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笑笑脸上的表情像是噎着了, 一口气没上来,边咳嗽边瞅姜厌。
“不是,张添怎么会打….”
“姜厌姐你别笑啊, 瘆得慌…”
姜厌拉平唇角, 瞥了沈笑笑一眼,沈笑笑乖巧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姜厌重新把视线转回何漱玉。
何漱玉的表现给了她答复。
她的猜想是真的。
所以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何漱玉发现了张添的绑架虐待行为,因此假装精神疾病发作, 从而报警。
为了不让张添怀疑, 何漱玉选择了“红裙子”作为切入点, 说她看到了独自玩跷跷板的红衣女孩——不久前,她在王婶收租时发病, 当时她让张小粱穿上了红裙子, 所以这句话出现的并不突兀,符合她患病时真实与幻想混乱的发言, 不会引起张添怀疑。
姜厌闭上眼睛,回忆起那通报警电话。
那通电话里出现过多种声音,先后顺序是:何漱玉的说话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被捂住嘴的“唔唔”声,挣扎声, 以及重物落地声。
那么当时的场景会是怎样的呢?
姜厌的手搭在膝盖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不断设想各类场景选项,最后定格在最合乎情理与逻辑的那个。
——因为何漱玉患有精神疾病, 住进筒楼后基本没出过门,接送孩子买菜做饭都是张添来做, 所以事件发生那晚,何漱玉一直在家。
房子很小,任何人的行为都无法躲避,因此何漱玉亲眼看见张添把情妇带回了家,又全程目睹张添虐待殴打情妇。因为某些原因,何漱玉在思索后,选择了报警。
至于是什么原因,目前不得知。
但可以肯定的是,何漱玉打电话的时候,张添正在她身旁虐待情妇。
由此张添第一时间发现妻子报了警,为了防止行为暴露,他停止了殴打,改变了策略,比如把情妇摁在地上吃什么东西,所以电话中途突然出现了咀嚼声。
但由于张添担心何漱玉再说下去,警察真的会出警,所以暂时性放弃了虐待行为,上前捂住了何漱玉的嘴,与此同时,张添的情妇剧烈挣扎,撞倒了张添家里的物件。
所有声音的发生顺序都对上了。
姜厌缓缓睁开眼睛,眼底却并无喜色。
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对劲,首先是张添为什么要绑架殴打情妇?其次他做这件事为什么没避开何漱玉,只是因为她是精神病人,所有说辞都不可信?
还有,何漱玉为什么死后要帮张添隐瞒真相,她又是否提前知道了张添的计划,所以在报警前就写了那样一篇文章暗示两人情感破裂?以及从目前的信息看,情妇应该是活着离开了,但却没有报警,这又是为什么?
沈笑笑想得没姜厌那么细,她疯狂调动脑子里的家庭伦理新闻,积极对张添殴打情妇这件事情发表见解:
“难道是张添出轨被何漱玉发现了,她准备离婚,于是张添想了出殴打情妇的戏码?”
她煞有介事地分析:“张添肯定是想跟何漱玉表态,他在老婆和情妇里更爱老婆!”
姜厌摇头:“何漱玉是精神病人,她一旦和张添分开,张小粱必定会归张添。”
“按照何漱玉的性格与情况,在长期愧疚与自我谴责下,一旦发现张添出轨,她不仅不会离婚,甚至会把错误归在自己身上。”
“张添没有必要弄这么一出。”
沈笑笑瞅何漱玉:“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呀。”
何漱玉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诶,你别发呆啦,”沈笑笑往前走了两步,想扒拉扒拉何漱玉催促她说话,谁知手刚放上去,身边的温度毫无预兆地下降了。
屋内本就潮湿阴冷,如今突然变得愈发不透气,那种寒意很清晰,或者说是近乎实质化的恶意,仿佛冰刃般刺进肌理,缓缓渗进骨头缝。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传来。
沈笑笑下意思就要抽手,但已经晚了。
她的食指猛地一痛,鲜血瞬间流了出来。姜厌上前一步掐住何漱玉的下巴,狠狠一掰,咯嘣!何漱玉的下巴瞬间脱臼,松动的下颌耷拉下来,露出沾满血渍的牙齿。
沈笑笑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显而易见,何漱玉又犯病了。
而如今的何漱玉不再试图躲避她的身体,见两人不好惹,她一边眯着眼露出恶毒的笑,一边狠狠撞向眼前的肩膀,趁着沈笑笑倒抽冷气,她迅速弹跳起来,试图和身体连在一起。
然而何漱玉的眼底刚迸发出喜意,头皮就泛起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
姜厌皱着眉,扯着何漱玉的头发又把她拉了回来。
“你发病的时候,好像有些狂傲?”
