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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成熟

今天巴黎有雨 核萄 3489 2024-01-01 21:32:06

梁姿洗好澡, 换上白色吊带和宽松短裤,窝在了小沙发里。

学校只给新老师提供房补,不提供宿舍, 梁姿又租了一间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距离学校三站地铁。

房子将将三十平, 厨房和客厅相通,有个单独的小卧室, 采光很好, 像极了她在巴黎住的那间公寓,连家门口的地铁都是号码相同的十号线。

不同的是,这次她住在没有电梯的五楼,房租比巴黎便宜了很多。

还有一台运行良好的空调。

梁姿从茶几上把手机捞起来, 打开了微信, 按照首字母顺序找到了“L”。

分手之后,她就把他的备注删除了,只留下他原本的微信名“Loch”。

梁姿的指腹在这个名字上点了一下。

两年零七个月里,这是第一次。

头像还是那片莱芒湖湖景, 聊天框里空空如也。

梁姿没有删过他的微信, 但她去年换过一次手机,数不清的甜言软语都被留在了旧手机里, 她一次也没翻过。

就像他们的关系,分得干干净净。

梁姿很想和王雨薇聊聊天, 跟她说一说今天的事情。她和任平安八月底在上海办婚礼, 两个人上个礼拜就从巴黎飞回了上海,现在正在酒店隔离。

算了。

她把手机扔在了旁边, 在沙发上坐了起来。

几秒钟的事, 有什么好聊的呢?就算今天遇不到, 也许婚礼上也会遇到。

又或者,她和他以后再也遇不到,上海不是每天都有意外车祸,他也不是每天都要参加晚宴,再不得已来搭一趟地铁。

更不会一直待在国内。

梁姿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个水灵灵的黄桃出来,放到水龙头底下冲得晶莹透亮。

她拿着洗好的桃子,站到了与她平齐的冰箱门前。

银灰色冰箱上趴着一只还在喷水的蓝色小鲸鱼。

不知疲倦,从不停歇。

梁姿对着饱满的黄桃,“咔嚓”咬下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鲸鱼。

可能要把你摘下来了,蓝蓝。

——

周二上午,梁姿回学校开会。

这是这个学期的最后一场会,开完之后,她就正式放假了。

系主任先做了个学年总结,又把下个学年要准备的事情给各位老师布置下去。

夏老师说道:“梁姿,你这个学期的波德莱尔读诗会办得很好。除了波德莱尔,今年还是普鲁斯特诞辰一百五十周年嘛,系里打算搞个活动,也交给你了,这个暑假可以想一想,做个策划出来,也可以和其他学校的法语系一起办,思路打开。

“最好线上线下两种形式,其他老师有什么点子也可以提的,大家集思广益,我们下个学期一起决定。”

梁姿坐在椭圆会议桌边,手上飞快地敲着会议记录。

她点了点头,“好的。”

所以她这个暑假的工作大概包括给大一新生备课、写基金申请、看论文写论文、给普鲁斯特的诞辰想个策划。

还行。

散会之后,梁姿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收拾收拾杂物,迎接她的美好假期,却被站在门口的系主任一嗓子喊住了:

“梁姿啊,你来,我跟你说点事情。”

她心道,这语气好熟悉。

好像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梁小凤女士。

梁姿本来已经在走廊里走出了几米,不得不转过身,硬着头皮回到了门口。

“夏老师,什么事啊?”她问道。

夏老师笑了笑,开玩笑道:“一说放假,你跑得比谁都快。”

梁姿摇头,“没有,我以为散会了。”

夏老师慈眉善目地瞧了她一眼,语速放缓,“小梁,还没有男朋友吧?”

果然。

梁姿回答:“确实没有。”

夏老师点了点头,“学数学的男孩子你喜不喜欢啊?”

