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影移西,东方欲曙。
曹操四人披挂整齐,各自带了面具,以两重重甲包裹住帝姬,紧紧缚在石秀身后,四人昂然出了客栈。
至于石秀如何同帝姬说清此处并非莱州,且要带她杀出汴京去往莱州——
这都是他二人私下之语,不曾有第三人得闻,便是作者亦是摇头不知。
四人各自上马,曹操扭头看看帝姬,重甲包裹下,只有一张巴掌大小脸露在外面,不见惊惶畏惧,反而满满都是刺激拉风的期待,曹操不由笑道:“帝姬好胆色,真吾弟妇也!”
又看向时迁道:“兄弟,你须多加小心!”
时迁像个大猴子似的骑在马上,仰天大笑一声:“哥哥,小弟期待已久!”
以往临战,时迁都被护在内围,然而如今有了帝姬,便让石秀在当中。
按曹操原本计划,要以史文恭为锋锐,奈何韩五逼出了这张底牌,曹操只得亲自在前,时迁、欧鹏各居左右,把石秀护在当中,曹操因此特意关照一声。
见时迁一脸豪情,曹操也点了点头。
四个人同时喝出一个“驾”字,四匹马往外就冲。
蹄声沓沓,响彻御街,有巡夜军校指着喝道:“什么人敢在御街奔马!”
曹操哪里答话,手挽长弓,劈面便是一箭,将那喊话军校射翻。
这一下仿佛一个讯号,整个汴京顿时炸开了锅。
却说昨日未时,焦挺于光天化日下刺杀了蔡京第五子,又汇合同党,在数百官兵、捕快包围中强行杀出,冲出城门不知所踪,此事在东京掀起轩然大波,皇后圣诞亦因此草草结束,赵画家一肚子怒火,将太尉高俅传进御书房,骂了足足一个时辰,其中最后一句话是——
“朕把汴京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守给朕看着的?今天杀了蔡京的儿子,明天呢?明天是不是要抢走朕的女儿?滚,抓不住凶手,以后别来见朕!”
高俅狼狈出宫,满眼邪火。
高俅高太尉是什么人?
众所周知,乃小人也!
他挨了这顿排揎,能让别人快活?
当即使出三桩看家本事来:告黑状、栽歪赃,迁怒他人!
先状告开封府府尹无能:捕快们无战力、触敌即溃,反阻挡连累了禁军。
再栽赃西军刘延庆误事:本来禁军已经列阵围住了刺客,刘延庆要抢功劳,让部将出手,冲乱了阵势,遁走了刺客。
最后迁怒自家手下废物:把当日值班军官,一人鞭挞二十,不值班的也鞭了五下,都撵在京城内外四下搜捕,抓不抓住刺客先不问,关键要搞得满城鸡飞狗跳,让人知道高太尉在勤勉做事。
这些禁军三五成群,城里城外搜索一夜,眼见天亮,又饿又疲,正要找地方躲懒觉,迎面撞上曹操四人,远远便是箭矢激射,稍近又是弹弓乱打。
及至近前,曹操一杆大槊,欧鹏一条铁枪死命撞将来,时迁、石秀两条朴刀奋力乱砍,这些禁军如何遭得住?先后十余股禁军,都是这般一冲而散。
四匹马一路冲杀,直至城门——托高俅威福,满城内外大索,城门虽关,却未落锁。
曹操纵马杀散军卒,大笑道:“果然不出某之所料也!”
按理而言,他四人夺了城门,自可扬长而去,然而此刻曹操眼珠一转,却只让石秀一人先走。
石秀这等铁汉,自是死也不肯,惹得曹操发怒道:“战阵之上,军令如山,休同吾耍此小儿女态!让你先走,一是关系帝姬安危,二是要你去提醒林冲等人——我等连闹两场,高俅必然亲出,吾冒险留于此地,正为引他上路也!”
石秀无奈,重重点头,负着帝姬匹马奔去。
曹操、欧鹏、时迁三人就守在城门处,两柄硬弓,一把弹弓,挡住数百禁军不能得前。
曹操看出禁军没有敢战好汉,更是当面欺人,不时带着欧鹏反冲入敌阵,斩杀数十人而还,口中更是连声咆哮:“吾尚有余勇可贾!谁敢上前一战!”
