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泽安稳地坐在位子上, 做派悠闲,事不关己。
心里偷偷直乐。
“郑述,”他又叫他,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请大家吃饭吗?”
郑述像看一屋子坏人似的, 这也不想挨, 那也不想碰。
“不是给我们践行吗?”
“不是,是要给梁老师过生日, ”清泽发出啧啧两声, “是不是空手来的?”
郑述又懵了,这到底是什么饭啊,刚才被骗,现在尴尬, 呵, 不如不吃。
梁姿在桌下掐了一下清泽,说道:“郑述,你别听他瞎说,今天就是给大家践行的, 顺便吃个蛋糕, 都提前说好了,不用送礼物。”
清泽翻过手掌, 裹上这只作乱的手,“对, 你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礼物。”
郑述憋了两秒, 冲清泽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一会儿我给Emily打电话,让我老婆骂你。”
一桌人哈哈大笑, 只有梁姿身边的王雨薇注意到了两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那双手谁也不服谁似的, 你抓着我, 我捏着你,也许是一项独属于他们的小游戏,玩得乐此不疲。
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王雨薇第一次不合时宜地湿了眼眶。
好像梁姿和清泽昨天才刚在她装修好的新家认识,又一起涮了火锅,看了世界杯。
也是昨天,她去梁姿家里,看着骨瘦如柴的女人笑着对她说,她会好的。
还有她从没跟梁姿提过的,在他俩分手之后,她毕业之前,她在梁姿家楼下见过清泽,好几次。
她和清泽没有那么熟,梁姿也很少跟她讲感情的事,社交网络上更是销声匿迹,以至于她从来都没能完全了解过他们,只知道他俩是一对相爱的、会分手的情侣。
有多相爱,不知道。
怎么分的手,不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那两只手又握在一起了,十指相扣,在座椅之间晃来晃去,就像两个小朋友。
王雨薇忍住泪意,换上明媚的笑容,扯着嗓子吆喝:“咱们举个杯吧,祝我们梁老师生日快乐。”
几个朋友一齐举起了酒杯:
“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开开心心发大财!”
“早日当上博导!”
“当院士!”
“文科没有院士。”
“那先祝文科有院士!”
梁姿听得咯咯笑,把杯里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谢谢大家的祝福。”
王雨薇啪啪鼓掌,接着说:“再感谢清老板的热情款待。”
“清老板,真老板。”
“岁岁有今朝,朋友们下次再见。”
“下次在哪见?”
“上海,伦敦,巴黎,日内瓦,逮着哪就是哪呗。”
“机票不便宜呢。”
“那没事,咱有老板啊。”
清泽也一直在笑,和梁姿一样干了杯,“没问题,到时候给大家买机票。”
吃完晚饭,梁姿和清泽站在餐厅门前挨个送朋友。
王雨薇上车之前,塞给了梁姿一个橙色小盒子,“生日礼物。”
梁姿猜,里面装着她那天陪王雨薇买的手镯。
“都说不用送了王女士。”
“姐升职了,有钱。而且前年和去年我都没送,明年送不送不知道,今年送一个怎么了,你戴着好看。”
“谢谢你,雨薇,”梁姿跟她拥抱,“你走那天,我去机场送你吧。”
“好。”
王雨薇回抱了一下,和任平安上了出租车。
谢绍的车最后一个到。
他跟清泽讲了几句玩笑话,将视线放在了梁姿的脸上。
谢绍温和一笑,“梁老师,生日快乐。”
梁姿点头,“谢谢。”
他又瞧了一眼清泽,清泽从容地站在一旁,没有半分芥蒂之心。
他说了声“回见”,也上了车。
一群人浩浩荡荡热热闹闹,转眼间只剩下了梁姿和清泽。
“去哪里?”
“回我家?给我们寿星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小木屋的‘小’?”
