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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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燥热不安。
也常扰得人心绪不宁, 回南溪的路上，虞迦书心中总有一些很隐约的心慌意乱感，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没做好。
可明明一切都是好的。
至少这是虞迦书这么多年来, 觉得自己最为幸福和满足的时刻。
一切，都足够朝着好的方向在走。
他们拿下了夏季赛亚军, 也在跟MG再次交手的这场比赛里, 打出了不少精彩的操作，同时也收获了很多经验。
就像教练说的。
没有那么难受，毕竟他们接下来就能去到更大的舞台了。
说不定，还能在另外一个赛场上发挥出更好的水平。
而自己身边，也陪伴着很重要的人, 她跟陈缚约好的，要一起实现他们共同的愿望。
可她还是不安。
就像之前说过很多次的, 当所有幸福和好运都汇聚在她身上的时候——
她会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一戳就破了。
她在那虚浮的泡沫中，看到斑斓的色彩，可终究, 会破碎。
回基地的路上，大家有说有笑，提之后的比赛，还说要在去世界赛之前, 把蒋行送到段时誉那儿去再特训一下。
本身还在谈笑, 虞迦书刚说完：“你的确要再努力一点啦，再不努力会被换掉的哦。”
有点像威胁, 但又是玩笑。
蒋行在前面差点跳起来：“那当然不行啊, 我回去就努力, 回去就努力——”
要说的话, 其实蒋行已经很努力了。
只是总还是在某些方面差点意思。
战队成绩不好, 有人员更换再正常不过，选手也会想要选择更适合自己的风格，更能打出成绩的队伍。
但对于RT的队员来说，谁都不愿意换。
他们大多都是新人。
参加职业联赛的第一段路就是在RT，根本就不想离开这里，认定了这儿就是自己家。
就算陈缚这样打了很久的选手。
他也没有去过别的队伍，以前在RT出道，在RT打到退役，重新回归，也还在这里。
现在的RT，这五个人是不可分离的。
说着话，虞迦书忽然收到一条来自姐姐的微信消息。
-【小书，妈妈说要过来看你。】
虞迦书的手僵在半空中，停了许久，才问虞晨路：【学校吗？】
那她要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回去学校一趟。
至少在妈妈面前，还是要伪装好的。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心跳如鼓，就看到虞晨路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显示了许久。
最后发来一句。
-【不，是基地。】
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虞迦书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感觉自己在耳鸣，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她敛眸。
看似面无表情，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只是很冷静地回复到：【妈妈知道了吗？】
虞晨路的回答也很简单。
一个字。
-【嗯。】
姐妹之间，不需要说那么多话，她们都能明白。
虞迦书的神情依旧，只是捏着手机的手，倏然收紧了，她闭了闭眼，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过了会儿，有一双手覆了上来。
他手心的温度很烫。
虞迦书知道是陈缚，这会儿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可以接受一切变故，可以接受所有。
但唯独，就是无法跟陈缚清晰地说明。
好像没有找到要以何种心情和状态告诉他。
现在事情不能下定论，她也不想提前让他跟自己一起陷入惊慌中，于是虞迦书装睡了一阵，本来是往车窗那边靠的。
但脑袋刚刚偏过去，就感觉到他伸手，把她的脑袋扣过去，靠在他的肩膀上。
在一起久了，就会觉得对方身上的味道很安心。
虞迦书那慌乱的呼吸，也稍微平缓了一些。
她一直合着眼，一直等到感觉快到基地的时候，虞迦书这才“醒来”，侧目看过去。
陈缚微微低头敛眸，是在看一些数据汇报。
而其他人也跟她一样，聊着天，又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
车缓缓停在基地外的路边。
孙让坐在前排，经理人总是要先下车的，他刚站在车门口，就看到那边有一道人影，惊呼道——
“咦，门口怎么有人在等？我看有点像Swan的姐姐啊，她怎么过来了？”
虞迦书和何晨辉几乎同时起了身。
孙让回头：“Swan，你没有跟你姐说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吗，这天儿，她自己在外面等，挺辛苦的。”
虞迦书抿了抿唇：“她知道的。”
虞迦书回答完，马上快步下车，连陈缚伸手都没拉住。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只是急着去接姐姐，但在陈缚知道…
这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她一旦表现出最平静的样子，其实就是她的世界，最为动荡的时刻。
在一场严重的车祸中。
受伤最严重的其实是那个看起来毫发无伤的人。
