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酒吧里, 灯光闪烁着,光与影的快速交错, 折磨着舞池里小年轻们的眼睛, 躁动的鼓点刺激着耳膜, 与心跳共振。鼻尖碰着鼻尖, 肩膀擦肩膀, 香水味、酒味、汗味混合着,令人们的感官更加朦胧。
偷吻, 揩油,装作不经意的蹭脖子, 因五感被聒噪的音乐削钝, 一些别有用心者可以大胆地剐蹭道德的擦边球。
今夜, 这家酒吧举行了主体为百鬼夜行的化装舞会,可如今的年轻人, 哪个真会把自己扮成鬼?无非就是换件自以为出格的衣裳, 化个小浓妆, 让自己个性又不失美貌。
扮鬼是不可能的,美美地扮鬼才是聪明的。
于是, 吸血鬼的装扮极为受欢迎,放眼望去, 几乎都是涂白的一张脸, 姨妈红的唇色,烟熏妆代替黑眼圈,移动的光柱扫过, 他们会咧开嘴,用红红的舌头舔舔尖尖的假牙。
女士们紧身低胸衣加高脚杯,男士们西装黑斗篷。
燥热的汗水浸湿了衬衫,有的男士扔掉西装,一口气解开白色复古衬衣的扣子,露出胸膛。
若是他有张不错的面孔,留着些许胡渣,半长不短的头发耷拉在额前,状似无意地摸一把,就会引来人群的尖叫,男声女声都有。
就像流浪的吸血鬼,狂野性感,散发着不安分的风流气息,危险迷人。
人群狂欢着,至午夜时分,每个人的脸都在狂热的气氛中扭曲着,听觉视觉,早已濒临崩溃,天旋地转,只剩身体还在跟随音乐,灵魂已渐渐稀薄。
白天属于规则丛生的灰色社会,夜晚,属于追寻快感和原始感官刺激的自己。
夜的癫狂。
舞池的“吸血鬼”们还在继续,有人站在台上,一边尖叫一边向人群喷洒红色颜料。
红色的刺激,像打开了兴奋的开关,人群欢呼尖叫,有人嘶声喊:“blood!blood!”
血红色,是吸血鬼的图腾。
一位戴着黑猫耳发饰的女士双手拢作喇叭状,对着人群和飞洒的红色颜料喊道:“I love vampire!”
人为什么喜欢吸血鬼?可能是因为他们高贵,神秘,永远属于令人浮想联翩的夜,他们有着死气沉沉日暮般的美貌,他们有着苍白的皮肤,无穷无尽的寿命,他们背负着宿命般的不死悲剧,在无尽的寂寞中,孤独的行走在夜色中。
红酒,高脚杯,白衬衫,黑色修身晚礼服;
颓败悲伤又孤傲的气质,极具诱惑的眼神,以及一张性感与性冷淡共存的脸庞。
为夜而生的完美的生物。
血红色沾染到了每一个人,主题派对还在持续升温。
酒吧门口,一个双手插兜的男孩儿走了过来,鞋子不太合脚,他的脚后跟露在外面,一走一拍打。
其实,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短了些,露半截小手臂。流浪儿?可这个孩子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灰痕,何况,他在笑。
酒吧门口的安保人员低头看着这个小不点,心里忽然腾起一阵害怕,怕的他后脑勺发麻。
家里锁门了吗,会不会被盗?最近刚搬进来的室友看起来面向不善,会不会是逃犯?另一个同住的家伙有没有倒掉床头的烟灰缸,烟都熄灭了吗?家里会不会着火?
在他的目光触碰到面前这个孩子的眼睛时,所有的担忧和焦虑都涌现出来,每一个都让他提心吊胆,焦躁不安。
小男孩问:“这是什么地方?”
