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战鼓,一声又一声,缓慢靠近。
永禄六年,五月二十日,黎明之前的黑暗,八千黑川军到达了墨俣城区,随后的,是一万八千名将士的家属。
当接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就连在督战的织田信长也第一次露出了惊怖之色,全身毛骨悚然。
这个男子的兵法如此高超,每一点都达到了致命的程度。居然能让整个织田家甚至整个天下,在没有丝毫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占有了尾张国,就凭这点,就可以称的上一代人杰,让信长没有还手的余地。
进攻的部队自发的停了下来,他们看见的,是密密麻麻的黑川军和火把,在黎明前,好象如地面上出现的无边无际的大军。
这时,墨俣城中还余六百八十一个人,其余全部战死。
“青洲城已经破了,织田家已经灭亡了,你们快快投降,不然的话,就杀光你的家人!”突然之间,八千黑川军一起喊了起来,声音巨大,每个人都清晰可见,但是令织田军个个惊慌的是,随后在黑川军监视下的家属群中发出的声音。
“小三郎,我是你母亲啊,你快过来吧!”
“六兵卫,我是你的儿子啊,你快过来啊!”
“小四,我是你的父亲啊,你快过来吧!”
“爸爸,我害怕……”
随着这样的声音,所有的织田军都鸦雀无声,个个面面相觑,并且倾听着传过来的呼喊和哭喊之声中,是不是有自己的亲人在内。
这时,黑暗消失了,曙光出现了,大批的妇女、小孩,甚至老人,都被集中的对面,向织田军喊着话。
突然之间有一个人跳了出来:“是我的妈妈呀,妈妈,妈妈!”他的声音凄惨,就向黑川军方面跑了过去。
“混蛋,快杀了他!”武士当然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行为会导致军队立刻崩溃,于是有一个武士立刻扑了上去,一箭射了过去,那个士兵中了一箭,还是努力的在地上爬,一边喊着:“妈妈,妈妈!”
就在这时,织田军中有几十个人相互之间使了一个眼色。
于是突然之间,有人喊了出来:“是我的儿子啊,是我的妻子啊!”
“是我的妈妈呀!”
“是我的父亲啊!”
在这样的场面,有几十个人同时跑了出去,立刻带动了周围的几十个人,而周围的几十个人,又带动了几百人,没有几下,已经有几千人在喊叫奔跑了,其实他们根本听不清里面是不是有自己亲人的声音,但是眼看着大批的妇女孩子在那面,又听说是青州城拉过来的,当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亲人就在其中了。
“混蛋,不许跑!”
一个武士想镇压,就在这时,背后一剑把他砍倒了,有了这个先例,所有妄想阻挡的武士,立刻被士兵所扑灭砍倒,只是一会儿,本来已经进攻了大半夜,而疲惫不堪的士兵,顿时崩溃了。
兵败如山倒。
随着黑川军的命令,奔跑过去的织田军都放下了武器,他们在人群中焦急的寻找着自己的亲人,一时间,痛哭声,交唤声,充满了整个阵前。
但是八千黑川军冷眼旁观。
“织田军中,还有多少人?”黑川庆德询问的说。
“看情况,还仅仅只有几百人吧,看样子,都是织田家的武士或者近侍了。”
“把这些人包围住,还有,把那些人给我全部押到后面去,以免生出事端来!”
“是!”
一千军押着已经变成了普通农夫的织田军士兵,向后缓慢退却,其他的七千士兵,沉默而坚定的将余下的织田军包围住。
战争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就算织田信长能够突围,没有了城,没有了士兵,他还能够干什么呢?
“殿下,要进攻吗?”
“没有必要,大家都奔跑了一夜,都累了吧,命令三批轮流休息。”
“是!”
“嘟!”
