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西不擅长战争指挥,但没见过独狼生崽子,但总见过独狼奔跑。他带领着一千多人,其中六百人是他领上豢养的私兵,其余是临时从佣兵公会中雇佣而来。重盾战者排在第一线,大剑战者构成右翼,骑兵在左翼,术者和弓手在后方待命。这是标准的战争阵型,虽然常见,但很实用。
这样直接面对面的情况,就如书上所说,“狭路逢,勇者胜”。可问题是,现在人数比例悬殊,陈贤颂这一方,想勇也勇不起来。至于说什么运筹帷幄,以弱胜强,以现在的条件来看,那根本是瞎话。施展计谋,需要时间和空间,现在陈贤颂这两点根本没有,更要命的是,他连兵力都差对方甚多。
或许有天才在这种情况下能打开局面,可陈贤颂不行,他的本质就是个艺术家。有人说战争也是一门艺术,可问题是,艺术是有分类的,每个艺术家专精的方向也各有不同。
乌迪尔气得发抖,他的“梦”断断续续,并不连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梦”中,从来没有陈贤颂和白敏出现,仿佛这两个人没有未来。他梦到索西会来阻止自己,但并没有梦到他们如何摆脱这种困境。
“十”索西举起了手,开始倒计时。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陈贤颂身上,他们的队伍中,只有一百名左右的佣兵拥有战斗力,其它三百多名是女人,她们现在已经抱在一起尖叫发抖了,如果真发生战斗,她们别说帮忙,别帮倒忙就不错了。
“九。”
索西的部队又逼近了一步,千人的脚步同时跨出,脚步声汇聚,宛如深闷的战鼓,双方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起来。乌迪尔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若是他们有足够的战力,就算豁了老命,他也要保自己学生的安全,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对方人多。
“八。”这么一犹豫,时间又少了一秒。
乌迪尔迅速走到陈贤颂身边,他急急说道:“孩子,你快离开这里,由白敏女士带你走,我想他们应该留不住你。”
“七。”
陈贤颂的视线从索西那里收回来,反问道:“我走了之后,你们怎么办?”
“索西与我是旧识,而且他为人其实也不错,只要你走了,想必他不会太过于为难我们。”乌迪尔语速极快,似乎是抢在时间:“只要回到了黑岩城,那里就是我们的领地,有了准备就算索西带再多的人来,我们也不怕。”
这确实是目前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陈贤颂点点头,正要唤白敏过来的时候,索西却突然出声大喊道:“陈贤颂阁下,还有白敏女士,你们一个灵魂深思者,一个太阳神仆,如果要逃跑,我们的确拦不住。但我们也早想到这一点,如果你逃跑了,那么我就杀光这里所有人,包括你的老师。”
索西的表情,很认真,很冰冷,所以没有人怀疑他在说假话。女人们骚动起来,她们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从镇子里搬出来,现在要死了,虽然在镇子里迟早也会出事,但多活一段时间,总好过现在立刻去死。
乌迪尔咳嗽了两声,他的眼中布满了红丝:“索西,你真的这么绝情?为什么你要听从里卡尔多的命令。为什么要针对我们?我们并不打算介入协会的斗争?”
听到乌迪尔的质问,索西的脸色有所动容,但很快他的表情又变得冷硬起来:“乌迪尔,你和我一样,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了,难道还不清楚,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要站队的。协会内一直有斗争,只是一直在暗中进行,大家只是装着不知道,你不可能不清楚。现在斗争摆到了明面,强迫着每个人站队。你,我,也不能免俗。”
“我们保持中立难道也不行?”乌迪尔咬着牙喝道。
“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那么天真,性格还是和年轻时一样,仿佛从来没有变过。”索西眼中全是嘲讽:“中立!说得好听点是中立,实质上就是太阳神殿口中的墙头草。等哪边要赢了,你们就倒向哪边,然后享受胜利果实,这世间那有如此简单的事情。乌迪尔,你不觉得你太过于精明了吗?”
“更何况,陈贤颂阁下可是战争灵魂深思者,谁敢让他保持中立?”索西冷笑道:“不能为之所用,只能消灭,这种事情,难道你不明白?”