姜厌看了眼血淋淋的床,又看了眼正挂在灯上的何漱玉的身体,有些嫌弃地把头抱在怀里,而后缓缓躺在了床上。
深夜的直播间飘过一片密密麻麻的“???”
“发病间隔时间太短,何漱玉应该是被刺激到了,”姜厌冷静分析道,“所以就算她等会儿清醒,咱们也问不出什么实质性东西。”
沈笑笑看着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姜厌,总觉得这个场景出现在这里不太对劲。
她茫然道,“….所以?”
“所以睡觉。”
沈笑笑沉默片刻,轻轻躺在了姜厌身侧,而后翻了个身,背对着姜厌。
但身后的视线实在太强烈,她的后背几乎要被烧出个洞,两分钟后,沈笑笑又翻过身,低头与满眼阴毒的女人对视了一眼。
沈笑笑:“。”
姜厌坦然自若:“下巴脱臼了,咬不了人,抱紧些就不会蹦出去。”
“…的确是这个理...但我就是说,就是...就是这个脸她是不是…”
姜厌困倦地闭上眼:“你不想看她的脸?”
沈笑笑如蒙大赦:“对对!”
姜厌想了想,把怀里的头跟个玩具似的塞进沈笑笑怀里,“这样就行了。”
沈笑笑:“!!”
姜厌:“闭嘴。”
沈笑笑不敢说话了,伴随着姜厌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一寸一寸低下头,看着深夜窝在自己怀里的后脑勺,四肢僵直。
*
接近六点,天边出现了第一缕阳光。
沈笑笑一夜未眠,蔫巴巴地拍醒姜厌,见姜厌眼皮终于动了,数不清的委屈瞬间涌出心头。
“呜——”
姜厌见时间差不多了,起身拍开沈笑笑的手,把何漱玉的头从她怀里捞了出来,看都没看沈笑笑小动物一样寻求爱护的眼神。
沈笑笑的哭腔被打断,眼睁睁看着姜厌手腕一翻,与灯泡斗智斗勇一晚上的躯体便获得了自己的头,身首接上只需要一瞬间。
顷刻间,“完整”的何漱玉站在床边,眸色在光线下逐渐软化,安静柔和。
随之而来的,是她逐渐透明的身体。
——天亮了,她该去轮回中等待转世了。
沈笑笑低声哼哼了几句,念着何漱玉吓她也不是故意的,还是认真道别,“祝你下辈子长命百岁。”
何漱玉大概是想笑一下,但脱臼的下巴,被啃食得残缺而丑陋的躯体,让她的笑扭曲又恐怖。
姜厌把手心伸向何漱玉,何漱玉微怔,困惑地看向姜厌。
“给些信息。”姜厌说。
何漱玉蜷了蜷手指,她发不出声音,事实上,她也不准备说些什么。
迟疑很久,她的食指点在姜厌的掌心。
她一笔一画写道:
「谢谢,但是不要查下去了。」
画好句号,何漱玉露出一丝笑,有些苦涩的一个笑。她好像还想写些什么,但嘴唇颤抖着嗫嚅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写。
她转身看向窗外,今天是个晴天,窗下不远处有棵梨树,梨花的香气很淡,慢悠悠地飘进房间,混在筒楼的鱼腥味里,给人一种美好的事物被破坏了感觉。
何漱玉靠在窗边,轻轻叹了口气。
阳光充盈满房间的时候,何漱玉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满屋的红色手印都无影无踪。
“叩叩叩!”
门外传来程光热闹的敲门声。
凝灵丹对灵体的修复能力不是一般丹药能媲美的,休息了三个多小时,程光这会儿俨然已经生龙活虎,他一边敲门一边嚷嚷着要请两人吃大餐。
于是三人收拾好东西出了门。
天是半明的,不明亮也不压抑,不温暖却也不冷,三人步行到摊点,挑了个陈旧却干净的矮桌边。
这地方的清晨哪里有大餐,最后程光点了十二笼蒸饺,硬是摆满了一桌。吃食上得很快,刚出屉的蒸饺,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面皮包裹住鲜美流汁的虾仁,蘸着特调的酱油吃十分诱人。
沈笑笑一口一个,塞满三个后,像个在嘴里囤货的海獭,一边努力咀嚼,一边满是怨念地盯着桌角。
程光正准备和两人讨论讨论线索,见到沈笑笑受气包的表情,很是纳闷。
“起床气?”
