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仙最近很烦躁。

一方面是因为族长程晋阳住院，以至于原本要他处理的大大小小的事务，现在都堆到了自己和程怀言的案上。

程怀言本身又是个闷葫芦，大家看他那张冷脸就发怵，因此有事没事都来找程月仙，让她最近忙得连轴转，苦不堪言。

另一方面，则是两个月以来外界甚嚣尘上的谣言了。

江宁区的最终一战，其实算不上什么秘密。民间传闻是陛下招来天兵天将下凡，由南康公主殿下带领，直接将荆州叛贼给灭了。江宁区如今那盆地般的惨烈遗址，便是非人之力的最好证据。

世家大族自然不会笃信这些荒唐可笑的谣言。虽说很多人在江宁区的巨人崩塌之后，确实看到南康公主从那个方向飞了回来，但假如那钢铁巨神兵真是皇室操控的，怎么会选择这种时候发动？还将三分之一的江宁区给夷为平地了？

江宁区可不是什么偏远所在，是仅次于秦淮区等核心的繁荣市区，是产金蛋（税收）的鹅啊！

再退一万步说，如果皇室真的拥有什么司马宝库，也根本不需要藏着掖着。直接亮出来，从此天下臣服，皇权稳如泰山，谁活腻了想要造反？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事肯定不是皇室在搞。然而，从现场最先回来的是南康公主，后来者只在现场找到了一地的金属碎片，疑似阳翟褚氏的金属操纵痕迹。

而殿下能通过科技手段，短暂使用各大家族的异能，也是不宣而知的秘密。所以，要想弄清楚是什么东西，当然得从公主殿下这个方向着手。

南康公主从江宁区回来后，一头就扎进了娘家鄢陵庾氏所开设的皇家太医院六区，也就是所谓的“军方实验区”。

而后六区便严格封锁起来，头24个小时甚至完全禁止内外人员流动，之后又开启了严格的政审准入，不由更让人怀疑殿下肯定是在里面搞什么鬼。

然而殿下待在里面不出来，无从试探。大家也只能疯狂去查探殿下的过往经历，然后便发现神都程氏的族长程晋阳，似乎好久没有回族地了。

到这里为止，不同世家们的情报掌握程度，就出现了明显的分水岭：

大部分世家猜测殿下待在太医院六区、神都程氏族长失踪、江宁区当日的钢铁巨神兵，这三者在时间、地点上都凑得正好，所以大概存在什么联系……但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纯粹只是猜想。

神通广大如五姓家，知道当日中书庾元规以陛下名义发了私诏，让神都程氏前往江宁区平叛，因此基本能确认神都程氏与此事脱不开干系。就算他们没有参与，怕是也知道一些内情。

少数幸运儿比如扶风谢氏，当日谢令姜被内奸族人诱拐绑架出去，送去见龙骧军的远方分支族人谢雍野并求情，以此来换取建康这边战败后得以保命。而后谢令姜在江宁区以北被程氏天罗救下，时间地点都对得上，所以后面那巨人肯定和程氏有关联。

掌握的信息越多，便越能笃定神都程氏和钢铁巨神兵的关系，当然所有人都没有切实证据，全都是间接获得的二手消息。

因此在程晋阳未归族的两个月里，大家对神都程氏进行了疯狂的试探……也让程月仙见识到了世家大族们花样百出的手段。

邢家族长“考虑到”神都程氏族长不在，因此便让邢沅芷过来帮忙。

阳翟褚氏、弘农杨氏那边，知道青青和小望舒与沅芷关系非常好，之前一段时间来往甚密，因此也就将两个姑娘派了过来。

当然，不止是程晋阳—邢沅芷那边的关系网，程月仙自己的几个世家闺蜜，也被家族派到这边来，每天就缠着她聊天说话，搞得她自己也是不堪其扰。

我真不知道什么钢铁巨神兵的事情！你们怎么不去找金属操纵的阳翟褚氏啊！

闺蜜们就悄悄告诉她，当日巨神兵用出过的异能，所对应的世家比如阳翟褚氏、河间邢氏、弘农杨氏、三川祝氏，大家都已经在拜访打听啦！可不止你们神都程氏被询问（只是你们族长不在所以嫌疑比较大）。

因此程月仙便无言以对。如今族长终于回来了，她立刻有种自己即将从没完没了的试探中解脱出来的感觉，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

程晋阳坐着轮椅，由南康公主推着走进族地，族人们便蜂拥而来，和久别重逢的族长打招呼，询问他在江宁区战场受的伤好了没有。

是的，程晋阳这两个月住院，理由是去营救崔家小娘子的路上，被叛军的流弹击中了脑袋。这个理由得到了清河崔氏那边的支持——虽然崔锦绮的话实在不可信，但是神都程氏对外一律表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所有人都信族长。

程晋阳便笑着和大家解释，说自己这次差点就死在战场上了，还好公主殿下回来的路上遇到自己，顺手救了自己一把，不然怕是真的回天乏术。

大家便哦哦哦哦地应下，拿到了对外解释的新口径，开始考虑后续如何谈论这件事了。

来到家族议事厅这边，程晋阳便看见邢沅芷站在大厅门口，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沅芷。”他便笑着和未婚妻打招呼。

邢沅芷微微颔首，然后便走到了轮椅后面，按住椅背，对南康公主说道：

“多谢殿下相送，接下来由我推吧。”

“不，这轮椅比较难操作，还是让我来吧。”南康公主微笑说道。

“没事，我可以让轮椅减重。”邢沅芷不由分说地推起轮椅，“殿下都推了他一路，可以歇息一下了。”

“就是因为推了一路，所以不差这么最后几步路了啊。”南康公主按住轮椅的另一边，和邢沅芷一左一右保持匀速，推着程晋阳进了家族议事厅。

程晋阳：……

虽然你们来迎接我出院的热情让我感动，但为什么会让我有种如芒刺背的感觉呢？

看在我这个病人的面子上，你们就不能相处得融洽一点吗？

“沅芷，我想吃葡萄。”他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

“我去给你洗。”邢沅芷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南康公主。

“歆南姐，有没有涮火锅的肥牛卷？晚上想吃。”程晋阳笑着问道。

“嗯，出院以后是可以补充下优质蛋白质。”南康公主温和地道，“我去给你买吧。”

既然南康公主愿意离开，阿芷也就可以放心地去洗葡萄了。

目送两人分别离去，程晋阳便笑着摇了摇头，推着轮椅上了二楼。

这轮椅居然还有上楼梯的升降轮组，真不错。

慢悠悠地爬上二楼，他推开书房的门，便看见杨望舒正在用他的电脑打游戏。

大概是没想到此时会有人进来，此时的小姑娘没戴面具，看相貌不得不说……嗯，虽然五官略显稚嫩，但从比例来看确实是美人胚子，有前途有前途。

突然听到书房门开，小望舒便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然后便捂着嘴巴，眼睛通红地呜呜呜，一副想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程晋阳淡淡一笑，操纵轮椅转过身去，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留给杨望舒一个温柔体贴的暖男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