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善牵出马便要往李筠那儿去, 据说她是跟夫家的人一块儿出来游玩, 在一家酒肆歇息时看见的小郡主。小郡主招惹了麻烦事,她就想到了温善,派人去告知温善以外, 自己也派人盯着。
贺顾担心对方人多势众温善要吃亏,便也打算跟着去。不过温家无人在家不妥, 而小郡主那边也有李筠的人看着,温善能应付得来, 便劝贺顾安心在家。
兴宁街离温家隔了三条街、五六座坊, 温善到的时候李筠已经在等她,她环顾四周:“小郡主呢?”
“我让人跟着了。”李筠很是淡定, “我派人去知会你后,有人出现替小郡主解了围。我见她无甚大碍,就没有让人去许王府。”
李筠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经过说明白了,随即还笑道:“这小郡主真真单纯好骗,如此涉世未深, 也不多带些人出来。”
温善瞥了她一眼:“任谁也不会料想到那竟会是骗局。”
李筠听出了她为小郡主说话的意思,抿嘴笑了:“探微便想得到, 还记得在算学时,我们一同出游,路遇一个卖古玩的老人家, 大家都要上手瞧一瞧,你却直言那是骗局。”
李筠的夫婿在边上听着,忍不住开口:“为何?”
“因为探微见那老人家衣着打扮像一个穷苦出身的人家, 他说很舍不得祖上留下的传家之宝,但是家里实在是有病人等着拿钱救命时,目光却一直放在与我们的身上。若他真舍不得那传家之宝,目光必然在上面流连久一些才是。”
“这似乎也不足以说明那便是骗局吧?”李筠的夫婿道。
“当然,大家都不信,不过随之探微说,那号称是汉朝的碗有裂缝。我们都看不出裂缝在哪儿,可她说只要透过光便能看见隐藏在其中的裂缝。而且他们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一些贼眉鼠眼的人,只要他们敢拿那碗,便会有人假装不经意地碰撞,本来就脆弱的碗也会立刻破碎。”
温善听李筠说自己的往事时一副她不是在说自己的模样,其实那次是她碰巧蹲下来捡东西恰好看见老人举着的碗被阳光一照,里头的裂缝痕迹便出来了。
后来报官之后,官府称这伙人是专门骗这些出身好、又看重名声的学子,而他们手中的碗自然是有些年头的,不过却是破损的。他们中有人懂得修补表象,但是裂缝依旧存在,只要轻轻一摔便会被打回原形。
李筠派去跟着小郡主的人很快便会来禀报:“他们去了隔壁的兴盛街的一家朱氏玉器铺里挑选玉饰。”
温善蹙眉,大晚上的小郡主为何要出来买玉饰?她没多说什么,直接动身去了兴盛街,找到了那家朱氏玉器铺。
朱氏玉器铺并不大,面阔两丈,里深两丈五尺,但是能在洛阳城拥有一间这个规格的铺子,可见其底蕴。而做玉器买卖的人都会因担心夜晚会被人摸黑顺走、掉包铺中的玉器,故而只开了一小部分门,只留熟人进。
邺婴之恍然大悟,直言道:“我还当这儿不好营生,又兴许是你们招牌不行,生意才如此惨淡的。”
这话若搁了别人说,掌柜的定要摆臭脸,不过这小娘子是少东家带来的,他就没开口。
朱照言笑呵呵地,也不与她争辩,而是吩咐掌柜将铺中的禁步、宫绦都摆出来供邺婴之选择。
“赵铃,你瞧这个如何?”邺婴之拿起一件系着三块与羊脂玉颇为相似材质的玉佩的禁步,问道。
赵铃细想了会儿:“玉太多,小娘子若是跑起来定要叮当作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别人,小娘子失礼了。还是选宫绦吧!”
邺婴之嘟了嘟嘴,她便是见这玉多,搭配温善才显得庄重些。不过温善未必会喜欢这么多玉的,便又放下另外挑选了一块。
朱照言在旁边笑着称赞她所挑选的禁步,尽管她看了好几块也没有要买的念头,可他一点也不恼。这小娘子看不上这些玉饰,说明她见得多了,并不看在眼里,可见她的家世不错。
朱照言倒不是在乎她是否有钱,毕竟他们朱家在郓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他的目的只是想着能结交一些洛阳的世家,他日后若能进士及第,在此也算是能有个照拂。
“这禁步纹饰简洁但是不失大方,很是衬小娘子你!”
朱照言的话在温善听来有那么些刺耳,而小郡主端看着玉饰认真思考的模样更是让她觉得牙疼。她站在门外的小会儿功夫里,阿元便发现了她,忙呼道:“温丞?!”
听见熟悉的称呼,小郡主连忙扭头看向外头,迎风摇摆的灯笼光线之下的面容不就是温善么?她真想着温善呢,正主便来了,没有什么比这更惊喜的了。
“温善,你怎会在此?”小郡主小跑了过去,她手中忘记放下的禁步因摇晃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善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定眼瞧了小郡主小会儿,确定她没出什么事才道:“碰巧路过。”
小郡主笑眯了眼:“那真的很是凑巧,你也出来玩吗?早知道我就去找你了。”
温善沉默了小会儿,直到有一道一直为她所忽略的声音惊喜万分地响起:“贺善?贺善是你!”
