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伊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快得多,不出十日,就已经抵达了原龟兹王城,现安西都护府所在。
小王子不希望错过这场关键决战,再者他还不是吐谷浑王,便一同跟了过来,此时遥遥看向龟兹重镇,舒了口气:“终于能听一听龟兹乐,好好放松一下了!”
李彦笑道:“你的观念倒是与两都的文人雅士一样,龟兹乐百搭,许多大曲都有所运用,不过对于西域来说,龟兹最著名的是冶铁,西域许多国家的铁器都曾仰仗于龟兹。”
小王子赶忙道:“徒儿印象最深刻的,是昔日西突厥可汗向大唐请求和亲,太宗提出让他割让龟兹、于阗等五国为聘礼,西突厥可汗阳奉阴违,表面答应,和亲后却不肯割让,大唐便动用军队,帮助对方下定决心!”
李彦听他学自己的口气说话,不禁莞尔:“这些历史都该铭记,提到这件事,我倒是想到了安西都户郭孝恪,与这龟兹就有巨大关联。”
“前面提到那个大非川之战中,为了贪图功劳,不听调令,擅自出战的郭待封,正是郭孝恪之子。”
小王子恍然:“怪不得是勋贵子弟……是虎父犬子?还是那位郭孝恪就虚有其名?”
李彦道:“郭孝恪是有真才实学的名将,隋末时参加瓦岗起义,跟随老英国公,太宗东征洛阳时,献上策略,固守虎牢,军临汜水,后来太宗生擒窦建德,论功行赏时就有言‘孝恪策擒贼,王长先下漕,功固在诸君右’,升其为上柱国。”
“后来郭孝恪又出任凉州都督,灭高昌后为安西都护,灭焉耆,败西突厥,只可惜在攻龟兹时犯下大错。”
“唐军那时候是扫荡西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郭孝恪在擒获龟兹王,龟兹已经投降的情况下,轻敌大意,不听劝告,被龟兹宰相引西突厥援军杀回城中,与其长子一同战死。”
小王子皱眉:“可既然这般,那位郭待封为何还会不吸取教训?”
李彦道:“是啊,按理来说,父兄之死为前车之鉴,郭待封居然还犯相似的错误,导致大非川惨败,不得不令人感慨,有些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吸取教训!”
小王子下意识地侧头,往后面扫了一眼,落在那些唯唯诺诺的武氏子弟身上。
武氏子弟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道意味深长的注视,只是跟在后面,直到看见薛仁贵和裴行俭等人亲自迎出,将李元芳一行迎入都护府内,才松了口气,并且自以为隐蔽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别的武氏子弟眼神鬼鬼祟祟,武三思则快步上前,拉住都护府的官员:“我是周国公,我的住处在哪里?”
官员听到周国公之称,脸色就微变,但还是不失礼貌地微笑道:“请国公稍候,府上都有安排。”
武三思又问:“我武氏子弟人数众多,能多分几处院落么?”
官员道:“这并不归下官管,不过都护府的屋舍并不宽裕,恐怕要委屈国公一下了!”
武三思皱起眉头,刚要说什么,就听左右传来声音:“二兄难道要与我们分开?”
武延基和武攸暨来到身边,武三思脸色微变,摆了摆手,让官员离开,然后低声道:“你们愿意做什么,我不管,但也别连累我,如何?”
武延基似笑非笑:“二叔这是说得哪里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武字,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我们怎会连累你呢?”
“别光顾着说好听话了,你们三思而后行吧!”武三思冷哼一声,抛下最后一句话,拂袖离去。
武氏子来到武延基和武攸暨身后,一群人目光幽幽地看着武三思消失,让过路的官员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终于,开始分配居所。
果不其然,安西都护府还没有大到让一群废物分开住的地步,他们还是和武三思住在一处院落里。
并且地处偏僻,几乎到了边缘地段,令武氏子既感到屈辱,又暗暗叫好。
整天遭到鄙视,做点坏事就要被砍头,古往今来哪有这样的外戚?
