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猫蹲在黑灯瞎火的乡野小道边,俄罗斯方块玩的正起劲,按键啪啪响,幽蓝色的屏幕光打在她脸上,师秦给肖隐和孙狸交代完任务,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赵小猫全身心投入到这个简单重复强迫症者福音的小游戏中,眼都成斗鸡眼了,一眨不眨。
师秦一伸手,把她脑袋向后拨了拨,离屏幕远了些,猫儿烦躁不已,一爪子拍过来差点挠到他,师秦经验十足躲闪迅速,收回手,慈父般叮嘱:“注意距离,别再玩了,眼睛要看坏了。”
赵小猫说:“我跟那群青少年不一样,你不用充家长教训我,我不用养成良好习惯,我就是天天吃垃圾食品玩八小时手机不歇眼,只要睡够八小时,第二天起来还是这样。”
话没什么问题,只是说话的语气,非常像被家长纠正不良习惯后,一摔筷子振振有词反驳的叛逆期少女了。
然而区别就是,一般叛逆期少女反驳,老爹还能抬出家长姿态,怒斥她不听话不懂事不敬老,但赵小猫处在叛逆期,怼天怼地怼师秦时,师秦是万万不敢重重放下碗,斥她不听老人言的。
笑话,去年一时不备,被赵小猫骗去了处长之位,今年只好心甘情愿任大佬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赵小猫玩完一盘,收起手机,口袋拉链一拉,把灰色套头卫衣朝脑袋上一扣,在空气中轻轻划拉了一下,莹绿色的引渡资从半空掉落下来,沉入脚下的土地。
悄无声息的,阴阳隔开,地面在上,盛京在下。
夜雾弥漫,淡绿色的月光发凉,照在地上,放眼望去像是一片草原。
这里是妖鬼栖息的大本营。
然而与其他妖鬼特区不同,沈阳的地下城面积最广,妖鬼们居住的也散,可谓是地广鬼稀,妖与妖之间相隔甚远。
这样的话,查找起来就很不方便了。
赵小猫脑袋歪向了东边,这一年来溜须拍马,积攒了不少经验,已经很了解领导的师秦会意,连忙道:“东边让肖隐和孙狸去了,我们今晚就负责走访城西。”
赵小猫说:“索尔给的信息太少,我们唯一能够凭借的就是那副画像,但总体说来难度不大,我们已经缩小了范围,盛京,1625至1644年,很短的都城,排查这个时间内的鬼就好了。”
“这样的话……”师秦思索道,“只用你那个能当百度使的阴司百科书查就可以了,对吗?”
“我们是要给索尔一个交代。”赵小猫说,“我要是查了,这期间没有符合条件的女鬼,那就证明那个女人死之后并未化鬼,我们还要帮他去找墓……懂吗?就该联系本地公安,搞个许可证,挖开墓确认给索尔看了,明白?怎么想都很麻烦……”
师秦按住她肩膀,说道:“你先别说话,让我捋一捋。”
赵小猫瞥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再出声。
师秦说:“我想了想,目前,我们在沈阳需要做的工作,就是找到索尔的梦中人。找人之前,我们现在看看手上都有哪些信息。”
师秦一边捋,一边说:“首先,是索尔提供的信息,一个穿旗装,旗人里算富贵人家打扮的姑娘,自称盛京人,所以她的生活轨迹一定有部分是在1625年到1644年之间。然后,我根据索尔的描述给她画了画像,索尔亲自点头说还原度高的,所以我们可以用画像做寻人启事。”
赵小猫点头,示意他继续捋,师秦又梳理了一遍,说道:“那么,现在就是寻人的方法。首先,我们不确定那位姑娘死后是化鬼留在了这里,还是香消玉殒成了白骨,所以,我们暂时定两个方案。”
师秦半蹲下来,随手拿过一旁的树枝,在赵小猫欲言又止微微怔愣的表情中,在地上画了起来。
他拉了一条线,画了个箭头:“方案一,假设她现在是鬼,那么我们就要找到这只鬼在哪。用的方法……你的阴司百科书,先把清初死后化鬼的都找出来,一个个走访查问。不过,我们现在采取的方法也可以,一边让本地妖鬼们帮忙搜寻相关信息,一边自己走访调查,虽然慢,但肯定能有收获,毕竟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赵小猫挑了下眉毛,看着他拿着那根颤动越来越明显的“树枝”,又画了第二条箭头。
“方案二,假设她死后没能化鬼,那么我们就要返回地面去,查看地方县志什么的,或是走访询问,找到人,弄明白她的生平,给索尔一个交待,让他彻底死心回去。”
师秦说完,托下巴看着地上的两条线,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树枝敲地,“树枝”终于忍不住了,他迅速卷起,缠到了师秦的手腕上,“头”高高昂起,张开无牙的嘴,对着师秦一声吼。
“嘤——”微弱的像奶猫叫。
师秦吓一跳:“这是什么?”
