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还不明所以,看明甘露和明嘉木都是一脸了然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我错过了什么事?”
“老大发情了。”明甘露简明扼要地说了一句,白茫张大了嘴,那天沐云泽好像确实说过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压根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哪个快活林新来的小倌,这会她看看沐云泽,再凑到小家伙脸前眯着眼细看,被沐云泽一巴掌拍掉,她摇着头喃喃道,“我说阿泽啊,这么小的你也下得了手?”
明嘉木乐得前俯后仰,指着石桥上江釉的方向,“是那个,看到了?”
白茫眯了半天眼,“明知道我看不清,说说看,什么样子?”
“江家大公子江釉。”
“哦,这个我见过。”白茫勾着沐云泽的肩膀,“原来你喜欢这样子的,这倒是奇怪了,你们两个这要是成了,那可真是,啧啧,一朵鲜花插在了狗粪上。”
江岫眨巴着眼睛看着白茫,白茫看他一张脸肉肉嘟嘟,忍不住伸手去捏,沐云泽一个转身闪过,“死远点。”
白茫连连叹气,“典型的见色忘友,就顾着讨好人家的弟弟了。”
沐云泽带着江岫,慢吞吞划着龙舟在河里绕了几个圈子,其他的龙舟也渐渐来齐了,最后那艘垫后船一到,这场龙舟初赛就算是告一段落。
“你老娘那船还真是没用,不照样有人来阴的?”沐云泽单手划着桨,看着那船朝白茫道。
白茫耸了耸肩,“我早和她说了。”
“水,水。”江岫伸着手,指着河面,白茫撩了些水花抹在他手里,沐云泽只觉得一道阴森森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一抬眼,正看见童雨缪盯着她。
确切的说,童雨缪盯着的是江岫,她自然认得江釉的宝贝弟弟,却怎么都没想到江釉竟然会把弟弟交到沐云泽手里,难道她们两人的关系,都已经好到这个地步,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沐云泽挑衅地一笑,没多久白县令也到场,宣布了比赛结果和五月初五端午龙舟节参加枫塘江正式龙舟赛的名单,兴安镖局,云泽庄,飞绣绸缎庄。
桨手和鼓手都陆陆续续上了岸,沐云泽也走上岸,一直走到石桥上,隔着人群远远见到江釉就在那石桥的另一头,依旧是一袭浅色青衣,在微风中翻飞的衣摆和发丝也一点不能打散他的清韵,沐云泽又一次看呆了,两边的人群似乎都消失了,她眼里只看得见他在慢慢地走近。
发丝被人一扯,江岫的声音愤愤地响起,“你又盯着哥哥看。”
沐云泽把他的手从自己头发上拉开,江岫又道,“我早说了哥哥好看吧,你那个时候还不信,现在就一直盯着看。”
“你哥哥当然好看。”
江釉到了面前,伸手把江岫接了过去,沐云泽看着他,“你会上枫塘江吗?”
“看情况吧。”
“去吧,湾镇有一家万芳斋,里面的粽子很出名。”
“粽子,粽子。”江岫来了劲,挥舞着手,被江釉拉了下去,“如果端午那天没有其他事的话,去一趟也没关系。”
***
五月初二这天是个大晴天,江釉上了黛窑,看着人砌砖封窑,等到封好,他朝那添柴烧火的人道,“你出去歇会,这里我来。”
那人连连摇头,“大公子,你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何况这里这么热,还是我来。”
“是我想做,我来。”江釉不容她拒绝,那人只得出去,还奇怪地朝正在土胚房检查一批刚上了釉彩的胚胎的赵逸飞问道,“赵管事,大公子喜欢玩火?”
