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百花盛开,皇后娘娘召各家闺阁少女、未婚少年入宫参加百花宴,闻卿也在其中。
名为百花宴,实则是一场相亲宴。今上不重女色,已经停了选秀许多年,各家未婚女子均可自由婚配。这个时代虽男女大防不太严重,但也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些公子小姐们平日里也见不着面,不想被父母盲婚哑嫁的,自然想选一个自己倾心的。于是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便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
闻卿被赵绾拉着好一番打扮,“你今年也十五了,跟你一般大的小姑娘几乎都订了亲,虽说你是公主不愁嫁,但等别人挑剩下的歪瓜裂枣咱家也看不上。娘也不逼你,你挑个自己喜欢的,看上哪个就让你舅舅赐婚……”
闻卿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赵绾看她不当回事,忍不住发飙了,“娘跟你说,你今天必须得选一个出来,你要是不选,娘就跟你爹直接定一个!”
“哦,娘记得选个漂亮点的。”
赵绾:“……”
她现在真相信了,她闺女对成亲这件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过漂亮点的……
宫里的花卉向来有匠人精心打理,奇珍异草,争妍斗艳,一如这宫里花枝招展的各家贵女。
江姝第一次进宫,看什么都稀奇,这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就有几分轻视了。有教养好的,心里怎么想面上也不显露分毫,那些尖酸刻薄的就忍不住嘲讽起来了。
“乡下土包子,没见识!”
“你们看她那模样,普通的花花草草也稀罕的跟什么似的!”
“衣服妆容也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了!”
“百花宴怎么会让这种人进来?老远都闻到一股寒酸味!”
……
江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议论她,不由蹙了蹙眉。只是她初来乍到,不知这几人的背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转身离开,不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好在那些人自持贵女身份,还做不出来追上去挖苦的举动。
江姝好不容易才落个耳根清净,一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对方身上的气息十分干净,有一股好闻的竹叶清香,江姝揉着发酸的鼻头,抬头望去,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无端的,江姝就想到了这句话。
白衣公子嘴角含笑,“姑娘,你没事吧?”
声音也这么好听,江姝脸红了红,连忙道,“我没事,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这有人……”
这一幕,恰巧让闻卿收在眼底,好巧呢,女主和忠犬男配的初次见面。
原著中的百花宴,发生了不少事,女主与男配的见面是其一。炮灰贵女们挖苦女主,被男主设计失了名节是其二。皇后突发心疾,女主淘宝买药救治是其三。卫文卿撞见女主凭空拿出一个药瓶、撕去包装,惊叫江姝是妖怪是其四。男主安慰女主、两人感情升温,然后男主报复镇国公府就是后续了。
不过现在,赵燕还在大牢里关着,大约没机会毁人名节,报复镇国公府了。原著的剧情因为没有了男主的参与,早就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主线变了,有些支线却没有变,比如皇后依然突发心疾,江姝买药依然被闻卿撞见,不过她却没有大喊大叫。江姝这个人心肠不坏,何必徒惹事端?
皇后吃了药,果然有所好转,对江姝的好感度更上一层楼,赏赐她一堆珍品,还许诺她要是有喜欢的男子可以帮她赐婚。至此,江姝成功进了皇后娘娘的青眼,得到她的庇护。原来挖苦江姝的贵女们,纷纷白了脸,后悔那样对她。
这些闻卿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原著剧情中,百花宴三个月后,元昌帝去世。
宴会还没结束,闻卿就被元昌帝叫去了清宁宫,这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卿卿快点过来,帮舅舅一个忙!”闻卿一进去,元昌帝就笑容满面的招呼她。闻卿见他向来是不用跪拜的,因此依言走到他身边。
“你们这些小年轻在后面吃喝玩乐,可怜舅舅要处理这么多奏折,看的头晕脑胀的,卿卿帮舅舅把剩下的批了吧。”
元昌帝语气如常的笑道,然而说出来的话却不下于抛下一颗重磅炸弹,让闻卿一惊,“舅舅让我批奏折?!”
什么情况?!让她一个外甥女批奏折?虽然舅舅向来宠她,可也不是这么个宠法!
元昌帝却依然笑道,“怎么?卿卿不愿帮舅舅这个忙?哎,舅舅真是白疼卿卿了,看舅舅这么辛苦也不知道帮舅舅!”