赵小猫说:“地缚根。”
师秦:“……请解释。”
赵小猫不耐烦道:“年初让你看的书你有好好看吗?妖鬼百科?重点周吴都帮你用笔画出来了,你是不是没好好看?”
师秦艰难回忆,想起一百年前被教书先生支配的恐惧感,战战兢兢回答:“是……老树的根,城令的须发?”
每座城都有城令,城令是扎根在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树,它静静地记载着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历史,现在,未来……他的根须无处不在,埋在土地下,聆听这座城,记住每一个在这里生活过的人,风雨狼烟,从不曾忘记。
城令用来收集这座城讯息的根须,就叫地缚根。
师秦摸着那根“树枝”,半是见到实物的惊奇,半是感慨:“它就是沈阳的一部分啊……”
手中的树枝仿佛有了重量。
师秦感慨完,忽然想道:“猫儿!这不就是……现成的搜查器?!”
赵小猫愣了一愣,道:“你是说……让城令找?”
“能吗?”师秦期待道,“你身为储君,这点要求,应该行吧?”
赵小猫摇头:“不是说这个……你年初一定没认真读书做功课。”
师秦心道:“我又怎么了?难道不能找?”
赵小猫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笑容,说道:“不过,既然你这么想了,我就叫来城令,让你长长见识,知道什么叫实践出真知。”
赵小猫竖起食指,懒懒抬起,指着天,一阵暖风吹来,吹掉了她的帽子,她乌黑的乱发在风中凌乱,指尖慢慢聚集起荧光,须臾,一张黄纸伴随着绿火出现在她指尖,借风,赵小猫在纸上像签字一样,龙飞凤舞写下召沈阳令。
这四个字发着金光,慢慢在风中散去,飘向远方,师秦手中的缚地根变得柔软如须发,绵绵瘫软下来,在风中飘荡,慢慢地,闪烁起淡金色的光芒。
空中传来一声鹰啸,回响在空荡荡的沈阳地下城。
师秦听到了脚步声,隆——隆——隆,极其缓慢。
声音越来越近,土地颤动起来,埋在地下的地缚根慢慢翻出土地,一缕缕金色的根须,飞快像声音来源处汇聚。
“沈阳城令,前来拜见储君——” 声音厚重沧桑,震动着师秦的耳膜。
一个须发黄绿,与地相接的老人慢慢走来,他的脚在泥土中,每移动一步,泥土跟着翻滚,发须蠕动着,似活的,有些还扎根在土地中,有的飘在空中,无时无刻不在接收着这座城的点滴。
“何事召我?”
赵小猫说:“我想找个人。”
老城令眼睛塌陷在须发中,只能看出大概的轮廓,他慢慢开口,须发颤动:“何人?”
“不知。”赵小猫说,“只知她的大概样貌,不知年龄,不知家住在哪里,也不知生于何年,死于何年,只知道沈阳名为盛京的那段时间,她在。你能找到吗?”
老城令慢慢摇头,土地和根须跟着缓慢移动:“愧对储君,老树做不到。如若知晓名字家人,或有她的头发,指甲,身体的一部分,又或是魂魄的残片,我就可以帮忙寻找……”
赵小猫给师秦上课:“想起来了吗?老树凭魂魄或是你在这城中留下属于你的一部分东西来追寻它记录下来的,这座城中有你的记忆,只是画像,它办不到,因为它没有眼睛,记人不凭相貌。”
师秦却没听,忽然一拍大腿,抬头问道:“只要有属于她的一部分东西,你就可以找到她吗?”
老树点头。
师秦愉快道:“猫儿!问索尔,快问索尔!!他们能通过梦相见,一定有魂魄入梦,绝对的!你问他!我觉得有戏!”
赵小猫正要说他异想天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老年机的铃声,声音大的震耳欲聋。
赵小猫接起电话,那端竟然是周吴:“小猫,你在哪儿?我借了个手机……给你说一声……”
信号不太好,周吴说话一断一断的。
他说:“我和索尔……一起……”
“你俩在一起?”赵小猫说,“那太好了,问他有没有他梦中情人的什么东西,哈……”
肯定没有。
“说的就是这个。”周吴声音忽大忽小,赵小猫费了十二分力气,终于听了个明白。
“他放在……宝箱……没有了……里面有星光女神……的一根头发。”
索尔竟然还真有?!
赵小猫这时候也顾不上问索尔从哪拿到的头发丝,她皱起眉:“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周吴:“被偷了……我……封锁了船……现场很完好……你们来看一眼……”
赵小猫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啊了一声:“被偷?!”
师秦也愣住:“被偷?偷什么?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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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又走了,纵使再平凡,你也在我的记忆中,因为,你是这座城的历史。——老树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