将余下的几百信长军包围住,巨大的法螺声就在黎明之中回响,黑川军的士兵将一个又一个营地装了起来,但是同时,还是有二千军队在巡查,几乎同时,煮饭的香气也已经开始冒了出来。
等营地扎好,饭就可以吃了,没有轮到巡查的士兵,都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尽管没有真正的大战,但是一夜之间奔跑几十里,还是非常累人的事情。
“混蛋,他们在干什么?”在织田信长那里,已经准备好战死的武士们都不由松懈下来,发出了被愚弄的声音。
织田信长沉默不言,他仔细观察着黑川军,但是他看见的是,森严而毫不忙乱的一支大军,一切井井有条,而巡查的二千军,都百人一组,队伍整齐的来回巡查着,个个面无表情。
终于,信长收回了视线,他也下达了命令:“立营吧,不要派人守卫了,大家把东西找点出来吃饱,然后睡一觉。”
说着,他再也不理会周围的家臣,自行跨到了一个营地之中。
“殿下,你也觉悟了吗?”周围的许多老臣不由泪流满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怎么防守,无论怎么勇武,几百已经经过连夜作战的疲惫之军,已经不堪对方一击,所以防守的确已经没有了意义。
“武士当坦然而死,到了那个时候,要有毫不留恋的觉悟!”
于是,二军就发生了这样奇怪的事情,无论是墨俣城,还是织田军,还是黑川军,都没有声音,各个吃饱了肚皮,然后就从营帐中传来了鼾声。
而到了第二天黄昏,所有的人都已经休息完毕,睡的很香的信长这时才起来,他稍微在营前一动,就有人在问:“殿下,你醒了吗?”
“是啊!”从营帐中传来了这句话。
“那就送上吃的吧!”
“是!”
侍卫送上了白米饭,还有一碟肉汤和一条鲜鱼。
“啊,真是好鱼啊,真香。”
“是的,是对面的黑川家家督送过来的,他已经等了殿下好久了。”
“是那个男子吗?”织田信长的手停了一下,但是仍旧继续吃着,看着主公的狼吞虎咽,所有的侍卫都跪伏在地,眼泪不由流了出来。
吃完了,喝过了水,回过神来,已是万籁俱寂的初夜,信长站了起来,出了营帐,这时,星空无限宽广,星光照耀,如梦似幻……
想起了不久之前,在青洲天守阁,与浓姬的谈话……信长发出了低笑,就算在自己灭亡的前夕,这夜这天,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亮。
清风吹动,空气中是自然的草木清芬。眼前的一切,就是我信长三十年,所存活的现世呢……那么浩瀚和美丽。
不过,身为男子,如果自己的心中,仅仅如此的话,那又是多么的浅薄的无聊……男子在世,本就是为了与日月争锋,就算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尾张的傻瓜,就算上天没有眷顾于我……但是我终究还是为了自己的理想而奋斗过。
大志未酬,死不瞑目,然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在二军之中,是一个铺就是地毯,那是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没有带任何侍卫,他正在喝着东西,信长就顺步走了过去,天上明月透过了云层,两个男子相互凝视。
无论是哪一个男子,都是如此的英姿焕发。
从信长角度看过去,那是一双燃烧着黑暗火焰的眸子……可以焚尽三界,如此的熟悉,是的,自己也在这样燃烧!
“哈哈哈哈哈哈!”
信长突然之间发出了大笑。
“庆德殿下,你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啊!在过去的许多日子中,我曾经想象过,在这个乱世之中,有谁能够砍下我的首级呢?今天看见了你,就知道,原来这个男子,就是你,我可以放下了。”
“放下,为什么要放下呢?每一个人,既然百年之后总是要将身躯还于泥土,那又何必放下执着呢?”黑川庆德拿出一个鼓,他不置可否的低笑,把自己手掌,贴在了冰凉的鼓面上。
“曾经我想过去上京,有时我在梦中,甚至看见了那天下,我总觉得有一种热血,有一种使命在驱使着我,虽然我在世人面前,只是一个尾张的傻瓜而已。”
“你不是傻瓜啊,如果你是傻瓜,今天我不会等你这样久。”黑川庆德轻拍着小鼓:“但是我没有给你机会。”
信长什么都没说,只是坐了下来。
一声声清脆的鼓声,蔓延在空中。
总想留下点什么……毕竟自己也曾在这个乱世之中,上演过浮梦和野望……听着壮烈的鼓声,在那一鼓声流利的激烈之时,深夜的长风中,信长站了起来,长发飘舞,剑光如雪,那种飞翔在九天之上的感觉……
“人生五十年,去事恍如梦幻,下天之内,又岂有不灭者哉?明月如水,一时间已到春秋之间。”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最后的星夜,那似乎没有丝毫遗憾,又似乎充满了遗憾的声音,就这样消失了。
永禄六年,五月二十一日,织田家家督,织田信长战败切腹,享年三十。
“殿下?”鼓声消失之后,武士们上前:“殿下,阿国大人已经来了。”
看见的,是一群神社的神官,以及阿国。
“把他的尸体带到神社去,我方正需要这样的男子英魂呢!”从鼓声中醒悟过来的黑川庆德迅速收拾了心情。
尊敬是一回事,但是大事又是一回事。
“对余下的织田家武士说,我已经获得了浓姬的投降书,如果他们真的忠诚与织田家的话,那就投降,以保留织田家的血脉和家声,当然,如果他们要效死信长的话,那就等信长下葬之日一起徇死吧!”黑川庆德吐出了这样的话。
“是,我方立刻就进行法术,保证信长的灵魂还没有来得及去黄泉。”阿国上前,她的手中有个神符,就这样一拍在信长身上。
已经死的信长,竟然跳动了一下,但是毕竟是已经死的尸体,终于无可奈何。这样的情况,竟然无法使二人有所动容。
一瞬间,黑川庆德的眸子闪过了冰寒,再怎么伟大的人,在他的面前,不过是区区百年的梦幻而已。
他不再理会信长,就直接问:“向美浓各个豪强的劝告书,已经发出了吗?”