看得时迁热血沸腾,恨不得也这般去杀一遭。
及至天光渐亮,康福帝姬失踪之事终于被发觉,宫中顿时大乱。
待找到御花园曹操所留纸条,呈给了皇帝,更是彻底闹翻了天——赵画家呆呆看着那纸条上的狂言,抖着双手道:“这个王庆,何其无礼也!蔡京昏聩,童贯无能,惹下这等祸胎,累及吾女,若不是明达皇后①去的早,得知这般噩耗,岂不要惊得晕死?”
说罢往后一仰,惊得晕死,众人惊呼一片,一个个手忙脚乱,慌忙请得御医救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传旨高俅,若不能把帝姬带回来,让他自刎谢罪吧。”
言罢,两滴浊泪滚落脸颊,哀声道:“吾为帝王,自家儿女尚不能保全,真奇耻也!”
不多时,此话传到高俅手上,高俅从脚底板到天灵盖,通电般酥麻一片,浑身汗毛根根站立,心里晓得这事过不去了。
别说甚么简在帝心了,自己身为太尉,有担纲京都守卫之责,如今被人皇宫中掠了帝姬,就算长在帝心也没球用。更何况还有死了儿子的老太师虎视眈眈,以及自己栽赃刘延庆而得罪的童贯……
高俅不敢再多想,挥着马鞭乱打,一叠声传令聚集大军,他要亲自出马,去救帝姬于危难之间!
他内心深深知道,自己救的却不仅仅是帝姬,更是自己的前程富贵、身家性命!
这时一片快马来报,说是一伙疑似劫帝姬的贼人,一个带着帝姬先逃,另三个在城门处断后,高俅听了不由大喜,领着仓促集结起来的万余人,一路狂奔,杀将过去。
曹操正在耀武扬威,忽然感到大地震颤,心知道高俅带了大军杀来,当即高声道:“昏君可恶,禁军无能,今日且放你等一条性命,待楚王大军来时,管让你个个难逃!”
说罢回马就走。
高俅领兵冲到城门前,听说贼人逃走不久,抽出宝剑,连刺两个统制官下马——都是刚才踟蹰门前,坐视曹操逃走的,随即一挥宝剑,带着大军狂追。
他这万余人,仔细说来,步军占了一半,这些步军跟着跑到城门,已是上气难接下气,眼见高俅又往前追,一个个面面相觑,勉力拔脚去走,哪里追得上马军速度?
马军五千余人,也是强弱不一,离城刚刚十里,跌落马受伤的,便有百八十个。
但这一切高俅都不曾察觉,毕竟他双腿有力,骑术不弱,胯下更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身周两三千人,也都是禁军中的精锐,一回头只见人潮汹涌,哪晓得倒有大半人马跟不上趟。
追出五六里,便看见三个人影,骑着马遥遥在前。
高俅大喜,狂叫道:“捉住这三个,官升三级,赏钱十万!救下帝姬的,本太尉收做义子!”
那些军将闻言,无不振奋,一个个舍死狂奔。
他们这一追,直追出去三四十里,跑得人困马乏,忽见前面有老大一片树林,那三人钻了进去,高俅不由大喜道:“他们也跑不动了,速速杀进去,不许走了一个。”
高俅麾下有两个最得用的统制官,一个党世英,一个党世雄,乃是兄弟二人,闻言齐齐皱眉,党世英鼓勇劝道:“殿帅,行军之道,逢林不可轻入,恐有埋伏也。”
高俅大怒道:“胡说八道!这里乃是东明县境内,开封府天子脚下,哪里来得埋伏?”
话音未落,却听树林一阵摇动,数百骑兵依次而出,列成阵势——人数倒不多,看着也就五百上下,只是气势甚是骇人,马披甲,人着铠,脸上都带着铁面,赫然乃是一队重骑!
高俅见了,不由疑惑道:“这是哪里的兵将?这些铠甲,我倒似乎眼熟。”
话音未落,只见那伙重骑两边一分,中间一员大将,手提丈八蛇矛,顶盔贯甲,骑一匹黑马,慢慢走将出来。
正所谓:公子刺之白日下,帝姬掠自深宫中。马蹄踏碎东京梦,太尉逢冲富贵空。
注释:
①明达皇后刘氏,北宋宋徽宗的妃嫔,谥曰明达懿文,乃是赵福金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