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贵等人都愣了一下,先前计算口粮,把身陷牢狱的瞿家儿子给忘了,左少阳讪讪道:“对不起,这斗粮食是给你的,你舅舅的我们会另外再补上一斗米。”说到这里,左少阳从怀里摸出那张白芷寒的卖身契,递了过去:“芷儿,很感谢这些天对我的照顾,也很感激你昨晚上跟佩兰一起救了我。所以,一命换一命,你已经报答了我对你外祖父的救命之恩,咱们扯平了,现在你自由了。”
瞿老太太和瞿夫人更是惊喜交加,忙不迭称谢,让白芷寒赶紧把卖身契接过去。
白芷寒平平静静道:“家外祖父的叮嘱芷儿不敢忘记:誓言就是誓言,不因任何事由而废弃。做你的奴婢,是因为我发下的誓言,你既然已经救活我外祖父,我就必须兑现我的誓言,为妻为妾为奴,悉听尊便。你选我为奴,我就是你的奴婢,永远无法改变!别说昨夜我没有直接救你的命,而是苗姑娘救的,就算是我真的救了你的命,救了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能冲抵。我救你的命,是你欠我的恩,我做你的奴婢,是我兑现我的诺言,我已经发下毒誓,如果你撵我走,我唯有一死全誓!”
左少阳苦笑道:“你这妮子怎么这么是个犟眼子呢,我现在不让你当我的奴婢了,这总行了吧?——哼!哪有强迫给人当奴婢的道理!”
白芷寒惨然一笑,更不说话,附身抓起放在灶台上的针线筐里的剪刀,一刀朝着心口扎去!
苗佩兰一直注意这边的,见两人要说僵,便觉不好,悄悄挪了过来,见白芷寒伸手去抓剪刀,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了,还是不及阻止,剪刀闪着寒光扎向心口!苗佩兰只来得及推了白芷寒左肩一把,这一剪刀便刺歪了,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左胳膊里!
白芷寒连哼都不哼一声,唰的一声拔出剪刀,又朝心口扎起。缓得这一缓的工夫,苗佩兰已经抓住了她持剪刀的右手。要去夺她手里的剪刀,可白芷寒死死抓住夺不下来。
一众人都惊呆了,瞿老太太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跑过来一把抱住白芷寒:“芷儿!芷儿不要啊!”伸手要去夺她手里的剪刀,却被她死死攥着不放。鲜血很快染红了白芷寒衣袖,顺着皓臂滴答往下滴落。雪白衣衫,猩红鲜血,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梁氏等人也都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左贵还算镇定,急声道:“芷儿,切不可轻生,你是我左家的奴婢,撵不撵你走,老爷我说了才算,忠儿说的不算数的!老爷我依旧让你服侍忠儿就是!”
梁氏也忙道:“就是就是,老爷说了才算数,再说了,忠儿那也是心疼你,不是真的不想要你,你不可犯傻啊!——忠儿!你说句话啊!”
左少阳也是惊出了一声冷汗,想不到这女子竟然来真的,说自杀便当真自杀,若不是苗佩兰警觉,动作又敏捷,及时阻止,只怕此刻已经香消玉焚了!急忙结结巴巴道:“芷儿,别这样,你想跟着我就跟吧,我依旧让你当奴婢就是,你要乐意,服侍我一辈子都行,我以后再也不说让你走的话了!”
白芷寒这才松开手,苗佩兰急忙从她手里取下剪刀。
左贵见白芷寒只是伤到胳膊,止住血就没事了,也不是很担心,只是现在血流不止,必须立即止血,急声对左少阳道:“忠儿,你还不替白姑娘治伤?”
“哦!”左少阳苦着脸道。
苗佩兰不待吩咐,急忙跑出门去取急救箱。
左贵对瞿老太太道:“芷儿是我们左家的人,那多出的这一斗米,就给牢中的瞿大爷,你们给他送去就是。”
瞿老太太垂泪点头答应。
苗佩兰已经把急救箱拿来。左贵道:“苗姑娘,你帮忠儿替芷儿治伤,咱们其他人都出去吧,给他们腾地方。”说着,开门出来了。梁氏、瞿老太太等人都鱼贯而出,把门带上。
急救箱原来的用药已经用光了,回来之后,左贵又重新补充了,所以现在药箱里的药和用品都是全的。
左少阳用剪刀剪开她的衣袖,露出血淋淋的一条皓臂,这一剪刀扎得很深,贴着上臂肱骨洞穿而过。检查之后,幸亏没有伤到骨头和大血管,急忙进行清创,伤口缝合,包扎。
忙完之后,左少阳从药箱里取出人参四逆丸递给白芷寒:“吃了!”
“不吃,我没事!”
