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真武宫三都议事的末尾,就在张云兆准备宣布议事结束之时,景致摩将怀中发自叶雪关的道门提调署战报,以及自己拟定的落实计划拿了出来。
“昨日监院将这份战报交给我,命我拟定相应对策……这是我写就的方略,还请监院及两位师叔过目。”
“哦?那么快?呵呵,致摩做事当真干练,你就简要说一下吧。”张云兆对景致摩是越来越满意了。
景致摩应了声“是”,先将提调署战报中的要求复述了一遍,然后提出自己拟定的应对方略:“其一,增加一个受牒道士的需费大致为每年一百五十两,其中俸银一百二十两,饭食衣冠二十两,杂费十两。依据最近三年西真武宫及各道院的岁入估算,按照道宫与道院各摊五成的比例,拟于今岁增添三十名,为往年的近四倍,具体为:西真武宫十二人、平武县六人、谷阳县四人、江油县和石泉县各三人,余两人为西真武宫指定之各县员额,俸银及开支由西真武宫负担,不挤占各县道院财力。”
张云兆询问白腾鸣和廖腾乔的意见,二人都说“可”,于是张云兆便点头应允,让钟腾弘当场拟成文书,过目后签押下发。
景致摩又道:“其二,提调署要求各道宫、道院与府、县衙门紧密相合,以求地方稳定……”说到这里,景致摩停住了,看了看白腾鸣和廖腾乔,又看了看张云兆。
张云兆喝道:“有什么就说,不必遮遮掩掩,若有不是之处,再行更改便是了。”
景致摩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原本我打算的是,为恐青苗钱改革一事引发地方豪绅大户反弹,拟议延后……”
话一出口,不惟白腾鸣和廖腾乔发怔,就连张云兆都愣住了,隔了半晌,方不悦道:“此事刚才已经议定,何必再提?”
景致摩低头道:“是我思虑不周……如今还望监院和白师叔、廖师叔也帮忙出出主意。”
白腾鸣和廖腾乔咂摸着个中滋味,相互对视,都不发一言,张云兆沉默片刻,开口道:“今年我龙安府大旱,受灾百姓何止十万!若是没有好的办法,单单如往年一般赈济,穷全府之力,能赈济得了多少?这两年各方邪教四起,尽显蛊惑人心之手段,若不行青苗钱改革之事,真不知将有多少不忍言之惨事。致摩,你是对青苗钱一事有异议么?”
景致摩脸色涨红,低头道:“青苗钱一事弊端丛生,当然应该有所变革……但,缙绅为朝廷之根基所在,将矛头直指缙绅之家,是否太过苛刻?”
张云兆叹道:“缙绅为朝廷之根基不假,但缙绅之根基何在?不单缙绅之根基,我道门之根基又何在?这些问题你自己仔细想一想。你是我西真武宫后起之秀,将来是要担当大任的,思量事情千万要立定根脚,莫受家世所累,风物长宜放眼量,关键时刻千万莫要糊涂了。”
这些话虽然说得很重,但的确语出至诚,可谓推心置腹,若非张云兆寄厚望于景致摩,根本不会如此点醒他。
景致摩沉默良久,方道:“监院,是我想差了……”
张云兆欣慰道:“知错能改便是好的,你说下一个吧。”
白腾鸣和廖腾乔相互对视一眼,他们和张云兆相处时日极长,对这位监院的性子可谓熟知,眼见张云兆对景致摩宽宥至此,各自都有些忍不住眼红妒忌了。
景致摩又道:“其三,川西缺人,提调署要求各府、各县道宫、道院调集人手支援,为各卫所监军、宣教,以安抚军心、振作士气,我思虑多时,拟调出十二名受牒道士前往叶雪关,同时征集十二名火工居士们随行听调。其中,西真武宫五人、平武县中阳院三人、谷阳县无极院二人、石泉县净明院及江油县金光院各一人,火工居士类同。”
人选的抽调不是什么大事,景致摩的选择也是依据龙安府宫院规模而定的,比较合理,施以张云兆和白、廖二都均无异议——这些小事他们也不关心。
张云兆叮嘱道:“选人时要仔细审议,经文造诣、品性处事都要认真斟酌,去了以后要能任事的,不可肆意妄为,若是堕了我西真武宫的名声,回来后要着重处置!”
“是。”
“以谁居首?可有建议?”
景致摩咬牙道:“监院适才所云乃是正理,此番去叶雪关听用,不单有川省各宫、院,而且还有邻近陕西、湖北、贵州诸省的道士,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眼里。为申戒律,我拟亲自带队前往,还请监院成全。”
“成全”两个字,已含有恳求的意味了,景致摩想要避开即将在谷阳县慈善堂召集的有关青苗钱改革会议,此心昭然若揭。
白腾鸣和廖腾乔今日都忍不住有些惊讶,也不知景致摩到底怎么了,一再忤逆张云兆,不过思及景致摩的背景来历,暗地里又不禁叹息,对他做出的选择也不感到意外了。
两人都担心地看向张云兆,就见张监院脸色铁青,注视着景致摩缓缓道:“你想清楚了?”
景致摩低头应道:“是。”
“那就这么定吧。”张云兆拂袖而起,转身离去。
西真武宫三都议事之时,赵然正在长虫山后山,不停翻转着正在篝火上烧烤的一只野兔。兔肉已显金黄之色,香气扑鼻,惹得旁边守候良久的五色大师躁动不已。
赵然伸手拦住:“慢点,贫道还没上料呢。”伸手自扳指中取出一罐调料,倒在粗毛笔上,将野兔的上下表里刷了个遍。
五色大师顿时叫道:“咯咯,好香,好香!小道士,你刷的什么料?”
赵然笑道:“独家秘方,不可外泄。”
五色大师伸出爪子去碰那小陶罐,赵然手掌一番,将陶罐收入扳指之中,急的五色大师不停挠耳。
赵然将野兔从火架子上取下来,自己撕了条兔腿不停吹着凉气,其余都扔给五色大师,五色大师张嘴叼住,尖喙开合几次,也不怕烫,便将野兔吞了下去。
一只野兔肯定是解不了馋的,五色大师伸出爪子又将身旁一只大山鼠勾了过来:“咯咯,小道士,赶紧,快一些,好香,实在忍不得了!”
赵然慢悠悠撕着兔腿肉往嘴里塞,笑吟吟道:“大师稍待,贫道且歇息片刻,话说做饭这活可着实累人,切让贫道填饱肚子先。”
五色大师眼珠子转了几圈,咯咯道:“小道士,我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想让我搬家可以,就上次你提到过的乌塘,那地方风水好、灵气足,我前些日子去转了一圈,甚为满意。其他地方就不要再说了,君度山我也走过一趟,不好,很不好,还不如我这长虫山好。”
赵然摇头道:“乌塘不行,那家主人这回帮了贫道大忙,让他搬家的话我是开不了口的。”
五色大师道:“那你就再去转转,总之君度山我是不去的。嗯,先把这只山鼠烤了,我好饿!”
赵然笑道:“你上次去君度山的时候,有没有再往西走走?大约十多里,有一座小君山……”
五色大师怔了怔:“小君山?”
赵然解释道:“上次没和你说,是因为那里属于江油县,贫道是无极院的道士,只能管谷阳县的事情,江油县咱说了不算。这回不一样了,贫道大概有九成的把握拿下小君山,总之你放心,让你迁居过去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