这大唐不待也罢,正好方便逃跑!
等到没了外人,武攸暨积极地道:“吐蕃人让我们收集的情报呢?都拿出来看看!”
武延基嘟囔道:“这群蕃贼太可恨了,居然反过来要挟我们……”
说着取出一路上记录的所谓情报,互相核对之后,不禁愣住:“为什么我们记录的都不一样?”
“唐军人数只有三万人么?”“明明是五万,我听得很清楚,关中折冲府调来的,绝对不会有错!”“这个粮草数目也不对……”
众人面面相觑。
如此记录,难不成让吐蕃人猜他们哪个对,亦或是都不对?
武延基恼羞成怒起来:“吐蕃人真是愚蠢,肯定是武攸宁在吐蕃胡言乱语,才让吐蕃人对我们有此期待!”
武攸暨觉得这话怪怪的,却又生出另外的疑惑:“你们说这吐蕃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啊,否则为什么会让我们搜集唐军的情况?”
武延基也觉得他的话怪怪的,叹了口气:“现在我们是骑虎难下了……也别管是否准确了,我们取均数,汇总成一份情报,传给吐蕃人便是。”
众人纷纷赞叹:“此言有理,就取均数!”
武延基骄傲地得到了长辈的认可,然后眼神又沉了下来,显出几分杀伐果决:“就在这几日行动,绑着武三思一起投吐蕃,防止再出意外!”
……
“终于到安西都护府了,只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李元芳是不能对我怎么样的!”
“无过便是功!无过便是功!无过便是功!”
屋子内,武三思喃喃低语,念叨了三遍,想到这些枯燥无味的日子,也不禁叹息。
他昨日做了一场梦,梦到太后掌权,升自己为宰相,无数臣子围在身边,阿谀奉承,巴结讨好,他甚至还能出入后宫,跟命妇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梦醒之后,看着横梁,武三思怅然若失了好久。
为什么不能活在梦里面呢?
虽然现实与梦境差距太大,但武三思还是安慰自己,无论如何,他都熬死了武敏之和武承嗣两代,成为了国公,他是能看见希望的,一定能的。
“我要不犯错!我要回洛阳!我要掌大权!”
口中反复念叨着这三句话,武三思蜷缩成一团,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间,好似又梦到了美好的事情,这次他干脆是郡王了,还成为了大才……
一股剧痛突然袭来,武三思猛然睁开眼睛,就见到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围在榻前。
熟悉的是,那都是整日相见的族人兄弟……
陌生的是,他们脸上浮现出前所未见的狰狞与凶恶!
“二叔,得罪了!”
武延基狞笑一声,先用布帛将武三思的嘴堵住,然后和武攸暨将他绑好,直接往麻袋里面一装。
“唔唔唔——唔唔唔唔——呜呜!”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相当麻利,听到了里面响起的声音,他还狠狠往袋子上踹了一脚。
果然声音立刻低微下去,换成了低声的抽泣,不敢再叫唤。
“走!投奔吐蕃,天高海阔!”
武氏子将袋子抬出,跟接应的吐蕃人会和,一溜烟往外跑去。
整个过程杀伐果决。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有不少人在默默看着。
小王子站在李彦身边,摩拳擦掌:“师父,我近来练武有成,不如让我出手……咦?”
话到一半,师父的身影已然淡去,就像梦幻泡影般缓缓消散。
小王子:“……”
这出手有些夸张啊,杀鸡焉用牛刀?
或许师父就是这般负责的人吧?
小王子为自己不能一展身手而感到遗憾,又看向沉默的安神感,奇道:“安叔,你怎么了?”
安神感悠悠一叹:“你不知我们在新罗,武氏子起了多大的作用,这回六郎杀得绝了根,以后整肃军纪,就再也不能阵斩武氏子了,我还真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