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诸司的官职多变动, 但只有司农寺和太府寺没有变动, 毕竟这是掌管着国库的寺监,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还是得稳。
不过在女皇给审官院的官职定品阶时,司农寺和太府寺还得忙着造新的账簿和木契, 最后将今后要支出的禄米等的数目汇报上去。
女皇随后在召见邺纯之等亲近之人时不免发了一下牢骚:“中书门下那群老家伙天天上折子哭穷,也不看看他们的家底多丰厚?如今三军要粮、工部造船、兴修水利都要钱, 这国库也充盈不了多久了。”
如今最耗钱粮的依旧是训练水师、督造战船、修路、修河渠和治河。因这些年督造战船和研制火-器的支出占了国库的五分之一,以至于朝堂上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容朝初立之时, 天下尚在战乱中, 为了夺取天下,研制火-器是必须的。可如今突厥已驱逐、南诏和交州等地已收复, 在众多人看来已是天下太平,自然不愿再让朝廷研制火-器。
不过邺纯之知道,女皇的眼光并不只是如此,她想彻底绝了北方的隐患,也想收复西边那广袤的土地, 甚至想飘洋过海将南边的土地也囊括进容国的范围内。
想要开疆拓土,水师的规模便必须扩大, 战船也得督造多一些,而火-器方面更是不可缺少。
待时机成熟,她用兵之时, 须得确保粮草充足,如此一来,国库中又得留出一部分钱粮来。
修路、修河渠和治河则是一直在做的事情, 每年国库有五分之一的支出便是用在此处。
而如今京朝官有一千多人,加上各地方官,有五千多人。乍看之下并不多,可考虑如今容朝建立不过三十八载,长此以往,官员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女皇光是想到要养那么多无用之人,她就心疼她的国库。
邺纯之笑道:“姑祖母不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每次的科考所取的人才少之又少的吗?”
女皇想了想,虽然在官员的人数根源上进行了控制,可仍旧是不够的,毕竟进士、明经和诸科录取的人数加起来也有近四百了。
她想起近年来要求取消诸科的声音,于是开始琢磨着今后进士和明经,取士加起来不得超过一百五十。另外为了培养军事人才,也开始试行武选的制度。
不过更重要的还是在荫补制度上下手,趁着近些年不少顽固老臣在朝中的势力被拔除,女皇也无需像太上皇当初那般为了收买人心而大肆封赐勋爵,顺势削减一些世家子弟的荫补资格。
当然,除了节流,最重要的还是开源。要说充实国库最快的方法是赋税,然而她不可能将重担增加在百姓的身上,所以只能另寻他法。
太上皇倒是十分重视与外蕃的贸易往来,还设了市舶司,并让沿海的广州、泉州、温州等十几个州府作为通商口。只是因船舶和海运方面耗费十分大,短期内尚不能让朝廷的那些老家伙们看到大的好处。
邺婴之身为邺纯之的妹妹,是最早收到这些消息的人,她得知女皇正琢磨着对科考大刀阔斧改革时,连着几日除了吃喝睡便是躲在书房中读书。
本来她想着考进士无望,考明经也是一样的,至少自己有望在一万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为那一百多个人中的一个。岂料如今她得挤进前八十才有希望——进士科保留的名额应该也在七十左右。
温善见她实在是紧张,便安抚道:“其实小郡主还有一条路可走。”
“什么?”
“去参加武选吧!照南安郡主的说法,武选之人需得文武兼备,若是朝中对兵法、海运或是练兵方面优异者也可自荐。”
“武艺上,我只打得过你!”小郡主道。
温善哈哈一笑,被小郡主狠狠地瞪了一眼:“你怎的一点都不紧张,要知道姑祖母真这么做的话,宜春郡公的爵位你兴许都没望继承了。”
身为温俞的唯一子嗣,虽然温善为女儿身,可本朝的律令却也是能让她继承封爵的,不过兴许会降一等。可温善对此并不在意,或者说她和贺顾早在几年前便已经琢磨清楚了女皇的意思。
毕竟是太上皇亲手调-教出来的皇嗣,而且她也走过了五十多年的路,经历了风风雨雨,她的心计非常人能比。
虽说她是近些年来才提出对官宦世家下手的,可谁能保证她不是在十几年前便已经产生了这种想法呢?
温善早过了及笄的年纪,照理说她也该继承温俞的封爵了,可不管是礼部还是女皇那儿都没有一点动静,仿佛是被世人所遗忘了一般。
而温善和贺顾并不着急,也不盼着那一日来临。
毕竟知道女皇的意思后,还想着要名利地位,那便是走上了玻璃栈道去领爵位,可后果兴许是脚下的栈道承受不住它的重量,自己连人带爵位一起掉入底下的深渊。
温善并不会和小郡主说这些编排她的姑祖母的话,于是佯装遗憾地问:“是呀,那怎么是好呢?”