“已经发出了,是竹中半兵卫和他的岳父亲自去的,他们在美浓各个豪强中,有着相当高的地位,有他劝降,只需三日,美浓各个豪强全部会跪拜在殿下之前。”
“稻叶山城还有多少兵力?”
“经过了信长的攻击,还有二千五百,但是已经全无士气了。”
“先令投降,如果不降的话,就命令美浓各个豪强取下此城,他们既然投降,当然要表示他们的忠诚了。”
“是,这已经不成什么问题。”
“只是,三河的松平家,似乎知道了消息,前两个时辰,已经在紧急动员了,现在应该在向尾张途中了吧!”
“他,已经慢了一步了呀!”
“是的,殿下,三河军不过五千,而我方军队没有损失,足以消灭他,是不是进行歼灭作战?”
“顺便取得三河?”
“顺便取得三河!”
“哈哈,阿国,这次你太激进了呀,尾张和美浓都是大国,我方有八千军队,控制当然绰绰有余,但是如果和三河军进行大规模作战,那可是得不偿失啊,也许不但没有能够获得三河,反而把吃到口中的东西吐出来啊。”
“那殿下的意思?”
“打一战,然后就叫这个男子乖乖的退兵吧,这个男子如果发觉没有任何便宜,自然会退兵的,呵呵,他也不会想让几年心血变成流水啊!”
就在这时,一个忍者上前:“报告,松平军已经到达了尾张之地,鸣海城没有作战,它投降了。”
“那我们就出发吧,在下一个城前,我们应该遇到这个男子吧!”黑川庆德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个男子也很不错,很有意思,阿国,你见了就会知道。”
十一章 仁政
春日山城之外野
上杉景虎(谦信)和群臣策马于野,时正五月,春夏之间,不热不冷,天气适宜,正是野游之时,诸将正在谈笑之中,突然之间,有一骑飞奔而到。
这骑奔到了上杉谦信面前,然后翻身下马,匍匐于地,上杉谦信停止了说话,向他看了过去,点了点头。
这个骑兵恭敬报告:“五月二十日,黑川家家督庆德公星夜进攻尾张国,小牧山城和墨俣城举兵投降,二十一日,织田家家督织田信长被切断后路,战败切腹自杀,青州城落,织田家投降。”
“二十二日,在竹中半兵卫和安藤守就的劝降下,美浓国诸家族投降,二十三日,稻叶山城被围困之际,近侍杀斋藤龙兴,举城投降,斋藤家灭亡。”
“二十一日,松平家家督,松平家康进攻尾张,攻下了鸣海城,二十二日,在那古野城城前,松平军和黑川军发生野战,黑川军略占优势,松平家康退兵到鸣海城,二十四日,松平家康得知尾张和美浓全部被黑川家平定之后,退出了鸣海城,黑川家和松平家建立新的联盟。”
“二十三日,黑川军大破游佐续光,北陆能登已经被攻破一半,加贺一揆与黑川军对峙之中。”
众将都失色,彼此面面相觑。
上杉谦信示意传令武士退下,环顾诸将。
“看来,连能登也指日可下了,这个黑川庆德,真是了不起啊,一夜之间就颠覆三国,简直可以说是翻云覆雨。”
“加贺一揆,不会这样容易就轻易认输的,估计还必须打个硬仗才行。”
“没有用,黑川家已经获得了尾张和美浓二国,又有飞弹、越中,其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加贺一揆,就算顽强抵抗,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上杉谦信,沉默不语,瞑目沉思。
上杉谦信曾经看见过黑川庆德,那还是在大将军御前,那时,黑川庆德,还只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但是那沉稳的神色,那不经意之间流露的气息,以及那黑眸中燃烧的火焰——简直是焚烧三界的红莲之火啊——这是上杉谦信对他印象最深刻的烙印。
上杉谦信慢慢睁开眼睛,他昂望天空:这个乱世啊
“大将军有没有什么说法?”
