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白因涉嫌故意杀人而被逮捕, 其间,警方也在他家中找到了潜藏起来的霍山。
霍白也清楚在劫难逃,面对警方调查,毫无保留地说出了犯罪动机。
是霍山怂恿, 也是他刻意为之。
他埋怨霍砚的冷漠;同时也愤怒地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双亲, 加上江黎声先前的故意激怒, 霍白彻底失去冷静,用那辆姑母留给他的车子撞向了霍砚和江黎声。
正式判决下来的那一刻, 霍砚提出探视。
这天和第一次探视他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天空雾蒙蒙地飘着小雨, 两人隔窗相望。
霍白神色间的愤怒已经抽离,仅剩下苍白的麻木。
“有些事情已经过去,本没有必要再做解释。”霍砚顿了下, 说, “不过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他平静提及往事。
其中包括哥嫂一家对他的照顾,也有那段不堪的兄弟相争的场面。
霍白没有耐心听下去:“如果不是你非要闹着见他们, 他们又怎么会出车祸?”
霍山告诉霍白, 当时霍砚年幼不懂事,装病想要博取同情,两人着急回去看望他, 因此才造成了意外。
倘若双亲还活着, 他又怎么能沦落到这种场地。
霍砚深深凝视着对面那张年轻的面孔, 无奈与惋惜交织,他摇摇头,“天气是他们选择的;车子是一早就被动了手脚, 我只是他们寻来的借口。霍山说是我间接害死了你的父母,可是只要你稍微调查一下当时的法院判决, 就能知道真相。”
这些从来都不是什么藏起来的东西。
霍白毕竟还小,姑姑把他带去美国,就是不想让这些事影响到他的认知,给他留下心理创伤,没想到多年的保护,反倒成了刺过来的刀子车。
霍白沉默,并没有霍砚想象中那般激昂。
他神色闪烁,骤然问道:“其实对霍山的话,你并不是全然相信的。”霍砚有些难以置信,“你是——单纯想杀我?”
霍白嗤笑,抬头时眼底有泪,“不然呢?我等着你来弄死我?”
霍砚更是不解:“霍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霍白猛力敲响桌面:“难道不是吗!?这些话都是江黎声亲口告诉我的!你就是讨厌我!就是看不起我!就是想对待他们那样对待我!”
江黎声……
霍砚哑然。
望着眼前情绪癫狂的霍白,思绪一点点理清,骤然变得清明起来。
的确,江黎声的每次利用,对付的似乎都是霍白。
他对江黎声包容,甚至是过分包容。
因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帮她,不如说是帮曾经那个孤立无援的自己。
她聪明,清醒,如若自己那不值一提的帮助可以让她站得更高,走得更远,那霍砚愿意伸出援手;可是如果,她利用自己的目的仅仅是为了搞垮霍白呢?
想到那小姑娘还在医院躺着,霍砚说不出什么心情。
他微微叹气,到底是没有多作解释,平静地起身离去。
**
半个月后,江黎声转醒,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
这场车祸虽然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些许创伤,但基于那摧毁的主神空间,换来自由的同时也不会给她留下任何后遗症,换言之还是很值的。
昏迷的这些天里,来探望的人不少。
过来次数最多的是江岸声和霍砚,随后是江母,接着就是同学和老师,听说还有记者过来,但都被霍砚派过来的保镖打发了。
醒过来后,江黎声不放心地喊了好几声系统。
脑内空空,没有任何回应,看样子是真消失了。
面对着好不容易换来的自由身,江黎声在开心的同时,还有一种抵达终点,再无目的的惆怅感。
“小江,有人来看你了。”
江黎声回过神,扭头看了过去。
护士推车过来帮她换药,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体型挺括,似乎消瘦了一点。
她眨眨眼,笑着挥手:“嗨~”
江黎声现在的样子说不上好看,脖子因为骨折而固定着不得动弹,身上还插了些管子,因将将苏醒,脸上的苍白也并未褪去。
霍砚拉开椅子坐下:“好些了?”
江黎声说:“好多了。”看他眼神中疲意明显,想到昏迷前的那声声嘶力竭的死后,忍不住打趣,“叔,你是不是吓坏了?”
霍砚不语,抬起眼皮,瞳孔黑而深邃。
江黎声心里头一个咯噔,隐约觉得不好,笑容也旋即僵住。
“霍白和我说了些事。”
果然。
他是知道了。
江黎声也懒得装,整个身体放松下来,软趴趴地窝在病床上,“哦。”她问,“所以呢?兴师问罪来了?觉得我卑劣,还是不如你想得那样天真?”
