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望安,二更天的时候,左青云再次赤裸着上身,来到了院中锻炼武道。
此时他的身形,已没有了最初修炼‘神衍八法’时的夸张,不过还是极其魁梧。
他躯体已经缩至七尺半左右,然而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腱子肉,强健有力,宛如钢铁,却又异常的灵活。他在院中练武,纵跃起伏,形状宛如豹猫。
也就在左青云将‘神衍八法’练到第七法的时候,他听见院外传来了一阵叫卖声。
“卖特刊啰!论武楼与天机馆新发特刊!北地突发大事,不周山巨灵大军南侵冰州,无相神宗万魔窟生变,神意触死刀横空出世,血睚无敌神话再现人间。卖特刊啰——”
左青云听到一半的时候还不以为意,暗自摇头。
怎么又发特刊?
是一个多月前的吧?
一个多月前,天机阁特为楚希声刊发了一期特刊。
当时他还感慨不已。
自家那位兄弟越来越厉害了,强如‘神魔刀君’万剑生,居然都没有资格让楚希声拔刀。
论武楼的新发特刊,就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们最新一期的特刊还是在数月之前,也是专为楚希声发行。
这书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深夜的时候居然来这里卖书。
二更天是亥时,许多人都已经入睡了。
此时扰人清梦,就不惧被人押送官府?
不过当听到后面几句,左青云就面色大变。
他当即将旁边挂着的一件半干长袍抽了过来,随意的披在了身后。
就在即将踏出大门之际,左青云又想起自己没带银钱,又返身回主屋那里拿了五十两魔银。
当他匆匆走出院门,就发现外面叫卖的书贩,已经被一群人围住了。
多是附近院落的家仆,这条街道周围全都是二进与三进的小院,却因位置接近朝廷衙门云集的‘承天门’之故,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
此时左青云修为已经六品下。
他仗着身强力壮,强行排开众人,挤了进去。
“怎么回事?论武楼与天机阁又发特刊,还是同一时间?别是蒙人吧?还有那什么神意触死刀横空出世是怎么回事?无相神宗的血睚圣传,不是楚希声吗?”
那书贩却笑盈盈的一抱拳:“小的怎敢蒙骗此地的贵人?确实是两家同时发的特刊,时间都是在今日下午,傍晚时分赶出来的。至于具体究竟,阁下看了特刊就知道了,两本承惠五十八两魔银,单本三十两。”
左青云闻言一愣:“怎么这么贵?”
平常时候的《天机武谱》,也就十两魔银一本;《论武神机·神州志》要十二两,地方志则便宜多了,是三两左右。
“这叫望安纸贵啊。”书贩微摇着头:“据说为发行这一特刊,两家不但将望安城附近的纸张收购一空,还将河洛二州的所有造纸作坊搜刮的一干二净,所以这一期的特刊卖的很贵。”
左青云的眉头微微下压,更觉好奇了。
他家境豪富,无论是本家还是娘家都不缺钱。
问题是他身上没带够银子,幸在旁边有相熟的邻居,临时拆借了十两,将两本特刊都买了下来。
书一入手,左青云就微微愣神。
《天机武谱》的封面,赫然是‘神意无敌楚希声’,上面还有楚希声的画影图形。
而《论武神机·神州志》的封面,则是‘武林神话楚无敌’,配图同样是楚希声的画像,只是角度不同,画师不同。
这一期的特刊,果然是与楚希声有关。
左青云首先看《天机武谱》,最开始的几十页,是当代名侠榜与地榜的榜单。
那名侠榜第一,赫然就是楚希声的名字。
左青云不由瞠目结舌。
楚希声做了什么事,竟被列为当代名侠第一?
接下来是地榜,左青云在第一百五十位,找到了楚希声的名字。
左青云不注意到都不行。
只因楚希声的名字,被加粗加厚。
后面竟还有注释——五百万军阵之前,无极刀君楚希声天下无敌!