安保鬼使神差的回答说:“烧钱买快活的地方。”
小男孩深深吸了口气,啊了一声,超越年纪的成熟:“一群成年人类聚集,散发大量繁衍气息……有意思。”
他说:“我要进去。”
安保解开了拦道绳,男孩就像逛菜市场,背着手慢悠悠走了进去。
灯光,音乐,浑浊不新鲜的味道,扭动的人群……
忽然,台上的电音吉他齐齐扫弦,给了全场一个‘毁灭世界’般的高音。
吱哟——-魔音穿耳,人群兴奋尖叫,声浪狠狠拍来,仿佛要碎掉酒吧的大门。
强烈的音波冲击过来,掀开男孩儿长长了的头发,连衣服都被一阵难闻的热风带起。
男孩儿石化了,小小一只站在那里,谁都注意不到。他周身散发着无措和迷茫,这一刻,曾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他,十分弱小无助。
来来去去的人贴着他而过,酒保拖着盘子,像是完全看不到这里有个孩子,直直踩着他的脚过去,男孩儿无意识皱了下眉,酒保心里一突,一股莫名的畏惧从脚底窜上了头皮,手一僵,盘子倾倒,玻璃杯和酒瓶摔在地上,哗啦啦碎了。
男孩儿这次恢复过来,一脸不解又不屑地看着台上的乐手,舞池中播撒着强烈欲望的人类,嘴角一抽,道:“哼,人类……”
这地方他不喜欢,好奇过也就算了,男孩儿趿拉着鞋,垂着头晃悠着出门,没走几步,台上音响又是一声长长的杂音,哧啦——
酒吧陷入一片黑暗。
话筒里,一个声音兴奋地喊:“狩猎你们的猎物吧,血族的贵族们!让我们一起享受十秒暗夜的黑!”
“倒数十个数!”
“十!”
“九!”
黑暗中,男孩儿的眼睛泛着暗红色的幽光,黑暗根本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他回过头,看向稍稍安静下来的人群。
“哼,繁衍。”男孩轻声说,他看到人们交换着彼此的气息,口对口,舌缠舌。
也不尽是为了繁衍……男孩惊奇地长大了眼睛,不远处,也有女人与女人,男人与男人在交换信息素,发出求偶繁衍的讯号。
他暗红色的眼睛忽然亮了两个度,随即又恢复了懒散。
“……人类,想不懂。”男孩儿要离开,但他决定离开前,耍一个小游戏。
“六!”
就在男孩要抬手将畏释放之时,他嗅到了血腥味,浓烈的血腥味儿。
他看到一个女人倒了下去,她捂着脖子,猩红的血喷溅着,在他眼里,以黑暗为衬,红的分外鲜明。
斗篷飘起来,站在她附近的人似乎露出了笑容,他掩在黑色斗篷下,快速却不慌张地穿过人群,离开那个倒地的女孩,又隐入人群。
“三!”
男孩也露出了笑容,就像小儿戏耍一般,用天真又残忍的表情,把恐怖的“獠牙”放进羊群。
他释放了一些畏气。
在倒计时结束后,人群开始躁动,惊慌,不知所措地转圈,乱跑。
踩踏,受伤,倒地……
灯光没能按时打开,灯光师因为恐惧而颤抖的手始终无法按下电控钮。
人群中有人用极度恐惧的声音,大喊着开灯啊!
玻璃杯破碎声,窗户破碎声,麦克风砸地声,音响吱吱啦啦的噪声……以及尖叫,哭喊,愤怒,恐惧……这些扭曲在一起,使酒吧陷入了巨大不安的怪圈。
男孩儿欣赏着这一切,很快,又失去了兴趣,他踢掉鞋子,光脚轻快地跳着,哼着刚刚的音乐调调,离开了酒吧,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他离开后,酒吧渐渐恢复了秩序,在DJ小哥和酒吧老板的安抚下,大家终于平静了下来。
灯全部打开,酒吧老板道着歉,并呼吁着大家搭把手,帮助自己身边受伤的人。
地上都是一道道红色,印着许多个凌乱慌张的脚印。
有人受伤了,有人流血了,真血和假血撞在一起,分不清衣服上哪个是自己的血,哪个是颜料。
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
一名年轻的女孩躺在地上,她的一只手捂在脖子边,身旁一大滩血,红色被踩的哪里都是,鞋印多而杂,脏而乱。
“这女娃是昏过去了吗?老板,你们这里有没有大夫啊?看一看是咋了嘛……”
“老板要完蛋了,你这里出了踩踏事故,明天新闻一推送,你这里就该被整改了哈!”有人调侃着酒吧老板。
旁边有一个看热闹的女孩儿忽然叫道:“妈哟,这是血腥气啊!这位姐姐身边的血是真血还是假血?”