“还没有。”
“那就等待大将军的裁决吧!”上杉谦信慢慢地驱着自己的马而回城,他凝视着远方,身体一动不动,神色凝重无比。
一间密室,其中寂然无声,房间里有四个人跪坐在其中,个个脸色阴沉。
突然之间,有个人说话了:“想不到黑川庆德此人,竟有如此的武略,现在黑川家已经拥有四国之地,石高一百五十万,已经是天下赫赫有名之大藩了。”
“岂止如此,能登也快落到他的手中了吧,那就近二百万石了。”
“混蛋,不能允许他继续发展了,有什么办法能够遏制他呢?”
“也许可以联系其他大名一起?”
“很难啊,松平家这点实力,与其向虎狼之黑川家挑战,不如向怯弱的今川家发展,而六角家,与我们并不和,联系他们很难,还有朝仓家和浅井家,也不是我们能够驱使的,至于武田家,现在有上杉家牵制呢,不要忘记,上杉家可是黑川家的盟友啊。”
“所以说,靠我们是很难压制黑川家发展的,但是如果是大将军下了命令,那就不一样了,至少上杉家会听从命令,而武田家也会趁火打劫,这样的情况下,松平家也会不得不改变立场吧,还有朝仓家和浅井家,也会听从吧!”
“问题就在这里,现在的大将军,可是支持黑川家的。”
“是吗?大将军方面有什么消息?”
“我们安插在义辉身边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义辉没有准备谴责黑川家,他甚至想把黑川家召集而来,对付我们。”
“混蛋,如果让黑川家和上杉家进京,我们三好家在近畿的基业就会因此灭亡啊。”
“主公怎么说啊?”
“自从少主义兴死了之后,他就什么兴趣也没有了,对这样的大事,也没有什么指示啊,这可怎么得了?”
听见这句话,一个男子脸上露了神秘的笑。
他就是松永久秀,本来只是一个商人,投入三好家之后,就迅速崛起,不久就当上了三好家家老,由于和长庆的嫡子义兴不睦,怕他继位后对付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毒杀。
当然,这样的事情,三好长庆并不知道,由于死了儿子,虽然收侄子义继为养子,但是三好长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奋斗没有意义,于是基本上不再问政。
这可是松永久秀希望的结果啊,少了长庆的牵制,松永久秀更是肆无忌惮地扩张自己的实力了,现在已经成了三好家的实权人物了。
“虽然主公没有指示,但是这个问题还是要处理的,假如足利义辉邀请黑川家甚至上杉家上洛,那我们三好家就不能维持在近畿的基业了。”
一阵沉默,三好三人众深感同意,于是说着:“那就必须劝告大将军了。”
这个劝告,当然有先例在内,三好长庆和意图恢复往日将军家荣光的义辉之间的矛盾很早就存在,为了让大将军老实一点,长庆曾经二次举兵将义辉杀得大败,甚至大将军的家臣晴元也被长庆软禁于芥川城而死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由于获得了黑川家年年进贡的大批金钱,还有分流出来的军队,现在大将军已经有兵三千,不是这样容易就对付的呀,再说,如果让他逃了出去,跑到了黑川家或者上杉家,那他们正巧就有借口上京了。”
“那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换个大将军,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以大将军的命令,来分裂上杉和武田,甚至联系其他大名来压制黑川家。”
一阵沉默……终于有人开口了:“换谁呢?”
“足利义荣殿下怎么样?他也是12代将军义维的儿子,是义辉的弟弟,听说现在在阿波平岛馆,这个家伙没有义辉这样麻烦,很好控制的。”
“……好,为了三好家……那就这样吧!”