左青云眉梢微扬,急忙翻到了后面。
两张榜单后面,是大段大段的文章,详细了描述了无相神宗的万魔窟之变,还有苍狼原大战。
天机阁的那些编撰,可能为充填内容,叙事累赘堆砌,繁琐芜杂。
左青云却不厌其烦,逐字逐句的看完。
当看到楚希声在北地苍狼原刀压万军,以‘神意刀心’连杀九十余头三品巨灵,二十余位二品巨灵强者,又与无相神宗诸多大长老合力,斩杀四位一品,左青云只觉是心绪澎湃,难以自已。
至于无相神宗的‘万魔窟’之变,因无人目睹,天机武谱中多是猜测之辞。
除此之外,天机阁的编撰还在文中质疑了朝廷与安北大将军秦胜在此战中扮演的角色,猜测秦胜与北方巨灵或有勾结配合,坑陷天狼军与无相神宗之嫌。
《天机武谱》到底是因被朝廷容纳收编之故,没有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用词辛辣。
他们只是在文中暗示,将讽刺与质疑之意,隐于字里行间。
也就在左青云看完这本天机武谱的时候,周围也有不少人看了部分书刊中的内容。
在那书贩的周围,一时议论纷纷。
“一刀镇压万军?曾经无敌天下的神意触死刀再现人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天机阁与论武楼会同时刊发特刊,挤一块了。”
“此文真让人气血澎湃,荡气回肠!”
“一人一刀力压五百万巨灵大军,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气概?”
“记得天机阁那期特刊,是一个多月前发的吧?两个月内,为一人三期特刊,前所未有啊。”
“如果这书中所叙之事不假,那他确实有这个资格,这简直是当代武林神话。不过这可能么?在无极刀君的刀意压制下,数十万头巨灵跪地不能起身,只需一个意念就可轰爆二品巨神的元神脑髓,这简直就是在世神灵般的神威。”
“还能有假?战场上那么多人亲眼看见。要不是事实,天机武谱与论武神机,岂会为此同时刊发特刊?”
“神意触死刀要没有这般的威力,昔日血睚刀君凭什么以一人之力镇压神州,力敌天下武修?他一个人,就可敌天下!还是神州加上中土一起。”
“时隔八百年,又有人修成了神意触死刀!无极刀君天赋本就冠绝古今,据说更胜霸武,此子未来成就,怕是还要超越于血睚刀君之上!”
“神意无敌楚希声,武林神话楚无敌——之前还觉得此言夸张,看了内容之后,才知名副其实,这是当今之世,绝代天骄!”
众人都慨叹不已,神色亢奋,语声激昂。也引来街道上更多院落开门,从书贩处购买两本特刊。
不过他们都默契的,无视了《天机武谱》中暗藏的质疑与讽刺之意,不做任何议论。
住在这附近的都是官家人,都知晓轻重,知道祸从口出之理,也知道什么事可以说,有什么事说不得。
左青云听了一阵,就拿着买下的两本特刊走回了院落。
当他走回院门,就见出差在外,去追捕黑榜要犯的妻子居然回来了。
她就坐在院中的石亭内,眉头微蹙着,目光无神的看着远方,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左青云暗觉奇怪,他踱步走了过去:“怎么失神落魄的?是发生什么事了?”
“是六扇门里面出了一点事,小麻烦,我能够处理。”
白虎侯笑了笑,面色恢复了正常。
她眼神异样的看着左青云,还有他手里的两本书:“知道北地发生的事了?你这兄弟真是了不得。说是当代武林神话,绝不为过。”
左青云闻言一愣:“也就是说,这书中所言之事都是真的了?”