“……啊?”梁姿觉得自己的脑袋大了一圈,嘴皮子都卡顿了,“嗯,分人吧,分人。”

“是这样的,”夏老师扶了扶滑到鼻梁中间的老花镜,“数学系有个男老师,也是新来的,比你早一年入职,他爸妈都是咱们学校的教授。前几天我们在一起开会,男生的爸爸跟我提了一嘴,让我帮他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小姑娘,我一下就想起来你了。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梁姿还是第一次被领导介绍对象,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夏老师又说道:“你放心,那个孩子我见过,长相很周正,人也高,而且一点也不木讷,但是吧,这个异性缘跟你有点像的,你这一路读的学校都是女孩多,他那一路读的学校都是男孩多,所以一直没谈过恋爱,你要是想跟他聊聊的话,我把你的微信推给他?”

梁姿并不是很想聊。

她嘴角一咧,露出一个讨老人长辈喜欢的笑容,“谢谢夏老师,这样,您把他的微信推给我吧,我来加他。”

夏老师点头应下,“好的呀。”

梁姿抱着电脑回到办公室,看到同事周蓓还在书架上整理课本。

周蓓今年三十七岁,三年前就评上了副教授,是系里的得力骨干。这一年里,不管是教学上还是行政上,梁姿都颇受她的照顾。

梁姿问道:“周老师,我这里要收拾的不多,我来帮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我就是看这个书架太乱了,打算放假之前理整齐,不然我放假都放不好。”

“好,你要是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叫我。”

梁姿花了十几分钟把自己的办公桌清理干净,望着周蓓的背影,欲言又止。

迟疑片刻之后,她开口了:“周老师,我能问你一件事吗?比较私人。”

周蓓一听就明白了,回头看她,笑着询问:“是不是夏教授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梁姿点头,“我就想问问你,你之前都是怎么做的?”

周蓓和她观念一致,一直到现在都没结过婚,也不想结婚。

周蓓问她:“你今年多大了?三十?三十一?”

梁姿回道:“三十。”

“哦,怪不得,”周蓓心下了然,“三十还年轻,你长得也漂亮,是要烦两三年的,我记得我大概三十三岁以后吧,身边突然就清净了。给我介绍相亲的也还有,但是少了很多。”

梁姿懂了。

她把这两年熬过去就好了。

当晚,为了庆祝自己放假,梁姿打开空调,放上喜欢的音乐,从外卖员手里接过来一大碗食材丰富的麻辣烫,眉开眼笑。

要是能喝到原浆就更好了。

梁姿已经一年没回过家了,因为各种规定,她放寒假的时候没能回青岛,好在被林晚樱收留,去她家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

梁姿吃完最后一口麻辣烫的时候,林晚樱给她打了电话。

“喂?”她应道。

林晚樱的声音一向温婉,此时却无比激动:“天啊天啊!!梁姿,你今天没来,真是亏大了,至少损失了一个亿,我们这个新ceo真是太帅了,我觉得所有人都被他迷晕了。”

梁姿站起来消食,举着手机笑出了声,“他怎么帅了?”

“就是好有教养好有魅力啊,跟实习生妹妹说话都很客气很有礼貌,走路自带风度,又高又帅,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完全符合小女孩对三十一岁成熟男人的幻想。”

梁姿:“哦。”

她腹诽道,能不成熟吗,脸和下巴让他用头发蹭蹭,生的都能蹭成熟的。

那边的林晚樱兴奋不减:“姿姿我跟你讲,你现在这么冷静,被他一看就会发晕,他那双眼睛哦,上一秒冷酷无情,好像谁他都不爱,下一秒柔情似水,好像谁他都爱,真的,难顶。我偷拍了几张,一会儿发给你看看。”

梁姿脸色平和,语气随意,“可以。”

“好的,这些都是前情提要,我要跟你说正事了,”林晚樱笑嘻嘻地说,“周六有个中瑞商会活动,Loch也要参加,刚才总监告诉我,让我去给他做翻译。”

梁姿问道:“……你去翻译什么语?”