看得到的伤口是可以治疗的，但让人看不见的伤，是碎掉的五脏六腑。
陈缚的手捞了个空。
虽然还不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抬眸看着虞迦书跑下去的背影。
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口空落落的。
虞迦书有时候是个闷葫芦，就算在他面前，也很难彻底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准确地说。
在过往的那十九年里，她就算对自己，都是不坦诚的。
她一直在驯化自己。
在妈妈的世界里，成为一个乖小孩。
…
“姐。”虞迦书先跑下去，朝着虞晨路那儿去了。
虞晨路看着她，眼神中的情绪复杂，但还是在尽量温柔笑着，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只是说了一句：“辛苦了。”
虞迦书摇头：“没事。”
虞晨路牵过她的手，看到其他人也下了车，说：“我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好。”虞迦书还是应着声。
其他人陆续过来，何晨辉走在第一个，其实就在虞迦书后面几步，他看着虞晨路。
一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最后就单单说了句：“下午好。”
虞晨路对他笑笑。
“小何下午好呀。”她顿了顿，又抬眸望过去，“对了，你们的比赛我在线上看了，最近进步很大哦。”
何晨辉微微一愣：“嗯…”
之前何晨辉那条线不算让人特别安心，偶尔还是会出点岔子，但这个夏季赛开始以后，他就特别让人安心了。
好像变得比之前要稳重一些了。
这些虞晨路都知道。
她一直关注着这支队伍，关注着大家，也在这个过程里，感觉自己好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一个，不懂行，但感觉到他们热血的编外人员。
其他人也缓缓过来，跟虞晨路打了招呼，孙让叫虞晨路进去歇脚，虞晨路摇头拒绝。
“我今天来，是有些事要找一下妹妹，就先不进去啦，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陈缚刚开始没怎么吭声，倒是等其他人都进去以后，在缓缓迈步过来。
他垂眸，先是给了虞迦书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
随后看向虞晨路，小声问：“可以稍等一下吗？”
陈缚明显，有话要单独跟虞晨路说，虞晨路虽然拒绝了其他人的邀请，但他这么说，她没有拒绝。
毕竟是妹妹的男朋友，也是她一直以来——
拜托的人。
从一开始，其实就在拜托陈缚照顾虞迦书，虞晨路对陈缚本身就很放心。
于是她点了点头，侧目跟虞迦书说：“我有些事，想跟你男朋友单独说一下。”
虞迦书也没有异议，只是嗯了一声。
随后两人走向另外一边的角落，也在虞迦书的视线范围内，虽然不是那么清晰，但虞迦书还是可以看到。
姐姐轻皱起的眉。
她们姐妹俩，总是喜欢在对方面前表现出最好的样子，总是谁也不想给谁添麻烦。
虞迦书敛了敛眸，自己乖乖在旁边等。
她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基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拉开背包的拉链。
虞迦书没有把东西拿出来，只是伸手探进自己的背包。
摸到那个陈缚送她的水晶球。
此时，本身应该是她觉得自己最幸福最满足的时刻，本身是应该回去继续好好训练，等待下一场比赛的到来。
可现在…
她什么都不敢确定了。
虞晨路跟陈缚没有聊太久，只是简单的几句话，虞迦书看到虞晨路的肩膀僵直着，却又在陈缚说了什么后松动。
陈缚总是有这样的，让人在困境中也能生出花的本事。
虞晨路跟他聊完，走回来。
伸手要去牵虞迦书。
“好啦，走吧。”虞晨路说了一句。
其实现在也不是要去什么很远的地方，只是要带她去隔壁咖啡店而已，等会儿还会再送她回来。
但虞迦书抬眸，对上陈缚的眼神。
他倚在另一边的桌椅旁。
看着依旧一股懒劲儿，初见的时候，虞迦书最讨厌他这幅样子，但现在…
她最喜欢陈缚这样。
松弛，游刃有余。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总是那个最让人放心的存在，就算她的世界即将风雨飘摇。
有陈缚在的地方，她就觉得自己有地方可以避雨。
虞迦书第一次拒绝了姐姐，没有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而是选择跟她擦肩而过，奔向了陈缚所在的位置。
她三两步跑过去，径直扑进陈缚的怀里。
刚才假装的镇定，终于还是稍微瓦解了些许，虞迦书依旧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而陈缚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给小姑娘顺了顺毛。
陈缚轻笑着，还不忘还哄她。
-“没事的。”
-“等你回来。”
虞迦书闷闷地“嗯”了一声，说：“那今晚要等我回来吃夜宵，我要吃小龙虾，要陈缚给我剥好的那种。”
“没问题。”陈缚应了，“快过去吧，她们在等呢。”
虞迦书这才慢慢抽离，虽然不舍，但她不是一个做事磨蹭的时候，跟陈缚说好今晚等她回来后…
她就马上转了身，朝虞晨路等自己的方向走去。
虞晨路也再一次对陈缚点了点头，这才牵着妹妹一起走离基地大门。
过去的路上，虞晨路终于才跟她解释。
“这边太晒了，我让妈妈在附近的咖啡店等，前几天刚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也不闲着，又说要弄这个弄那个的。”