“这还能有假?”白虎侯语中含着无限感慨:“就在今日上午,楚希声出现在北地苍狼原战场,以‘神意触死刀’力压五百万巨灵大军,仅仅只半个时辰,就将之击溃打垮。
至于万魔窟,虽然那边无人目睹,外人只能猜测。不过那边的数百万万魔血仆,还有九十三头超品巨神,三位永恒神灵,也唯有神意触死刀,才能将之镇压了。据说就连神刀门的前代门主,‘无上刀’舒怀石,也死在了万魔窟。”
左青云心神极大震撼。
他手里的两本特刊,可没有提到无上刀舒怀石。
“此事可谓是震撼天下,早在中午的时候,京城与河洛的武林上层,大多都已得知此事了,也包括我们六扇门。”
白虎侯眼神幽幽:“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六扇门主,还有众多神捕知此事时的震撼。此战之后,天下时局大变,无相神宗再无覆亡之忧,从此雄踞北地,一举一动都可影响天下时局。
未来朝廷的日子怕是有点难过,这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会睡不着觉。据我所知,天子在事发之际,就已召集国师与众多亲近之臣在‘政和殿’内议论,那边至今都是灯火通明。”
左青云的神色一肃:“接下来我兄弟安危如何,会否有危险?”
白虎侯不由眼含赞赏的看了左青云一眼。
一般人只看到了无极刀君楚希声一人镇压巨灵大军与万魔窟的威风,却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位绝代天骄已成当今众矢之的,处境更加险恶。
“危险有,不过不大。无相神宗的整体战力极强,李长生已是神灵之下无敌,素封刀如果从万魔窟里出来,估计也是一位超一品,有资格与当今的天下前三对抗。如果换个年代,没有问铢衣,没有太师独孤守这样的不世之雄,素封刀天下第一都可做得。
还有以傲国,卢守阳为首的那一众大长老,虽然修为只有二品,却至少有九人的战力可入天榜!根基之雄厚,冠绝当世。别人家的一品,战力不过与他们的二品相当,所以才是天下第一神宗!”
白虎侯若有所思道:“此外那万魔窟底下,据说还藏着三位超品高人,如今都有可能腾出手。在北地,在幽州,没有任何人能够与他们对抗,也没有任何势力承担得起与无相神宗不死不休的代价。
问题是你那兄弟,就不是个安份的性子。他一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幽州,多半还会南下。不过即便如此,你那兄弟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之前围剿不成,反而死了三位一品的先例在前,各方势力一定会更谨慎小心。如果没有把握,他们绝不会贸然出手,打草惊蛇。而一旦他们出手,那定是雷霆万钧,必有十成十的把握将楚希声置于死地。”
左青云听到这里,这才神色一松。
“不过接下来,你那兄弟的晋升秘仪,就比较麻烦了。他们一定不会容许楚希声继续晋升功体,完成无相功与睚眦刀的诸天秘仪。
一旦楚希声强行为之,那或将是他的死期。无相功从四品下到一品上的晋升秘仪,都需调和混沌之灵,且越往后,越复杂,非常显眼,他很难躲过——”
白虎侯说到这里,忽然发出了一阵轻咳。
左青云初时没在意,可随后却见白虎侯的咳嗽声愈演愈烈,口中竟渐渐的吐出一抹鲜红。
她面色苍白,竟已无力将这咳嗽与伤势镇压。
“你这是?”左青云吃了一惊,忙冲入旁边的一间药房,手忙脚乱的拿出一瓶药液,给白虎侯灌了下去。
直到白虎侯的咳嗽平复了下去,左青云就惊疑不定道:“你的先天神辛大法,已经伤到肺了?”
以前的白虎侯也咳,但没有这么严重。
肺属金,然而白虎侯的辛金之力过于强大,过于锋锐,会持续的损伤肺部。
“这次追捕遭遇强敌,让我体内的伤势更加严重。”
白虎侯的神色平静:“我们拖不下去了,转嫁功体的时间必须提前,最好在三天之内完成。”
左青云眉头大皱:“你之前不是说,白虎堂内有大敌,在觊觎你的功体与白虎侯之位?”