铺中的众人都向朱照言投去疑惑的视线,而朱照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温善和小郡主的面前,他直勾勾地盯着温善,口中发出一声大笑:“哈哈,真的是你,贺善,我果然没认错!”
小郡主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他们竟是相识的?可为何他喊温善作“贺善”?
温善猛地回想起那远去的一段记忆,她虽不怎么记得这张脸,可“贺善”这名字似乎只在她跟贺顾逃亡时用过。她看着朱照言,心情有些难以言喻:不为别的,只因朱照言便是她跟贺顾逃难之时,到朱家躲避叛军追捕的那户人家的儿子。
朱家当初没有因她们的浮客身份便去官府告发她们,虽然待她们跟普通的仆役一样,但好歹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帮了她们一次。当皇帝派人找到她们时,为避免还有余孽作祟,便让她们悄悄地回洛阳,贺顾也不想牵连朱家,就没让人知道。
“贺善你这是好了吗?你不知道,那时你跟你娘失踪后,我到处去打听你的下落,可连官府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朱照言惊喜道。
“你怎会在洛阳?难不成你们搬来了洛阳?”朱照言的问题接二连三,让人险些无法招架。
“嗯,算是吧!”温善平静地回应。她跟朱照言可算不上感情多好,她当年在朱家时,时常趁朱照言在读书便蹲在外头假装玩耍,实际上是在偷着学习。而朱照言知道后没少捉弄她,她心里还记着仇呢!
小郡主不依了,这男子看起来跟温善很熟悉,他们是何关系?她扯了扯温善的袖子:“你们认识啊?他为何喊你‘贺善’?”
“此事说来话长。”温善道。
朱照言的欣喜渐渐冷却,他记得方才邺婴之是唤“温善”的,他很快便想到了:“难不成贺善不是你的真名?”
若真如此,也难怪当初朱家的人找不到母女俩,如果她们用的都不是真名,又找回了自己的户贴,那谁能知道当初在他们朱家当了两年婢子的会是别人呢?
温善心想此时她跟贺顾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便没有再瞒着身份的必要,便道:“我叫温善,不叫贺善。”
朱照言有些恍惚,八年不见,当初那个痴傻的少女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依旧柔弱,可不管是面色,还是气质都大为不同。而且这种不同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忽的就变得遥不可及,更重要的是温善也已经不是朱家的奴婢了。
朱照言的态度和目光都让小郡主很是不痛快,而他似乎跟温善过去认识,这又令她感到没由来的烦躁。朱照言方才对她这么殷勤,温善一出现就失了态,不管他是何人,她一定要告诉温善,关于他的真面目!
如此想着,她把手中的禁步让赵铃拿回去,又拉着温善道:“温善,我犯困了。”
“那我们这就走吧!”温善对朱照言也并无叙旧的意思。
只是朱照言当然不肯让她们就这么离去,他道:“贺、温善且慢!你、你现在住哪儿呀?我改日登门拜访。”
温善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不劳朱家大郎登门,我改日定前来拜会。天色已晚,我们不宜在此逗留太久,这就告辞。朱家大郎留步!”
朱照言止住了脚步,虽然温善没有告诉他,现居何处,可他相信温善说了会前来拜会,应该会算数的。于是就决定安心地呆在这儿等温善再度前来。
报更的铁牌子被敲响,赵铃苦着一张脸:“时辰过了,城门怕是要关了。”
小郡主心不在焉的,也没搭腔,温善叹了一口气,就连中秋佳节也得按时辰关门,这规矩饶是小郡主的身份都无法通融。
“今夜便在温家凑合过一夜吧,不过明日小郡主怕是少不得大王的一顿训了。”温善道。
小郡主瞬间聚精会神起来,她满脑子都是温善留她到温宅过夜。至于许王府发现她没回去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她又要挨多少训斥,都已经不重要了。
“若不是出了些意外,又在玉器铺耽搁太久,忘了时辰,也不至于如此。”阿元也有些许哀怨,明日等待着她们的是什么,那是可以预料的了。
她们本以为跟着小郡主出来逛一个时辰便可以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去的,岂料险些被讹,耽搁了半个时辰,在玉器铺挑玉饰又花了不少时间。朱照言跟温善重逢的叙旧又让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流走。
赵铃比她要淡定些:“虽然婢子让人回去告知了刘长史一声,但未经大王同意便在外留宿,怕也是要受责罚的。”
“你让人如何说的?”小郡主反倒松了一口气。
“婢子便说你与温丞在一块儿。”赵铃算计得好,她知道再耽搁下去,便无法传递消息回许王府了,便掐着两处城门关闭的时辰之前让那驾马车的仆役先回去通报一声了。
小郡主更是放心了,便再也无忧虑,只要许王府的人知道她跟温善在一块儿,那就不会担忧她的安全,她也能少一些训斥了。
“温善——”小郡主又想说什么,温善抬手止住她的话题,“有什么回温家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两位,本来不打算更的,但是熬夜码出了一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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