陆慎非最终选了他在老家的老宅。
那房子坐落于老城区的古街, 石板巷、平房,里外三间,带一个通向厨房的小院子。
按理来说, 这房子早该换了,陆慎非别的不多, 钱最多, 换套房还不是轻轻松松。
可惜就可惜在,陆母在的时候, 陆慎非创业初期, 没这条件, 等陆母不在了, 换了房子也没人去住,老宅又成了寄托思念的旧地, 理所当然地保留了下来。
可即便保留, 也是旧宅、平房,平时没人住没人打理, 现在还能住人?
陆慎非说,那刚好, 刚好回去修缮一下。
于是驱车回老家后,陆慎非先把从煦送回从爸从妈的小区, 再自己回老宅。
离开前, 从煦问陆慎非:“晚上过来吃饭?”
陆慎非看看表:“不了,来不及, 家里要打扫, 得费点时间。”
于是从煦一个人回了他爸妈家,站在家门口,迎来了从爸从妈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目光。
“不是说两个人吗?”从妈推开从煦, 探头看向楼道里,没见到另外那位,这才看向自家儿子,“小陆呢?”
从煦服了,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诚心诚意地问:“为什么要是陆慎非?”
两个人的话,“说不定是颜诺?”
从妈一脸“你快算了吧”的嫌弃:“你那热搜当我白看的?”
说着五指指尖捏起,左右手指尖对碰,“就你们,亲成那样,你跟我说颜诺?你当你爸妈傻?”
从爸跟着搡开从煦,探出脑袋:“怎么就你?”
从煦骤然间领略到一股“没带女婿你回来个屁”的邪风歪气,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家父上母上:“我怎么觉得你们很期待看到陆慎非?”
从爸从妈连连摇头否认:“期待?期待他干嘛?”身体依旧堵在门口,没让唯一的亲儿子进门。
从妈还在问:“真就你一个?”
“不是说不止你,两个人,还让我再打扫个房间出来的吗?”
“……”这家门到底还进得去吗?
从煦故意道:“是啊,不是只有两个卧室,来了也没地方住吗?”
没地方住,所以不来了。
这话一出,从妈欲言又止,从爸喉咙滚了滚,一家三口在大门口相顾无言。
半晌,从妈锤了从爸一下,翻了个白眼,转身,“两室,两室,都是你,买什么两室。”
从爸跟上:“那时候哪儿知道现在,当初换房子的时候,买两室你也点了头的。”
从妈怒:“好了吧现在!?”
从爸委屈:“这你不能怪我啊。”
依旧站在门口的从煦:“……”
你们是不是把儿子落门口了?
还有陆慎非这个在你们眼里的前夫怎么忽然又有了超规格待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硕大的黄色物体从屋子里飞快窜了出来,以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冲进了从煦怀里,扑得刚踏进门槛的从煦生生后退了两步、退出大门。
定睛一看,是条毛色纯正的大金毛,立起来的身高足到从煦胸口,身后一条大尾巴甩来甩去,奔放又热情。
“狗慎!”从煦惊喜。
一边惊喜一边有种老父亲出门打工一回来儿子年满十八的不真实感。
这冲刺爆发力,这健硕的身型,这高大威猛的体态……
从煦欣慰地撸了撸狗脑袋:不愧是我狗儿子。
却见它奶奶转身奔过来,一脸严肃地喝道:“什么狗慎狗慎,要叫小慎慎。”
从煦确认了:“妈,过分了啊,我的狗。”
从妈凶道:“什么你的狗!我孙子!”
从煦心道他才是那个孙子,到现在连家门都没进成。
等终于进了门,从妈凑过来:“小陆……真没回来?”
从煦也问:“我真是你亲儿子?”
不是吧应该?
陆慎非才是。
后来听从爸解释,从煦才了解了两口子的心路历程:
车祸住院的时候,他们对陆慎非的态度很谨慎很保守,觉得要不是为了儿子,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位前夫。
后来从煦回A市了,两口子上上班养养狗,心态慢慢平和了,聊起来,提到从煦和陆慎非、两人如何如何,就说随他们,关键还是看他们自己。
再后来,就是富太太团集体劝从妈:两人分掉,太可惜了,她们之前在医院看过,都觉得小陆人很不错。
按照她们的观念和作风,这么好的‘半子’,如果分的时候不涉及原则问题,肯定是要让自家孩子多争取争取的。
毕竟后半辈子没人真的孤孤单单自己过,基本还是会再找的。
再找人,新的哪有旧的好?半路哪有原配的好?
