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斯推荐的理发店在巷子里,何修把车放在门口能看见的地方,跟叶斯一起进去。
“叶神来了啊。”一个红头发的托尼主动上来打招呼,扫了眼何修,“没见过这个朋友啊,你俩谁弄?”
何修打量了一眼屋里,不大,外面一共四个位置,两两对着。里面应该是洗头间,看不太清什么样,估计也小。
“都弄。”叶斯说,“给我这个冷酷狂霸拽的朋友搞一个符合他宇宙逼神气质的发色,就挑一绺,别多弄。”
“那不就是你这个色吗。”托尼看了何修一眼,又把目光挪回叶斯脸上,“你呢?”
叶斯说,“给我染回黑的。”
“你要染回黑的?”何修闻言一愣,“为什么?”
“就烦了呗。”叶斯不大愿意多解释,解释不清,他正要找个地方坐下,就听里头洗头间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当一声,脆响。
“叶神小心点。”托尼突然走过来小声说,“你们学校那个什么航也来了,拎着一个小子,要收拾他。”
“陈子航?”叶斯愣了下,“一下午就出院了啊,我以为他得被一锅拍出个好歹呢。”
“什么锅?”托尼没听懂,抖了抖毛巾,“你俩等一下吧,后面就是你们了。”
托尼刚转身走,洗头房就传来了陈子航的声音。
“滚出去,快点!”
叶斯跟何修一起抬头看过去,一个穿着英中校服的身影从洗头房出来了,头上包着毛巾,没包太严实,还在往下淌水。
男生眼圈是红肿的,如果不是叶斯跟这人同班多年,他都要认不出来。
温晨。
陈子航就跟在温晨后头,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从洗头间那个台阶上踹了下来,温晨踉跄着勉强站稳。
“走!”
温晨胸脯激烈地起伏,他扭头过去想要理论,陈子航抬手就从他头上扯下了包着的毛巾。
“包你麻痹!今天老子就摁着你剃个秃瓢,在你头皮上刻个gay字,让你他妈再搞那些恶心的脏东西。”
叶斯愣了愣,他听到了那个“gay”字。这个词他懂,男同的意思。
温晨胸口和屁股后头都是脏鞋印,明显来之前已经被踹过一轮了。他被连推带搡地往离叶斯跟何修最远那个座位上赶,快到跟前的时候温晨突然回头跪在了陈子航面前,膝盖磕在地上,脆响,还粘了一腿地上乱糟糟的头发。
“求你了,别让我剃这个头。我没法跟老师和家长交代,我没法做人了。”
陈子航冷笑,“你他妈这会知道自己恶心了是吧,你跟宋许你摸我我摸你,大半夜跑出去看星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呢?老子一看你们这些同性恋就他妈想吐,还和我一个寝,我不割了你都是给你脸了。”
叶斯愣了好半天,就在愣的这半天里,他突然把挺多事想明白了。
从食堂那次,到温晨半夜不敢回宿舍在书店哭,再到现在。
有可能也包括何修上次欲言又止,何修一定知道这些。
“傻逼。”一个压不住怒火的声音响起。
叶斯第一反应是自己学会用腹语骂人了,他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肚子,突然意识到那声音不是自己的。
是何修。
何修一句话没多说,回身一把从背后的架子上抄起个什么东西,大步往陈子航那走。
叶斯定睛一看,发现他随手抄起来的是个头盔,不,应该是个烫发帽,上面还连着十几根电线,电线后头……
叶斯回头看了一眼,连着自己身后这个硕大的架子。
线不一定够长。这是叶斯的第一想法。
要是因为线不够长耽误装逼,学神会不会暴怒。这是第二个想法。
“陈子航。”何修站在陈子航背后,语气平静地叫他。
陈子航不耐烦地一回头,“谁啊,你……”
他话音卡在嗓子眼里,就见上午一铁锅把自己闷在地上的那人又出现了,比上午还他妈冷酷面无表情,手上拿着另一种新型武器。
“你爷爷。”何修顿了顿,“你爷爷叶神,的同桌。”
叶斯:“靠?”
出去打人还要拖上他?这是怎样一种感天动地的同桌情。
陈子航还没反应过来,何修已经抡起头盔,不,抡起烫发帽直接砸了过去。这次他没瞄后背,直接照着陈子航侧脸抡,陈子航立刻失去重心往旁边栽,脚底下一个出溜,侧摔在地还顺带撞倒了一个理发椅。
万幸椅子朝同方向倒下的,不然他可能被砸出个好歹。
“操,你他妈……”陈子航满眼都是星星。上午被锅砸的浑身骨头还痛着,这会头又遭受到撞击。
温晨在旁边看呆了,忘了哭,也忘了脱离战斗现场,披着条理发店的斗篷,就那么干巴巴地杵着。
巴啦啦小魔仙。
叶斯心想,又看向烦躁丢开连着线的头盔的何修,巴啦啦大逼神。
何修这人有点意思,明明身手可以,但每次出场前都喜欢给自己整点奇奇怪怪的道具,先把人粗暴拍晕,再一拳一脚慢慢收拾。
这种气质有点像身经百战的大厨,先把鱼拍晕,再慢慢瓜鳞开膛破肚。
何修蹲下手肘横在陈子航脖子上方,叶斯忍不住推着那个烫头发的架子往前送了两步,然后也上去在地上那滩垃圾身上踩了两脚。
“滚回三宿,闭嘴。”何修的语气一如既往平淡,手上却粗暴地薅着陈子航那杀马特头发把他脑瓜从地上扯起来对着温晨。
“以后看见他,还有宋许,给我绕道走,听懂了吗。”
宋许是隔壁三班的,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热身考那天早上被家里叫走就一直没回来。
叶斯琢磨着,要是宋许没请假,估计就得和温晨一块在这等着剃头了。
学神办事还挺周全,知道要护护一对儿。
陈子航不肯说话,剩下那点志气全用来赌何修不敢真把他怎么样,充血的眼睛死盯着何修。
过了好半天何修才松开钳制他的手,站起来,抻了一下皱掉的校服。
“滚。”
陈子航扶着地上能扶的东西站起来,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学神,叶神,你们没事吧。”温晨突然反应过来了,扯掉身上的斗篷就要上来。
“别动!”叶斯一根手指制止了他,“一身水别碰我啊,我早上打完架回家刚换的衣服。”
温晨听话地停在了原地,红着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修叹口气,“你回去吧,今天什么都没发生,懂吗?”
