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逛半天的神宫一心，正循着街道往酒店方向走去。
夜晚的京都十分安静。
安静到他甚至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孱弱。”
“真是孱弱。”
神宫一心低着头，喃喃自语。
似是叹息。
似有怨气。
“曾几何时，这里武风鼎盛，人人如龙。”
“现如今。”
“顶层孱弱。”
“底层孱弱。”
“简直……枉称上国。”
神宫一心的嘴角微微勾起。
面容却显得有些愁苦。
他开心，是因为这个国家如今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弱小得多。
这便意味着。
他想要利用“神物”吞噬天人后裔，以此壮大灵魂之力的计划想要成功，遇到的阻拦可能会比想象中要少很多。
而他愁苦，是因为即便其弱小至此，但小山国这么多年，却依旧被其远远甩在身后。
“没关系。”
沉默片刻。
或是在内心安慰自己。
面上愁苦神色渐渐褪去。
“会有改变的。”
神宫一心再次低声说道。
他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
似在自言自语。
又似在与人攀谈。
话音落下。
踏。
脚步声再起。
但这一次，
却并非来自于神宫一心自己。
“你就是这次小山国过来的人？”
略显轻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
神宫一心缓缓抬头
不远处的黑影映入眼帘。
对方身穿宽大黑袍，兜帽之下尽是阴影。
甚至声音都有些难辨雌雄。
“何事？”
神宫一心面带微笑，用小山国的语言发问。
似乎并不意外。
活过漫长岁月的他，依靠着小山国独有的蕴灵之法，可以令灵魂与世长存。
配合那“神物”
更能够通过吞噬特定的天人细胞，令灵魂无限壮大。
神宫一心。
存活于世，已有千载。
虽大部分时间，他的灵魂都处于沉寂状态。
但灵魂之力的强度，经过千年的岁月积累，经过小山国内大部分天人后裔的滋养。
早已达到耸人听闻的地步。
即便监视他的重山以及霍正小心翼翼。
但实际上。
二人的一举一动。
神宫一心，皆是了如指掌。
自然也明白面前的黑袍人，乃是重山所扮。
他，
已经等待对方很久了。
此时，
面对神宫一心的询问。
重山撇了撇嘴。
他突然想起，自己并不懂小山国的语言。
自然也听不懂，神宫一心在说什么鸟语。
但问题不大。
色欲——以语言控制心神。
这项能力，只需要令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即可。
如此想着，
黑袍之下。
妖异的紫光隐隐亮起。
“跪下。”
声音中夹杂着神秘的力量，迅速扩散。
话音未落。
便见神宫一心眼神迅速呆滞。
下一秒。
扑通！
这位小山国来的访客。
便直接跪倒在重山面前。
嗯？
这么轻松？
对方如此轻而易举就被自己控制。
重山反倒十分诧异。
难道这小子，真就跟下午表现的一样菜？
但不应该啊。
好歹是小山国大内阁的徒弟。
怎么可能这么菜？
重山心中尚有疑虑。
他再次开口，准备进一步尝试。
“抓住自己——”
他再次开口。
准备让神宫一心做些危险动作，以此试探对方的底线。
然而。
二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
重山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他注视着神宫一心，眼中逐渐升起错愕。
神采于眼中流转，似乎从未消失。
嘴角勾起弧度，似是戏谑。
为何被言灵控制的对方……
在笑？
念头尚未流逝。
重山便已经得到答案。
唰！
黑暗，在一瞬间笼罩整片天地。
什么？
重山看向周围。
入目所见。
尽是一片幽寂深邃的黑暗。
但这，又并非纯粹的黑暗。
在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有什么鬼怪一般的事物隐藏于黑暗后方。
令他的内心十分压抑。
咕噜噜——
液体蠕动冒泡的声音钻入耳内。
“我等你很久了，武术协会的弱者。”
“不得不说，你的耐心还真是十足。”
响彻天地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重山强迫大脑冷静的同时，循着声音看向前方。
那是一团人形的黑色液体。
眼中带着淡漠的神色，正冷冰冰地注视他。
这个眼神，
在他进入这片神秘空间之后曾经见过一次，
正是神宫一心的眼神。
“你果然不简单。”
