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酒, 篝火和粮食里,神圣军低迷的士气终于再一次振作了起来, 亲眼目睹教皇西奥尔德教稻谷从地里凭空生长起来后, 几乎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就是神明在人间的化身。西奥尔德就地发表了一场演说。
他将圣灵湾圣城为一群异端的蛮族人侵占归咎为末日审判到来前最可怖的警告,称这是世界走向终点的一个讯号,最后审判的日子将要到来。然而, 神是仁慈的,尽管祂痛心于人们的不端,却仍愿意给予祂的信徒一个得救的机会,因此教粮食从荒芜的大地里生长出来。
这是神的仁慈与给予的最后机会。
“……圣城的沦陷,是因为我们这些聚集于此的兄弟们未能诚心如一。这是我们的罪孽, 如想得救,就必须放下心中的怯弱与仇隙, 齐心协力地为攻克异端之城而奋战。请拿起我们的刀剑, 不要让邪恶的毒雾阻住我们的去路。
要记住,神佑你我。”
在这样煽动性极强的演说之下,神圣军既恐惧于圣城被毁的灾难,又沉浸于西奥尔德展现出来的神迹里, 一时间英勇无畏地投身进“最后的救赎”里,对着约林城发动了强有力的进攻。
边境神圣军统率维拉文将军看着这种变化, 又愤怒又恐惧于西奥尔德的力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军队的掌控被教皇剥夺。西奥尔德彻底成为了三支军队的最高统率,神圣军在他手中轻易地拨动着。
而教皇西奥尔德接手军队的最高指挥之后,取得的成果更进一步地应正了他所说的, 神仍然在保佑世人的话。在此之前,神圣军屡屡被罗格朗多重防御措施牢牢地抵抗在城墙之外,士气最低迷的时候,甚至难以接近对方塔楼的火力范围。
按照西奥尔德的指挥,他们竟然得以短暂地越过对方的护城河,让工兵到塔楼底下挖掘战壕。虽然,很快地,城内的罗格朗人反向挖掘战壕,遏制了他们的行动。但和之前比起来,这已经算是一个较好的开端。
“让我们的士兵加快对二号塔楼的进攻,以此掩护在七号塔楼下的行动。”
指挥所中,西奥尔德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席塞安沉默地记下他的每一条命令。
这些天来,他亲眼目睹神圣军悍不畏死地对约林城进行猛烈的进攻,终于明白了西奥尔德在接到圣廷覆灭的消息之后,为何封锁得滴水不漏。在“丰收神迹”之前,神圣军的内部矛盾越来越激烈,骑士们已经被漫长的战争磨灭了一开始的热情,边境神圣军另有心思。而西奥尔德要借圣城的覆灭和神迹,来使神圣军们再无退路。
可是,西奥尔德真的对圣城的遭遇毫无办法吗?
席塞安有些茫然,诚然他不喜欢圣廷那些暮气沉沉的长老们,可是作为一名在圣城中成长起来的信徒,对于圣城他到底还是怀抱着一些不一样的感情。而他与西奥尔德这么多年的熟识,隐隐约约,在这些惊变中感觉到老友的影子。
西奥尔德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的角色?
席塞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西奥尔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西奥尔德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变得令人尊敬,也令人……恐惧。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西奥尔德已经不是圣廷的教皇,而是神圣帝国的皇帝。
“快该进攻了。”
西奥尔德看着地图,以欣赏般的语气说道。
……………………
“不超过三天,他们就会全力发动进攻。”
国王快步走在城头上,检视着一座座塔楼。莫尔将军提心吊胆地带着盾牌紧跟在国王身边。
指挥的军官们都万分不赞同国王亲自登城指挥,虽然此时约林城处于防守状态,不像正面战场上那么凶险。但是城墙仍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带,投石机抛掷的巨石砸在城墙上,飞溅起来的碎石与崩塌的塔楼墙壁往往砸伤守城的士兵,除此之外流矢飞箭也随时可能伤人性命。
但是几次攻防下来,军官们却不得不无奈地接受国王登城指挥这个事实。
神圣军的攻势一反以往,变得凶狠强势,却又诡诈多变。明面上对某段城墙的强攻,实际上是为了掩饰对另一处塔楼的破坏。给人的感觉,就像对方的军队突然换了一个指挥的大脑。如果不是国王果断地亲自接受指挥,敏锐地识破对方的真实目标,提前遏制,此时的防御圈恐怕已经被撕开了破口。
另外一方面,国王登城指挥作战,令守城士兵的士气为之一振。
守城的士兵很大一部分跟随国王参加过杜罗城战役,对战役上国王的传奇表现和英魂骑士记忆犹新。他们口耳相传,几乎将国王当成了另外一种精神上的信仰。国王与他们同在这个信念,甚至压制住了城外西奥尔德展现出的神迹的冲击。
这种时候,缺少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国王。
莫尔将军不得不负责起国王的安全问题,而在他被临时任命为国王近卫之后,一堆军官几乎是轮流来找他谈话。前前后后,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就算他死了,也得保证国王的安全”。
守城的短短时间内,莫尔将军觉得自己凭空老了十岁,一颗心因为战场上时不时出现的意外忽上忽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脏问题,成为那群神经病医生的病人。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时间的伤员越来越多,战场情况越来越危机,他们已经来不及将士兵从城墙上转移到城内的修道院中,而作为临时医院的修道院也难以容纳这么多的伤员。为此,病理研究院的部长,药剂师杜纳干脆带着一队医护人员也登上了城墙。
眼下,在城墙上能够看到穿着变得灰扑扑的白袍的研究员们快步往来。在这种情况下,轻伤员在得到简单医治之后,就必须立刻投入战场。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决定整场战争结局的时刻了。
他们走过了那么长,那么艰难的路,就算打碎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三天?全力进攻?”
