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池一回家就把捡到的寄居蟹一个一个都放到了鱼缸里。
他还没有忘记找出那个长得太胖的小螃蟹, 他还记着,那只小螃蟹睡觉的时候jiojio一直收不回去壳里。
顾青池从自己的小桶里挑挑捡捡了半天, 找了一个花纹漂亮, 大小合适的小贝壳,把它单独拎了出来,盯着它换完壳,然后才心满意足的去楼上冲澡。
他一手抓着手机,一手虚扶着栏杆,跑的飞快。
顾夫人在楼下喊他。
“不要跑,小心摔,等会马上吃饭了,不要待太久。”
顾青池脚步不停, 喊道。
“我在外面吃过了, 想洗洗澡睡觉。”
顾夫人还没来得及应一声,顾青池就已经没影了, 看起来很有活力。
她摇了摇头。
“这孩子。”
顾青池跑到楼上, 刚到四楼栏杆那就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身后柔和的灯光打过来, 光影在他脸上交错, 他仿佛一下子耗尽了电量的机器人,再也不能动弹。
他今天应该是开心的,他刚刚也是开心的, 但是现在不是。
顾青池慢慢走到屋里,没有开灯,连门也懒得关,就侧身倒在了床上,手里的手机也随着惯性甩到了床上。
他的身体随着床垫起伏了两下,随后就不动了,他看着自己自然弯曲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
旁边的手机开始响了起来,顾青池手指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起来。
手机自动挂断后安静了下来,没有再响起,几秒之后,座机开始响。
顾青池才终于动了起来。
“怎么了?”
“我刚刚在洗澡,嗯,有点困了,不讲了,我要回屋睡觉了,手机要放在外面,明天才能看到信息,座机也在外面,待会打电话可能听不到。”
最后他又强调。
“我真的很困。”
好像一切都很正常。
但顾青池在撒谎,座机在他的卧室里,他只是不想跟人交流,装作自己很好的样子。
谢陆屿这时候刚刚回到家,脱掉了鞋子,顾青池挂了电话,谢陆屿鬼使神差的又给顾青池打了过去,没有人接,他站在玄关想了几秒,抓起扔在柜子上的车钥匙,连鞋子都没换就飞快的出了门。
顾夫人跟顾父的电话谢陆屿都没有,只有顾斜,他跟顾斜以前交换过名片,前几天翻箱倒柜的翻出来,郑重其事的保存了。
顾斜给他的号码是工作号码,刚开始是助理接的。
“您好,总裁在开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我会记录下来。”
谢陆屿单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手机。
“把电话给顾斜,家里出事儿了。”
助理有点犹豫不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电话。
“先生,您可以打总裁家庭号码,家庭号码总裁二十四小时全天都会接。”
“我是他弟弟的男朋友,谢陆屿,有什么事儿我担着,你记好,现在跟他说,给家里打个电话,去看看他弟弟在干什么。”
谢陆屿一字一句讲的很清楚。
助理听了这话,觉得真实性很大,有谁打电话提出这种奇怪要求,八成是真有事儿,他这才答应了下来。
“好,我立刻去。”
助理就像背负了什么重大任务,勇敢的打断了会议,面对着一大桌子精英的凝视,尽量简短一些。
“总裁,关于您家里的事情,似乎很急。”
顾斜闻言就快步走了出去,刚刚关上门,助理就立刻道。
“刚刚谢陆屿先生给您打电话,说让您尽快给家里打个电话,让家人看看弟弟在房间干什么。”
顾斜来不及问更多确认真假,就立刻掏出了手机,在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吩咐助理。
“会议暂停,我回家一趟,剩下的事叫经理处理。”
刚刚讲完电话就接通了,顾斜大步流星的走向电梯,打算回家,一边走一边道。
“喂,爸,你去看看小池在干什么,快一些,回头跟您解释。”
顾父正在家里跟顾夫人做饭,还围着围裙,拿着铲子,刚刚还在跟顾夫人商量要不要做茄子,万一小池待会起来肚子饿怎么办。
他接了电话,铲子都来不及放下,转身就往楼上跑,顾夫人觉得奇怪。
“这一个个,这是做什么啊?”
她懒得爬楼,就坐电梯上去,顾父却比她坐电梯还快。
顾父打开了灯,站在门口,顾青池蜷缩在床上,衣服还没换,下半身盖着被子。
“茄子快做好了,下去吃一点东西吧。”
顾青池的连头都没有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顾父的问题。
“我想睡一会儿。”
“好,但是爸爸要看你一眼。”
顾父慢慢走过去,审视着顾青池,顾青池看起来真的很累,连眨眼都是缓慢的。
他似乎不在乎顾父要做什么,顾青池的两只手都露在外面,没问题,脖子子上也没有伤口,床头柜上没有药物。
顾父松了一口气。
“那,爸爸先——”
他视线扫过顾青池的下半身,然后就顿住了,夏天被子薄,顾青池盖着的被子腿部已经隐约透出来了暗红色。
“怎么回事?”