重山沉声说道。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启动呼吸态。
同时，
欲望魔身状态下，代表着傲慢的金色纹路亮起。
傲慢——以肉身自成宇宙，隔绝外在影响。
这项能力，可以令肉身的规则自成一体，不受诸如权柄以及控制心神等能力的影响。
在面对权柄武者时，这项能力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除非对方的实力太过强大，否则根本没法对他造成影响。
因此，
重山开启傲慢，便是想要从这片漆黑空间脱身。
然而，
出乎他预料的是。
能力开启之后，周围的环境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他依旧站在原地。
那由黑色液体组成的巨大人体，也依旧耸立在他面前。
“哦？”
神宫一心再度出声。
他绕着兴致地看着重山。
“有趣的能力。”
“可惜，能力终归受限于个人。”
“你，太弱了。”
“让我来教教你，何为控制心神。”
听到这里。
重山瞳孔一缩。
紧接着，
也不见神宫一心有什么动作。
周遭的黑暗便如同潮水般涌来。
傲慢的能力，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重山眼前一黑。
他的身躯，被彻底淹没。
“嗯？”
“重山那小子搞这么大？”
现实。
通过合灵宗的密功，霍正注视着重山所在的方向。
他眼睁睁地看着重山只是简单说几句话。
那小山国来的神宫一心先是跪在地上，而后又是硬生生折断自己手臂，似乎已经完全被控制了心神。
同为委员宗门。
但意合门十分神秘，以往的行动也极少显于人前。
这还是霍正第一次看到意合门弟子的手段。
但心中讶异之际。
眼看着神宫一心双手把住自己的脖颈，似乎打算自己掐死自己。
霍正大惊失色，连忙通过密功劝阻重山。
一只蚊子轻飘飘地落在重山肩膀上。
不多时。
只见重山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神宫一心，则跪在地上大喘气。
“呼——”
看到这一幕。
霍正才算放下心来。
虽然他也对小山国的人没有好感。
但对方要是在他们的地盘死了，终究是会为武术协会带来影响的。
“放心，我压根就没打算要他的命。”
“不过是随便测试测试而已。”
重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
“那结果怎么样？”
霍正没有表现出意外，只是询问着结果。
“我没猜错。”
“这小子确实不简单。”
哦？
听着重山的回答。
霍正眉头一挑。
在他的视角里，只看到重山单方面控制住神宫一心的身体，并试图蹂躏对方。
倒是没有看出，神宫一心不简单在哪里。
“这小子同样有控制别人心神的能力。”
“我当时控制住他的时候，差点阴沟里翻船。”
“不过嘛……不足为惧。”
说到这里时。
重山轻笑两声。
霍正明白，这可能是涉及到意合门的密功，不方便对外透露。
他并没有追问。
只是轻轻点头。
始终徘徊心中的忧虑，也在这时烟消云散。
“那就好。”
收起思绪。
霍正继续观察着神宫一心的一举一动。
虽然对方的底细，经由重山试探展露出来。
但这不代表他接下来的任务，就可以随意地划水摸鱼。
而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目标身上的霍正没有发现，
站在自己身后的重山眼中，已经被蠕动的黑色液体尽数充斥着。
重山缓缓伸出手。
液体自指尖渗出。
随后，
滴落霍正身上。
……
圣教总部。
“怎么可能？”
这是听到马凶没有死，凰的第一反应。
因为对方是她亲手打死的。
并且早在抓捕行动开始前，凰就已经对马凶所在分部的圣使下令，命其监控马凶的一切动向，杜绝逃走的可能性。
但现在，
陈升竟然说马凶还没死？
凰快步来到马凶的身躯面前，用脚尖将趴在地上的对方翻面。
虽生机全无。
虽脸上沾满灰尘，早已经看不清样貌。
但这正是马凶无疑。
凰不觉得自己会认错人。
她只能将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陈升。
但陈升摇摇头，没有解释。
小黑的能力过于逆天。
包括黎武极在内，所有帮助陈升的人，虽然知道他可以通过吸收天人后裔变强，但并不知道是增加灵魂之力。
陈升没有告诉凰的打算。
“你只需要将我的话告知朱雀他们，他们自会有所安排。”
自然，
他也没有亲自去寻那个马凶的打算。
区区一个小角色。
如果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倒是不介意随手拍死。
