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拱手道:“队正大人,我家药铺炮制房下面的确有一间地窖,不过,那不是用来藏粮食的,如果能藏一地窖的粮食,我们家早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是为了防止叛军攻入城中,滥杀百姓,躲避刀兵之灾用的,地窖里只有家中口粮三斗米和几棵大白菜。别无他物。请大人明察。”
“哦?”傅队正听他说得倒也有理,微微点头,“那好,地窖入口在哪里?”
“入口在炮制房的铁锅下,揭开铁锅,取掉下面的砖块和铁板,入口就露出来了。”
傅队正朝兵士一挥手,兵士忙上前取下铁锅和挡板,露出了洞口。傅队正抬头望下一看,果然只有一个小袋和几棵白菜,其余都是空荡荡的,还不放心,又让那两个专门探查古墓的白胡子兵士下去探查之后,禀报说地窖没有暗道,也没有别的粮食。
傅队正吩咐兵士把入口恢复原状,拱手笑道:“抱歉,得罪了!”
“哪里,大人言重了。”左贵老爹哈着腰躬身道。
“嗯,你们家是大将军树立的一杆大旗,千万要珍惜这份荣耀,不可莽撞从事!你们家的口粮,包括大将军给的粮食,就你们自己家人自己吃就行了,断不可贪图暴力拿去卖给别人,就算明送暗卖也不行!那样做,会让大将军很为难,很失望,也会很不高兴的。惹大将军不高兴会是什么后果,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左少阳现在知道这大将军的暴虐手段的,不禁心头突突乱跳,忙答应道:“是,我们记住了!”
“嗯——”傅队正阴森森点点头。
左少阳想起一事,忙又问道:“我们除了自己的家人,还有丫鬟奴婢,他们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吃?”
“丫鬟仆从也是你们家人了,当然可以一起吃。”
左少阳喜道:“那雇了种地的长工和照料伤员的雇工呢?”眼见傅队正疑惑地瞧着他,左少阳忙又补充道:“是这样的,队正大人,我家有八十亩田,你也知道现在是地多人少,佃户难找,趁现在,我想招几个长工,管饭,将来帮我种地。当然,现在还没想好,只是有这样一个打算,若是不行就算了,呵呵”
“嗯,我看可以吧,雇工也算你们家人嘛,只要不是用雇佣来变相买卖粮食就行。”
“绝对不是!我保证!”左少阳喜道,“对了,我们准备腾出一间房间用作官军伤员的留诊病房,床不够,所以还准备请工匠帮我打些床啊什么的,工匠们现在都没吃的,能不能用给他们吃的这种方式来支付工钱?”
傅队正笑道:“也可以,不管是你们家的奴仆,还是雇工,还是临时请来做事的人,你们用管饭的方式支付薪水,这都没问题,只有一条,就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来变相买卖粮食,这一点做到了就行。不过,大将军给了你们十斗米,只怕暂时不会再给你们粮食了。所以你把粮食给了别人吃,你自己可就没有了。”
“这个我明白,会省吃俭用的。而且也没太多粮食管他们饭,所以也请不起几个人,呵呵。”左少阳突然想到一件事,大着胆子陪笑道:“对了,队正大人,因担心饥荒,我家进购了大量的药材,其中大部分是可以食用的,只是,这些药材当粮食的话,非常难吃,比山上的野菜还难吃,毕竟是干枯了的野菜。呵呵,不过,用来保命还是可以的。现在满城都是饥民,好多都快死了。而饥民们如果没吃的,有的人会铤而走险,所以,我们能否用这些可以食用的药材,加一点米面熬粥,赈济那些垂死的饥民呢?”
“这个可以啊,药材和野菜都不是粮食,不在这次征粮范围内,你自己的药材愿意拿来赈济饥民,那谁也管不着,而且也是好事嘛,帮着稳定民心,我想大将军听了会很高兴的。不过,加的米面不可太多了,别救了别人,饿死了你们,那可就不好了。”
“是,我们也没什么米面加,主要靠药材,其实也是干枯的野菜。”
“那就没问题。”
左少阳又道:“不过,饥民领粥的时候太乱了,容易造成踩踏伤人,所以,能否请队正派人帮着维持秩序?”
“这个没问题,”转身招手叫远处候着的负责这一片征粮的一个胖校尉叫了过来:“左公子他们要给饥民们义诊,同时用药材熬粥赈济灾民,你派一队人马帮助维持秩序,切不可造成事端。”
那胖校尉忙躬身领命。
傅队正对左少阳拱手道:“行了。我走了!”
傅队正转身准备走,左贵老爹忙叫道:“队正大人稍候!”
傅队正转身望着他:“左郎中还有事?”