其实在半年前,左青云进入七品上之际,就可完成‘嫁元大法’。
然而白虎侯心有顾忌,一直拖到现在。
且左青云的修为越高,未来对先天神辛大法的掌控力也就越强。
“已经顾不得这许多。”
白虎侯摇了摇头,她捏住了双拳,目光凝冷,意味深长:“现在确实不是我以前认为的最好时机。不过也说不定,现在就是最理想的时间点——”
左青云眉头大皱。
他没听懂白虎侯的话,一脑袋的浆糊。
……
在大宁皇宫,政和殿内,确实是灯火通明的状态。
国师‘术定山河’禹昆仑,正在说着一千年前的典故。
“当时血睚刀君锋芒毕露,在十个月内连续十六战,击溃当时割据群雄大军总计达一千七百万人。
我大宁太祖也在其中,在征伐河州之际,麾下二百多万兵马,在前后两次大战中,被血睚刀君一人一刀正面击溃。
血睚刀君手下留情,不愿大肆杀戮人族将士。然而他却两次将刀指在太祖眉心,言道事不过三,过三即死!太祖虽然兵力未损,元气未伤,却不得不蛰伏下来休养生息,仰血睚鼻息达二百三十年之久——”
坐于御座上的建元帝,不由紧握了握拳。
此事被太祖记于笔记当中,太祖太宗都将之视为奇耻大辱。
这也是建元帝万万不能容忍的。
禹昆仑则继续说道:“此战之后,各方势力都在找寻破解神意触死刀的方法。首选之法,自然是以更高明的武道与天规道律将之破除。
然而血睚刀君的神意触死刀虽然不完整,只是初创,本身不过二十二重左右。然而他却通过自身的血脉天赋与各种外力,将睚眦真意提升到了三十重境界!
血睚还兼修先天破体无形刀,将‘破碎’与‘虚实’之法也上推到了三十重。且敌人越强越多,他的战力越高。即便神灵境界,也难压制他的睚眦法门。尤其在此人横行百年之后,创出三大神招,那时即便永恒神灵,也非是此人之敌。”
整个政和殿内,包括当朝诸相与六部尚书,所有人都在肃容倾听。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其实都对这段典故了如指掌,此时不过是故作姿态,借这段时间思索考量而已。
“第二个方法,是在用兵之际尽量将兵力分散。此后群雄争战,规模都没超过二十万,兵力也会散的很开,就是为防血睚刀君出手干涉。然而此法治标不治本,那二百三十年间,群雄势力都没有变化。”
“第三个方法,就是各方联手,全力阻止血睚刀君晋升超品。无论是无相功,还是神意触死刀,让他无法完成诸天密仪。”
“第四个方法,就是精兵之政,且从上到下修炼‘凝神诀’。凝神诀可凝聚神念,收束自身的杀意神念,尽量不被血睚刀君的神意刀心收集感知。”
禹昆仑语音落时,殿堂之内还是一阵沉寂。
建元帝等了几个呼吸,就神色不耐的开口:“这次招你们前来,就是为在禁军与部分边军,推行‘凝神诀’一事。周爱卿,朕要你在旬月之内,筹备好一应药物与资金。”
他口中的周爱卿,正是户部尚书周元礼。
此人当即面色大变:“陛下,为征讨极东冰城一事,户部花钱犹如流水。如今库房之内空空如也。据臣所知,修炼‘凝神诀’的消耗极大,不在皇道秘法之下。
光是令三百万禁军修行这功法,预计就得消耗一亿两千万两神金,臣即便有通天之能,也难筹措到这么多钱财。”
那众多阁臣与六部尚书也纷纷动容,殿中嗡然之声四起。
位列群臣之首的当朝首相,更是大步迈至殿中,朝着建元帝一礼:“陛下,众所周知,‘凝神诀’对神意触死刀有一定作用,不过作用不大,血睚刀君在之后二百三十年内,依然无敌于世。而一位禁军将士修炼‘凝神诀’的损耗,高达四百两魔银,臣请陛下三思!”
