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听不懂这话。
“什么叫你不认得她了?”她道。
郭怀春道:“我原本认得她是个胆小怕事的,但现在她认识的人我都不认得,她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薛母皱眉道:“她来了这么久了,况且现在上学了啊,认识人多一些也正常啊。”
郭怀春道:“宗周要见她。”
薛母骇然,道:“怎么会!”
郭怀春急道:“这就是要问你啊,怎么会啊,这个薛青这个薛青怎么搞了这么多事?在长安城已经扬名了。”
薛母道:“她本来就人人皆知啊我们这等来投奔的人家,又许了这等好婚事。”
郭怀春摇头道:“不是那个名,那个扬名没人把她当回事,但现在又是蹴鞠,又是作诗连林秀才那酸儒都知道她,她什么时候会这些了?”
薛母怔了怔,道:“蹴鞠吗?小孩子们都玩的,她自己学的吧,作诗很好吗?”
郭怀春想着林秀才念的那首诗,道:“我虽然不懂,但我听起来也很好的她才十三岁竟然被林秀才如此夸赞那就真是有才了。”说罢看薛母带着几分不解,“是你们教她的吗?”
薛母对他无奈的摊手,道:“郭大人,谁教她啊,她长这么大,只有我一个人带着,你觉得我会吗?我连字都不认得几个。”
郭怀春道:“那她”
薛母轻叹口气道:“是陛下和娘娘教的吧,他们那般的贵人出事的时候她已经五岁了,肯定已经启蒙了”
虽然书房已经屏蔽,但当陛下和娘娘五个字说出来时,郭怀春忍不住紧张的四下看,压低声道:“你不是说她被救出来后就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陛下和娘娘。”
薛母道:“是啊当初救出来她已经昏死了,醒来只会哭也不认得人当时为了不让她哭我说我是她娘,她就信了抱着我不放后来再问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笃大人便让我将错就错。”
郭怀春道:“那她怎么还记得学过什么?”
薛母按了按额头,道:“或许是天家贵人血脉,天资聪慧,学过的就算忘了,也渗到骨子里了吧”
这叫什么解释,好吧,这样也能解释,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郭怀春道:“那现在怎么办?让她过去呢。”讲了双园发生的事。
薛母再次伸手按额头,道:“这个林秀才没问题吧?”
郭怀春摇头道:“没问题。”
薛母道:“那这就是意外咯。”
郭怀春苦笑道:“看起来只是意外”
薛母道:“那没办法了,只能去了,不去的话岂不是更麻烦。”
郭怀春深吸一口气,道:“只能这样了。”
薛母道:“那就去吧。”
郭怀春应声是,待要抬脚迈步,又停下,道:“那个,戈大人我,我有些害怕。”
薛母看他一刻,道:“不要怕嗯,怕也是正常的,你怕这个孩子给你家丢人嘛。”
薛青握着书卷,心中默默计时,听得门外脚步声,其中还有郭大老爷的声音,郭大老爷果然回来了,她坐直了身子,这段时间约是从这里到郭大老爷书房来回他们在书房谈事,可见要避开人,但说的时间又很短事情必然又很紧急
薛母在外喊道:“青子,青子,快,快”
薛青起身应声是,向外走,道:“娘,何事?”
薛母和郭怀春走进了院子,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捧着衣衫鞋帽。
郭怀春道:“洗漱来不及了,快换衣服直接走。”
薛青道:“要去哪里啊?”
薛母已经接过丫头手里的衣衫鞋帽,欢天喜地道:“有个天大的大人请你去呢先换衣衫,大老爷路上会和你说。”
天大的大人?那个宗周太监?薛青跟着薛母进了屋子,有什么能让宗周太监要见她?太监为太后选有才的宫女自己必然也是才子各家带去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男女作诗端午节嗯果然逃不了这个,出风头啊就要被人惦记了。
薛青笑了笑,在薛母的协助下利索的换了新衣衫。
薛母欢天喜地的推她出门,低声道:“别怕,郭大老爷会照顾你的他可不敢让你丢人。”
那倒是,丢人了一起丢人,薛青笑了笑应声是。
马车摇摇晃晃速度很快,车厢内昏暗坐在对面只能看到模糊的面容,郭怀春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道:“你可能做出来了?时间太紧迫了,家里的文书账房也不会作诗,我也找不来合适的人。”
枪手吗?薛青道:“不用不用,诗这东西找别人来做是很容易露陷的毕竟诗言情嘛。”
昏暗中郭怀春盯着她看,道:“你最近读书读的还不错?都会吗?”
这是起了疑心了,毕竟以前的薛青学问不怎么样,她这一段又是假上学薛青道:“说是自学,其实我一直有在社学听课,嗯,先前是偷听,先生们都讲得很好。”
郭怀春也不知道先生们讲的到底多好,但学问这种事也真的说不清,有的人天资如此,一讲便通,比如那些神童,也有人怎么讲怎么学都不行,比如他家里这三个孩子
“你也别紧张,不是非要你做的好做不好也不丢人。”他道。
主角是那位宗周太监嘛,大家是要他高兴的,谁还真在诗词上跟他争个高下,除了那个林秀才在场的官员乡绅估计要恨死他了,薛青应声是。
郭怀春道:“说是以月为题,你趁着这段路先想想吧。”不再与她说话。
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薛青想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张吧,毕竟这事太突然了,薛青沉默一刻,忽道:“大老爷,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郭怀春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道:“你爹,啊,嗯,是个很好的人你娘没和你说过吗?”
薛青道:“说过吧,我记不得了,也不好再问她,免得她伤心,伯父你与我说说吧。”
郭怀春只觉得昏暗里对面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他,看的他莫名的有些心慌,这孩子这时候问这个做什么?好奇怪嗯也不奇怪,是紧张吧说起往事来引发他的同情心吗?
“就是很好的人,沉默寡言老实”他道,“你不用担心,虽然我是利用你们要博个名声,也没想真把女儿嫁给你,但我也真心要照顾你们,不管怎么也不会害了你们,那岂不是禽兽不如。”
薛青哦了声道了声谢,垂下视线,笼统的模糊的大众化的人物概括描述,没有丝毫往事的细节回忆,没那么深的感情忘记了吗?
马车猛地一停,外边小厮说到了。
郭怀春深吸一口气道:“走吧。”起身下车,薛青跟随。
园中精致且顾不得观看,二人急匆匆的直接向宴厅而去,远远的便听到其内很热闹,鼓声噔噔,伴着说笑。
厅内不可能一直作诗,也不可能专等薛青来,宗周便提议玩飞花令,让人折了一只六月桂花,又叫了湖心岛的鼓师来击鼓,满厅中传花,鼓停花在谁手谁便说一句带花的诗句来,说不上来者罚酒。
这一下满厅男女老少无可避,好在宗周知道有些妇人不读书不知道诗词,允许家人侍女帮忙,饶是如此气氛也紧张起来,女孩子虽然不少得到嘱咐要装愚笨,但到底不想被罚酒,便难免下意识的拿出了真本事。
薛青跟随郭怀春走进来时,鼓声停下,桂花落在一个女孩子手里,她慌张的红着脸念不出诗词,眼泪唰的流下来。
有笑声响起,薛青抬眼看去,见正中一个大红衣袍男子正在笑,身后红珊瑚头顶灯笼照耀下恍若神仙妃子
薛青才抬眼,那男子视线瞬时也看来,手一伸,道:“薛青,你来替这位小姐对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