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房间内众人大惊失色,因为他们都熟悉这是谁的声音。
贾母,史老太君。
众人记不清上一次贾母出手干预二门外的事是什么时间了,但至少在最近的十年内,是绝没有出现过的。
当下也容不得大家去细思,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为什么说贾母史老太君是贾府地位最尊崇的人?
难道只是因为贾府重孝道,是因为子孙尊重孝顺所致?
显然不是。
贾母地位最尊崇,是因为她是先荣国公的正妻,当朝皇后凤册上登记的当朝一品诰命国夫人。
诰命的作用是什么?诰命最大的作用是,被封之人,有权利直接给中宫皇后写信申诉。
如果谁敢忤逆贾母,那么只要她大怒之下,亲笔写一封告状信上交给中宫皇后,那后果……
足已让贾赦等人酸爽到不要不要的!
换句话说,贾母是有权利也有能力拿掉贾赦头上的爵位的。
所以,贾赦才不敢有半分忤逆贾母。
……
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环、贾蓉还有几个奴仆,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迎接拄着凤头拐杖走来的面沉如水的贾母。
“老祖宗,这眼见着日头就要落山了,寒气这么重,有什么事您派个奴才前来招呼一声不就好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在贾母跟前,贾赦说话哪里还有刚才的声嘶力竭,此刻温顺的和一匹驽马一般,低眉顺目的。
其他人也都跪着问安。
贾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自然要有自知之明,只能跪在那里不好出声。
贾母眯缝着眼睛,在李纨和王熙凤的搀扶下,狠狠的顿了顿拐杖,哼了声,也不理会地上的众人,径自然后朝屋内走去。
除了李纨和王熙凤外,一旁还有鸳鸯呵护着,后面还有邢王两位夫人,面色尴尬的跟着。
再后面,居然还有贾宝玉和……贾兰!
王夫人冲身后使了个眼色,贾宝玉就立刻上前,和贾兰一起将贾赦还有贾政扶起,贾珍则在身后贾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众人的面色都极为凝重,这一次的动静,可着实不小。
荣宁二府凡是台面上的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
彼此间交换了个眼神,谁都猜不透到底所为何事,也没有太多时间去猜,众人跟在贾母的身后,返回屋内。
这可能是梦坡斋第一次迎来这么多“重量级”人物。
屋内的小厮们早已经被撵出门外,甚至将廊下的奴仆都赶走了,换了几个老成的婆子在那里守着。
这些个鬓发霜白,但眼神凌厉的婆子,才是贾母在荣国府真正的根基,都是当年她做孙媳妇做儿媳妇管家时存下的人。
房间内,贾母高坐上首,贾琏和贾蓉忙把其他椅子都搬下一格,不敢与贾母平齐。
等众人再落座后,除了贾母外,也就是贾赦、贾政和邢王二位夫人再加上一个贾珍有座位。
其他的像贾琏、贾宝玉、贾环、贾蓉、贾兰并李纨、王熙凤等等,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
“这大过节的,你们不各去找地方自己高乐去,都一个个挤到这里干什么?嗯?”
贾母此刻沉着脸,眼睛眯缝间,眼神逼人,说出的话也让众人感到一阵为难。
贾赦干笑了声,道:“老祖宗,孩儿们没干什么,就是说说话,却不知怎么就惊动了老祖宗?”
贾母重重的哼了声,冷笑道:“老大,我从进贾家门当重孙媳妇开始,再到如今有了重孙媳妇,五十多年了,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没见过?你真当老婆子成了眼瞎耳聋的糊涂老婆子不成?”
贾赦闻言面色一变,干笑道:“孩儿岂有如此大不孝的心思,母亲……”
“那你为何敢违逆你父亲的意思?”
贾母陡然变脸,厉声喝道。
贾赦闻言,哪里还能坐的住,起身跪在贾母面前,道:“母亲,这话儿子如何当的起?”
贾赦一跪,除了贾母外,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
贾母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贾赦,道:“你们不要以为我老了,不愿管事了,就什么都不懂,糊涂了。环哥儿为何被赶出府?你们真当老婆子我傻了吗?”
这话让一旁的王夫人和王熙凤脸色一白,相互看了眼,却不敢多说什么。
贾母继续道:“为了府上的安定,让环哥儿受点委屈就受点委屈吧,我亲自开口让他出府,一来,不想让你们再折腾下去了,二来,我也想看看你们父亲会不会再出现……
没想到,环哥儿出府后,倒是凭借自己的本事折腾出了一点名堂,还破天荒的练武有成。老婆子我真高兴啊,高兴的我哪怕现在就死了都乐意,因为我死后终于可以有脸面见你们的先君大人,告诉他,咱们贾家,又出武人了!