“应该是吃得太多,”姜厌瞥了沈笑笑一眼,“咬肌麻了。”
沈笑笑赶紧就要反驳,但嘴里塞满了东西,她唔唔了半天,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加速咀嚼,拼了老命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吞了进去——
然,五分钟已过。
世界已经无人在意她刚才为何生气。
沈笑笑努力拉回话题:“才不是!”
程光正问姜厌昨晚的情况呢,顿时有些懵:“什么不是?”
沈笑笑握拳:“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生气吗?你怎么这就忘了,我生气都怪姜厌姐!她让我抱着何漱玉的头睡了一晚上,一晚上呜呜,她睡得那么香,就我睡不着,我好嫉妒她!”
程光眉心一皱。
沈笑笑等了好一会儿,见两人都不哄她,委屈地把脸埋在小米粥里喝了好几大口,再抬起脸时已悲愤欲绝。
姜厌:“怎么了?”
沈笑笑撅起泛着油光的嘴:“咬肌麻了。”
“………..”
程光这会儿已经思考结束,他是打死不相信姜厌会干出欺负队友的事情的。他以前就被书本遮蔽,冤枉了姜厌,现在姜厌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冤枉她!
他斩钉截铁:“你错怪我师姐了。”
“她绝对是帮你练胆量呢,就你那胆子,不锻炼锻炼以后肯定是要吃大亏——再说了,何漱玉的头当时绝对没危险了,对不对?”
沈笑笑:“唔…”
程光心道果然如此。
他循循善诱道:“我师姐就是做好事不留名,太容易遭人误会了!你想想你要是连这个都害怕,以后遇到更危险的怎么办?昨晚过后,你得到的好处多多啊!”
沈笑笑不解:“有啥好处?”
“你就说,下次再让你抱着头睡觉,你敢不敢?”
沈笑笑思忖片刻,点头:“可能敢。”
“这不就得了?”
程光鼓励沈笑笑:“那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是不是应该主动把头抱过来,向师姐展示你的成长,不辜负师姐的良苦用心??”
沈笑笑挺胸抬头:“应该!”
“孺子可教也,”程光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沈笑笑的肩膀,继续低头吃起蒸饺。
听完全程,姜厌把吃完的一屉放在手边,惬意地擦干净手。
她就说救程光的好处多。
下次遇到掉下来的头,她又能睡个好觉了。
…
沈欢欢和赵崇今天会来筒楼走访,所以三人吃完饭没有耽误,直接回了住处。
安平市警方先前已经走访过一次,如果这次还是找不到他杀证据,何漱玉的死亡就会被判定为“疯狗袭人事件”,直接结案。
但由于何漱玉是自杀,所以无论今天警方是判定何漱玉被疯狗咬死,还是发现了她自杀的证据,何漱玉的死都不会再调查下去。
因此今天必须利用好走访的优势。
三人回到筒楼时,沈欢欢她们还没到。迎面走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孩,有七八岁的,也有十二三岁的,两个岁数相当的女孩胳膊挽着胳膊,胸前的校徽写着“安平初中”。
两个女孩的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讨论到了什么,嘻嘻哈哈的,满脸都是青春洋溢的笑容,根本没注意到前方有人。
姜厌侧过身子,让了路。
“谢谢姐姐!”扎着粉色皮圈的女孩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笑着跟姜厌道谢。
沈笑笑目送走两人:“这俩小姑娘真不错!”
程光:“怎么说?”
沈笑笑:“完全没因为住在这种老式筒楼里就自怨自艾啊。”
“这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程光翻白眼,“像你家那样住在四层别墅里的才是少数啊!”
沈笑笑愣了愣。
但她很快就咧嘴笑起来,大力拐了程光一下,笑得贼兮兮的:“羡慕啊?那你这辈子多多做好事,来世你也可以拥有大别墅!”
两人又你一下我一下怼起来,姜厌的视线落在前方,三米远外正走来一个低着头的小男孩,头上顶着大了一圈的鸭舌帽,能遮住半张脸的眼睛,戴着黑色的口罩。
三人现在站在铁门外,把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男孩也不说话,压了压帽檐,缩着肩膀低着头想从侧面挤过去。
姜厌稍稍侧了侧肩膀,男孩迅速加快脚步想从那个空档钻过去,但姜厌给他留的空间实在太小了,男孩好不容易挤过去,宽松的帽子就掉在地上。
男孩的头上光秃秃一片,大片丑陋的红褐色伤疤蔓延在头皮上,连带着耳朵和脸颊上都是破损的皮肤和凹凸不平的疤痕。
男孩赶忙捡起地上的帽子戴好,头都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沈笑笑也注意到了男孩的样貌,低声道:“这是…烧伤?”