“也没多久，就说要来这边看你。”
“她知道你比赛结束啦。”
“纸包不住火，妈妈是前段时间发现的，我当时怕打扰你们的训练和比赛，跟妈妈说，希望她暂时不要…”
虞迦书听着，回头看她：“姐，上次我和陈缚一起去医院的时候，妈妈已经知道了是吗？”
“嗯。”
“辛苦了，姐姐。”虞迦书敛去眸中的神色，“我知道这件事，你肯定也做了很多。”
虞红不是个随便算了的性格。
她本身就风风火火的。
虞迦书都能想象，她知道自己没去上学，而是在打游戏职业联赛的时候有多炸毛，但最后还是被掩盖在了平静的表象下。
不是没有预兆。
而是虞晨路一直在替她想办法。
只是现在，到了避无可比的节点了，她必须要去面对。
附近的咖啡馆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快到门口的时候，虞晨路还说了一句：“我第一次跟陈缚聊起你，也是在这家咖啡店。”
那时候她还误会了陈缚，很生气。
当时陈缚莫名挨了一巴掌不仅没生气，还请她喝了杯咖啡。
兜兜转转，又回到这家店。
虞迦书跟虞晨路一起进去，绕过几个角后，就看到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的虞红，她刚出院，身子还没完全养好。
戴着口罩，看着依旧病恹恹的。
虞迦书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走过去，轻唤了一道：“妈妈。”
姐妹俩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虞红这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虞迦书，刚开始没说话，而是打量了她好几秒，看着也不算生气，只是神情冷淡、严肃地通知她。
“现在这件事，你不要再继续做了。”
虞迦书没有说话。
只觉有一把冷刃没入心口。
虽然其实在来之前她就能猜到这样的结果，只是当虞红说了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些难受。
一时间有些不知作何回答。
她总想跟妈妈说，她不想走，她舍不得离开这里。
虞红虽然气息弱，但气场却丝毫不差，根本感觉不到她是一个刚经过那样的化疗治疗出来的重病患者。
“之前你姐姐求着我，让我让你安心打完这一年，现在好了，你们这比赛是结束了吧！”
虞红才没注意什么S系列赛，只知道，夏季赛结束，就结束了。
她继续说。
“正好你就可以收拾一下，赶紧复习落下的课程。”
“学校那边我提前打过电话了。”
“让你复学的申请我已经提交，九月初直接回学校报道。”
九月初。
她正要去S系列赛……
虞迦书的唇动了动，但看着虞红这病弱坚持的样子，又是第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反而是虞晨路开了口。
“妈。”虞晨路也很小心，“妹妹是喜欢现在做的事情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虞红不理解。
“想做的事多了去了，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虞红觉得，自己作为母亲，就有这样的职责，“你们如果判断不了，就由我来判断。”
外面的世界诱惑太多。
虞迦书还没长到那个年纪。
虞红觉得她现在做的事情，都是错误的选择，正确的选择，就应该听过来人的。
虞迦书缓缓抬眸，语气缓和：“妈妈，我真的很喜欢这里，我想…再努力一下。”
她们要争取，但又碍于虞红的身体情况，不敢紧逼。
当家人经历过那样的一次生死难关，作为家属也会绷紧脑中的一根弦，她们也会更加小心。
也就更不敢“叛逆”。
“你是喜欢这里，还是喜欢上次陪你来医院那小子？”虞红的面色冷了些。
看样子，今天这俩孩子都是打算跟自己犟的。
虞迦书舔了舔唇。
都喜欢。
“你谈恋爱的事情，我现在不管那么多，我这也足够开明了吧？”虞红说，“但你现在是必须回去上学的时候，不上学，你想干什么？”
虞迦书想说，她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
现在当职业选手也很好。
就算要上学，也可以等到这边打出成绩再回去，可虞红接下来的话，就是砸碎她最后的体面。
“虞迦书。”
“我不是一个不讲理的大人，我把你跟你姐姐拉扯长大，本身就不是为了让你来打游戏职业的。”
“这个圈子我了解过，你做的事情，我不是没有了解过。”
“你呢，你在想什么？你在想，你还年轻，你还可以继续打，打到有成绩了再回去上学。”
“我问你，时间等人吗？你的学籍也等你吗？真以为自己是三十岁还能重返校园，跟现在保持一样的学习水准吗？”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二十岁的虞迦书，这年纪过了就过了。”
虞红出院后，体力明显跟不上，但她就算如此，也要倔强着，把这些话跟虞迦书说完。
“这圈子，是不是大多本身就是学习不好的社会哥？继续念书也没用，干脆来打职业，年入上百万。”
“是。”
“是也有一些个例。”
“但人家是什么家庭条件，我们是什么家庭条件？”
像陈缚。
以他的家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于有钱人来说，做什么都不过是试错。
但她们不一样。
她们必须有一个，能够改变命运的选择。
虞红看着她，眼神坚定，无法动摇，她问虞迦书。
“你玩得起吗？”
“我们家有那个资本，跟这个残酷的世界赌你的青春吗？”
作者有话说：
陈缚：“可惜，我这次没能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