但特地去寻，那便没有必要。
对方的命，可没有他的时间值钱。
想到这里。
“走了。”
如今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只要安心等消息即可。
陈升摆摆手，身形便直接消失在原地。
“等——”
凰伸出手准备叫住陈升，但终究是晚了一步。
看着那空无一人的地面。
面具后方，眼神愈发复杂。
凰对陈升的了解并不多。
但不论是在朱雀亦或者是黎武极口中。
对方都是如今整个武术界，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一点，凰并不打算否认。
但是……
在她与陈升的短暂两次接触中。
对方给她的感觉只有一个。
冷漠。
对于生命的冷漠。
陈升不论是先前在京都之战杀人，亦或者是先前吸收在场天人后裔的细胞。
从始至终。
都好像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事情。
令人感知不到任何情绪。
“哥……这个人，真的值得相信吗？”
在陈升离开五分钟后。
凰才皱着眉头，看向洞穴深处。
那里坐着的是青龙的记忆体。
她询问对方，跟询问青龙也没什么差别。
“这个嘛……”
“我也不知道。”
记忆体青龙挠了挠头。
“反正其他人都说可以相信，我就信呗。”
“再说了。”
“人家确实牛逼。”
闻言。
凰面露无语。
她沉默片刻。
最终，只是深深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
至于陈升这边。
离开圣教总部的他并未多作停留，而是朝自己的目的地出发。
他既然打算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逗留京都，自然需要一个落脚点。
对此。
陈升心中，已有打算。
他一路朝京都边缘走去。
不多时。
脚步停落。
在陈升身前的，是一扇枣红色的大木门，门上有狮兽衔环。
看上去就像以前大户人家的宅邸。
他抬头一看。
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鹰身门。
这便是他在京都这边时间，打算居住的地方。
陈升一开始接触呼吸法，便是在鹰身门。
那段时间，正是他飞速成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时过境迁。
如今的鹰身门既不在福海省，也没有设立在英辉食杂店的后院。
但对于这里，陈升总有种莫名的归属感。
想到这里。
陈升走上前，拉起铜环，轻轻叩响。
在他感知中。
有四道气息正在鹰身门院内，并且还都聚集在一起。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
原本陈升以为，对方不会那么快应答。
但他没想到的是。
自己这边声音刚起。
砰！
便听到院内传来一声闷响。
紧接着，
是周厉骂骂咧咧的声音。
“你妈的还来？！”
“小王八蛋没完了是吧？！”
急促的脚步声快速接近。
哐的一声。
木门迅速向两边打开。
“我告诉你，老头子我上头有人的！”
“你有种就给我在这等——”
周厉破口大骂。
但话说到一半，却是戛然而止。
“陈升？！”
看着站在门口的陈升，老人一脸错愕。
“你怎么有空过来？”
周厉看向四周。
确定只有陈升一人后，便迅速收起脸上表情。
他嘴上虽然在发问，但身形还是下意识让开。
也不等陈升回答，他便继续往下说。
“吃饭了没？”
“刚叫了外卖，没吃就一起吃吧。”
“你也别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练练练的，跟你说过那么多次，天天就知道练功人是会练傻掉的。”
周厉絮絮叨叨地说着。
将木门再度关上，他便招呼着陈升朝里屋走去。
而陈升。
一踏入院内，他面上登时便闪过一丝恍惚。
无他。
因为这院子里的景色，实在与英辉食杂店的后院太过相似。
不论是自制的锻炼器材。
还是庭院旁的小石桌。
一草一木。
皆与曾经一模一样。
“老头，你是把食杂店搬过来了是吧？”
陈升忍不住发问。
“小手艺小手艺。”
“老头我会的多了去了，有你小子大开眼界的时候。”
周厉呵呵一笑，站在院子深处的一扇门前，向陈升招手。
跟随对方前进。
迈过这扇门后。
陈升顿时有种穿越世界的感觉。
如果说院子里，依旧保留着英辉食杂店的模样。
眼前呈现的景象，可要比周厉曾经的房间大了三四倍不止。
不仅仅有客厅，甚至还有主卧和客房。
而客厅内的两人一虎，也都是熟面孔。
“山神大人！”