姜厌摇了摇头。
“是烫伤。”三人身后传来讥讽的声音。
姜厌转过身。
林鑫九脖子上挂着昂贵的头戴式耳机,黑色的运动裤包裹着长腿,如果忽视他脸上的嘲讽与呛人的口气,应该是个非常符合当下审美的痞帅型男生。
“至少深二度烫伤,你看起来挺能的啊,这都不懂?”林鑫九站在姜厌面前,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不懂这个很丢人吗?”姜厌问。
“当——”
姜厌打断了他的话:“我以为作为职业主播,打不赢比赛才丢人。”
林鑫九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昨天睡了一整个白天,又熬了个通宵打游戏,结果次次匹配到垃圾队友,弹幕里的话也越来越不客气,他没忍住平台违反条约规定喷了粉丝,就在半小时前,他在电竞平台的直播间被挂了红牌,封禁三个月。
林鑫九声音逼成线,压迫感十足:“你看了我的直播?”
“没有,”姜厌平淡道,“昨晚程光遇到了危险,我想着你大概是在打游戏吧,所以才没去帮忙。”
程光眸光闪烁了一下,低下头。
果然,林鑫九肉眼可见地愣了下,他昨晚戴着耳机,的确没听到摄像头发出的警示声。但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嗤笑起来:“这种程度的比赛竟然还会遇到致命危机?”
“死了也算淘汰废物。”
“你!”沈笑笑生气了,扬着拳头就想给林鑫九一下,但是被程光眼疾手快拦下了。
程光摇头:“算了。”
林鑫九掀了掀唇角,像是懒得再和几人说话,戴上耳机,背着单肩包走出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大路的拐角。
姜厌没有纠结刚才的插曲,见人走了,便直接道:“他刚从六七楼下来。”
沈笑笑扁嘴:“我也看到了,他左手袖子上好多灰。”
这座筒楼的楼梯扶手建造得非常特殊,在左侧,而底下五楼因为租户比较多,所以扶手比较干净,只有六七楼的扶手满是灰尘。
“林鑫九肯定是从赵崇那里拿到了信息,所以一大早去咱们房间查看何漱玉转没转世,要是没转世的话,他就会把她打散,让她再也没办法投胎。”
沈笑笑看过林鑫九的直播,了解他的作风,知道他对鬼怪有多大的恶意,所以推测得很准。
姜厌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
上午九点,沈欢欢与赵崇到了筒楼,跟他们一同来的还有一名年轻警察。
为了不让租户警觉,沈欢欢今天做了万全准备,不仅穿了长衣长裤,染了发色戴了美瞳,用化妆品修饰了面部细节,甚至还用防水粉底把她雪白的皮肤和脖颈都盖住了,完全看不出与沈笑笑是双胞胎姐妹。
两人拒绝了王婶的带路,从一楼开始,一家一户地走访,由于租户普遍非常配合,所以进度飞快,还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来到了三楼。
301与302都没有租出去,于是沈欢欢敲响了303租户的门。因为先前接到了走访通知,所以屋里的女人没有上班,很快便开了门。
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的皱纹很明显,身上的深色格子大衣洗得发了白,但头发盘得很规整,狭窄的房间也打扫得井井有条。
那名警察出示完警察证后,就示意沈欢欢二人询问。
女人名叫朱欣云,今年36岁,在批发市场卖衣服,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丈夫是建筑工人,年初就出去打工了。
沈欢欢询问她是否认识604房的女人。
朱欣云很坦然:“不熟,我就见过她两面,也没说过话。我和她老公说过话,程程上学的手续就是他帮忙找人办的,我也没啥能送的,就去他们家送了两次苹果,都是我娘家种的——就那两次我见过何…是叫何书玉吧?”
沈欢欢纠正:“何漱玉,四声。”
朱欣云“哦哦”两声。
赵崇皱起眉:“张添为什么要帮你忙,你们以前认识?”
“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朱欣云瞅了赵崇一眼,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程程还没出生我就在这租房住了,哪儿能认识这么有能耐的人,高学历哩!张添是四个月前才搬来的,听说是他老婆犯病败了家,拖累货!”