赵逸飞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胡说八道什么呢,干活去。”
江釉撩起衣摆蹲下了身,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皱皱巴巴的,纸和纸已经全都粘在了一起,江釉不敢去扯,这一扯,上面的画肯定全毁了,于是他想着在这里这么高的温度下面烘一下,看看是不是会好。
烧了有小半刻,放在砖块上的书册扉页开始起皱,像是干枯了一般,页面上有些地方凹下去,有些地方凸出来,他试着翻了一下,还是有不少书页粘连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扯开来,那些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幸而窑内光线不佳,也看不清楚,不然他又要心神不宁了。
一个时辰后江釉出了窑,吩咐人进去看窑,自己和赵管事打了招呼,带着一直在釉彩房看人上釉的粉青离开。
“大公子,我们不直接回府吗?”没多久来到市集上,粉青见江釉没有叫马车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先转转。”
早市还没结束,街道上还挺热闹,江釉一时不想这么早回去,走了半条街,粉青突然停下来指着边上一家脂粉铺子,“大公子,我的胭脂用光了,等我下,我马上回来。”
江釉点了下头,粉青进了那铺子,掏出今早带在身上那个江釉送给他的大胭脂盒,朝那老板道,“我要你三盒这个颜色的胭脂,都给我装到这个盒子里面。”
那老板吩咐了伙计给他装,江釉趁着空挡左右看了看,斜对角是一家古玩店铺,那家铺子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他倒是去过好几次,不过这会那铺子外面围了一圈人,吵吵嚷嚷的。
江釉看着粉青那边还得忙活一会,于是踱着步慢慢走向那古玩店铺,找了一个空位走进去,身前一个年长的男子倒是好心地给他挪了个位置。
“这是怎么了?”江釉小声问那年长男子。
“哦,铺子里今早展出了一件宝贝,据说是西蛮人那里流传过来的,叫做药琉璃。”
“药琉璃?”
“对,看质地有点介于玉石和琉璃之间,不过通体透明,真真是漂亮。”年长男子指给他看,江釉看向摆在门口进去一个博古架,其中一格铺着红绒布,红绒布上面摆着一小块圆形的透明物体,不算厚的一片,一角还拴着一根金色的短链子,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玲珑剔透,闪着水晶一般的光泽,却没有水晶的棱角。
男人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江釉也不会例外,他笑道,“是很漂亮。”
“本来有两片,好些人想去买,不过那老板不肯,说要展出几天后拍卖,价高者得。刚刚沐大少走过看到了,硬是给弄了块去,这下子大家都吵着要,不过这老板是说什么也不肯了。”
“沐大少来过?”
这次站在江釉另外一边一个男子笑道,“可不是,还强买强卖地逼着老板脱手了一块。不过女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小饰物,尤其是沐大少这种,肯定是拿去送人的。”
那年长男子点头,“我看也是,指不定是送给快活林哪个小倌去了。”
江釉的眉角动了一动,却没有说话,另一边的男子来了聊八卦的兴致,“我听人说,快活林有花好月圆四个头牌,一个个都是狐狸精转世,能媚了女人的骨头。”
“可不是,我家那个,这么十几年来还不知道败了多少钱在里面,你又管不了,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得最后闹翻了,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年长男子叹气道。
“你见过吗?”
“我没见过,不过我隔壁有个小哥在绸缎庄裁布的时候见过那个媚月。”
“怎么样?”
“狐狸精一个,还能怎么样。”
“那就是很漂亮了。”
“能在快活林接客的,个个都长了一副好皮相,不然就只能端茶送水伺候人。”
“对了,我还听人说沐大少的相好就是那个四大头牌之首,叫酥花的。”
江釉一直听着两人说话,也没什么反应,这会那青色的衣袖翻了一翻,像是被风吹起的一样,只是人群挤在店铺门前,何曾有风吹得进。
“大公子,大公子,你在哪里?”外面传来粉青的嚷嚷声,江釉转了身,朝那两个男子点了下头,慢慢走了出去。
他刚离开,那年长男子突然回过神来,“哎呀,我居然刚刚没认出来,这不是江家大公子吗?”
