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 女人总是有诸多限制, 李镜可以帮着丈夫做许多事。哪怕许多亲戚,或是丈夫交往的朋友, 李镜都可以代为相见。但, 郑老尚书、卢尚书这样的朝中大员, 必然要丈夫亲见的。
然后, 秦凤仪便都把人给喷走了。
李镜说秦凤仪,“我看两位老大人是好心来看你。”
秦凤仪道,“你没见这俩老头儿,还商量一下我娘追封的事,用他们商量!什么狗屁追封!人都没了, 追封有什么用!”坐下看儿子,大阳正撅屁股在榻上爬的欢实。人都说孩子七个月才会爬, 大阳养得好, 这才六个多月,就会爬了。见他爹坐榻上,大阳嗖嗖两下就爬他爹腿上去了,秦凤仪道, “咱大阳怎么跟小狗似的。”
“你小时候学爬时也这样!”李镜见儿子紧抓着丈夫的衣襟, 道, “真是稀奇, 我成天带他,饿了喂奶,冷了添衣的, 你一进来就这么高兴。”
“哼哼,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岂是你一妇道人家能明白的?”
“都说师徒如父子。”李镜看秦凤仪心情不错,便与秦凤仪道,“咱们走前,你还是去看看师父吧。”
“不去!”秦凤仪斩钉截铁,“我干嘛要去!他们该先过来跟我解释,我干嘛要先过去!就是岳父那里,我也不去!以后,我也不跟他好了!”
李镜看秦凤仪又犯了犟头病,便道,“你这么有骨气,那怎么我哥、阿钦还有大嫂子过来帮忙,你没把他们也都喷回去啊!”
“他们又没做对不住我的事。”秦凤仪恩怨非分的很。
李镜气煞。
秦凤仪要是犯了犟头病,那是凭谁说都没用。
秦太太养育犟头的经验丰富,同李镜道,“不用理,过些日子就好了。”
李镜道,“可再过几天,咱们就要走了。相公不过去同师父说说话,他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把事积存在心,若是因此郁结伤身就不好了。”
秦太太想想,虽则当初方阁老上过举荐平氏为后的奏章,可当初若不是皇家有那个意思,朝臣谁会举荐平氏为后呢。这说到底,娘娘之事,错也不在方阁老。秦太太叹道,“说来,阿凤有如今的出息,也多得方阁老教导之功。”
秦太太亲自去劝,没用!凭谁劝,都没用。秦太太诊断后,与李镜道,“我看这犟头病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好的了。”
李镜哪怕有舌灿生花的本事,遇着犟头病,也是没招了。
转眼便是离京之日。
李镜这里行礼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只是,还不见陛下颁下分封南夷的圣旨。李镜心里难免有些焦急,却不好与秦凤仪说。秦凤仪看她这一天神思恍惚,不禁道,“可急什么?爱封不封,不封咱们也照样去南夷!”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好。”李镜一向心思灵敏,道,“你说,陛下的意思,是不是还是你去宫里一趟的好?”景安帝不可能言而无信,可册封之旨,至今未至,李镜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景安帝想见一见秦凤仪,但,依景安帝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来王府与秦凤仪相见,这便是要秦凤仪进宫了。
秦凤仪把爬到榻沿的大阳拎回里头,叫他重新爬,嘴里却是道,“管他什么意思。我要考虑他什么意思吗?急什么,他不过是抻着咱们哪。”
李镜坐在一畔,道,“要不,你就进宫一趟?”
“不可能!”秦凤仪立刻臭脸,瞪李镜一眼,“别跟我提见那人的事,再提我可翻脸了!”
李镜觉着,先时她嫁秦凤仪,这几年,夫妻亦是恩爱,多少人羡慕她有福,便是家里二妹同二妹夫闹别扭时都说“能有大姐姐一半的福分,便知足了”,可见李镜与秦凤仪夫妻之和睦。倘秦凤仪就是个浑人,现在李镜也不必费神了。可秦凤仪吧,比浑人还是要强些的,说起话来,虽则叫人生气,可有事跟他说,他都明白,偏一样,犟的气死人!
李镜心说,我这还有福呢,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犟头福。
可人家秦犟头吧,还真是一猜一个准儿。
及至傍晚,景安帝都没见秦凤仪进宫,自来藩王便是就藩,也要来宫里谢恩的。何况,秦凤仪封藩的旨意未下。马公公见天色晚了,小心翼翼的问一句,“陛下,到用膳的时辰了。”
“哦,那就传膳吧。”景安帝道,马公公转身就要去吩咐,景安帝忽然道,“老马啊,凤仪是恨透了朕吧。”
马公公连忙道,“陛下,怎么会呢。”顿一顿,马公公道,“凤殿下至情至性,可正因如此,方性情激烈,他还这样年轻,又非世故之人,说真的,要搁别人,便是装,也装出个孝顺样儿过来陛下这里讨好了。可正因凤殿下不是这样的人,才格外的让陛下挂心,不是吗?”
景安帝道,“传膳吧。”
马公公过去吩咐,令御膳房将里头淮扬菜色的菜都撤了下去,再命将膳食呈上。
封藩旨意是第二日一早到的愉亲王府,愉亲王府连忙设香案备香烛,秦凤仪摆手,“不必如此麻烦!”伸手自骆掌院手里取圣旨,骆掌院平生未见如此无礼之人,登时急了,怒道,“天子旨意,你这放肆小子——”
“我放肆也不是一回了!”骆掌院不放,架不住秦凤仪力气大,秦凤仪自称是山一样的小牛犊转世,非但有些犟头病,还很有些牛劲,硬生生就抢到手了,把骆掌院脸都气黑了。秦凤仪见上面给他封藩南夷,藩号镇南。封他媳妇为镇南王妃,他家大阳是镇南王世子。另,亲卫一万,白银五十万两。
秦凤仪收了这云纹织锦的圣旨,问,“哪个是亲卫将军?”