“法语啊,全公司就我一个人是法语系本硕,我跟总监说我也忘得差不多了,总监说没关系,差不多就行,因为他会说一些。”

会说一些。

梁姿重复了一遍:“可以。”

“不过,根据我的观察,他应该是真的有主了,”林晚樱有理有据地分析,“因为!他一只手的中指上戴了个戒指,男生很少戴戒指的吧?很有可能是情侣对戒。但是今天姚若蕾不在场,没办法验证。”

根据已知推未知,确实很有可能是情侣对戒。

梁姿点点头,“那也正常。”

林晚樱:“反正姐姐我不在乎他有没有女朋友,我去做翻译,就是要去看看他这张脸。”

梁姿笑了出来,“祝你看得愉快。”

“那我祝你后天看展愉快。”

电话挂断,林晚樱立刻把照片发了过来,有四张。

她写道:【我觉得最后一张最帅】

梁姿一张也没看。

没过一会儿,夏老师也给她发了消息过来,是一张名片,微信名是“xs”。

她不自觉地把字母拼出来,笑死。

也没加。

——

梁姿一放假就犯懒,这个周四,她躺到十一点才磨磨蹭蹭地起床,在家里吃饭,打扫房间,下午两点出门去了美术馆。

她一进展馆就恍了神。

大厅里到处都是乳白色水波纹立柱,里面嵌着五光十色的腕表,高度不一,被玻璃安全封存。

就像那个层层上锁的地下白色房间。

梁姿沿着参观路线,慢慢往里面走去。

莫歇这次的展览是个混合展,既有表,也有画。

五个艺术家的作品打散在一起,挂在不同的展区。腕表则是按系列展出,其中有一些精美的古董款式,她保留着模糊的印象,隐约在日内瓦见过一次。

画作虽然分散展出,但每位画家都有自己的鲜明风格,两间展厅逛完,梁姿已经能大致摸清哪幅画对应着哪位画家。

她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团没有形状的蓝绿之前。

这幅画的尺寸很大,几乎有她两个人这么高,画布上有无数纷乱的画笔痕迹,深青浅蓝,浓碧淡绿,其间缀着几抹鲜明的橙黄,笔触大而洒脱。

她确信,它一定出自画家姚若蕾的手笔,他也一定喜欢她的画。

梁姿对抽象艺术了解不深,可直觉告诉她,这幅作品画的是一片湖,一片阳光照耀下的、波光粼粼的湖。

她走近几步,低头看向右边的作品介绍:

“姚若蕾

《他》,2020”

“您好,”一位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上前跟梁姿打了个招呼,“我是展览的志愿讲解员,看您在这幅画前面站了很久,是不是对它比较感兴趣呢?”

梁姿点头,“我觉得它像湖水。”

讲解员眼睛一亮,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确实是湖水,您是看展览介绍册了吗?”

“没有。”

讲解员把册子递给她,“您需要的话可以把它拿走,里面有这幅画的介绍,我也可以给您讲,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作品。”

“谢谢,”梁姿把介绍册接过来,“我自己看吧。”

梁姿逛完展,坐在休息长椅上打开了小册子,翻到了那一页。

左边是艺术家的工作照,一个瘦高的年轻女孩大剌剌地坐在未完成的画前,杏眼明亮。

右边就是关于《他》的采访:

“-这幅画有具体的主题吗?

-有,我在画一片湖泊。

-是任何一片湖泊吗?还是有确切的取景地?

-是我2020年去尼斯湖的时候画下的。

-那为什么取名叫做《他》?

-因为这个人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把她画进画里。”

她把本子收进包里,在长椅上休息了很久。

离开美术馆之前,梁姿站在入口处的展览介绍墙前面,认真读完了上面的每一个字,包括莫歇的品牌历史,展品信息和来源,艺术家简介。

段落末尾处,莫歇总裁执行官清泽手写了一句话,被原封不动地影印在了白墙上,作为结语:

“La seconde avec toi est celle qui ne s’arrete pas.

你在身边的那一秒,是永不停歇的那一秒。”

法语字迹流畅,中文笔墨苍劲。

梁姿的目光凝视着这两行字,眼底浮现点点笑意。

清泽好像做到了。

他终于在这份不喜欢的工作里找到了他的圣母院石像鬼。

正如巴黎圣母院和石像鬼相互成就,他也终于因为莫歇而快乐。

真好,她为他感到开心。

也永远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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