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众人本还沉浸在贾环对贾迎春的周到爱护中,可看到满脸怒容的王熙凤后,又纷纷大笑不已。
贾环见王熙凤高耸的胸脯不停的起伏,也知她面上的怒色既有玩笑成分,也不乏真的恼了,一旁贾母也在使眼色,不可做的太过,伤了人心……
贾环忙道:“二嫂,我不是不想给你也开个门铺,只是……我其实本想让你做更重要的事,可再一想,二嫂你又要服侍老祖宗,还得照顾大姐儿,哪里还有其他的时间忙碌外面的事?所以……”
王熙凤咬牙切齿道:“家里这点子事算什么?我半天……我两个时辰就能忙完!再说,家里还有大嫂。你已经成亲了,宝兄弟也就要娶妻了,这家务事总让我一个人管着,也不像一回事,总得分一些出去才行,不然人家说我揽权。如此,日后就更清闲了!”
贾环闻言,哈哈一笑,看来王熙凤真的急了,连在月子里都舍不得放手的管家权都准备撒手了,他也不逗她了,笑道:“杏花街建起后,虽能从皇后娘娘身边请两个教导嬷嬷坐镇,但她们只有惩戒权,没有管理权。
偌大一条街,给别人管理,我也不放心。
所以……”
说到这,贾环故意卡壳,拖长声音,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这会儿子哪里还有那个机关算尽太聪明的凤辣子的模样,如同小京巴一样,眼巴巴的看着贾环。
却见贾环霍然转身,对史湘云和薛宝钗道:“所以我想让云儿和宝姐姐帮我去看着……”
“噗嗤!”
站在贾环身旁的林黛玉,眼见王熙凤一张俏脸从白变红到黑到紫,登时忍不住喷笑出声。
史湘云也笑骂道:“环哥儿越发可气了!”
薛宝钗笑而不语。
王熙凤自然知道贾环是故意在气她,八成是在报复她方才抢贾迎春饭碗的事,给她个教训,其余两成才是顽笑成分。
虽明知如此,可她真的很气啊!
而且,还要化解贾环心中的不喜……
王熙凤似忍无可忍,高声道:“二嫂和你拼了!”
说罢,揉身向前,扑到贾环背上,双手从背后环到贾环面部,胡乱拨拉起来。
周围顿时笑成一团,贾惜春还激动的尖叫了声。
贾环则感受着背后那两团清晰丰盈的挤压触感,面色微微有些古怪。
好在,他一张脸都被王熙凤一双手遮盖抚摸着,让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最后是林黛玉和贾惜春上前将贾环给解救出来,贾母已经笑的坐不住了,半靠在软榻上,指着贾环道:“你再使坏,你凤姐姐非被气坏了不可。
这些年,她一直忙活着服侍完我这个老的再伺候你们这些小的。
如今好不容易有她喜欢做的事,你不许再作怪捉弄她。
而且,她也是在帮你忙活。”
贾环笑道:“不过和二嫂玩笑一场罢了,杏花街大总管一职,当然由二嫂担当!
到时候我让明月安排几个会武功的女孩子交给二嫂,谁敢捣乱二嫂直接命人拿下,送去宫里管教嬷嬷那里惩戒,保管威风!”
王熙凤面上简直放光,却呸了声,道:“我是在帮你,可不是为了去耍威风!”
众人都忍不住偷笑。
贾惜春这会儿缠上来,撒娇道:“三哥哥,二嫂子和姐姐们都有了活计,那我做什么呀?”
贾环哈哈一笑,道:“你不是在管家里的戏台班子和百戏班子么?也都是女孩子,到时候,就带着她们去卖艺!
让那些丫头表演,你腰间系个红绳,手里捧个铜盘,大声叫:
来来来,诸位老少娘儿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啊呀呀呀!”