“为了对付将军家的三千兵,我觉得还是偷袭比较好,毕竟我方还是能够进入山城国,这样的话,暗中集中兵力,一举攻下御馆,那样的话,其他军队就有龙无首了。”声音低沉了下来,身影如鬼魂一样。
从青洲城的天守阁而上,这时织田家原来直接接触到主君的侍女之类的人物,已经全部换了,至于一般对黑川庆德没有威胁的仆人,还在使用。
跟在黑川庆德后面的,是竹中半兵卫。
“对于新获得的尾张和美浓二国的安排,你有什么意见?”
“殿下,这也需要你先立个章程,臣等才可以办事。”
“这话说的也是,能登一国获得,已经是指日可待之事,能登一国,有三十万石,我曾经答应给浓姬五万石,那就绝不食言,就在能登划出十万石给她吧,五万石给她世袭,还有五万石暂由她管理,命令她攻略加贺,原来的织田家的家臣,凡是一百石以上者,如果继续侍奉织田家,就跟着浓姬去能等,如果留在本地,就到军中任官,原有领地剥夺三分之二!”
“那有实力而投降的呢?”
“领三分之二原领。”
“是!”
“你所学,军略为长,本来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应该派遣你来办,但是我现在,一个就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二就是你熟悉各个豪强地主,这事你办比较适当。”黑川庆德笑了起来:“你就先勉为其难的为我处理这些政事吧!”
“殿下放心,臣下一定会鞠躬尽瘁。”
“这个不必,我知道你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忙完了这一阵,这些内政上的事情,就可以让其他人来办。”黑川庆德摇头:“你知道三国时有个职务,叫军师吗?就是诸葛亮的职位,我想请竹中先生来担任,虽然我没有三请先生,但是对先生的器重,还是和当年刘备没有区别。”
“军师吗?”
身为博学者,竹中半兵卫当然读过三请茅庐的故事,听见主君说到这里,就算是心静如水的智者,也不由感动。
“承主君器重,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方准备设四个体系,第一就是军事系统,这由各领主和我共同掌管,第二就是内政,先由你来担任,不过你身体不好,实在不能将精力消耗在这些去病抽丝,千头万绪的事情上,等过一阵再由他人分担吧,第三就是军师这一块了,先生是第一军师,以后请先生专门培养一些人才,分配到各军中担任建言,也算是小军师,对军中作战大有好处——先生可算是任命沉重啊,第四就是阿国的宗教系统了,这你不必插手。”
其实,当时竹中半兵卫才二十二岁,被黑川庆德一口一个先生,心中激荡,张口想说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仅仅说了一句:“臣下惶恐。”
黑川庆德微微一笑,说道:“只是万事开始很重要,成功的开端就是胜利的一半,目前是我任命你来重建这尾张、美浓二国政事,特地邀你来谈,就是来说说这个内政之要在什么地方。”
“请主公指点。”
“第一,就是治安,我新主尾张和美浓之地,相必有许多人不服,不过这没有什么,真正的异心者,我自有山田组来处置,一般的平民或者流匪,就是你的管辖范围了,你必须迅速的清理干净,不可让此心蔓延。”
“是,臣知道了。”
“民间赋税比例,一向是四成,这个比例已经算是善政了,但是我藩不同,平均只收取二成半,但是善与不善之间,只有通过比较才可以获得,否则就算只收一成,也有人不满足——这个差别,这个比较,这个典型,在飞弹和越中都有制度,你可以照办,如果有什么差错之处,可向我禀告,我自会决断。”
“是!”对于这点,竹中半兵卫实在心服口服,的确,假如大家都只收一成赋税,虽然在当时,对比以前四成赋税,是人人感激,但是只怕没有十年,以前的记忆忘记,就又会忘记了黑川家的恩典了,并且产生不满,但是如果有差别,并且只有忠诚于黑川家者获得优待,那自然会产生长久的恩典,甚至形成忠诚于黑川家的思想和阶层。
这就是阳谋了,比起一些推衣送食的小术,真是不可同日而言。
“商业流通,只设几道关卡,除了洋枪、武器等特殊商品外,其他的只收十分之一的赋税,一旦交了赋税,就不要加以干涉,当然,粮食的问题,还是要控制的。”黑川庆德说着:“不过,盐、油等物,关系到民生,因此由藩内主持,不要求赚钱,只需有二成利润就可,这样就可以减少领民负担。”
“诸藩之内,关卡无不十之二十,甚至有三十之事,主君此策,只怕天下六十六国商人,都要来我藩交易了。”竹中半兵卫听他说完,深深一礼,正容说:“盐油之赋,更有几倍之利,殿下只取二成利润,真是自古未有之善政,如此,不用几年,民间安富,重治今日得见明主,敢不效死?”
