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面太震撼了。
楚明辉咕咚咽了口口水,眼中羡慕又懊恼,喃喃:“这句话这样喊出来真是绝了我该抢先说的。。。”
薛青看着那少年还能站稳,攥着竹杖的手稍微松了松学生们疯狂起来果然可怕要控制住啊
那少年将书卷举到眼前,抬袖子擦了被血水挡住的眼,抖着手抖着声音:“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这是适才大家读到地方,四周的学生们随之也再次诵读。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双园再大也只是个园子,隔着几重宅院,外边的读书声还是送风传进来。
“张撵,你听”张莲塘站在窗边指着外边道。
守兵就站在窗外,大家日常可不敢靠近,更别提说话议论外边了,但这个胆小又胆大的少年却敢这样做。
经过相处说话,张撵的神智恢复了很多,认出张莲塘…认出的时候又吓晕了过去,张莲塘这样的人都抓进来了,那自己一定没救了。
张撵躲在人后挤在墙角瑟瑟,听到抬起头诺诺一声:“什么?”
张莲塘道:“读书声。”
屋内的人都侧耳听去,果然隐隐传来,神情都有些惊讶,发生了什么事?
张莲塘道:“这是我的同学们与我们同在。”
原本惊讶的众人顿时变成了惊吓,这分明是说外边有学生来闹事,张撵还没反应过来,呆呆:“那又能如何…”
张莲塘不再与他说话而是又靠近窗户,侧耳听外边,透过封堵皮革木板的缝隙,朗朗的读书声似乎更近了…他忽的喂了声。
这突然的声音让众人吓了一跳。
张莲塘手扶住了窗户,向外高声道:“是你在读书吗?”
谁?门外只有侍卫…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有沙哑的声音传来:“是。”
竟然是隔壁的那个人!众人吓的顿时都挤向屋角,那个人可是杀宗周的幕后主使!隔三差五就被段大人刑讯的重犯,大家被抓来就是因为被当做他的同党,没办法避开脱离关系,怎么还主动凑上去说话了?
这个少年该不是个疯子吧。
张莲塘更贴近窗户,透过狭小的缝隙只能看到夜色,道:“你就是钟世三吗?”
这次那边却没有立刻回答,张莲塘再次拔高声音问了一遍,沙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是…我少了一只耳朵,另一只也伤了,听不清你说话。”
少了一只耳朵,另一只也伤了,可以想象被怎么样的刑罚,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张莲塘默然。
钟世三的声音继续传来:“外边读的是大学…我本经就是四书…我考秀才的时候,是十几年前…我那时候也常常这样大声的诵读…”说到这里沙哑的声音带着追忆,又停顿下,带着几分遗憾,“…他们现在读到哪里了?我听不到了。”
张莲塘查过这个钟世三的事,的确是少年有为,十三岁就连过了三试是不可多得的少年秀才…所有的雄心壮志都随着家族的覆灭消失了,他默然一刻,拔高声音道:“你觉得读书有用吗?”
读书没有救了他的家族没有给他带来好运。
那边传来几声笑,或许是笑声牵动了伤口,又咳嗽起来,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有用啊,读书当然有用,你看,这时候我能跟着读书,是很开心的事,这就足够了。”
朝问道夕死可矣…张莲塘默然,又笑了笑,扬声道:“现在他们读到《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
那边沙哑的声音跟上:“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
昏暗不见天日的房间内一群人挤在一起,神情惊恐又茫然,听着隔着窗里外的诵读声,这真是怪异的难以想象的场景。
学生围堵双园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张家,张家的气氛更加低沉和凝重。
“大老爷也出不来了。”一人说道,“这学生们的罪责只怕要加注到莲塘身上。”
张老太爷点点头。
“那莲塘是真的被刑讯了吗?要不然他怎么会那样说。”一个老爷急道,“段山的手段极其残酷,没有人顶得住或者说莲塘真的做了这事”
“完全没听到啊”
“他们倒是问过薛青的事”
“但这种时候什么事都不能做,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室内响起议论声。
一直沉默的张老太爷开口打断,道:“事到如今,莲塘有没有做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他救出来给你们京城的二叔写信吧府道省路还有能打招呼的人都拜托一下,尤其是跟段山熟识的,哪怕一时出不来,在内少些罪也好。”
张家的诸人应声是。
“老太爷,您也别急。”有人安慰道。
张老太爷道:“我不急,这个,虽然意外但也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在场的人有些不解。
张老太爷轻抚茶碗,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廖承段山等人目中无人肆意张狂,谁又敢保证自己不会撞到他们手里?”说到这里笑了笑,视线落在桌子上摆着凌乱的纸张上,那是张家从街上找来的传单,“视我长安人人为嫌犯要我长安人人不得安说的其实也没错。”
这时候说这个不好吧,屋中诸人面色微变。
“老太爷,你不要多想了,等能见到莲塘再问怎么回事吧。”大家纷纷劝道。
张老太爷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摆摆手示意他们去吧,众人便退了出去,适才只顾得说话,丫头婢女们回避室内没有点亮灯,张老太爷也没有叫人进来,独坐在黑暗里。
“为什么宗周这类的恶能存在这么久无人能阻挡,那是因为有个更大的恶在其后,不能见人不能说。”他喃喃道,“你们这些孩子们,闹起来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