此时另一位阁臣站了出来,那是当朝副相:“陛下,如今国库中每一分钱都有其用处!陛下将这些钱财挪移他用,不但会影响民生,也可能会导致与极东冰城的战事生变。”
“陛下!那无极刀君也是我大宁之臣,是我人族英杰,朝廷何需如此防范?陛下与其为应对神意触死刀,耗费这一亿两千万两神金的巨资,还不如将之用于民生。
臣闻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那无极刀君有义薄云天之称。臣料朝廷如能勤修德政,弭盗安民,无极刀君必定不敢轻犯天子神威——”
“闭嘴!”
建元帝长身站起,以威压之势看着台阶下的诸臣。
尤其是方才那位出言劝谏的阁臣。
他有心呵斥,却又想到此人乃是太师独孤守的同党之一,只能强按住怒火。
“如今神剑太阿已然倒持人手,我大宁兴衰存亡,只在他人一念之间。难道尔等也想让朕,如太祖太宗那般仰他人鼻息,俯仰由人么?
朕宁死不愿受此等奇耻大辱。今日朕不是问你等之意,在军中推行‘凝神诀’一事已势在必行!汝等现在要议论的,是该如何拿出这笔钱财,如何推行此事。”
建元帝手按着天子剑,在御阶之上来回踱步行走,语声铿锵如同金石。
“周元礼,朕只问你,现在拿不拿得出这笔钱?拿不出来,这户部尚书便换个人做。”
他应对神意触死刀的举措,远不止是‘凝神诀’。
关键还是压制楚希声的功体!
只需此人功体不入三品,纵然天赋高绝,掌握无敌刀法,其威胁也很有限。
不过这些话却不适合在朝堂之上议论。
大宁的阁部群臣,有好几位与无相神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不能在朝堂之上,对无相神宗展示出太明显的敌意,以免授人以柄。
周元礼心神一凛,他微微俯首:“陛下,国库确已空空如也,除非增税,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说到增税二字,就发现殿中不但天子眉头大皱,在场的阁部群臣,也是面现愠色。
于是口风一转:“不过有一法,可让陛下筹措到足够银钱,臣请即日起,发行‘当十大钱’。臣有把握,天下不加一赋,而使朝廷岁入激增数倍。”
“当十大钱?”
殿宇之中,瞬时群情鼎沸。
两年前,朝堂就因天子欲发行当十大钱一事而闹得沸沸扬扬,引发众多清流死谏,导致数百官员罢官,党争恶斗不绝。
直到太师独孤守再次出仕,天子才被迫打消此念。
而今这朝堂,竟又要为此政再掀波澜。
不过就在众人议论之际,众人望见天衙锦衣卫都指挥使笑红尘,还有军衙锦衣卫都指挥使韦托天,都面色无比凝重的从门外走入。
韦托天面含愧色,在堂中跪了下来:“陛下,无相神宗正于极冰幽绝四州,大肆搜捕我军衙锦衣卫一应部属,如今上至万户,下至小旗,几乎无一幸免,无一逃脱。无相神宗此举,简直是视朝廷威严于无物。”
殿内的群臣顿时神色一动,知道这是无相神宗,对朝廷发难了。
‘军衙锦衣卫’设立于军中,分布于各地郡兵与边军的内部,负责监管所有大宁军马。
除此之外,还有侦缉军情之责。
这次苍狼原之战,不周山三百万巨灵大军横跨数十万里地域南下至冰州,天狼军却对此毫无所知,导致中伏被围,也使得无相神宗数万弟子被坑陷入内。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这不止是隐瞒军情。
那些巨灵如果没有人配合,为他们遮掩行踪,是瞒不过无相神宗‘天听院’的。
无相神宗若是被重创,或者就此倒了也就罢了。
可既然他们已安度此劫,怎会咽下这口恶气!