“反正不大。”
梁姿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
这是她第二次来清泽的住处,闹中取静的独栋小楼和上次一样,只有他们两人。
清泽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手里捧着一个暗红色盒子,放到了她面前的茶几上,“打开看看。”
梁姿拨开两颗不锈钢锁扣,打开了盒子。
放出了一串星光。
精雕细刻的细碎宝石镶嵌成一道形状不规则的横向水波纹,上浅下深,由橘及粉,一颗圆形红钻悬在中间靠左的位置,只有小指指腹那么大,颜色却明显。
清泽坐在旁边,“梁老师觉得这条项链像什么?”
梁姿回答:“像一片水,日落的时候被照成粉红色。”
“那太阳为什么在左边?”
她胡说八道:“因为咱俩是左撇子。”
清泽用手撑住沙发坐垫,笑出了声。
“不是,”他亲了梁姿一口,“它就是日落,不是随便哪个日落,是2017年9月19号的日落,那天的太阳在咱们左边。
他拍拍她的手背,“梁老师,这小礼物还可以吧?”
梁姿再次端详起这条项链。
玫瑰色晚霞浮在天边,橙色圆日挂在铁塔左边。
她有样学样地拍拍清泽的手背,“喜欢。”
很喜欢。
清泽眉开眼笑,“我给你戴上。”
梁姿睨着身上的鹅黄色毛衣开衫和蓝色牛仔裤,“行吧。”
有脖子就能戴。
在清泽逐渐升温的注视下,她慢慢解开三粒纽扣,把衣服拉到了肩膀。
露出了锁骨下的一抹暗红,彰显著他们几小时之前的放纵和克制。
清泽的眼睛划过那处印记,什么也没说。他站到梁姿身后,给她戴上了项链。
窗外花园昏黑,梁姿走到落地窗前照镜子。
颈间珠光璀璨,敞开的毛衣半拢着两肩,着装实在称不上优雅。
玻璃中,她看见清泽走向她,从后面抱上她的腰,下巴抵在了发顶。
“真漂亮,生日快乐,宝贝。”
她抓着清泽的手背,吻了一下指骨,罕见地叫他:“谢谢宝贝。”
清泽望着梁姿的倒影,语气正式,“梁姿,我本来是要拿这条项链跟你表白的。我想告诉你,我把那天的日落搬过来了,所以我在那天跟你说的话,一直都算数。”
“从那天到今天,我没有一天不爱你。我会尽我所能地做一个好的伴侣,让你又自由又快乐。”
“谢谢你,第二次答应跟我在一起。”
一弯暖流淌过梁姿的心尖,却有几分涩意萦绕。
她转过身,张开双臂抱住了清泽,侧脸蹭着衬衣,感受着他的体温。
“我也是。”
那天说的话写的字,一直都算数。
“想放首歌。”梁姿突发奇想。
清泽顺势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好。”
她点了几下,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音响传来几声贝斯的清晰低音。
[Starry eyes
How can I get to you
My truly little]
梁姿和清泽站在客厅中央,在暖黄色的灯光里相拥,随着迷幻舒缓的音乐轻轻摇晃身体。
小小的彩色钻石埋在地下十亿年,在这个寻常的夜晚折射出细微而耀眼的光线。
恋人相视的眼眸与星光交织,映着彼此,一闪一闪。
嗒嗒,嗒。
鞋子在地板上踏出随意的节奏。
“好想蹦迪啊…”
“那我在家里装个蹦床,咱俩蹦个够。”
[but knowing you’re the one
to greet me and meet me
Two alone in the dark may it be]
梁姿勾住了清泽的脖子,下颌一扬,吻上那双冥冥之中的唇瓣。
抱在背后的胳膊越收越紧,将赤/裸的肩膀被炽热的掌心覆盖。
脚步丢了节拍,地板渐渐没了声音。
“清泽,你知道吗?天气预报说,直到这月月底,上海都没有雨。”
“嗯,那就等下个月。”
“不想等了……”
清泽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Starry eyes forever shall be mine]
梁姿躺在床上,被清泽从头到脚亲了一遍,就像他们的每次短暂分离又重逢。
这一回很顺利,比起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加晚上,他们节省了太多的汗水和时间。
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眼里都写着“万幸”。
他们笑着接了个吻,庆祝他们的身体依旧契合。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清泽还是和从前一样温柔,很快,梁姿又蜷缩在他怀里颤抖,嘴边溢出几声不像她的轻/吟。
只有清泽知道,这就是她的声音。
这就是他在脑海里怀念了无数次、却无处可寻的声音。
他像听不够似地,咬着耳朵求她:“黎黎,再说一遍。”
梁姿懒懒地睁开眼睛,瞧着他,连嘴都没怎么张,舌尖一收一顶,“清泽。”
清泽三十一年的教养只够让他的温柔维持到这里了。
第二次,狠得要命。
他的手掌锁住梁姿的两只脚踝,身体像是要撞开那把无形的锁,闯进她杳无人烟的灵魂。
可她的灵魂里早已有他。
从失去他的那一刻起,他的点点滴滴就开始在她的灵魂里汇聚,变成了他,也变成了她自己。
清泽俯下身,“宝贝,你还行吗?”