顾父一边说一边要去揭开被子,顾青池伸手想拦,被顾父抓住手腕,他用的力气不大,却让人感觉不容拒绝。
他穿的是五分裤很宽松,往上一撩就可以到大腿,现在他膝盖上面一点,裤子已经被晕染出了一片暗色。
顾父没说话,他把顾青池小心翼翼的拉起来,让他坐在床边。
然后就找出了医药箱,打开迅速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后,小心的撩起顾青池的裤子,大腿有两道不深不浅的伤痕,现在还在慢慢往外渗血。
顾夫人这时候也到了,刚进门就看见顾青池低着头,顾父半跪在地毯上,在为他处理腿上的伤口,她惊叫一声。
进门握住顾青池的手。
“宝宝这是怎么了?”
顾青池低着头,还是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只是不小心。”
顾夫人似乎轻易的就相信了这个拙劣的谎言,她皱着眉头,轻轻拍了一下顾青池的手。
“怎么可以这么粗心。”
然后就盯着顾父,仿佛伤口在她身上一样。
“轻一点,轻一点。”
顾青池跟平时很不一样,就像刚刚睡醒一样,但他还记得去安慰顾夫人。
“不疼的,妈妈。”
顾夫人听见顾青池的话就生气。
“怎么可以撒谎,小乖怕疼,这样肯定很疼,要好好长长记性。”
等伤口处理到一半的时候,顾斜跟谢陆屿也来了。
几个大男人挤在屋子里,原本很宽敞的屋子,这时候也显得有点拥挤了。
谢陆屿一进去就到了顾青池旁边,他多少懂一点处理这种外伤的经验,之前也特意去学过,就过去跟顾父一起处理。
这么多人都为了顾青池聚在这里,顾青池明显有些不安,嘴唇紧紧抿着。
顾夫人看着顾父缠好绷带,看了一眼顾青池,又看了一眼顾斜,拉着顾斜出去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不忘叮嘱顾青池。
“池池不要动,妈妈去给你找个轮椅来。”
顾父也不像刚开始那样紧迫,慢条斯理的整理医药箱。
从头到尾,没有人责怪顾青池,也没有人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谢陆屿看着顾青池的腿。
“我能跟小顾单独说会话吗?就一会儿。”
顾父看了一下顾青池,等到顾青池点了下头,才应了。
顾父临走之前伸手到顾青池面前。
“给我吧。”
顾青池低着头,把口袋里一个锋利的小贝壳放到了顾父手里。
顾父离开了他才松了一口气,顾父从不像顾夫人那样无限宠溺孩子,在顾斜跟顾青池教育过程里,管教的角色从来都是顾父充当的。
顾父离开不久,盘腿坐在地毯上的谢陆屿忽然出声。
“还有一个。”
“没有了。”
谢陆屿就站起来,压住他,防止他挣扎碰到伤口,伸手去他口袋里,一下子就勾出来另一个小贝壳,紧紧握在手心里。
“那我找到就是我的了。”
谢陆屿紧紧抿着唇,看起来就像生闷气的小孩子一样。
谢陆屿把顾青池扶起来坐好,自己又盘腿坐在地毯上,他没穿鞋,他来的时候走的急,没有换鞋,又嫌拖鞋跑不快,就脱掉了。
他看着顾青池的伤口。
“疼吗?”
顾青池看起来有些木木的,他轻轻的从舌尖发声。
“不疼。”
谢陆屿就拿着那个小贝壳,在自己腿上相同的位置也划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骗子。”
他抬头,眼睛红红的看着顾青池。
“明明很疼。”
顾青池扭过头看谢陆屿,他显得比平时迟钝一点,等到鲜血涌出来,刺激了他的视觉,他才渐渐的清醒了一点,不再那么混沌,想起来去拿医药箱。
谢陆屿站起来,带着哭腔,他紧紧抱住顾青池。
“我知道你很难过,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一直省着一点力气给我打电话好不好?然后我就马上赶过来,我们去玩,我们去吃好吃的,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做让自己高兴的事儿,我们再去捡小螃蟹,吃冰淇淋,我不拦着你,你吃两个冰淇淋。”
“我不知道你的感觉,我只知道流血很疼很疼,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离你近一点,下一次你再忍不住也没有关系,我也跟你一起,但是我怕疼,你先给我打电话行不行?”
顾青池思绪很乱,他只感觉到背后有温热的感觉,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意识到。
谢陆屿又哭了。
他抬手笨手笨脚的拍了一下谢陆屿的背,拙劣的安慰谢陆屿。
“我努力一下。”
“我给你打电话。”
最后他有点苦恼的道。
“我也不知道你那么怕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