在一阵大笑声中,贾惜春羞恼的跳到贾环身上,活猴儿一样不依的扭来扭去。
贾环大笑着将她举高,贾惜春便咯咯笑个不止。
不过到底贾母在场,贾惜春不好得意太过,只玩笑了片刻,就自己下来了,在一旁盘算到底让谁系着红绳,拿着铜盘去要赏钱,小吉祥还不错……
这边,贾环则对林黛玉道:“林姐姐还是要帮我时不时的去查查账,利益当前,总免不了有人会动手脚。我信不过别人……”
林黛玉眼睛一眯,笑嘻嘻的应下了。
然后给贾环使了个眼色……
最后还有一人,便是贾探春了……
贾环挠挠头,看着贾探春道:“三姐姐身份有些特殊,还要考虑王府的体面。寻常生意定是不能做的,不过却可以做些纸笺、笔墨和书册的买卖。
上回白荷回来同我说,庄子里造出了一种纸笺,颜色极好看,是浅粉色的,还带着香气。
想来那些大家子出来的姑娘们定极爱这些纸笺。
再弄些好看的话本故事书……”
贾探春正笑着点头,却听贾母插口道:“话本儿就罢了,都是些胡编乱造的才子佳人谎话,不成体统,没的坏了人家姑娘的心思。
让人传了出去,与你王妃的身份也不合。”
贾探春闻言微微抽了抽嘴角,看向贾环。
贾环笑道:“听老祖宗的,我也觉得那些故事太扯淡!毕竟,像孙儿这样的才子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贾母:“……”
林黛玉咯咯笑着小手伸向了贾环的脸,道:“我得好生瞧瞧,这可遇不可求的才子,脸皮到底有多厚!”
贾环哈哈一笑,在林黛玉手上啄了一口后,看着羞恼不已的林黛玉道:“林姐姐,你们先在这里陪老祖宗说笑着,我先去趟崇化坊……”
林黛玉一听,蹙起眷烟眉,道:“崇化坊……武威公府?环儿,你又要去吃酒啊?”
其她姊妹们一时也看了过来。
贾环摸了摸鼻子,道:“没法子,风哥过些日子也要去西域了,相隔数千近万里,三五年内怕是都回不来。
再说,昨儿都去了牛伯伯家,今儿就不能不去义父家。
不过你们放心,昨儿是特殊,牛伯伯和奔哥两人放开了喝,再加上酒量不逊色他们爷俩的郭伯娘,这才险险放倒了我。
义父不大爱吃酒,风哥也一身儒雅之气,干娘就更不喝了,今儿多是浅尝辄止,放心吧。”
……
皇城南,朱雀门外,务本坊。
这里,大多是官宅。
所谓的官宅,就是产权在朝廷手中,但房子却是分给高官来住的。
朱雀大街,是神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除却东西二市外,朱雀街两旁的商铺是最多的,老字号林立。
而务本坊,便临近朱雀大街。
相比于紧挨着朱雀大街的兴道坊,务本坊的地基要高出一截。
也正因此,使得务本坊可观朱雀大街之繁华,却又能守住自身的静谧。
端的是一处福地。
所以,能住在此坊官宅里的高官,多是内阁阁臣,亦或是六部尚书,或侍郎。
二品以下的,基本没可能在此居住,他们会被分配在偏远些的长兴坊甚至是更远些的永乐坊。
杨府,位于务本坊阁老街第二户。
务本坊本就高贵,阁老街更是贵中之贵。
这条街上,一共不过五六户人家,皆是前后五进的大宅门,住的,全是曾经的内阁阁佬。
因此而得名。
杨府既然能落第于此,就说明这家子里,出了个阁老。
杨顺。
论资历,杨顺可谓是老的不能再老了。
康玄四十八年时,他便以新科状元的身份入了翰林院,成了编修翰林。
到了康玄六十年,杨顺已经成了工部侍郎,官居二品。
因为为官清正端方,在士林中享有盛名。
只是,自从太上皇避居龙首宫,隆正继位,忠顺王自此掌握朝中大权,官风清正为人端方的杨顺,因不肯屈从忠顺王,被赶出了京城,贬到滇黔之地做巡抚去了。