最让我高兴的是,环哥儿非常有志气,他跟我说,为了家里的安宁安定,他不会去惦记贾家的那两个爵位,他长大后会投军,跟着镇国公府的牛伯爷去九边打鞑子,打罗刹去,他要自己立功,为我贾家再赚一顶爵位回来。
这,才是荣国公的子孙,这,才是我这个老婆子的好孙子,我为他感到高兴,也为他感到骄傲。
只是我不明白,环哥儿一不用公中的银子,二不用你们去延请名师,三还不打扰你们的富贵安乐的生活,怎么就碍着你们了?被你们看成眼中钉肉中刺!
难道非得跟你们一个个一样,官也不去做,事也不去做,整天在家里醉生梦死,你们才会放过他吗?
老大,你刚说什么?你要杖毙哪一个?说!!”
老太太掏心掏肺的说了一大通,也将众人震的目瞪口呆,最后一声厉喝,更是吓得贾珍、贾琏还有贾蓉一起跪倒。
贾赦面红耳赤,只觉得一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垂丧着脑袋,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说,他得到的消息不全,光听见贾环已经从武入门了,没听到他表态不惦记爵位……
不过就算贾环不惦记爵位,贾赦还惦记他手里的水泥呢。
不过一个孽庶,也配拥有这等好东西……
“你们不是做伯父的就是做哥哥的,哪个不是至亲?缘何我看不出一点至亲的做派?
你们缺银子使吗?连环哥儿分家时仅得的一个百十亩的小庄子都惦记着。
东府我不清楚,但这荣国府里,自我手上传下来的庄子大大小小也有十四五个吧?
光万亩以上的大庄子就至少有三个,更别提那些千亩大小的田庄了。
再加上市上的门面铺子,加起来哪一年的进项不够你们嚼用的?
就非要惦记着你们侄儿,你们弟弟的一个百十亩的可怜小庄子?
我开始听了都不敢相信,荣宁二公的子孙已经贪婪到了这个地步……”
听了贾母鄙视的话,地上的众人脸色那叫一个好看。
冤啊,要没有那座石灰石山,要没有贾环捣鼓出的水泥方子,那种破庄子贾环送给他们他们都不会多看一眼。
今天早晨正旦大典,贾政以贾环的那份水泥方子作为贺礼,呈现给隆正皇帝,再由牛继宗等一干军方大佬在一旁敲边鼓,详细解释了水泥的妙用后,隆正帝龙颜大悦,直夸贾政父子有先荣国公的遗风,不仅将贾政的工部员外郎提升为工部右侍郎,还允许贾环继续造水泥……
对于贾政从司局级干部升格到副部级干部,贾赦和贾珍都不以为然,不能世袭的官对他们来说通通不放在眼里……
可是对于那道贾环可以继续营造水泥的旨意,就太让贾赦和贾珍眼红了。
他们已经和懂行的人打听过了,知道水泥有多大的市场,如果放开量的去卖,就是百万两银子都挣得!
荣宁二府再是富豪,每府了不起也就是几十万两的家底儿,这还不都是现银,包括了那些个田庄门面在内。
百万两银子,对他们而言,绝对是难以言弃的诱惑。
本来就已经红了眼的二人,又骤闻贾环已经迈过了习武最关键的开筋门槛,并且开始锻身了。
贾赦和贾珍等人顿时坐不住了,这可是涉及根本的大事啊!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老太婆我讨个嫌,在这里说个明话。环哥儿的东西就那么点,谁都不要再去惦记。挣多挣少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和你们谁都无关。谁要敢不要脸皮的再去动,那就不要怪我老婆子不留情面了。
我实在想不通你们是怎么想的,别人家的子弟,若能自己去挣银子供自己习武之资,族中的长辈怕是笑都要笑死,怎么到了你们这就这般不能容人?
环哥儿,为了让这一起子没出息的安心,你今天就当着我,当着众人的面,起个誓吧,就说,今生今世,你绝不会惦记府上的那两个爵,省的他们今后还不放心去叨扰你。”
贾母看来是想一举奠定语调,只要她活着,就不容别人再变动了,对贾环这边也束上一个紧箍。
贾环没有犹豫,高声道:“孙儿贾环,今日当着老祖宗的面和诸位亲长的面起誓,只要大老爷和链二哥,还有珍大哥和蓉哥儿在一日,就绝不会谋夺爵位,坏了至亲情分。孙儿也起誓,一定努力练功,日后在沙场上奋力杀敌立功,让老祖宗能够看见,孙儿为贾家赚回第三个爵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