闻卿沉默片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没有问出来,而是从善如流的拿起了朱笔。她当过皇帝,也帮舅舅整理过奏折,桌子上这些又是特意留给她练手的,不难批阅,所以她很快上手了。
她大约明白了舅舅的意思,他恐怕是想把皇位传给她吧?
虽然她之前也想过舅舅百年之后到底谁来继承皇位,赵诘肯定是不行的,血缘关系最近的淮南王一家都已经下狱,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却没有好的人选,她也想过自己来接手,但却不想伤了舅舅的心。舅舅对她的疼爱不掺杂私心,她若说想要皇位,怕舅舅多心她是因为皇位才与他亲近。
因此这条就被她pass掉了,最后她是打算舅舅选谁,她就辅佐谁便好,没想到舅舅自己想把皇位给她。
大约也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吧。
元昌帝做此打算,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只有赵诘一个儿子,可那个儿子脑子有问题,总觉得别人想害他。给他派了太傅,他说太傅想养废他,因此把人打跑了。一连打跑三个,就没有人再愿意做他的太傅了。
没有太傅教导,他连基础的蒙学都没念完,据说字也是认不全的,不读书又怎么指望他能明事理?因此背地里不少人都骂他是傻子。
把皇位交给一个傻子?元昌帝觉得赵家列祖列宗会跳出来拍死他!可他早年就被查出绝育,再不会有其他儿子了,膝下无人,最后说不得皇位还是要落到赵诘头上。多选几个忠臣良将辅佐,等他生下皇子好好培养,也未必不可行。
然而让元昌帝下定决心改变心意的,还是昨天的一个梦。梦里确实是儿子赵诘继位,但他其实只是一个傀儡。子承父位的淮南王赵燕才是大昭的实际掌控者。赵燕此人心狠手辣,连亲父都能杀,又怎么能指望他对大昭有什么感情?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自己,以及那个江宁县主。
所以在报复了所有的敌人,给大昭留下一堆烂摊子后,赵燕携妻子儿女去了一个世外桃源,过上了神仙眷侣的生活。
然后大昭就落到了赵诘手里,没人管他了,他便肆无忌惮起来,没几年,朝里的忠臣良将就被他杀光了!因为他觉得这群臣子都想害他!然后选了一批没用只会溜须拍马的佞臣上位,纵情声色,荒废朝政,没两年,昭国就被蛮族攻占,大昭灭亡。
这样的结果是元昌帝不想看到的,没有选好继承人,让昭国灭亡,这绝对是他的责任!一想到赵氏百年基业在他手里葬送,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他必须要慎重选择继承人。赵诘绝对不行!给他留再多忠臣辅佐也会被他杀光的!而过继其他宗室子,元昌帝选来选去就没有一个看的上的。不说血缘关系远了,把皇位交给一个没什么关系的人他不乐意,只说那些人的品行,就没有一个让他放心的!因此选来选去,也只有嫡亲的外甥女入了他的眼。
外甥女虽是女子,但也是赵家血脉,况且她还是九天玄女下凡,来庇护大昭百年的。他完全不担心赵氏王朝传到她手里会灭亡。有仙人庇护,那是赵氏一族的荣耀,说不得列祖列宗还得夸他办得好呢!
元昌帝越想越觉得可行,打定了主意他就不再犹豫,因为从梦中的时间看,他还有三个月的寿命。从小体弱多病,活到四十岁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况且因为外甥女的缘故,他这后半辈子身体康健,再没受病痛折磨,他已经很满意了。人要学会知足,历史上多少皇帝不满足,妄求长生,可结果呢?元昌帝看的很开。
闻卿不知道元昌帝是梦到了原著的历史轨迹,才下定决心选了她做继承人,她安安静静的批阅奏折,有拿不定主意的就去问他,等批完后宫里已经落钥了。闻卿常住宫中,自然有她的宫殿,因此跟元昌帝告辞后就准备回她的住处。
元昌帝却叫住她,“卿卿,从今天开始你就住东宫吧。”
东宫向来是储君的住所。这下闻卿想装傻也装不过去了。她面色平静的直视元昌帝,“舅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元昌帝笑,“舅舅还没老糊涂,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卿沉默片刻,又问,“那父亲母亲知道吗?”
“我已经跟镇国公说了,他会告诉你父母。明天舅舅就把你的玉蝶改到皇后名下,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公主。当然,父母还是你的父母,舅舅还是你的舅舅,只不过……”
“你成了皇太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