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没哭得来一世富贵不知道, 但,秦凤仪在朝上嚎了一嗓子,直接导致,再小朝会时, 御史们都去参秦探花御前失仪, 大公主之事反没人去说了。或者是叫秦凤仪的话戳了肺叶子,按律八十大板还可用钱赎的事, 陛下夺了大公主尊位你们还不算完, 你们是人吗?
这是秦探花朴实的话语。
还有秦探花抬出君臣之情来,那些邀名的小御史有甚要紧,要紧的是朝中大员, 哪个不是为景安帝器重提拔的?还是秦探花的话, 陛下心里也不好过啊,你们安慰过陛下吗?就知道攻诘大公主, 这与给陛下难堪有什么不同吗?
弄得朝中最讲规矩礼法的礼部卢尚书在此大朝会之后, 都不想再多提大公主之事了。
于是, 御史们转而攻诘秦探花去了!
特别是当朝被秦探花推一趔趄的御史, 简直是恨的咬牙切齿的, 说秦探花御前失仪,还有诬蔑他族人侵占邻里房舍,天知道他族人从没有这样的不法行为好不好?再林林总总的再算上秦探花谄媚君上的罪行,反正是该御史熬了个通宵, 然后参足三大本。
其他附和的御史硬是不少!
因为, 大家都知道, 若是不加以遏制秦探花的势头,这一外来小子,就要把陛下的恩宠夺完了有没有!
御史纷纷上本!
至于秦探花,你爱上你上呗。
倘别个朝臣被御史这么参,早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秦探花不一样,他在翰林院呆的好好儿的。朝廷的规矩,有御史参你就得停下手中职司上折自辩。秦探花现在没职司,就是上课做学问,你也不能不让他上课啊。至于上折自辩,秦探花根本没理会这些参他的人。
这下子,御史更气愤了!
于是,参秦探花的折子愈发的多了!
连方悦都劝他,“写个折子辩一辩,你又没什么罪过。写个折子,无非就是叫朝廷规矩上好看些。”
秦凤仪道,“理这些长舌妇呢。”
秦凤仪根本不理这些人,他另有事同方悦商量,“这几天,我媳妇就帮着大公主搬家了。哎,大公主经此一事,脸面上也不大好看。听我媳妇说,先时与大公主来往的许多家族,这会儿也不愿意与大公主来往了。囡囡认识大公主不?”
方悦道,“她如何能认得大公主。”
秦凤仪道,“我叫我媳妇没事时带着囡囡找大公主玩儿吧,她们妇道人家,说些胭脂水粉的,总能说到一处去。就是以前不大认得,来往久了,也就熟了。”
方悦倒没意见。方悦本身就不是个古板的,想也知道,他祖父方阁老若是古板根本就做不了首辅。方悦是方阁老一手带大的,家族下一任的掌舵人,行事自有分寸。方悦就代他媳妇应了,“成。就是得叫阿镜妹妹提前教她些大公主的忌讳什么的就成。”
秦凤仪点点头,“放心吧,大公主挺好相处的。”
方悦心说:怕也就是秦小师叔这样想了。
大公主身为本朝第一个和离的公主,必将是要载入史册的一位公主了。
虽则景安帝手下留情,只是收回公主府,还允公主将用得着的物什带走,但有许多东西,唯公主尊位可用,无此尊位,也就不可以用了。
大公主好在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人,她的身边的人,有愿意留下的,悉数留下。若想另奔前程的,大公主也会发放个大红包,不枉主仆一场。另则就是能带走的私房,大公主基本上都搬到别院去了,现在不是虚客气的时候,以后吃喝用度,没有朝廷的俸银,没有公主的供给,就要全靠自己了。
大公主私下很是谢了李镜一回,李镜埋怨她道,“先时你竟不与我说一声,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大公主满面羞愧,“阿镜,乍一知有了身孕,我是既惊且惧且喜。要说能商量的人,除了张将军,就是你了。可我百般思量,都未告诉你。绝不是信不过你,我比信自己都要信你。只是,我要先告知你,你必要有所准备。一旦有所准备,定瞒不过父皇的眼睛。你有所准备,父皇怕会误会我与你们串通此事,那时,你们再为我求情,父皇怕会多心的。倒不若不告知你,如此,父皇方会信你与秦探花的品性。”
李镜长叹一声,拉着大公主的手道,“你这也算熬出来了。”
一句话说的大公主眼泪都下来了。失去生母,母族低微的苦楚,怕也只有李镜能明白她这些年在宫里宫外的不容易。如果她生母健在,或是母族显赫,她如何会被指婚恭侯府。便是少时指婚,恭侯世子非良人,也不一定就要下嫁。纵是下嫁,倘有母亲或母族可依,她又何须用如此鱼死网破的方式与驸马和离。
有时觉着日子没意思,大公主都想过下毒毒死驸马,守寡反是清静!可有什么样的毒能逃过御医的眼睛,没有。
或者令驸马犯下大错,可不论驸马有如何过失,宫里宫外都会说一句:看在大公主的面子上吧。
真是魔咒一样的生活。
大公主宁可不要公主的尊位,也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尤其是在有了自己骨血之后!