“血流了这么多,脸上原来桃花似的,现在都没血色了,还说没事!——快吃了!要当我的奴婢,就必须听话!”把药丸送到她嘴边。
白芷寒瞧了他一眼,轻启朱唇含住他手里的药丸。左少阳接过苗佩兰递过来的水碗,送到白芷寒嘴边,白芷寒饮了一口,和水把药丸吞了下去。
左少阳道:“你这人当真是的,怎么说死就死,你爹娘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自杀的?连父母给的毛发都不能轻易剪掉,你倒好,自杀,这是大不孝的表现!懂不懂?”
白芷寒表情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左少阳叹了口气:“行了,我怕了你了,你爱跟着我就跟着吧。——不过现在怎么办?我受伤了,你也受伤了,咱们两谁服侍谁啊?”
白芷寒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活动了一下没受伤的右手:“一只手也能干活。”
“行了,你还是先养伤再说吧。别把伤口震裂了。我还有兰儿帮忙呢。你先换件衣衫,一身的血想吓死人啊?——;兰儿,扶我出去,然后给芷儿端一盆温水来洗洗手上的血。”
苗佩兰忙搀扶着左少阳出到门外。然后端了一盆温水,瞿老太太和瞿夫人忙跟着进屋,见白芷寒的伤已经包扎了,这才放心。苗佩兰把门闩上,帮白芷寒脱了衣服,清洗了手臂上的鲜血。
苗佩兰帮白芷寒找出男装胡服换上,又成了个英俊小生了。
瞿老太太和瞿夫人见白芷寒没事了,这才放心,又叮嘱了不少话,对左贵千恩万谢,这才拿着米回去了。
敲着铜锣喊话的官兵分成若干小队,差不多每条街都有一队在喊话。喊一会停一会,停一会再喊一会。喊得让人心里发毛。开始街上还有人围观,到了后面,都回屋了。天还没黑,街上就已经空荡荡的了。
只有手持长矛刀剑的兵士巡逻队不时走过,巡查是否有人私自出售粮食。
梁氏一直站在门口,望着街口看看官军收购粮食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人去卖粮。
刚开始没有,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出来第一个卖粮的,接着,陆陆续续出来不少人,军队收粮处一时间都排起了队。一个个手里提着肩上扛着大袋小袋的米面,哭丧着脸,都不说话。
梁氏越看心里越发虚,若是没什么人去卖粮,她心里还有点底,可现在看见那么多人去卖粮了,她的心里也跟猫抓似的不得安宁了。不时扭头看看丈夫左贵。
左贵到门口看了之后,也开始有些心神不宁,背着手低着头在大堂里转圈。
左少阳一心拼死一搏,下定了决心倒是没什么了,可见二老这副样子,心中更是发沉。
傍晚时分,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那雪花刚开始还飘飘扬扬一朵朵的,到后来渐渐的越来越大,成了漫天大雪,不一会,地上便全白了。
苗佩兰一家搬到隔壁杂货店里住了,留诊的伤病员住大堂,他们一家分开住两侧厢房。
起更时分,大街上突然响起铜锣的铛铛声,街上出现了一队队的官兵,都手持灯笼火把,把一条街照得通亮。
一个官兵敲着铜锣高声嚷道:“乡亲们,都出来瞧啊!铁匠铺的张铁匠,企图私卖粮食,被巡逻队当场抓获,根据大将军号令,即刻行刑,都来瞧都来看啊!”
当当当铜锣声瞧得震天响,很快,大街两边都挤满了涌出来瞧热闹的人,大雪纷飞之下,一个个都成了白头翁,却踮脚翘首看着。
从街口处过来一队兵士,当先五花大绑捆着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两边兵士手持长刀押着那大汉,踉踉跄跄来到街中,就在贵芝堂斜前方不远处,按倒跪下,后面远远跟着几个老老小小,哭天抢地的一路跪倒磕头哀求,说他们再也不敢了,宁愿把粮食全部奉送官军赎罪,官兵们却没一个理睬他们的。
梁氏等人定睛观瞧,认出了那大汉果真便是这条街口铁匠铺的张铁匠,身后那些老小哀求的,正是张铁匠的父母妻儿。
左少阳看着,心中黯然,这是官兵在杀鸡儆猴,如何会饶过这张铁匠。
现在需要从满城百姓手里征粮,也就是从老百姓嘴里夺食,百姓肯定心有怨言,这时候要达到目的,只有使用武力强行征粮,但又不能把全城人都得罪了,免得引起内乱,所以,尽可能少地使用暴力,必须使用时又要大张旗鼓地宣扬使用,这才能实现最终的目的,既起到震慑作用,又不会杀戮太多而激起百姓的反感。现在正是枪打出头鸟的时候,抓住了第一个,那绝对是要就地正法,以儆效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