梁姿抓着床单,“嗯”了一声。
她的脑子轻飘飘的,所有知觉都汇集在一处,只有耳边还响着声音,清脆,激烈,过瘾。
眼前是清泽迷人的脸,忽远忽近。
她想起了她做过的那些亦真亦假的绮梦。
梦里,她从未被满足。
不似现在。
两道喂不饱的喘息在房间里不知疲倦地纠缠。
清泽近乎呓语:“黎黎,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没有,”梁姿迟缓地揉着他的头发,“喜欢。”
“我看也是。”
梁姿抬腿踢他,可惜动作软绵绵,毫无威慑力。
清泽倚着枕头,哑着嗓子笑了两声。
他也在床单上捡了一根她的头发,用指腹捋了一遍又一遍。
两个人躺在床上聊了聊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亲到一起去了。
梁姿瞄了一眼清泽的下半身,“清老板休息好了吗?”
清泽没动,躺在那儿跟她开玩笑,“梁姿,一上来你就想把我榨干是吧?今年好歹也三十一了,又不是二十出头。”
“?三十一就这样了,到了四十一可怎么办啊?你这个样,就别想着退休过性/生活了吧?”
清泽听了,脸上不愠不恼,在她的后腰留下轻轻一巴掌,“躺好了,宝贝。”
梁姿觉得不对劲。
果不其然,这只狗又开始使坏了。
他将梁姿罩在下面,敛眸看着她,“梁老师,算算账。”
梁姿才被他弄得七荤八素,“什么账啊……?”
“梁老师没听过代数拓扑,不知道是什么,对吧?”
“……?”
“没关系,虽然咱现在不做学术了,但好歹是个数学博士,给梁老师简单讲讲还是没问题的。”
梁姿被他问得又晕又醒,“……清泽,你干什么呢?”
清泽亲了她一口,把她两只胳膊举过头顶,按在床上。
“来,咱们从头来。梁老师,topology的词根是什么?”
太荒唐了。
梁姿哼了一声,手抓紧了床单,“……不知道。”
清泽手指轻勾,梁姿被他吊得不上不下,咬着嘴唇不吱声。
“真不知道?”他又问。
太难受了。
梁姿将脸埋在被子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topos。”
“嗯”,清泽遂了她的一点心愿,“那topology是研究什么的?”
“拓扑空间……”
“英语叫什么?”
“topological…spaces……”
“那代数拓扑的主要方法是什么?”
“homotopy…homology…”
清泽将梁姿眼角的泪珠吮去,伏在她耳边问:“梁老师记得不是挺清楚的吗?怎么那天说不知道?”
梁姿冲着他的脖子就是一大口,清泽也不哼声,任着她咬。
他嘴角弯起一丝得逞的坏笑,“还说不说我不行了?”
“清泽,”梁姿用食指杵他的脑门,“你信不信,你要是再问,这三个月你都别上床了。”
清泽吻上她,“我信。”
“三年都没上过了,三个月我有什么不信的。”
话是这么说,嚣张的气焰却顷刻散得无影无踪,该干什么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说八章就八章,下章完结(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