曾经在京都外围遇到的小姑娘陈当归，在看到陈升后，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并放下碗筷小跑着来到陈升面前。
“山神大人，你是来教我练功的吗？”
小姑娘昂起脑袋，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
陈升微微一笑。
正准备回答。
突然，
视线边缘，白影迅速接近。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扑面的劲风。
“嗷呜！”
陈升面无表情，随手一抓。
便将扑向自己的白虎拎在手上。
即便如此，
白虎依旧吐着舌头，尾巴冲陈升摇个不停。
一段时间没见。
这只曾被陈升养在身边的白虎，倒是越来越像狗了。
摸了摸陈当归的小脑袋。
陈升微微一笑。
“这几天的话，教教你还是可以的。”
说着。
陈升将白虎放在地上，轻轻踹其一脚。
“先去吃饭。”
虽然陈升没用多少力。
但这一脚下去，依旧疼得白虎呜呜咽咽，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同时，
也令它回想起陈升的恐怖。
当即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的“脸盆”面前，开始大口吃肉。
至于最后一人。
则是陈当归的哥哥陈彼。
其与陈升只有一面之缘，且并非愉快的回忆。
因此，
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向陈升鞠躬，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时。
周厉从厨房走出，手中拿着碗筷。
他再次向陈升招手。
“吃饭吃饭。”
陈升没有拒绝。
他的到来，也没有让这顿饭出现其他的变故。
几人一边吃着饭一边闲聊。
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就连原本有些放不开的陈彼，也壮着胆子和陈升说了几句。
当然。
他绝对意识不到，这是因为自己的负面情绪被陈升吸收的原因。
饭后。
陈当归与白虎立刻跑到院内玩耍。
即便在客厅，都能听到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陈彼，先去带着你妹妹开始练功吧。”
周厉朝外努了努嘴。
“好的师父。”
刚将残局收拾完的陈彼没有二话，立刻便前往内院。
主屋内。
顿时只剩下周厉以及陈升二人。
“老头，你刚才怎么回事？”
陈升问道。
他指的是先前进门时，周厉破口大骂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
周厉眉头一横，直接从沙发坐了起来。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他开始向陈升讲述今天下午被神宫一心踢馆的事。
“那小王八蛋，欺负我鹰身门老的老，小的小也就算了。”
“打完还在那一副失望的表情，看得老头我血压都上来了。”
“要不是我岁数大了，这种小货色撂倒三五个我都不在话下！”
周厉手舞足蹈，越说越来劲。
看这架势，似乎是想给陈升演示一番，什么叫做鹰爪手。
至于陈升。
从周厉说能撂倒那个神宫一心后，他便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露出思索的神色。
神宫一心……
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
但这种格式，只有小山国的人才会取。
是这次国际会议过来的人吗？
为什么会闲到来挑鹰身门这种小武馆？
陈升不明白，不过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也懒得理会。
正当他收回思绪，准备打断周厉演练鹰爪手的动作时。
脑海中，小黑的声音突然响起。
“主人……我感觉到了‘我’的气息。”
“什么你的气息？”
陈升愣了一下。
一时间，他没能理解到小黑的意思。
“有跟我一模一样的气息。”
“就在……房间里。”
嗯？
陈升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没有继续追问。
而是抬头看向刚演练完鹰爪手，气喘吁吁的周厉。
“老头。”
“你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