李镜安慰了公主许多话,两人本就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李镜本也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性子,李镜道,“当初大皇子议亲时我就看透了,我看平家争到大皇子妃的位子,难道日子就过得比你我痛快了?我反是喜欢与相公一心一意的过日子,纵不能大富大贵,心里舒畅。”
大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原我觉着,对那人眼不见为净也就罢了。可看你成亲,日子真是过得有滋味。”大公主又道,“你我就不谢了,这回,还多亏了秦探花四下走动。”
“这不是应当的么。夫妻本就该同心,难不成,我到处张罗,他站干岸看热闹?”李镜笑道,“张将军也是一道长大的,再可靠不过。那一回在驿馆与北蛮人比武。相公就看出你与张将军有些情分,我未多想,只以为你们彼此爱慕,还叫他不要乱说。”
“原本,我与他皆是恪守君法的……”大公主没好再说,其实,他与张羿就是那次酒宴后那啥的。大公主道,“先时瞧着秦探花是个大而化之的,他倒是个细心人。”
“他是自小招蜂引蝶惯了,对这上头灵光的很。”李镜很为大公主高兴,道,“如今想想,当初我该劝你早走这一步的,幸而你明白的也不晚。光阴多短暂啊,可能一眨眼,我们就都老了。我过得好,也盼着你过得好。咱们生来不缺富贵,缺的,不过一个知心人而已。”
“是啊。”大公主道,“待张将军回来,我与他设宴请你和秦探花吃酒,你们可得过来。”
“唉哟,你们要是不设宴,我家那个该不高兴了。他早说了,要你和张将军好生谢一谢他。”
大公主不禁一乐。
大公主将家搬到城里的一处别院,虽则与先时面阔七间的公主府没法比,但也是五进的大宅子,宽敞的很。只是少了长史司等人,大公主也就效仿豪门设了内外管事门房库房等职司。她也是掌过公主府的人,性子亦是强势,虽则现下没有了公主的尊号,也是正经皇女。况,与她出来的皆是身边心腹近人,故而,不过三五日,别院便运转起来。
只是有一件令大公主担忧,她倒是自宫里出来了,张将军却依旧没有消息。
李镜是每日都要往大公主这里来的,大公主说起此事,李镜道,“张将军并不在宗人府,先时我就叫相公去宗人府打听过了。”
大公主忧心道,“怕还是叫父皇秘密关押着呢。”
既已出宫,大公主是再难进宫的。李镜本身诰命都不是,更是难到宫里去,上次是求了长公主,长公主看在她与大公主自小到大的情分上带她进去的。倘李镜进宫打听张将军的下落,长公主不见得就像上次那般好说话了。
李镜道,“你也莫急,陛下要是杀张将军,怕是早就杀了。既是没杀他,他性命便是无碍的。我让相公去问问。”
大公主道,“父皇深厌张将军,倘秦探花贸然开口,反是得罪了父皇。”
“这你放心,我让相公看情况开口,寻个陛下高兴的时候。陛下一向明断,不会扣着张将军不放的。”
大公主叹道,“我原就在宫里说不上什么话,如今没了尊位,更难说话了。”
“说这个做甚,咱俩谁也不是宫里红人。”
大公主亦是一笑,今出得宫来,且父皇手下留情,她的日子并不难过,只是眼下担心情郎罢了。相较先时在公主府,反是更舒心些。
不过,李镜还是悄悄把景安帝对秦凤仪说的话与大公主说了,李镜道,“陛下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只是眼下这事,还是先冷一冷再说。张将军一向稳重能干,以后不怕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像相公五年前来京城,京城里谁瞧得上她,那会儿说我的人也不少。可如今呢?待张将军建了功业,谁还会提如今的事呢?”
大公主笑,“放心吧,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就是父皇那里,纵不是公主,我也是父皇的女儿。以往,我深怨他为了赐了那样一桩亲事。可如今,还是父皇对我手下留情了。”
李镜对于自家相公在御前的体面是极有信心的,尤其秦凤仪那殿前一嚎,李镜深觉丈夫虽则科举上已是极有天分之人,但对于帝心之事,丈夫更是一等一的天资。李镜不是清流出身,她家是豪门,自娘家听闻丈夫此事,李镜还在父兄跟前夸丈夫,“不是我说,相公最大的好处就是,人实诚,感情真,至情至性。”险没把父兄给肉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李镜把张将军的事与丈夫说了,秦凤仪道,“陛下这是做什么呀~不是说好了叫他俩成亲的,如何又扣住孩儿他爹不放呀~”
李镜有些担忧道,“在大公主跟前儿我没好说,是不是陛下改变了主意?”
“不可能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人。”秦凤仪很是依赖景安帝,与媳妇道,“明儿我进宫问一问陛下就是。”
“没有陛下宣召,你能进宫么?”
秦凤仪一笑,“有法子。”悄悄与媳妇说了自己的法子,李镜道,“你可别过了头。”御前对答李镜不担心丈夫,但陛下一向重规矩的。
“放心吧,不会的。那些个酸生,总是参我,当我泥捏的啊。”于是,秦凤仪终于写了个自辩折子,折子不长,但写得甭提多没规矩了。秦凤仪在奏章的第二页,用他那还算可以的行书写道:禀陛下,闻近来多有参奏臣不实罪名之小人,请陛下快宣召我,臣要当面向陛下诉说臣的清白。
另则,秦凤仪在奏章开篇写了一行字:除陛下之外,凡是偷看此奏章者,必将受到来自凤凰大神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