小郡主凝视了她片刻,才撇了撇嘴。温善说的是发自真心的,还是敷衍了事的,她如今都清楚了,温善那模样分明就是不在意“宜春郡公”这一份对许多人而言是至高荣耀的身份地位。
这么多年来,生前能被封国公的只有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几位开国功臣,其次便是郡公、县公、侯、伯、子、男。而除却宗亲的传承,能到达郡公这一位置的也不过数十人,而如今天下人口已有一亿六千多万人……
哎,她家善善如此淡泊名利,越看越像隐世高人,万一哪天善善想不开跑去归隐山林了怎么是好?当真是让她发愁!
嗅到这股危机的朝臣则准备暗自与女皇较量,而没听到什么风声的大部分官吏则又闲得发慌地掀起了一股要求改换官服的热潮。
现如今朝廷上下文武百官的官服不分男女,俱是按官阶来分类,它在继承前朝官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一点点特色,但总体而言还是很朴素的。
本来也没有谁会那么有空在官服上费心思,可事情便是出在一位今年刚被赐进士出身的进士身上。
这名进士因出身世家,避免了外放为官的命运,而直接在太常寺任奉礼郎。
太常寺奉礼郎虽然是从九品的小官,可它也是进士晋升的一条捷径。而它的主要职责便是掌君臣版位次序,朝会、祭祀之时赞导跪拜礼仪。
因着此关系,他发现每逢朝会、祭祀,满朝文武站到一块儿,便分不清男女。有些女郎上朝和当值时为了简便,便束男子的发髻,包着幞头,有些身形消瘦的,套上官服后便难辨女儿身,以至于有些男官员无意中会碰到她。
这对于自幼受到“男女大防”、“男女有别”的教导的这位进士而言很是难受。
于是慢慢地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他想,如何才能体现男女之别呢?
那无疑是将男女百官的界限分开来最为直观,而只要在官服上加以区分,岂非一目了然了?!
当然,他一个人的声音恐怕扔进朝堂中也掀不起一朵浪花,于是他先是借助了家族的力量,又联合了不少新晋的进士,一起探讨了此计划。最后便上了折子,引经据典,要求将女官的服饰更换成另一种样式。
不少女郎也仍旧是属于爱美的年纪,也畅想过若是官服能改的花哨一些,那也无不可。
于是越来越多的声音传了出来,引起了女皇的注意。
温善下了朝回到司农寺,不少人的目光便投向了她。她心中疑惑,不知出了何事。暗自琢磨着准备以不变应万变之际,叶绥向她走了过来。
“学生见过温丞!”
“你来得挺早的。”温善颔首。
叶绥笑了笑,热络地道:“温丞,判事院的几位丞都在讨论官服改制之事呢!”
温善有些哭笑不得,叶绥这是当细作去了?帮她打听杨杰等人的话?
不过她也不怎么需要。
至于官服改制之争,近日在参加的几次雅集、文会之时也听人讨论过,今日上朝的议题中,官服改制也在其中。下了朝,她遇上从垂拱殿出来的那些重臣,也听说了女皇提及此事。
引起这些官员的注意,便说明此事不可能只在小范围内传播,必然会引起一番争论。
温善忽然想起前世那些校服之争。
有些人羡慕国外的学生的校服:男生的中山装或是衬衣、西装很帅气,女生的裙子很是青春俏丽。
可其实这其中便是一种区别教育,包括在体育课上,男女上不一样的课程一样,将男女区别开来。以至于二十一世纪了,仍旧有女生将自己摆在弱势的位置上。
当然,毕竟是学生时期,追求美丽和个性是可以理解的。
可官服和校服并不一样。站在这个朝堂上,需要承担的便是天下大计,而不是要在意那些胡里花哨的东西。
温善是不太赞成改官服的,因为这是要将太上皇和女皇迄今为止所做的努力付之一炬。
兴许有人认为,一套官服而已,怎会扯到降低女子的地位这种事情上呢?
可她可以预想,今日将女子的官服改了,明日便能要求女子从头到脚的形象也改了,未来就能要求女子回到闺阁中,闭门做女红。
想到这儿,她叹了一口气,这些事似乎也轮不到她来操心。
通过叶绥的“告密”,她也知道为何众人打量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了,原来是他们已经在试想,若温善换上新的官服该是何等模样,毕竟她是司农寺唯一的女官了,没有别人能给予他们参考的空间。
他们倒是没有那么不知趣地问温善对于官服改制之争的想法,因为他们深知温善并不是那种在意胡里花哨的外在的性格。
而且在他们与温善共事一年半载后,已经对她的办事能力予以了认同,慢慢地也没了“被一个女子压在头上是一种耻辱”的想法,对于官服是否改制也就并不那么看重,毕竟有那闲工夫是琢磨这些,还不如思考一下如何把提高上林署的蔬菜果品新鲜度、以及如何将从各地运送而来的粮食损耗降低……
作者有话要说:百官:女皇你真是吝啬!!
女皇:呵,才知道吗??
关于人口,在《中国人口通史》上宋朝是只记录男子的,而在宋朝大观四年(宋徽宗年号),丁口已经达到九千多万。而且还是在土地减少的情况下。因本书设定地域比北宋还大,加上计入了女性人口,而刨去前期战争损耗的人口,一亿六千多万,似乎也不算多_(:з」∠)_
至于校服……纯属是主观题,各有各的看法,没法说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