“我懂我懂。”温晨猛点头,“如果有老师问我也不说,实在不行我说我自己打了陈子航,我死都不会把你俩说出去的。”
叶斯叹口气,就这熊样,还打陈子航呢。
他看了一眼温晨,语气说不上友善,但比平时跟别人说话温和一点。
“听学神的,今天什么都没发生,你回去该吃吃该睡睡,不许从三宿搬出去。我保证以后陈子航不敢动你。”叶斯说,“还有,刚才我俩什么也没听见,那天晚上在如实书铺,你也没通宵,我也没买书,咱俩扯平了,知道吗?”
何修惊讶地挑了下眉,但没多问,温晨咬咬牙摇头,“不算扯平,我欠你俩一辈子。”
“别。”叶斯头大,把何修往前推了下,“认清你的救命恩人,是欠他一辈子,不是欠我,我跟你可没关系。”
“也不欠我。”何修叹气,“回吧。”
“你不染头发了吗?”叶斯说,“我陪你染得了,明天我再自己来染黑。”
“我不染了。”何修没多解释,“走吧,回去了。”
叶斯住得远,回去就要打车,何修把自行车停在附近的站点,蹭叶斯的车顺路回学校。
路上叶斯想问好几次,却不知从何开口,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
学神这辈子人生轨迹改变得有点大,早熟了不说,还爱管闲事了。从前何修是个六根清净的人,别人的事无论大小皆不入眼。
“我到了。”何修说,推开门下车,又扶着车门探回头来。
“拉面店提前付我一个月工资,明天我出去一趟,你要找我的话就发短信,别来永平街。”
“哦。”叶斯点头,“明晚回校上晚自习,到时候说吧。”
何修闻言点头,对他勾了下唇角,把车门关上了。
……
高三生不配享受完整的周末,周日晚上六点就要回学校上晚自习。叶斯礼拜天写了一天作业,临到上学前又收拾了一通东西,把住校要用的行李全都装好。
高三申请住校很方便,因为三宿很空,基本都是当场缴费拿钥匙。
叶斯拎着拉杆箱进学校,搬上三楼教室,打算去趟总务处。
从后门跳出去的那一瞥,他突然发现何修的桌子底下多了一个红白相间的纸袋,里面貌似是鞋盒,但又比鞋盒稍微小了一点。
叶斯突然想起这家伙说提前预支了工资,忍不住偷摸往里面瞅了一眼。
等等……游戏机?
叶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周围没人,把袋子撑开仔细看。
真是游戏机,大盒子里是正儿八经一两千块的掌机,还有个小DVD盒子应该是买的游戏卡。
包装都是日本字儿,叶斯看不太懂,他平时就只玩玩手机上那些弱智手游,没玩过这种高级货。
叶斯懵逼了,人家高三都买题,就连他都买了一书包的题,何修周末出去打工、平时省吃俭用,就为了买个游戏机?
这个座位现在都散发着逼神的气息。
还是白桃味的那种。
叶斯嗅着逼神的气息从后门跳出去,迷茫地往外走,走了十几米才意识到自己走反了,于是临时又换了个方向。
“叶斯。”何修突然在背后叫他,小跑两步过来,声音有点低,“胡秀杰找。咱们俩,还有陈子航。”
“胡秀杰怎么知道的?”叶斯一下子就听懂了。
何修想了想,“没说。可能是被谁看见了,也可能是陈子航自己说的。”
“啊。”叶斯跟着他转个身,改往教务处走去,“不是吧,他还有脸告状?”
“气疯了吧。”何修叹气,“一天被揍两回,心智不坚定的人可能确实比较难消受。”
“你知道吗。”叶斯看着他,“你嘴比你手还毒。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平时话少了,这也是一种动物求生本能,你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多说话可能被人揍死。”
“是吗?”何修笑了,看着叶斯,“咱俩怎么又要一起去教务处了,三天两头教务处有请,我有点不习惯。”
叶斯顺手攀上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带,“教务处就是我家,我家你随便来,有我罩着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佛蛋要是有了游戏机,还找我玩吗。
惨蛋一边撞着作者的手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作者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往旁边看。
佛蛋正努力把游戏机一点一点撞到柜子深处。
看什么。佛蛋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惨蛋一眼。
我把它雪藏了,省着你背后批判我。佛蛋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