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后。
“哎呀,这步棋下得好啊!”
“沅芷你这记当头炮,简直精妙无比,巧夺天工。”
“赢了!赢了赢了赢了。婉柔你就别挣扎啦,这局面已经百分百没救了。”
“要不沅芷你让她一个马算了。让一个马怎么样嘛,让了照样赢,这叫君子之风。”
“诶!怎么回事?你刚才怎么会下那里的啊?你不会被翻盘吧你!认真点啊!”
“哎呀,被她的车将死了啊!沅芷不是吧,这你也能输???”
“呵。”王大小姐单手托腮,懒洋洋地看着他道,“不是说百分百没救了吗?”
“刚才的局面我真没看懂。”程晋阳叹了口气,“本来是百分百能赢的没错,只是……哎,只是我没想到这象棋居然是个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游戏,还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会输。不说了,北面的铁滑车要停了,我去补个算法。”
他往北面的街道走去了。邢沅芷沉思片刻,投子认负。
“你未婚夫挺有趣的。”王大小姐手里把玩着一枚棋子,悠然说道,“废话还很多,跟那些恪守无聊礼节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同。”
“如果你对‘有趣’的定义,是你能否真正彻底地看透他。”邢沅芷淡淡说道,“那他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跟聪明人打交道非常无聊,因为他必然基于利益角度来做出决策,那么你只要通过角度置换,就能完美预测对方的思维模式。世家出身的子弟大多如此,也包括你,邢家清凤。”王婉柔呵呵说道。
“原来我在你眼里是个无聊的人。”邢沅芷从容不迫地回应。
“绝大部分的人,在我眼里都很无聊。”王婉柔的表情意味深长,“但是他不同。”
“他看似愚钝,却又内含机敏;看似淳朴,却又暗藏狡诈;看似与世无争,却把野心藏得很好。明明与你没有情分,却在我面前处处以未婚夫身份维护你,任凭我如何奚落嘲弄也绝不生气。”
“说白了,就是见风使舵,善于借力。只要是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人,无论态度如何恶劣他都能无限容忍,然而又不会完全给予全部信任……如此油滑的性格,倒是让我想起了汉高祖刘邦。”
“呵。”邢沅芷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你可真是高看他了。”
“或许吧。”王婉柔无所谓道,“我说过了,其实我也没有完全看透他。现在像刘邦,或许以后会成为刘备也说不定。”
“无情无义和重情重义的区别么?”邢沅芷若有所思。
“嗯。”王婉柔不置可否,“不过,对于成熟的政治家而言,情义也无所谓真实或虚假,因为他必然能根据自己的利益需要,在这两者之间无缝切换。”
“我其实不希望他成为政治家。”邢沅芷突然说道,“不过,假如他未来真的成了刘邦,那你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萧何、张良,还是韩信?”
作为刘邦手下的三大干将,韩信遭遇鸟尽弓藏之厄,最终死于妇人之手;张良看清刘邦意图,果断挂印远遁;只有萧何小心翼翼侍奉君主,最后寿终正寝。
邢沅芷的意思,无非是在问王婉柔的定位。
王大小姐淡淡摇头,说道:
“都不是。无论他将来成为什么,我都不会因为他的看法和要求而改变,我永远只是我自己。”
“但愿如此。”邢沅芷说。
两人收拾棋盘,也没有了继续下棋的兴趣,便打算再去附近的便利店里,看看有什么排解乏闷的玩意儿。
然后就看见程晋阳火速跑了回来。
“不好了!”他惶急说道,“北面的傀伥越聚越多,单靠铁滑车已经有点推不动的感觉了!”
众人连忙奔向北边路口,就看见傀伥的尸体血肉几乎铺成地毯,浓郁的血气几乎快聚成化不开的薄雾。光是置身其中,血脉浓度就仿佛在飞快飙升,仿佛要爆体而亡似的。
然而更加恐怖的却是前方的街道,已经被密集的傀伥堵得水泄不通,粗略一数感觉就已破千。这边铁滑车砸将进去,便像是石子被投入湖泊般,掀起涟漪的同时又很快复原了。
怎,怎么会那么多的?!
即便是向来淡定从容的王大小姐,此时也被对面恐怖的数量给骇到了。于是程晋阳再次操纵附近的汽车,邢沅芷这边再来个质量增幅,几发超质量炮弹打过去,于人海里杀出几条宽敞的通路来。
然后就看见那几条通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被从后面压上来的傀伥所填补。
三人:……
将周围的逸散血气吸收干净,程晋阳便带两名姑娘前往另外三个方向的街区,果然傀伥数量也有了不同程度上的增长。
吸收完血气后,王婉柔便提议说道:
“如今看来,在一个地方停留的越久,傀伥的数量就会越来越多,直到抵达我们无法应付的数量级。”
“接下来我建议一方面保持移动,另一方面也是加大对这座松江废墟的探索,或许能找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说不定……就像乌江镇的那座安全屋。”
程晋阳微微沉吟,便立刻采纳了她的意见:“也只有这样了。”
刚才的遭遇,证明长期停留在一个地方,要么越发容易被发现,要么吸引的傀伥越来越多,所以选择边打边跑,是非常自然的结论。
王大小姐提出的这个建议,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不过安全屋嘛……程晋阳倒是无所谓有没有安全屋,毕竟傀伥这种血气收割效率数倍于怪的妖魔,实在是太有吸引力。
说到安全屋,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苏理理。
她为什么会消失?她去哪里了呢?她真的只是我心里残存的幻觉吗?随着我逐渐接受现实,她也渐渐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了吗?
这样想着的程晋阳,忽然感觉体内久违的抑郁情绪再次上涌,仿佛胃酸般沿着喉管烧蚀地爬行上来,让他有种想要呕吐与哭泣的冲动。
“晋阳!”邢沅芷眼疾手快,连忙从旁边搀扶住他。
王婉柔也是一惊,才发觉他的脸色白得吓人,泪水从他无神的双眼里滚滚涌出,仿佛已经完全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苏理理……”他喃喃地说着,突然间抬起头来,望向远处高耸的铁塔。
铁塔高层的球状空中餐厅内,披着麻布长袍的身影,正跟随同伴从电梯里走出来,腰间配带着一柄通体由黑曜石打造的,表面坑坑洼洼的长剑。
忽然她若有所觉地转头,望向玻璃窗外远方的钢铁森林,黑曜石长剑的表面闪过一抹红热的流光。
“怎么了,小七?”她身边的同伴停下脚步,问道。
“阿四。”她低低地说着,声音细不可闻,“生前……你有曾经留恋过的人吗?”
“不记得了。”她的同伴沉默半晌,回答说道,“某段前世有过留恋,对现在的我们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吗?”她自言自语地问道,然后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