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郭守云自进入远东以来,尤其是在创建了郭氏集团之后,他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有人翻旧账,回头去查他当初侵吞苏联、俄罗斯联邦国有资产的问题。现如今呢,如果他真的采取了这样一条策略,那么也就等于是彻底摆脱了这种危险,再无后顾之忧了。当然,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那就是郭氏集团的这种“国有”,只是一个表象,毫不客气的说,那就是做给老百姓看的,它即便是“国有”到了根上,实际控制集团的,仍旧只能是郭氏兄弟,其资金调度、经营决策乃至于人事变动之类的决策权,只有郭守云自己才能够决定。这样一来,郭氏是国有还是私有,又有什么分别?
说到这儿,一个问题出现了,那就是郭氏集团这个实际上的私有性经济实体,如何才能在远东民众的眼睛里,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远东共和国的国有性商业集团呢?对郭守云来说,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他只需要在下达集团命令的时候,多走一道程序,即将命令转由远东共和国政府下发就可以了,另外,就像叶列娜所说的,配合上媒体舆论工具的宣传作用,经年累月的向普通民众灌输这种观念,那用不了一两年的时间,郭氏也就“变成”国有的了。
“至于我要向你提出的第二个重要问题,就是远东的社会资产分配问题,”叶列娜继续说道,“在过去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远东税收政策一直都是一个基本的出发点,即向富人征税补贴低收入人群。必须承认,这种税收政策所引导的社会财富分配模式很人性化,很得人心,但话说回来,人性化的东西是无法拿来治理国家的,就像我一直以来所说的那样,过分人性的东西根本不应该存在于政治范畴之内,否则的话,就会引发更多的社会危机。约翰福音中提到:‘神爱世人’,就为这一句话,耶稣成为了救世主,可事实上呢?神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试想,如果神爱世上每一个人,令死者得以重生,令弱者得以变强,令善者一生顺畅,那这个世界将变成什么样子?同样的道理,对于一个施政者来说,他也应该站在神一样的高度,用冷漠的眼光深入的看待这个世界,看待世上的每一个人,死者就是该死,弱者就要受到欺凌,善者就要举步维艰,这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根本法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而对于远东来说,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劫富济贫之后……恩,这段时间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总而言之,只要到条件需要的时候,准确的说,是到远东的政治局势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你就必须在根本上转变目前这种征税制度,由向富人征税补贴穷人,转变到向穷人征税补贴富人。你必须记住一点,那就是苦哈哈、一文不名的穷人,只有在政治困顿、社会混乱的时候,才能给施政者带来利益,而一旦社会稳定、政治局势好转了,真正能给你支撑力量的,永远都是那些富人。”
郭守云点点头,他对叶列娜这种说法深以为然,其实即便这个女人不说,等到远东的政局真正稳定之后,准确的说,是远东外部的压力没有那么大了之后,他这个决策者也必须调转方向,改变一下原有的征税体制了。任何一件事都要分成两方面来说,贫富分化这个问题同样如此。对于一个国家的施政者来说,他即便是神,也无法照顾到所有人的利益,因此,在政策倾向上,就必须有一个断层——照顾强者利益的人同样也是强者,照顾弱者利益的人,势必会被强者打翻在地,所以,郭守云这个决策者,就必须在某个关键的时候改变策略,改变征税的真正角度。
“第三个问题,”叶列娜在床上翻了个身,仰脸朝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那就是对远东政府内部官员的掌握问题。呵呵,说句话也许你不爱听,不过现在这个时候,我还是必须要说一下。在我看来,远东目前的政治权力框架内,虽然也存在着一定的权力争夺问题,但这种争夺的幅度太小了,远远不能满足你今后的需要。权力的最强把握,在与权力体系的内部斗争,对于你来说,远东共和国从建立伊始,就必须出现两个甚至三个互不相容的权力斗争派系,对于一个政客来说,让他消除全部的野心是不可能的,但要让他闲不住却是大有可能的,而为了实现这个‘大有可能’,你就必须在他们之间挑起战争,让他们狗咬狗,厮打不停,否则的话,他们那点过剩的精力,就会反过来用在你的身上,他们就要对你下嘴。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你对远东的控制是全方位的,这种状况,只有在莫斯科中央影响力存在的时候才能实现,而当远东加盟共和国组建之后,这种方式就不能再用了,你必须采用新的策略,也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权衡之术。”
郭守云仍旧是点头,同样的,对于一个玩弄阴谋诡计出身的家伙来讲,这类权衡之术他还是懂得的,他对马列主义的研究不所谓不透彻,那个矛盾普遍性的论述问题,他更是看的相当深入透彻。马克思先生说,这个世界是普遍存在矛盾的,而到了郭守云这里,这句话就被引申了——“没有矛盾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所以,在对待任何问题的时候,他都要找出一些矛盾来,正所谓有矛盾最好,没矛盾那就得给他制造矛盾。可现在的问题是,远东在之前他那种控制模式之下,根本不存在可以制造这种争权矛盾的依据,准确的说,在远东这片地面上,除了他郭守云之外,就没有一个地位稍稍高出一点的人了,这样一来,他将如何制造这两个,甚至是三个权力争夺方呢?