他的话,慷慨激昂,显然出自心扉。
黑川庆德笑了:“我们君臣一场,不用这样拘谨,要善始善终,成就大事,就必须彼此推心置腹,直言不讳。”
想了想,又向竹中半兵卫说道:“农忙过后,那些人忙着也是忙着,可以由藩内出钱出米,修建水利和道路,这样就有利灌溉,又有利商人来往,那些人也可以获得一些工钱,以补贴家用。”
“是!只是这样的话,藩内用钱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至少一年内是亏损吧,但是这些投入是必须的,而且山中的金矿还没有枯竭,这几年正好支持,再说,规模大了,自然收入就增加了,我方和明国的贸易还没有完全中断,以金银换铜钱,还是很好的生意。”
“臣谨受命。”
竹中半兵卫深深施礼,今天的谈话,使他知道,黑川庆德虽然残酷好杀,但是又有其恢弘大度的一面,也许,天下人,非如此不以成大事。
十二章 遗旨
“公方殿下,时间不早了,请您休息吧。”
这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虽然因为降了一场大雨,六月的气温还是比较适宜,但是还是有些闷热,四处都很宁静,只有侍卫偶然走过发出的脚步之声。
“知道了,任命黑川庆德为从四位左近卫中将的朝廷圣旨,以及召集黑川家和上杉家上京的文书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知道了,那公主有没有睡了,明天她就要回去了,让她早点休息。”
“公主已经睡下了。”
“那就好!”
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文书,大将军义辉正伸个懒腰,准备休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武士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他急冲冲走过回廊,来到门前,报告:“公方殿下,有急事求见殿下。”
“哦,这样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快传!”
“是!”
门无声的拉开了,大将军义辉出现在这个武士的面前。
“不好了,三好家谋反了,冲入了城内,现在正在向御所进攻呢!”
“什么,有这样的事……”
二条城,大火熊熊在四处燃烧,简直像一个阿鼻地狱。
皇家、公卿、豪强听见了声音,都把自己的有限的武士安排在了家中,紧紧的关了上自己的大门,谁也没有想去讨伐在二条城内烧杀抢掠的那群士兵。
一个大将从街道上纵马跑来在他的身后,是四百骑,他们手持长刀,个个杀气腾腾。
而就在这时,一处宅地的楼上,几双眼睛俯瞰街道上的士兵。
“已经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一张卷轴,徐徐展开,一人轻声念道:
【“应仁之乱,百年间幕府权威几接沦陷,各地诸侯,趁时而起,交相攻伐,已有百年,吾自领大将军之职而来,每念于此,心急如焚,十年苦心经营,始有复兴之像,然今日,三好氏谋逆于御所,大火焚烧,杀声已近,虽言世间梦幻一度,无有千年不堕之基业,然身为大将军,在此之时,唯有一死而报家国,然吾身之死,虽不足道,天下又所托于谁?今有黑川家家主,黑川左近卫中将庆德,吾之女婿,年少英杰,雄才大略,吾无子,今收庆德为吾之义子,以继吾志,吾在此立嘱,吾今死于三好逆臣之手,凡思继位大将军而节制天下者,必先灭三好一族,否则,便是助逆行事,天下共讨之。望后来者平定乱世,长治久安,治土安民,吾必在冥冥之中祈于天福!】
【永禄六年六月十三日于乱前】
【大将军足利义辉,大将军袖判之印并花押。”】
眼底的街道之上,一片狭小的地方,大将军的近侍在作最后的抵抗,只见近百足利家的武士,正被三好家的近千人所包围,一时间,格杀之声,响彻远近。
“字迹是大将军的字迹吗?”
“这些字,都是大将军日常批文之字,又经过了数年描临,可以说完全一模一样,前几个月,曾经冒充大将军批文,而近侍近臣都不查有伪,至于朱印袖判,完全是真的,所以可以放心了。”
“恩,我方立刻下去,让月姬和大将军见上一面,然后可以请旨复仇,大将军在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吝啬,就算吝啬,也可以将此卷轴换上,有了三好家谋逆,有了月姬,有了近臣所见,这道旨意就肯定落实了。”
“然后主公就可以借此而大义上洛了,而且,旨意中说的明白,必诛三好才可继位大将军,那其他足利家的人,就只能面面相觑了,更重要的是,就算三好家立个将军,也是叛逆,人人可诛之,这样的话,唯有主公才可拥有大义!”