“六。”
乌迪尔一向自认清风如水,当别的灵魂深思者和贵族联合,建立自己势力的时候,他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不扩建,不夺权,当别的灵魂深思者拼命想办法多找女人多生孩子,期望着能再生出一个灵魂深思者后代时,他守着自己的糟糠之妻,当别的灵魂深思者用知识再构造物私下赚钱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心得和发现全部上交协会,只用着协会发放下来的奖金和月例。
他不结党,不营私,他觉得不参与协会中的斗争,保持中立,便能远离那些烦人的琐事。
其它人怎么想,他觉得无所谓,但交情最好的老朋友居然如此看待自己。他觉得很心痛,如刀割在心口一样的痛,人一悲痛,身体就会出问题,他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快呼吸不上来,忍不住咳嗽两声,然后嘴角溢出些蓝色的液体。
陈贤颂看到了,大吃一惊:“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乌迪尔知道瞒不住了,他拿出丝帕,将嘴中的一大口蓝色血液吐了出来,白色的丝帕上变成蓝汪汪的一片,甚是寒人。
吐出一口蓝血后,乌迪尔觉得胸口舒服了些,他摆摆手:“我没事。”
索西也看到了,他沉默了好一会,说道:“乌迪尔,你快死了,既然如此,你还争什么。把陈贤颂交出来,你的家人我可以帮你照顾,虽然不敢说让他们大富大贵,但让他们有一隅土地,我还是能保证的。”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派争,你可以带人来杀我。”乌迪尔苦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带着一种病态的黄色:“我的亲人与你并不熟悉,你连我都可以杀,若是有天需要,你杀起他们来,肯定也不会手软,你叫我怎么信你。”
索西沉默,他本下意识就想说,我们是朋友,你怎么可以不信我。但是这次到了嘴边,就咽了下去。他带着一千多人来,堵自己的老伙计,不让他回家,还威胁要杀了他,这还能算是朋友吗?
产生这样的不合时宜,自相矛盾的想法,索西觉得有些羞恼。他一羞离就会沉默,沉默之后,便是冷静,既然做不到朋友了,那就干脆些,一刀两断吧。
“五。”索西倒数的声音,越发冰冷。
陈贤颂看着乌迪尔,他听到了索西的那句话,“你快死了”,然后,他的思绪就有些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没有想。从小被新人类宠着长大的自然人,并不会缺少亲情,虽然他们相处只有短短几个月,可陈贤颂依然会把乌迪尔看成亲人。
没有人在得知亲人命不久时会无动于衷。
“别听索西乱说。”乌迪尔笑得自然:“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陈贤颂下意识点了点头,他也希望老师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但心底明白,索西说的,应该是真的。小家伙不知何时从马车那边来到了他旁边,正扯着他的衣角。小家伙的表情很坚毅,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
凯瑟琳和露丝在马车中探出头,有些紧张地看着这边。
“四”。
“好,不用再数了,我跟你们走。”陈贤颂大声喊道。
索西愣了一会,然后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很好,阁下,你做了明智的选择。”
“孩子,你……”乌迪尔又咳嗽了一声。
“老师!”小家伙甜甜笑着:“你去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白敏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靠近了陈贤颂一些。
巴尔夫等人看着自家主人,脸色都很难看。这些表情,并不是针对陈贤颂,而是针对他们自己。他们觉得自己没有用,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不能保护主人,反而要主人牺牲来保全他们的性命。
感觉很憋屈,他们想拼命,可也清楚,拼命没有用,只能枉死。
“我能交待些事情吗?”陈贤颂向索西问道。
“请便。”索西挥挥手,他的部队缓缓逼上,将车队包围了起来。
“孩子,你真的决定了?”乌迪尔走过来,他的脸上带着惭愧:“身为老师,却不能保护学生,我做人很失败。你可以怪我,也可以恨我,但我希望,协会之间的争斗,你别卷入得太深,否则以后不好抽身。”
陈贤颂点头:“是,老师。”
乌迪尔看着自己学生一脸的平静,更是觉得自己没用,咳嗽地越来越频繁。
“小敏,一路上,这些人就靠你保护了。”陈贤颂双手按在少女的双肩上,微笑道:“表情别这么难看,我只是暂时去帝陨城一趟,我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死这么快。你回到家后,把事情和芊心姐说说,她应该知道怎么办。”
“我不……离开。”白敏的脸上毫无表情。
“都说表情别这么难看了。”陈贤颂揉着少女光滑的脸蛋,笑得十分阳光洒脱:“还有,这是命令,你听也得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