再再然后,就是从煦和陆慎非的那条热搜。
从爸的话:“你是不知道,你妈那一周都没好好休息,整晚整晚睡不着。”
“一面觉得小陆不好,讨厌他。不是他,你哪儿会辞掉那么好的工作,还得照顾老人,弄得后来自己的精神状态都不好。”
“一方面呢,想想小陆的为人,又觉得真的不错,也心软,心疼那孩子。”
“再想想你们以前感情也可以,重新走到一起,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她不好干涉。”
“反正啊,翻来翻去地想,想得头发都掉了大把。”
“最后也是心疼你,想着随你吧,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回来,又说两个人,又说再打扫一个房间,她就猜到是小陆。”
“你一进门她就问小陆,是怕你不好意思跟她提,她就索性主动点。”
可怜天下父母心。
从煦心底触动:“对不起啊爸。”让你们担心了。
从爸摆摆手:“没事儿。”
话锋突转,“所以小陆到底回来了没有?”
从煦点头。
从爸站起来就冲厨房喊:“回了,回了,说是回来了!”
从煦:“……”套话的?
从妈从厨房里出来,嗔从煦:“你这孩子,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什么不好告诉我们的。”
责备的语气,“小陆过来,你爸妈难道还会不让他进门吗?”
说着弯腰摸了摸脚边的狗慎,“是吧,小慎,再怎么样,那毕竟也是你爸。”
从煦:“……”什么玩意儿?
于是问题又来了——
从妈:“小陆在楼下吧?”肯定在楼下,不好意思上来。
从爸自觉起身,从妈指挥从爸:“你去厨房拿垃圾,就当是你下楼倒垃圾偶然‘巧’遇的,再‘顺便’把他叫上来。”
“爸妈,不用了。”从煦要给二老跪服了。
从妈又嗔:“怎么不用?这多自然。”
从煦坦白:“他不在楼下。”
从爸从妈:“?”
从煦:“他把我送到就走了。”
走了?
从爸:“走去哪儿?”
从煦:“他自己家,老房子。”
从爸从妈齐齐愣住。
从妈:“那房子都多少年没住人了?还能住吗?”
从爸蹙眉:“今年年初雨水多,老城好多地方都淹了,他们那平房在低洼,还不知道有没有淹过,怎么住人? ”
从妈赶从煦:“去去去,赶紧过去看看,还坐着干嘛?真是。”
从爸也道:“你这孩子,一起回来的,是小陆你就直说是小陆好了,我们又不会把他怎么样。他没地方住,哪怕在家里打地铺,也不能住老宅啊。”
两分钟之后,电梯内。
从煦一手从妈的奔驰车钥匙,一手牵着狗慎。
狗慎很乖,大约是习惯了坐电梯,也被它爷爷奶奶教育得好,一进电梯就自觉找角落,安静坐下。
从煦低头看狗,狗慎也抬头看他。
父子俩默默对视,仿佛在无声交谈:
粑粑,去哪儿呀?
带你去找你陆叔叔。
但陆叔叔一点不自觉,在老宅见到了热情扑过来的大金毛,撸撸脑袋,拍拍结实的厚毛脖子,欣慰地当着从煦的面道:“都这么大了,儿子。”
从煦无语,提醒他:“……我的狗!”
陆慎非抬抬眼,还在撸狗,边撸边道:“别这样,我们这种离异家庭要特别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
从煦往周围看看,弯腰拿起房门口一只随手扔在地上的篮球,抬手要砸。
还没砸,顿了顿,看着篮球,忽然觉得眼熟:不是吧?难道……
陆慎非看向球,肯定了从煦的猜测:“嗯,高中那只。”
从煦拿着拍了两下,惊讶这球的质量这么牛逼,都放着都多少年了,现在竟然还有气,还能拍得起来。
拍了两下,掌心往外,以标准的传球姿势传给陆慎非,陆慎非单手接过。
这一瞬间,他们像同时回到了学生时代——
穿着校服的从煦抱着球走进教室,咚咚两下,抬手传球,陆慎非动作敏捷地抬手接过。
从煦笑:“走啊,去打球。”
“旁边的球场不知道还在不在。”此刻,从煦和陆慎非对视了一眼,下意识提了句。
陆慎非抱着球:“去看看就知道了。”
从煦早忘了他过来这趟是带着他爸妈赐予的使命的,陆慎非往外走,他自动跟上:“不打扫了?”
陆慎非:“回来再说。”
狗慎摆着大尾巴欢快地跟上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