亲卫将领潘琛过来给秦凤仪见礼,户部程尚书送了银两过来,秦凤仪对藩琛道,“去清点银箱,然后与户部交接。银两,车队,都由你们护卫了。”
藩琛未料到刚与镇南殿下见面就被委予如此重任,连忙过去亲自瞅着点银箱去了。自有郎中过去相陪,还要请藩琛一一验过,之后签字,才算是接收完毕。程尚书看向秦凤仪,道,“路上保重吧,秦兄秦嫂养你长大不容易,你现在也是一家之主了,别让长辈再为你操心。”
“我知道。”秦凤仪道。
秦老爷见程尚书亲自过来,自然过来说话。程尚书其实心里也有些个说不出来的滋味儿,那种滋味儿,还与景川侯有些个相似,那就是,原以为智慧朴实的贫贱之交、有救命之恩的老大哥,原来是个戏精,也真是……
秦老爷还是那幅笑团团的模样,与程尚书道,“我们这就要走了,老弟你保重啊。”
程尚书道,“秦兄一路保重。”
秦老爷点头,“保重保重。”
旨意看过,留下潘琛清点银箱,秦凤仪先携妻子上车,愉亲王愉亲王妃带着阿阳也上了车驾,一行人往城外驶去。
愉亲王妃在车里狠狠的亲了阿阳的小肉脸儿几口,哽咽道,“我就是舍不得阿阳,这孩子,自满月就没离开过我。这一走,就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了。”
愉亲王道,“这是哪里来的不吉利的话,藩王三年必要回京请安的。”
愉王妃道,“你就别哄我了,你看阿凤的模样,可像是还要回来的?”
“现在一时想不通罢了。待他想通了,终会回来的。”愉亲王道。
“只盼能如此才好。”
一行车驾浩浩荡荡的到了永宁门外的十里长亭,诸皇子、平郡王府众人、景川侯府、方阁老府上、郦国公府、桓国公府、裴国公府、襄永侯府、另则长公主、寿王,以及秦凤仪在朝中一些交情不错的朋友,让秦凤仪意外的是,内阁的几位老大人也到了。还有大公主与柳郎中两家人,都提前到了长亭,等秦凤仪的车队汇合。
秦凤仪倒没似前些天那样,神人不理,也不似先时的疯狗模式,对人就是一顿喷。他今日忽然就正常了,身上穿的也是暗绣龙纹的玄色常服,虽不及大礼服庄重,但衬着秦凤仪那略微消瘦的脸庞,很是带出了几分冷峻。
大家好意过来相送,秦凤仪下车与大家伙相见,他先下车,而后扶了李镜下车,亲友相见,自然有说不出的不舍。大皇子这回倒是很识趣,大概是听说了秦凤仪的疯狗病,大皇子未说什么多余的话,就两句,“路上小心,保重身体。”
二皇子,不,现在应该是三皇子了,不过,鉴于秦凤仪从来没有承认过皇子排序什么的,还是叫二皇子吧。二皇子道,“二哥,我听说南夷州很苦,不过,那里离两湖近,要是缺什么,你就着人去两湖买。要是过不下去,就给父皇来信。”
秦凤仪真想说,少叫我哥,不过,他也知道二皇子是个老实人,而且,看二皇子是真的担心他,秦凤仪便点了点头,三皇子拍拍他肩,道,“委实想不到。那个,你在南夷,我求封地,便靠着南夷求块儿封地,以后书信往来也便宜。”
四皇子五皇子与秦凤仪不熟,也就是说些客套话,六皇子道,“阿凤哥,我等你回来啊。”
秦凤仪摸摸六皇子的头,道,“天也不早了,几位殿下回去吧。”
大家仪程已是提前送过了,况,他们不走,别人也拘束,如此,便辞了秦凤仪,回宫去了。
平郡王还亲自过来了,秦凤仪简直是半点都不想看到平郡王,平郡王也没说什么客套话讨秦凤仪的嫌,一则,哪怕现在瞧着正常了,可秦凤仪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晓得秦凤仪会突然暴发,他要爆发了,闹个没脸,平郡王眼下也没法子的。二则,彼此都是聪明人,平郡王从来不会画蛇添足。平郡王命第五子捧上一个匣子,道,“南夷的事,我知道的不多,这是在兵部职方司征用的一些南夷的资料,或有不全,只盼能有些微用处,也是老臣的心意了。”
送过军事资料,平郡王便也走了。
内阁诸人也是说了些面子上的话,便告辞而去,剩下的秦凤仪的同僚们,也都露了个面儿。余者几家公门侯府,有没有交情的,皆露出不舍之意。李镜也与亲友们一一告别,待藩琛带着大部队赶到,秦凤仪便道,“我们这就走了,大家都回吧。”
愉王妃很是不舍的把阿阳交给了李镜,再三道,“路上不要急行,多顾看阿阳,定要以阿阳最为要紧。别忘了,三天一请平安脉。”
李镜道,“叔祖母放心吧,我们到了,就打发人送信回来。”
愉王妃想着,有李镜在,还是能放心的。
秦凤仪便携妻儿登车,一家人,就此离别这风起云涌的京城,一路往南夷而去。
第三卷 凤凰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