虽是一省巡抚,可滇黔之地为恶地,从油水十足的工部侍郎,到恶地巡抚,可谓十足十的贬迁了。
但杨顺虽然名中带一个顺字,却生性倔强,纵然在忠顺王掌权的二十年里一直只能在恶地为官,却始终不肯屈服。
直到隆正帝重掌大权后,整顿内阁,觉得无人可用,便想起了这位铁骨铮铮,官风显著的老臣。
操守极佳,风骨也极好,虽然能为寻常,但这般已经是极好的了。
拜为阁臣,重掌工部事宜,算是位高权重。
因为二十年未回京,家中又清贫,没有宅第,隆正帝这才在务本坊中选了处大宅子赏赐之,以嘉奖其当年不屈之志。
然而隆正帝断然想不到,在都中文坛大家接二连三倒台后,养望数十年的杨顺,竟扛起了都中士林文坛魁首的大旗,成了新一任的清流领袖。
而此刻,都中数位影响力极大的文官和士林名士,都悄然来到了杨府拜访。
议题只有一个:如何诛奸佞,扶正道!
“苍岩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大道将衰,暗无天日啊!”
杨府正堂内,一身着三品补子官服的文官,满脸痛惜道。
苍岩乃杨顺的号,二十年前,他被贬滇南,落居一片苍岩上,因此字号苍岩。
此事传出后,他便被人尊称为苍岩公。
此人对面一身着儒袍的老人也痛心疾首道:“短短一月间,桐城四老、二圣血裔、望海公、海老,还有诸多朝中正道大家,全都折戟沉沙,损失惨重!
眼见万马齐喑,正道不昌,苍岩公乃圣道干城,我辈魁首,当力挽天倾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起来。
不过,正座上,一面色黝黑,皱纹深邃,恍若老农的老者,却气度如渊的端坐,闭目不言,如若未闻。
他便是内阁阁臣,杨顺。
三十四年前,风华绝代的新科状元,如今却磨砺成了这般模样。
只是虽似老农,但周身气度,却让任何人都不敢轻忽。
见他不言,堂下六七人有些着急。
如今文官一脉的形势真的已经恶劣之极了,再无当日太上皇和贤王忠顺亲王秉国时的气象。
现在,国朝大权尽在隆正帝一人之首,再由他分之于忠怡亲王赢祥和张廷玉领导的内阁手中。
隆正帝、赢祥、张廷玉,此三人构成了最高的权利三人组。
国朝大事,大都由此三人而决。
除了他们外,其他人充其量就是执行者。
集权集到这个程度,办事的效率的确提高了无数倍,可文官们的日子却一日比一日难过。
任务一天重似一天,然而权利自主程度却一日不如一日。
这让过了几十年“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文官们,如何能开心?
他们不是没闹过,也不是没争过,可全都被上面的铁血肃杀的手段给镇压下去了……
以至于损兵折将,赔了夫人又折兵,到现在,甚至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唯有寄托这位名望传四海的杨顺,能替他们搬回一局。
“苍岩公,您不能不说话啊!”
一年轻些,但也有三十多岁的文臣,激动的站起身喊道。
杨顺终于睁开了眼睛,隐隐浑浊的老眼看向那位文臣,让他的气息顿时衰落了下去……
杨顺开口了,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谷城,你让我说什么?黄理他们做的事,对么?”
名唤谷城的年轻官员,闻言面色一滞,道:“苍岩公,黄理他们所行固然不对,可贾环有何资格抄家杀人?
他这是在践踏国法!
别说是他,就算是宫里的陛下,也不能这般不顾朝廷法规,随意抄家杀人!
若都这样干,朝廷还要三司做甚?
再说,他们也没拿出什么证据!”