这众多阁部大臣,都神色冷漠的看着韦托天。
他们甚至对天子,都生出了些许不满之意。
这些当朝高官,大多都出自于北地的世家门阀,与巨灵之间血债累累。
而军衙锦衣卫与巨灵勾结一事,已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
诸人都无证据,然而这种事,何需实证?
“陛下,无相神宗不止是在抓捕军衙锦衣卫的成员,还在北方军中,抓捕朝廷大将。”
笑红尘将眉心皱成了一个‘川’,他双手抱拳:“据臣所知,如今冰州已经有七位二三品大将军没了音讯,可能已被无相神宗擒拿软禁。”
众臣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无相神宗手段之酷烈,远超他们的想象。
这何止是将朝廷律法视为无物?
简直就是将天子的威严,朝廷的规矩,都践踏在脚下!踩入到泥尘之中!
不过此事怪不得别人。
你不与别人讲规矩,别人凭什么守你的律法?
建元帝面色铁青,看着军衙锦衣卫都指挥使韦托天:“朕只想知道,冰州的军衙锦衣卫是否与巨灵勾结?”
韦托天闻言一愣,随后心生悲凉。
他知道天子此句,其实是在问冰州军衙的首尾,能不能收拾干净?
韦托天不但兔死狐悲,更知自己也在被弃子之列。
天子对无相神宗的举措无可奈何,更忌惮之至,便只能将军衙锦衣卫丢出去,平息怒火。
韦托天面上却毫无异色,他朝着建元帝一个顿首:“陛下,此事臣不知究竟。不过臣听闻最近,冰州与幽州军衙万户,确实与江湖上的某些势力过从甚秘,其中就包括了神刀门。”
建元帝眯起眼,在御座上端坐了下来:“无极刀君楚希声,不是我天衙锦衣卫万户吗?此人奉太师之令,监察北方战局,纠察冰幽极绝四州官民不法事。
可下一道旨意给他,此案便由楚希声总掌,定要将这些与巨灵勾结,吃里扒外,祸乱北地的人奸惩之以法!从严从重!”
众臣听到这里,不由都面显异色,都忖道不愧是当今天子,手段老辣练达。
不过天子此举,也就是给朝廷蒙上一层遮羞布而已。
实质还是将这些人送到无相神宗手里,任由处置。
而就在当朝首辅正想再开口说话之际,宫外传来了一声音如洪钟大吕,气势雄浑硬朗的啸声:“草民无相神宗傲国!今日就苍狼原一战,请见大宁天子!”
建元帝的瞳孔微微一收,傲国这句话,与当初李长生孤身叩宫之时如出一辙。
他原本就在极力压制着胸中怒火,此时闻言,建元帝更觉胸中一闷,咽喉间泛出一股甜意。
这次叩宫之人换成傲国,更让建元帝感觉屈辱。
无相神宗宗主李长生已经不打算亲自出面,而是让战堂大长老前来。
战堂——其中隐含的锋芒,让他不寒而栗。
建元帝随后却把口中的鲜血强行咽下,面上毫无异色:“传令!大开宫门,以郡王礼,请傲大长老入宫见朕。”
他想了想,又阖上了眼睛:“另发信符,请无上玄宗,归元剑派,都天神宫等诸宗宗主即刻入京。”
他嘴里无比苦涩,知道自己数十年来打压江湖武人与宗派势力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朝廷想要化解无相神宗的怒火,势必得付出极大代价。
而他积累了三十年的帝王威严,今日也将被人踩在脚底!
在大宁朝廷腾出足够的余力之前,他们都再无法正视幽州。
建元帝随后将双手紧紧的一握。
他想到了极东冰城。
这些乱臣贼子,必须先解决其一。
一剑倾城问铢衣,是该到解决此女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