左贵弯腰拿起左少阳脚边那钱褡裢,陪笑道:“队正和诸位军爷陪着小儿这一路,辛苦了,老朽也没什么孝敬的,这点钱,就给诸位爷们喝杯茶的。还请笑纳。”
傅队正呵呵笑了,伸手接过钱褡裢,随手交给旁边的兵士,满脸是笑,拱手道:“左郎中真是太客气了,既然左郎中如此体惜我们兄弟们,送了这么多茶钱,我就替诸位兄弟多谢了!”
“客气客气。以后说不得还多麻烦您的地方呢。”
“好说!”傅队正拱手笑道,“如果有什么用得着小将的地方,尽管让左公子到州府衙门来找小将就是。告辞了!”
说罢,走到马前,飞身上马,拱拱手,带着鼓乐队踩着积雪而去。
一家人这才舒了口气。梁氏更如同瘫痪一般软在凳子上。刚才搜查的时候,她虽然已经知道地窖里空了,但兵士发现地窖的时候,她还是吓得脸都白了,全身发抖,此刻还心有余悸。
左少阳心中也暗叫侥幸,幸亏及时将粮食转移了,不过还不能高兴得太早,不知道清风寺那边,官军会不会搜查,是否会找到藏在大佛肚子里的粮食。
左少阳对老爹左贵道:“现在官军准许咱们赈济饥民,还派人帮着维持秩序,可以放心施粥了!”
左贵苦笑:“队正说了,不能多加粮食,光是中药熬的粥,我只怕饥民不想吃,城外有新鲜野菜,挖那些新鲜野菜比咱们这些干药材好吃,何苦来吃这些药材呢?”
“那天夜里,咱们也施舍的是药粥,不是抢着要吗?”
“那一次不一样,那时候咱们加了不少粮食在里面了,现在能加那么多吗?傅队正说了,连米粒都不让看见。这样差不多是纯药材,谁愿意拿药当粮食吃啊?”
左少阳笑道:“不见到米粒这简单啊,把米磨成粉在与药材一起熬,不就行了吗?”
“那到也可以,只是还是不能加太多了,否则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这个当然!”左少阳道,“咱们施舍药粥,愿意领粥喝的就领,如果没人领,那就算了,咱们也没多余的粮食施舍的。”
“嗯,今天官军在征粮。不能冲了这件大事,还是等官军征粮完了再开始施舍药粥吧。”
“好。”
苗佩兰把菜刀、柴刀放回厨房,过来搀扶左少阳进屋。左少阳问:“那位黑脸队正呢?”
“走了,你们前脚出去游行,他后脚就溜了,说是让傅队正见他到处闲逛就惨了。”
老爹左贵道:“我们还得好好感谢人家呢,要不是他把你出城救治伤员这些事情禀报上去,大将军又如何得知?又如何能封赏这么多东西?”
梁氏也喜滋滋道:“可不是嘛,还有一片猪肉呢,咱家好久没吃猪肉了!”
“不着急,先藏在地窖里冻着。以后再说。”
左少阳四处张望,问苗佩兰道:“木匠李大哥来了嘛?”
“来了,刚才回避,躲在隔壁呢,我去叫他?”苗佩兰道。
“先不用,”左少阳故意大声道:“我想上茅房,佩兰,麻烦你搀扶我去把,芷儿你就不用去了。”
苗佩兰搀扶着左少阳出了厨房后门,把门拉上,左少阳低声道:“扶我去清风寺。”
苗佩兰睁大了眼:“去那里做什么?”
“嗯……,这次大将军给了我这么高的荣誉,又给了我们家十斗粮食,这都是菩萨保佑的结果,我想去清风寺还愿。”
“等好一点再去不行吗?”
“不,现在去!”
“哦……”苗佩兰搀扶着左少阳,沿着小巷慢慢往前走。
到了巷口,有两个兵士在盘查过往行人,手里没东西的不搜查,只要是带着袋子,推着车,或者坐轿的,一律盘问搜查。
两个兵士见到苗佩兰搀扶左少阳过来,先前傅队正已经打过招呼,这一片的兵士也都知道了他是大将军亲笔题匾赞誉的拥军大英雄,心中都很感激,点头哈腰打着招呼,恭恭敬敬让他过去。
过了巷口,便看见清风寺了,眼见官军的搜查队正挨个搜了过来,马上就要搜到清风寺了。这条小巷也搜出了隐藏粮食的百姓,被处死在了雪地里,脑袋没了,只有一具无头尸首。还有一些人被当街鞭笞,打得哭爹叫娘的。
苗佩兰搀扶着左少阳绕过地上的无头尸体,慢慢进了清风寺,大院里还是冷冷静静的没什么人,以往都是这么清冷,更不要说现在非常时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