有人小声嘟囔:“真的吧……假的没有喷这么多。”
有名男士弯腰,伸出手指,要掐女孩儿的人中,试图通过这种方法让她醒过来。
然而手碰到她的时候,静静躺着的女孩儿却抽搐了两下,之后,再次平静,围观的人皆是一吓。
她捂着脖子的手慢慢垂落,露出两个可怕的血洞。
那名男士瞪着眼睛看了好久,忽然一拍大腿,大声喊道:“救护车!!”
“愣着干什么!报警,报警啊!死了,她死了啊!”
有个小哥指着那两个血洞:“不是吧,吸、吸血鬼?她被吸了?!”
六月六日凌晨十二点十分,某巷子酒吧发生踩踏事故,致十人受伤,一名女性意外死亡。
六月八日,成都特别办事处接到案件交接指示,在查看法医调查报告后,签署了交接文件,案件转移至特案组,成都特案主任兼组长程川从警方那里调取了监控摄像。
他面前放着一大盆冷吃兔,一边吃一边反复看录像,当看到门口模糊的小孩儿身影后,她拨通了赵小猫电话。
“赵处长,你们找到哪里了?跟你讲哈,我在双六案这个监控视频里看到畏了,你们要不要来确认一下?”
赵小猫问:“那个吸血鬼袭击人事件?”
“是的是的,我们正在找现居成都的吸血鬼们,也木有多少,就俩。”程川咽了块肉,说,“等逮到他们,我们比对口水就能锁定罪犯了。”
赵小猫问:“法医报告怎么说?你谨慎些,千万不要让那边泄露给媒体半点风声。”
“安心啦,就是说吸血鬼咬的,也得有人信啊。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他们其实都不会真信的。”程川把最后一口吃完,在背心上抹了抹指头上的油,翻开手边的报告书,说道,“法医报告书上写,他们从伤口处发现了唾液,是犬类的。应该是那俩龟儿子里头的一个,不会有错了!”
“你说你在监控里发现了畏?”
“是的啊……那娃子又长大了点,我确认了好几遍,应该就是他。赵处长,要不你们找畏,吸血鬼这边就交给我们。”
“嗯,工作做好就是。”
六月九号,一个戴着眼镜,说着一口流利川普,穿着裤衩人字拖,支棱着俩毛腿的浅黄毛老外,坐在一家火锅店,一个人吃火锅。
这时,门口进来了两三个人模人样的家伙,这老外大鼻子一颤,抬头看过去。
领头的背心裤衩粉揪揪男青年说:“你好啊,我是咱们川渝特区特殊案件调查组的组长程川,我们来查……”
他还没说完,那老外一拍桌子站起来,甩掉筷子,撒腿就蹿,拐着弯从火锅店侧门飞快跑了出去。
“想跑?!站住!”
程川穿着大拖鞋,在后面飞快地追,追到街上,程川大吼一声:“吼!!看脚——”
大拖鞋飞了出去,砸中了老外的后脑勺。
那老外一个趔趄,人字拖的绳子断了,栽了个大跟头。
他磕断了鼻梁,糊了一脸血:“妈哟!”
然而等抬起头,他的鼻梁慢慢恢复了原状。
“等哈,我是外国友人!”
程川道:“信你个鬼,你要是外国友人,看见我还跑啥子跑,打眼一瞅你这就是心虚,逮捕你!”
作者有话要说:川妹子告诉我,看脚应该叫……看jio!(还要重重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