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聪明是称赞,说她聪明得过分,是说她戳到了他的痛处。
清沅脸色就白了一层,一时失语。她没有想到玉苓的事情比她想的还复杂。燕王这等于是承认了,玉苓在婚后心中还有太子。
若只是心中默默想着太子也就罢了,居然还被燕王发现了。清沅光是想着这事情都坐不住了,她慢慢站起来,扶着假山石,问燕王:“到底怎么回事?”
燕王心中有些懊悔。上辈子顾玉苓死了之后,有关顾玉苓的内情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连安平都不知道——安平若是知道了,顾玉苓家恐怕不会善终。这动静必然会被顾太后察觉。
他不告诉安平,第一就是不希望顾太后察觉;其次是人已经死了,在顾玉苓临死前他答应了不动她的父母兄弟。从此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他上辈子临死时候差不多已经忘记顾玉苓这个人了。这辈子重头再来,他更没想过会对谁诉苦,说顾玉苓的事。
偏偏对着顾清沅,他没兜住。
“这是我的私事,与大局无关,不必再问了。”他说。
清沅的好奇心已经全被勾起来了,她早就想知道燕王上辈子和玉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听起来,这事情里还和太子有些关系。她就更不能不问了。
萧重钧温柔多情,这个她早就知道,但顾玉苓早就嫁给了燕王,是燕王妃,是他的弟媳。若有什么瓜葛,就是天大的丑事。
一想到这个,清沅心里就乱了。她不信萧重钧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太子……做了什么?”清沅努力保持平静问,“他对玉苓?要不然玉苓怎么会……”
她问得还是有点结巴。
燕王失笑,他看出来了。顾清沅紧张的是太子,她是怕她心中的神像坍塌。
他不需要有人来与他分担这件事,也不需要有人帮他痛骂谁。他告诫自己,以后再克制些,不要再提起任何私情方面的话了。
不过他至少可以安慰顾清沅,让她对太子放心。
“没有。三郎什么也没做。在他眼里,顾玉苓始终是燕王妃。他没有出格。”燕王柔声说。
清沅沉默了片刻,她看着燕王,燕王脸色平静,提到太子时候不像被羞辱过的样子。清沅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但燕王说的话有利太子,她安心了些。
但她还是要逼一逼燕王。
有关玉苓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照你这么说太子没有对不起你,那顾玉苓怎么回事?”
燕王语气轻松:“既然你那么聪明,就自己想去吧。”
清沅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但女子能犯的大忌讳,不外那几种。玉苓嫁入皇家,一言一行就更需要慎重。
清沅道:“你不肯说,也无妨。我只是说说,如果我做不成太子妃,那皇后很有可能会选玉苓,推她做太子妃。我们是顾氏姐妹,都是顾家人,反正顾皇后就是想挑个和顾氏有关的人。正好这辈子还没有你横插一脚。到时候皇后选了玉苓也未可知。”
她问燕王:“你有你的布置,我有我的谋划。但玉苓也不是闲着的。我就问你,如果是玉苓做太子妃,你答应吗?”
