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的尸身在缓缓的消失,化成黑水,渗入地下,而鲜花在原野间不断盛开,化解着污秽的气息,最终覆盖整个战场。
秦惜月在张平死去不远处的花丛里坐了下来。
血腥的战场已然消失,原野间变得安详而美丽。
原野间开始响起一阵阵欢呼声。
林夕抬起头,望向欢呼的人群。
他看到远处欢呼的人群的最前方,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觉得有些熟悉,然后他想起了学院里的一场大火,想到了这个年轻人是谁。他看着这个年轻人同样不再青涩的面容,想到了这个同学对于他的承诺。
他便明白了这个同学为什么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这名年轻人的修为对于他和张平的战斗而言太过弱小,然而这个同学却始终记着对他的诺言,准备把命还给他。哪怕这最终不能改变什么,但这就是一种信念和态度。
林夕看到了这名许久不见,在学院时也很少和他有交集的同学,他想到了更多的同学,更多学院里美好的事。
他对着那名许久不见的同学笑了笑,弯腰采下了一朵蒲公英一样的花朵。
……
……
很多天以后,一辆马车在一个普通的小镇道边停了下来。
马车里软榻上躺着的人是许箴言。
他的身上缠着很多绷带,但依旧有浑浊的黄水从绷带上渗出来。
当旷野上鲜花盛开,魔王的时代终结之后,跟随着魔王,或者说本身便和魔王牢牢的捆缚在一起的人便不可避免的遭到了云秦人的报复和追杀。
许箴言离开龙蛇山脉脚下的旷原很早,在张平和林夕的战斗刚刚开始,天地元气都涌入林夕的身体时,他便已经离开。
然而即便没有和许多炼狱山神官一样直接死在东林行省,在接下来的逃亡里,他还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当马车在这个小镇的道边停下时,在车厢里昏睡的许箴言醒了过来,他唤了两声,但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于是他明白自己的最后一名部下也抛弃了自己,偷偷逃离。
他掀开了车帘,走出了马车。
这是一个白墙黑瓦,有小河流淌而过的干净小镇。
许箴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觉得很干渴。
他很想喝一口蜂蜜糖水。
于是他离开了马车,走向这个小镇。
突然间,他蹒跚的脚步顿住。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片田地里。
有一个短发的男子和他的妻子在收割稻谷,他们的一对儿女正睡在一个草垛上。
短发男子出了很多汗,他的妻子递给他一个水囊。
短发男子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喝得十分畅快。
许箴言的喉结也随着短发男子的大口喝水而不停动着。
一些记忆如雾气般在他的心中升起。
他认得这名短发男子……这名短发男子是唐可。
唐可并没有注意到许箴言出现在这里。
在喝过水之后,他便又弯下了腰,开始劳作。
他的妻子跟在他的身旁,一起劳作。他们的一对儿女用草帽遮着脸,睡在田边。
这一切看上去如此的普通,却又如此的安静平和。
这就是边蛮唐可一直想要的生活。
许箴言远远地看着,他站不动了,坐了下来,他突然之间觉得非常的嫉妒,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本来也可以这样度过一生。
他想到自己现在想要的,只不过是一碗糖水。
然后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痛苦。
这样的痛苦让他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他往后倒了下去,他最后在这个世上看到的,是一片安静祥和的蓝天。
……
在许箴言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女走入了中州城。
她和昔日第一次走进中州城的湛台浅唐一样,有些迷茫的看着中州城的大街小巷,车水马龙,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她是学院的守夜者,暗祭司的传人,艾绮兰。
在学院的这场内战终结之后,林夕再也不要让她行走在黑暗里,他告诉她,她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享受自己的人生。
艾绮兰一时不知道自己除了守护和战斗之外,自己想要做什么。
在走入中州城前,她知道林夕说的是对的,人终究要追求自己生命的意义,然而她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她在中州城里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她还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慢慢的吃着。
然后她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怎么也不会瘦下去的胖子。
“蒙白。”
艾绮兰有些惊喜的叫出声来,她问也有些惊喜的迎上前来的蒙白,“你怎么也在这里?”
蒙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轻声道:“我来中州城里学一些东西,你呢,怎么也会在这里?”
“我只是随便看看。”艾绮兰有些涩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无言了片刻之后,艾绮兰轻声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蒙白脸孔微红道:“我准备做老师。”
艾绮兰有些醒悟:“你准备回学院,做黑袍讲师?”
然而蒙白却摇了摇头,更加有些羞涩道,“学院肯定会重建,但我不是回去学院做讲师,我只是想做普通的老师……我想去一些没有什么学堂的地方,教一些孩子识字,教他们一些道理,只要能够识字读书,懂做人的道理,他们自己就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所以我到中州城来……因为中州城里有各种各样的老师,我可以学习他们的一些经验。”
艾绮兰呆了许久。
“你至少可以让他们学会什么是勇气。”她呆了很久之后,认真地看着蒙白说了这一句。
蒙白咧嘴一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艾绮兰却突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意义,她笑了笑,认真地看着蒙白,“我也跟着你去,做不成和你一样的老师,我也可以做个帮手。”
蒙白怔住,但是他很快也开心的笑了起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