杨顺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所谓的证据,就不要再提了,已欺人,难道还要再自欺?
至于为何没让三司去审案,贾环说的还不清楚吗?”
古城闻言登时急了,道:“苍岩公,贾环所说的都是胡搅蛮缠,歪理邪说,不过在煽动愚昧百姓,如何上得了台面?
再者,难道就我们文官有罪恶贪婪之辈,他们勋贵就都是好的?
谁不知道,论荒淫腐朽,莫过于那些勋贵者!
他还有脸寻我们的麻烦……”
“正是!”
“言之有理,他们勋贵自己也没多干净,还来说我们?”
周围人纷纷附和道。
杨顺闻言,垂下的眼皮中,闪过一抹失望,他沉声道:“勋贵中自然有更荒淫无耻之辈,但你们要知道一点,那就是武将不得干政。
既然不能参与政事,他们就算再荒淫无度,危害也有限的紧。
可我们却不同……”
见那些人还想说什么,杨顺站起身,负手而立,沉声道:“你们所说的正道危矣,在老夫看来,却恰恰相反。
如今西域已归复,准格尔蒙古已亡,厄罗斯贼子也被击退,至少三十年内,大秦腹地再无战事。
你们担心什么?担心武勋坐大?
不!他们最辉煌的时间,也就是今年了,也只是今年。
等到了明年,谁还记得,谁还在乎他们曾经的功绩?
接下来的时间,却是文臣的时间,我们要辅佐明君,共造盛世!
到那个时候,自然便会正道大昌!
没了战事,所谓的武勋世家,便会一年不如一年,一代不如一代,最多百年,也就消亡了。
历史上,军功集团坐大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不说隋唐,只说前朝朱明,洪武永乐时,不就是如此?
文官不如犬,但有祸事,两位暴虐大帝,就动辄血洗朝堂。
他们父子二君一次次杀下来,不知杀了多少儒教门生。
但,那又如何?
百年之后,他们早已人死灯灭,然而大道,仍在我名教手中。
后来纵有武宗回光返照,可终究还是我等儒教再行大道。
所以,老夫不懂你们在焦躁什么?
大道于心,你们难道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得?
都回去吧,安心忠于朝事,大道自然会昌。
至于杀害顾师的贾家庶子……
我等只需安心静候,自有他败亡之时。
以忠顺亲王当日一手遮天之势,犹有败亡被圈之日。
更何况区区一黄毛孺子?”
其他人闻言,无不嘴角抽抽。
他们可不是杨苍岩,可以一等就是二十年。
他们别说二十年,二年都觉得难以忍受。
谷城面色难看道:“苍岩公,难道我等就坐视此子猖獗?”
杨顺淡淡的道:“此子年少显贵,自视甚高,断不会就此罢手,不理政事的。
你们只需盯着他,看看他哪里做的不合规矩,提出来就是。
陛下眼中,容不得沙子……
如今最重要的,却不是对付此子。
经过许多事后,民间百姓对我等看法极不好。
我等最先要做的,便是改变这种不好。
诸位当知,民心如铁!
民心,即天意,亦是我等大道根基所在。
若根基不存,还谈何大道复兴?
去吧……”
谷城等人心怀希望而来,却无比失望而归。
可面对动辄大道,泛泛而谈的杨顺,他们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另寻他法……
待送走来客后,杨顺便独自一人回了书房。
关上门后,进了里间存书之处。
壁橱之背侧,原本有一个佛龛,供奉着佛像。
此时被蒙上了一层帘子……
杨顺将帘子拉开,露出的,却并非是佛像,而是一张灵牌。
上书“先师,顾千秋”五字。
杨顺眉头紧锁,怔怔看着灵牌,老眼中满是凌厉之色。
过了许久,才再次拉上帘子,转身出去。
君不密,则失臣。
臣不密,则失身。
几事不密,则成害。
竖子都懂的道理,那些人却不懂,活该事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