沈欢欢提醒她:“您还没解释张添为什么要帮您的忙。”
“还能因为啥,因为孩子呗,这是我家程程,”朱欣云指了指电视机旁的相框,上面有个瘦弱的男孩,在筒楼前站得笔直,笑容非常阳光,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天真和朝气蓬勃。
“他家孩子遭了殃,被醉汉戳破眼,眼瞎了,在学校经常被欺负,我孩子也是苦命的,以前的朋友都不愿意和他玩了……张小粱搬来后,就只和我家程程玩,程程也只和他玩。”
“张添是看在孩子关系好的份上帮我们家的。”
朱欣云说到这儿,表情已经有些不好了。
沈欢欢抿了抿唇,知道最好不要再问了,但姜厌今早让她重点观察303,能扒多少信息就扒多少,所以她还是选择去揭别人伤疤。
“您孩子是怎么了吗?”
朱欣云皱起眉,眼角的皱纹堆了一堆,“这事儿跟何漱玉的死有关系啊?”
沈欢欢糊弄道:“不方便透露。”
朱欣云盯了沈欢欢好一会儿,闭了闭眼,“程程被油烫了。”
“就去年十月,我起来给他做早饭,都说了他好好学习就成,结果他非要帮我炸油糕,我知道孩子小不能干这个,但我那时接了个电话,就随他了,谁知我刚接起电话,烧热的热油啊,迎面就泼孩子脸上了…”
“脸彻底毁了,身前也没块好皮肤,我们没保险,没怎么治就回来了。”
朱欣云缕了缕头发,看着儿子以前的相片,眼眶逐渐红了。
沈欢欢打量了几眼房间,303房间可以说得上是把清贫日子努力过好的典范,十多年前的老式电视机被擦得干干净净,毛巾叠得整整齐齐。
此时饭桌上摆了个碎了一角的瓷碗,碗里装着水,插了一束盛开的紫色小野花。
朱欣云注意到沈欢欢的目光,解释道:“那个是我儿子昨天在路边给我采的,说让我戴头上,好看。”
“他爹年轻的时候也爱给我送花,路边的野花都被他薅秃了,哎——你说说这事儿它还遗传!”
大概是说到开心的事情,朱欣云的表情好了不少。
沈欢欢也下意识笑起来。
“我爸爸以前也每天都送我妈妈一束花。”
朱欣云脸上的阴霾更少了些:“你爸送你妈啥花?”
沈欢欢:“我妈妈喜欢玫瑰花,蓝色的。”
朱欣云新奇坏了:“玫瑰不是都是红的吗,这还有蓝玫瑰啊?我都没听过,我改天问问我家老李,让他也给我买朵!”
沈欢欢弯了弯唇角,轻声细语道:“可能不太好买,它就和您桌上的那朵紫色小花一样好看。”
之后沈欢欢和赵崇又问了些问题,但都没问出什么特别的,十分钟后,两人和另外那名警察离开了303。
沈欢欢离开后,把303的信息发给了姜厌。
她斟酌着词汇:
「你问的那个毁容的小男孩,是303朱欣云的儿子,叫李程,他是做饭时被热油烫伤的。因为和张小粱都在学校被排挤,所以互为唯一的朋友。」
片刻,她又迟疑敲下:
「朱欣云应该不是张添的出轨对象,她言辞里对丈夫的感情不像假的,说到丈夫时她的眼神很幸福。」
姜厌的信息回得很快,似乎在感慨。
「两个小孩都挺惨的啊。」
沈欢欢叹息:「是啊。」
片刻,姜厌的信息又发来了:「你问没问李程是几月份毁容的?」
这点刚才朱欣云说过了,所以沈欢欢直接回道:「是去年十月。」
她问姜厌:「你发现什么了吗?」
姜厌没回这句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沈欢欢准备去下一家走访时,她突然又收到了姜厌的短信。
「你还记得709火灾是什么时候么?」
在几人到达筒楼前,江语情曾在大巴上说过709火灾的具体发生时间。
于是沈欢欢回道:「去年十月十四。」
「那张小粱是什么时候失明的?」
昨天下午沈欢欢曾把604的信息发给姜厌,其中就有张小粱的受伤时间。正在沈欢欢纳闷姜厌为什么又要问一遍,思绪却猛地顿住,眼睛一点点睁大。
她懂姜厌在怀疑什么了。
半晌,她一字一句敲道:
「也是去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