“切笑,我们下去吧!”
“是!”
永禄六年六月十三日,三好家谋逆,大将军足利义辉战死于二条御所,月姬在黑川家武士的拼死保护下,突围而出,随之而出的,有大将军近侍四人,以及大将军重臣和田唯政、细川藤孝二人,随着大将军的战死,这个讨逆遗旨,也在三日后正式公布出去,由于有这样多人的见证,这道旨意的合法性,没有人能置疑。
已经准备了二年,如今水到渠成,这个旨意,随着大将军之战死一起而轰动天下,虽然半个月后,背负着天下大叛逆之名的三好家,匆忙的把义辉的弟弟足利义荣推上台,并且获得了继位大将军的圣旨,但是无论是哪个大名,都没有承认他的地位,更不会听从他的号令——毕竟,弑上者的傀儡,是没有任何合法性存在。
所以三好家的黑川包围网,就基本上夭折了,对此稍微感点兴趣的,就是毛利家和武田家了,但是武田家受制于上杉,而毛利家尚未灭得尼子家,还没有实力对外发展,所以这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可以说,这件大事中,大将军在自己的御所被杀,足利幕府本来已经不多的权威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本来掌握近畿实权的三好家,更是背上了天下第一叛逆的罪名,无论是对内对外,其人心已经分崩离析,而唯一得益的,就是黑川庆德了,这个大事,掩盖了黑川庆德夺取尾张和美浓的事实,反而使他具备了上洛的大义,再说,现在黑川庆德的官位,已经达到了左近卫中将,正式成为了殿上人,他可以名正言顺的统治诸国,甚至具备了日后开幕府的资格。
而且,将军家世代积累的资源其实并不少,比如像和田唯政、细川藤孝等人,以及和幕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小势力,包括离开庆德而投向大将军的今井宗久等人都纷纷向黑川庆德靠拢,他们宁可侍奉黑川庆德,也不肯侍奉依靠三好家当上大将军的足利义荣,就可以看出黑川庆德在有形和无形之间,获得了多大的好处。
“殿下,炎平不定和长摩和家,已经夺下了整个能登国。”阿国向黑川庆德报告着具体的情况。
“速度真快啊,看来他们也开始具备了独当一面的才能了。”黑川庆德有点感叹的说:“那就命令织田家迁移到能登去吧,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能登半国,并且向加贺攻略,当然,现在由于织田信长的儿子太小,就由浓姬担任家督吧!”
“是,织田信长的尸体已经下葬到了神社,他成为了守卫九天门之一,殿下日后会用得着他的,但是殉死的人比想象的要少,也许毕竟是尾张的傻瓜吧。”
“前田利久这个家伙来了吗?”
“听见主公的邀请,他感激涕零的来了,不过,殿下为什么重视他呢?我觉得他并没有什么才能啊,如果要用,用前田利家也可以啊!”
“前田利家,就让他和其他织田家家臣一样,去能登好了,反正加贺攻略,也会用着他,至于前田利久嘛,他有个好儿子,哈哈,我看上的是他的儿子前田庆次。”
“庆次吗?殿下认识他?”
“几年前遇到一次,总觉得这样的男子如果浪费了很可惜,他在外面吗?”
“前田利久和前田庆次,都已经等待在外面了。”
“那就召见他吧,随便把金瓜子拿十颗过来。”
“殿下是要赏赐吗?难得见到殿下也有这样的喜爱之心呢。”阿国笑了起来:“我这就吩咐下去。”
门拉开了,等待在外面的两个人都进来了。
“拜见主公。”
二人还是按照规矩行了大礼,不过庆次并没有任何的倾奇者的嚣张。
“前田利久!”
“在。”
“听说你原本是前田家家督,但是让前田利家继承了前田家,是不是有这回事?”黑川庆德漫不经心的问。
“是。”前田利久恭敬的回答。
“那你就还是继承前田家家督,先享八百石,为我家效力吧!”
“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不能善战,要为殿下效力,就由我的儿子庆次来代替吧,我请殿下让我的儿子庆次继承前田家家督之职。”
“准。”
“多谢殿下。”
“前田庆次!”