“你是不是在考虑这个派系的划分容易,可那两三头领路羊不好找?”叶列娜显然看出了郭守云的心思,她微微一笑,问道。
“不错,”郭守云点点头,说道,“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考虑,可最终都没有得出什么好的结果。”
“呵呵,其实在我看来,你有很多现成的人选,”叶列娜笑道,“刚才我说有些话你可能听了不高兴,这点就在这了。莎娜丽娃也好,守成也罢,还有尼基塔、拉丽萨,甚至是妮娜夫人,他们都可以成为类似斗争的领路人,只不过一个先决性的问题,你必须在他们之间制造出一番矛盾。”
“不行,这是个馊主意,”郭守云毫不犹豫的否决道,“我下半生还想过点安稳日子呢,要在他们之中制造一些矛盾很容易,可要化解矛盾就难了,我可不想整天看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和兄弟打成一片。”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叶列娜耸耸肩,说道,“不过这一个办法绝对是最好的,至少,你不用担心他们中的某一个人,会单独出来背叛你。如果舍弃了这个办法,那就不得不一步步来了。”
“一步步来?怎么一步步来?”郭守云颇感兴趣地问道。
“这个很简单,”叶列娜笑道,“你可以随便找出几个人来,比如波拉尼诺夫他们这样的人,抑或是某个州的高层官员,适当的扩大他们手中的权力,让他们成为某一方面的主导者,这样一来,要不了多久,泾渭分明的权力区划同样能够形成,只不过在这方面你必须更加谨慎,省的某一天会在阴沟里翻船,被自己竖起来的旗子砸破脑袋。”
郭守云沉吟好半晌,最终还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他觉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办法还是最为稳妥可行的。
“守云,”蜷起身子,将长发披散的小脑袋依偎进男人的怀里,叶列娜幽幽的叹息一声,转口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而在这件事上,我同样给你想好了两个选择,只不过不知道你会挑哪一种。”
“什么事?”郭守云困惑道。
“对于我来说,现在的使命已经算是完成了,”叶列娜说道,“你必须记住,在远东,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决策者,无论是你身边聚拢的人才也好,智囊也罢,你可以听取他们的意见,但是决不能让他们对你的决策构成干扰。换句话说,那就是你永远都不应该允许自己的身边,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什么意思?”郭守云愕然道。
“很简单,施政的王道,决策的霸道,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素质,”叶列娜淡然一笑,说道,“今后,在远东共和国成立之后,你所面的状况将于现在截然不同,我这种人的存在,将会对你的自信与威严构成很大的干扰。你们中国人有几千年的历史,任何一代帝王在登上权力巅峰之后,都会有一场全面的清洗,而他们这种决策的根本出发点,就在于此。这个问题你现在体会不到,但是将来就能看清楚了。呵呵,我虽然是一个女人,可终究还是人,而且是一个能识大体的人,所以,什么时候该留,什么时候该走,我心里都有一个很良好的把握。可换成别人,他们未必就会如此明智了。”
郭守云默然不语,他听出来了,叶列娜这是打算要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