霍砚笑了下:“霍白虽然是我侄子,但我不会为他的人生负责到底。先前我给过他机会,如今沦落到这种局面,也是他自己选的 ,就算你不刻意激怒,他还是会那样做。”
江黎声沉默。
醒来后,失去系统管制的记忆重新回到江黎声的脑海。
霍砚说得没错。
在原著里,霍山才是撞向霍砚的那个人,霍砚的死一直萦绕在霍白心头。也许是为了不让男主继续苛责自己,于是作者又把男主父母的死亡怪在了霍砚头上。
再后来,他疯狂报复起霍砚身边的人。
——纯纯一个疯子。
“叫我过来暖房,刻意在暖房前一天与霍白相见,然后就是第二天的车祸。”霍砚向来直言不讳,“我不认为你会为了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与其说是救我;更像是故意让霍白杀你。”
霍砚目光逼迫,字字清晰,其中的敏锐让江黎声一阵心惊肉跳。
“可是如果只是为了送霍白进监狱,这样做未免得不偿失;你又并不是一个随意践踏自己生命的人。”他问,“江黎声,我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江黎声喉咙发干,半天嗓音涩哑:“我记得你不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霍砚点头:“在你没有把自己弄到重症监护室之前,我是。”
江黎声:“……”
江黎声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这些事过于匪夷所思了。
值得承认的是,她的确对霍砚抱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愧疚;更多的还是——叔实在太有实力了,她确实舍弃不了逢年过节的大大红包,和他动不动送过来的纯金礼物。
没错,她就是一个肤浅的,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说出来的话,你可能不信。”
霍砚微一沉思,“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抱有成见吗?”
江黎声:“?”
霍叔一本正经:“觉得我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什么的。”
江黎声眼皮子重重一跳,半天挤出一句话:“您可真幽默。”
不过告诉也没什么。
反正现在问题解除了,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崩人设,或者被主神绞杀;而且 经历了这么多,她确实需要找个人宣泄一下,对方不信,就当是讲故事了。
江黎声深吸一口气,简单掠过自己那轮回的几百次,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自然也没漏过霍砚的死亡,说完,还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就这样,是不是很扯?”
霍砚半天才消化完所有内容。
在她没有醒过来的这些天里,他幻想过种种可能,其中自然也包括怪力神论,就连她重生的可能性也囊括了;但是……真相比想象中的还要扯。
江黎声撇了撇嘴,破罐子破摔,“反正就这样,你信不信也无所谓。”
霍砚眉眼舒展,“你说,我就信。”
这回幻江黎声惊讶了,要不是有石膏吊着,她早该跳起来了,“不是?!这你都信?!”
霍砚觉得好笑:“好,那我不信。”
江黎声:“这你都不信啊?你以为我用命玩儿抽象啊?!”
霍砚:“……”
算了。
江黎声不想逗他了,逗急眼怎么办。
她又老老实实摊回床上,余光瞥过霍砚,“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发现生活了几十年的世界只是一本虚拟的小说。”
霍砚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他只是看向门,门没有完全杜绝走廊外嘈杂的脚步和隐约伴随的哭声。
“你昏过去十五天零十三小时二十五分钟。”霍砚嗓音冷清,又糅杂了一些江黎声难懂的东西,“这十五天里,你被下达了两次病危,抢救了共计五次,全院联合会诊两次。”
“你的母亲为你哭了一夜;你的兄长也靠着我的肩膀哭了许久,你的舍友来看望过你,你的高中老师说……你是她教过的学生里,最优秀的一个;罗管家也来了,他说猪小江很思念你。”
江黎声听着这一切,忽然眼眶酸涩。
霍砚看过来:“所以江黎声,我,或者你,有什么资格评价这个世界呢?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着。我从小经历过死亡与失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虚拟,我只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构成了现在的我。”
泪水逐渐模糊视线,她少动弹不了,闭着眼低声啜泣着。
“我也没办法去切身体会你所历经的那些不幸,可是江黎声,你还活着。”霍砚抽出纸巾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水,“既然活着,就好好活着,但是不要再……”
他想到很多种措辞,最后只说了一句,“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了。”
“我爸之前骂我……”江黎声抽了抽鼻子,“问我怎么能耐,怎么不去上天啊。”
“所以我就报考了航天。”
“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睁开眼后,世界是否还会存在,可是……我还是想为自己争口气。”
江黎声已经不哭了,她双眼猩红,睫毛还沾染着眼泪。
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霍砚眨眨眼,“霍砚,等梦想达成的那一刻,会有人为我骄傲的吧?”
霍砚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声音转柔:“我会的。”
她深深凝视着他的眉眼,一瞬间悸动蔓延,那些不幸的记忆;悲痛的轮回,数不清的死亡,在这一刻突然抽离了。
以前,她或许是所谓的世界之子,幸或是不幸仅围绕着她;
然而从现在开始,从她醒过来的这一刻,她变作尘埃,成为千千万万中的一粒子,幸,或是不幸,不再是选择,而是未知。
也许她会发光发亮;也许她会碌碌一生。
若发光,她便去努力照亮;若平庸,她也会努力迎接每个忙碌的晨昏。
——江黎声,将为自己而活。
——江黎声,将永远自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