“在。”
“既然你的父亲这样说,那就由你继承前田家家督之职吧,先领八百石。”
“是,恭谨领命。”
“听说庆次殿下跟随过千利休殿下学过茶道?”
“是的,曾经学过。”
“千利休殿下也是我的老师啊,哈哈,他的情况还好吗?”
“还很不错,在茶道上又有精进啊,虽然学的是茶道,但是却也是无所畏惧的大丈夫之风范在内,让一般人无法想象有这样的无畏。”
“恩,很高兴听见他这样的消息,就任命你为我家的步兵大将,你以后可要好好干啊,哈哈,这点金瓜子,就赏给你了。”
“是!”
“那就退下吧!”
等他们退了出去,黑川庆德又打了个哈欠:“还有谁值得注意的呢?”
“跟随着公主而来的几个公卿怎么办?其实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技能,只会一些文艺之类,殿下要怎么对待他们呢?”
“主要的几个公卿,给个一百石,或者五十石就可以了,这些可怜的乞丐公卿,到了我这里,也许是第一次能够吃饱白米饭吧,哈哈哈哈,不过,他们的舆论上,还是有利用价值的,现在我们还是需要他们,就给点甜头吧。”
“是,那就这样处理了。”
“还有谁呢?”
“明智家家督明智光秀曾经有信过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庆贺殿下,并且表示对三好的愤慨而已。”
“哦,明智光秀啊,这个家伙也来了?”黑川庆德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想了一下,然后就说:“给他的使者五十贯钱回礼,并且写封信回去。”
“只是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说。”
“原来转投大将军的九鬼嘉隆水军,在大将军死后,没有再回来,听说他宁可转投四国的一个叫着北吉早生的男子。”
“就是那个实际掌握四国的宇和岛城,把他的主公西园寺公广架空的男子吗?”
“是的,基本上西园寺公广已经完全被架空,宇和岛城中已经完全由他控制,但是由于没有海军的缘故,所以不能和主家河野通宣翻脸,但是现在他已经有了九鬼嘉隆,我觉得他就可以以此来对抗河野通宣的村上水军。”
“也就是说,便宜了这个叫着北吉早生的男子了?”
“是的,我认为他很可能在近期就会获得独立。”
黑川庆德眸子闪过寒光,但是随之又懒洋洋地说道:“那就算了,我毕竟杀了他的哥哥,既然他想走,那我们也不留——他到底有多少实力?”
“大概有船一百艘,大船十艘。”
“我们的实力呢?”
“我们的小船,基本上都卖给了一般的商人,留下来的都是大船了,有大船八十艘,海军二千。”
“恩,现在我们已经获得了尾张,下一步就是伊贺,我方一定要掌握住近畿的海运,更加关键的是,我方必须切断毛利家的海运。”
“请殿下说明。”
“在目前,各个大名针对我家的包围圈,还没有建立,但是随着我家实力的不断强大,以及成功上洛之后,为了压制我家的发展,这个黑川包围圈一定会建立,而在西军,我方最大的威胁就是毛利家。”
“毛利家虽然在陆地上还不能威胁我家,但是他可以通过海洋,在我家消灭三好,或者消灭本愿寺时,它肯定会扯后腿,而他们的方式,就是水军。”
“因此,要想成功的消灭三好家,就必须切断毛利家在海上的爪子,这就有可能和四国的多家水军发生矛盾,甚至必须进行作战。”
“而且,界町联系京都町,商机相当发达,是对外的海贸之地,来往的商人相当多,如果我们想掌握界町,单纯靠陆地上的武力是不足的,必须有水军控制,这样才能把界町归纳到我藩的经济圈内。”
“总之,就是殿下要重建水军?”阿国询问他的意思。
“也算不上重建,我方水军的人才有的是,招募水手进行训练就可,半年之内就绝对可以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不过,这样的消耗又很大啊,现在我在陆地上的投入也非常大,似乎没有余力扩大舰队了。”对于这个问题,连黑川庆德也有点苦恼,一切重新开始,所需要的资金实在太大,就算是当了四年海盗黑川庆德,也承担不了。
“也许可以让界町出资?”
“难啊,现在我们还没有办法控制界町,算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你先把以上的事情办成就可,未雨绸缪可是我藩胜利的不二法门啊。”
第八卷 以正治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