莫尔先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地又提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争僵持,城内的存粮在同样在迅速消耗着。定额分配只能减缓存粮耗尽的时间,却不能使储粮增多。一旦粮食彻底耗尽,再加上战线吃紧,城中人的信心必然急转跌落。这对罗格朗而言,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可以说,一场决定胜利与失败的会战对双方都是注定要面对的。
但是,神圣军的全力进攻将发生在三天之内,这个时间仍然紧急得让人难以想象。
“勃莱西正在进攻旧都,且冬日将至。”
国王简要地回答。
神圣军无法在罗格朗停留太久,对于神圣军而言,战争最好能够在夏末秋初结束,然而如今却被他们硬生生将战争拖到了寒冬将至。
眼下深渊海峡的洋流将在一周之内转向。
如果西奥尔德的全力进攻能够获得胜利,那么他将携带着前所未有的荣耀和声望乘着第一阵转向的洋流,从深渊海峡西岸回到勃莱西,赶在费里三世攻打下神圣帝国首都之前,平息帝国内的战火,巩固摇摇欲坠的神圣帝国。
时间对于西奥尔德而言,万分紧迫。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残阳铺洒在大地上,城上城下,都浸透了血腥味。
国王走进西北角的塔楼上,从士兵手中接过弓,将一根绑着密信的箭射向城外。目睹了国王这一箭的长弓手不得不敬佩他们的陛下,哪怕他已经是罗格朗经验丰富的长弓手,也无法射出这样精准笔直的一箭——哪怕与那些有着“鬼魅”之称的科雅射手相比,国王也绝对称得上卓越。
“全力进攻吗?”
国王将长弓还给射手,他透过射箭孔看着城外的硝烟战火,在隆隆的闷响中低声自语。
“那就来吧。”
燃烧的石弹划过天空,明明暗暗的战火照亮了国王的眼。
如火燃冰。
………………………………
天亮了又黑,神圣军的攻势在第二天放缓了一些。
西奥尔德从一辆辆铁马车前走过,这些马车一直随着神圣军行动,在行军中速度不慢于敏捷的轻骑兵。它们相当神秘,相当低调,在此之前被人们所忽视,直到这一刻,西奥尔德才教它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在火把的光里,这些铁马车上光芒流转,黑铁铸成的车身带着一股凶煞。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阵法点亮,战车在原地转化,变成了一座移动的战争堡垒。铁甲蔓延,覆盖了拉着马车的那些战马,战马发出凄厉的哀鸣,在哀鸣中一根根铁骨刺深深地嵌进了战马的血肉里。转眼之间,所有熊俊的战马被吸收进了血肉,变成一具具被铁甲武装起来的骨架。
铁马车蒙上一层血色。
与罗格朗的龙翼战舰一样,这些铁马车同样是炼金术的遗存!
在传说时代里,最精锐的天才炼金师们与蔷薇家族站在一起。但是却也还有一部分炼金术流传到了圣廷的手中,古圣火与神座码头就是基于这些被圣廷秘密保存的炼金术制造出来的。
西奥尔德隐藏着这些战车,直到今天才让它们登上战场,它们是这场棋局中暴起发难的“车”,它们将踏平一切。
“所有的战歌都有终焉之刻,所有的英雄都有埋骨之时。”
西奥尔德轻声念道。
语气淡淡,如诵挽歌。
他从席塞安手中接过火把。
“攻城。”
炼金战车碾压大地,发出恐怖的轰鸣,十二辆战车化为十二座移动堡垒,朝着夜幕下的约林城墙咆哮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