她抬起下巴,几乎挑衅一般问燕王。燕王上前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人不适。但清沅固执地只是仰起头,她后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纹丝不动,不向后退半步。
“你以为,阻止顾玉苓做太子妃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么?还是说,你想利用我的手,除去顾玉苓?”燕王轻声问。
清沅坚持问道:“我不是问你,我和顾玉苓之前哪一个能做太子妃。我只问你,你同不同意让顾玉苓做太子妃。”
她双目灼灼,已经看穿了他的犹豫。
燕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做军师,但此刻他觉得顾清沅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还真有些他身边军师的样子。
清沅又说:“上辈子我在京中,从来没有听说过燕王妃半句不好,你掩饰得够好。看来是彻底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上辈子的事情,不提也罢,只是今后你打算怎么做?太子妃一事,也关乎将来的时局。”
燕王终于道:“你放心,玉苓不会成为太子妃。”
他转身退了两步,放弃了对顾清沅的压迫。
清沅的肩膀立刻松弛了下来。
他这么说,那就是不管如何都不会让玉苓被选中了。清沅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明确少了一个人和她争,她谈不上高兴。燕王又一副打死不说上辈子玉苓怎么对不起他了。
燕王又道:“不过,你恐怕对太子妃这个位置估量得太高了——你想想上辈子,太子妃,后来的皇后,有什么作为么?不过是顾太后操纵的棋子。”
清沅脱口而出:“我会不一样。”
她说得太快,好像这句话在她心中盘旋很久了一样。
燕王终于笑了,他喃喃说:“人都觉得自己不一样。”
不过觉得自己不一样,总比自认自甘平庸好。至少有点意思。
清沅想起上一世,她们这一批被选入宫中伴读的五个女孩,谁也没有做成太子妃。她因为父亲的事情离宫。
顾皇后最终说服了皇帝,还是选了自己的亲眷。她选的是吴氏——顾皇后的母亲姓吴。这一支亲戚与顾皇后的关系仍极其亲近,又绕了个弯不是姓顾。
吴姑娘入宫之后,对顾皇后言听计从。即便后来做了皇后之后,还是出了名的听话。宫中一切大事,都由顾太后决断。
燕王说:“你不会看不出来,顾太后想要的是一个好操纵的人吧?对吴皇后,她应当是很满意的。”
清沅道:“吴皇后是怕顾太后,她的自保做到极致了,她只是在混日子,一心自保。我会和她走不一样的路……”
燕王听她说得认真,不由看了她一眼,问:“你会如何?”
虽然这些话一直在清沅的心中,但第一次说出来,还是有些羞涩。她第一次在燕王面前羞涩。
“我会辅佐他,做他的贤内助……”她想做贤后。
“我会周旋,我会借势,我会想尽办法帮他,而且我不会成为顾太后那样的人。”她说。
燕王本想说她做不到,不可能做到。
但清沅的神色宁静,虽然泛着红晕,但语气坚定。
他过去也被别人说过不可能做到扫平西戎,可他做到了。
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
顾清沅却帮他说了出来:“你一定在想,我做不到。我也想过,也许我真做了太子妃,到了和吴皇后一样的位置,我说不定也会努力自保。但是有一件事情,我能保证。”
燕王看着她,清沅柔声说:“我决不会成为第二个顾太后。我不会将自己和顾家看得比社稷更重。”
燕王看着她,她慎重地说出社稷两个字。他忽然一阵眩晕。
她又说:“我大约是第二次对你说这件事了——当初我劝过顾太后,不该那样对你。若我……做了太子妃,我会尽全力不让顾家亏欠你。”
燕王没有回答。清沅这样大胆地吐露心声,使自己都要手足无措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清沅才轻声问:“静珑真人的事情……你查到多少了?”
燕王抬起眼睛,看看她,道:“静珑真人的药材一般从宫中拿,但除此之外,她也会从昌麟药房拿药材,另外拿几种石料。至于炼丹的具体配方还没能抄出来。”
清沅道:“嗯,据我所知,方子都是静珑真人亲自保管的。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偷方子这件事情少不得要一个厉害的人去做。”
当初皇帝服用了静珑真人炼的丹,一开始确实感到有些效果,因此才深信不疑。所以清沅想先把静珑的方子抄出来,找个名医看看,这方子到底是哪里对皇帝有了效用。
燕王也是这个意思:“静珑我不打算立刻扫掉。先留着她,顺着她摸顾皇后的动向。现在皇帝还没有服丹,还有时间。”
清沅点点头,她说:“正是如此。”
两人又商量一下此后的安排才离开。
清沅回去时候,心中装了太多事情,已经没了来时的轻快。她一回去就在榻上躺了。想的仍是燕王的事情。
燕王不肯说玉苓的事情,也许是怕丢面子。他要她自己猜去,她就在心中猜个大概。来来去去不外乎那几种情况。
春天日暮时候心里最难受,心神不宁又无处发泄,天色一会儿蓝紫一会儿金粉,春风呼啦啦一吹,天上云的颜色变得飞快,一口呼吸都是草木芬芳,暖里带香。
清沅躺在榻上,竟是懒动。春天叫她这样难受,她多少年不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