“原来他就是那位胜似清风朗月的江大公子,难怪看着这么舒服。”
“何止舒服,像江大公子这种,那才是替我们争了口气,那些狐狸精,哪个比得上?”
***
大公子安静的有些吓人,粉青时不时地扭头看着江釉,虽然大公子经常会很安静,可是他总觉得这会的表情不太对劲。
“大公子。”粉青试探地叫了他一声,江釉突然停下了脚步,眼神看着不远处一个方向,粉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身暗红色撩着袖子的衣服,那个张狂肆意的身影,不是沐云泽还能是谁。
粉青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江釉问他的话,难道大公子说的那个很真很率性很有趣,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的女人,是沐大少?
粉青用力甩着脑袋,还伸手拍了一下,肯定是昨晚没睡好,他在乱想什么。
就这时,江釉已经朝着沐云泽的方向走了过去,沐云泽背对着他,也没有看到,正和一个女子说着什么,她嗓门很大,老远就能听见。
“你有没有搞错,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要你种莽草的?幸亏现在采茶季过了,要是被误采了,吃死了人你负责?”
“可是大少,是你说那些老鼠闹心,那我想就种些鼠莽,可以毒死老鼠嘛。”
“那我说种到茶田里去吗?”沐云泽伸出手指点着她的脑袋,“真是要被你气死,回头就给我拔了去。”
“拔,拔了?”那女人苦着脸。
“连根拔了。”
那女人苦哈哈的走了,沐云泽回过身,江釉正站在她身后三步远,她原本板着的脸立刻喜笑颜开,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江釉一眼就看到她别在腰带间的那块药琉璃片,他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
“哦,说是叫药琉璃。”沐云泽拿在手里,“是什么倒是无所谓,不过这东西锻造的形状很特殊,透过了看,东西会放大。”
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下面,江釉微微凑上前,果然是有一些放大,“你也喜欢这些小玩意?”
“我哪会喜欢这些。”她又随手别回腰带里,“回头送人的。”
江釉微微敛了眉眼,“朋友?”
沐云泽点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所求地看着他问道,“你初五没事吧,会上枫塘江?”
江釉退开了一步,“我刚好想起来那天黛窑有不少事要处理,我怕是没有这个空了。”
不等沐云泽回答,他已经轻轻地朝她行了一礼,“告辞。”
沐云泽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江釉今天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怪了。
***
不只粉青,连江岫都觉得今天围绕在哥哥周围的气息有些不正常,江釉自己一个人坐在房前小院里的石桌前,两个水缸里的睡莲叶铺开在水面上,花苞初露,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那水缸前面,从怀里掏出那本书册丢了进去。
然后拍了拍手,回过身,正见到江岫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岫儿。”他笑道,“怎么了?”
“哥哥。”江岫走到他身前伸出双手,江釉把他抱起来坐在石桌前。
“哥哥,你不开心。”
“没有。”江釉一口否认,捏了捏江岫的鼻梁。
“哥哥,我想吃粽子。”
“过两天厨房的大娘就会开始做了,做岫儿最喜欢吃的蛋黄肉粽。”
“可是我想吃色姐姐说的那个。”
江釉把脸埋在江岫软软的小脸侧,“岫儿,那天哥哥有事,我们不去了。”
江岫满脸失望,粉青从外面走进来,“大公子,家主找你。”
江釉点头,放下江岫走了出去,大堂里只有江纹和庄怜两个人,庄怜端坐在中堂下的红木座椅上,江纹正站在他身后替他捏肩。
“娘,你不是应该谈生意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那个说要今天来取货的客人有事来不成了,我也是为这事找你,人家要我们端午前送过去,运费会另外算。”
“送到哪里?”
“湾镇。”
“娘。”江釉抬起眼看着江纹,“还是你去吧。”
“我要是走得开就不会找你去了,让粉青跟着,我会派几个工人看着瓷器,要不再派两个护卫?”
“算了,不用了,有粉青就够了,我也不是没去过。”他像是叹了口气,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开,“那我初四早晨就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