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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她作死向来很可以的[穿书] 撕枕犹眠 25065 2024-01-02 17:40:27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另一头, 次城区中心。

笔仙之笔端立在打开的银色方盒里,望着不远处熊熊的火光,一时陷入了深思。

教堂内部深处,有一个隐蔽的传送口。传送口直通边缘区唯一的教堂, 只要启用正确的唤醒步骤就能使用——不久之前, 他们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想要窥破这层隐藏的真相, 对笔仙之笔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地方看着花里胡哨的, 本质就是个比较大的域而已。

而域主对它所在的边缘区管理显然力不从心, 给予的防护很弱。作为一个成熟的辉级全知,它只需要一些时间和媒介,就能很轻易地读到任何自己想知道的事。

虽然仅限于边缘区的范围内。

在之前的时间里, 它曾花了很大工夫, 通过那个叫杰森的意识体去接触所谓的“边缘区”,也因此窥见了不少事。而其中最让它崩溃的一点,莫过于边缘区没有人类存在的残酷事实——

没有人类,就意味着,不论它收获再多的信仰, 能得到的都只有充满机油味的铁皮内脏。

……那它这么长时间替人答疑解惑换信徒,它图的啥啊?它甚至还纡尊降贵地给人解答感情问题和职场困惑??它甚至还忍受他们叫它全知神??从来就没叫对过!

它堂堂全知之神,能这么委屈自己吗?那必然不能啊!

于是, 在确认边缘区没有活体人类存在的那一刻, 笔仙之笔就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它要去次城区。

而想要去次城区,走普通途径肯定是不现实的。所谓的“升区”只是域主用来哄骗人类的把戏,普通的意识体们根本就不会有上升的机会;而且与“升区”相关的职位们全被能量体们把控着, 一旦让它们察觉自己的存在, 别说捞祭品了, 自己怕不是原地就要变成个祭品。

唯一的法子, 就是强行突破。

因为知晓徐徒然的存在,笔仙之笔的心情更是迫切——毕竟根据它的经验,有徐徒然在的域,往往都安生不了多久。它能利用的时间不多。

所幸,它这次的运气不错。好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先是边缘区的能量体不知为何被大量调走,连教堂都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二是边缘区的意识体都相当好糊弄……他们的思维都比较简单直接,只要把握住诀窍,就能很轻易地将他们收归己用。

接下去的事就顺理成章。挑一个风平浪静的好日子,以圣战之名,号令他们冲进边缘区唯一的教堂,突破后找到那个隐藏的传送口……

笔仙之笔本来还担心传送口附近会再有什么埋伏陷阱,事实证明它完全想多了。它也就老实不客气,设法解读出传送口的唤醒方式后,直接打开传送口,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传了过来。

因为担心传送口的另一端有能量体守着,它特意让人备了武器。自己则提前躲进了银色方盒中,由那名叫做“杰森”的门徒带过来。

银色方盒虽是用来约束它的工具,但同时也能起到保护和隐藏的作用。这里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它不想过早暴露。

然后,他们就过来了——

截止到这里,所有的发展都很顺心。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但谁能告诉它,为什么它只是在银色方盒里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面前就是一副火光滔天的样子?

而且那烧的是个啥?没认错的话,似乎是域主自家的教堂吧?看着好大一个,屋顶上还有域主的雕像……

笔仙之笔怔怔地看着那雕像摇摇晃晃地从屋顶上掉下来,啪地一下在地上摔得粉碎。

默了好一会儿,它方飘起来,在杰森跟前缓缓落下一行字: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到了新世界后,一切都要按照我先前的指示行动?】

“嗯,没错!”杰森的机械面孔映射着跃动的火光,眼神微微发亮,“一切都在按照您伟大的计划进行!”

笔仙之笔:……所以我哪个字提到放火了?

“就像您说的一样,我们要来到新世界,并且向新世界,大声宣告我们的到来!”杰森的语气慷慨激昂,“我们已经办到了!”

笔仙之笔:……

傻孩子,那不是我的指示。那是我给你画的大饼和鸡汤。

笔仙之笔再次陷入了沉默。而更让它沉默的是,杰森下一秒就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谦卑地单膝跪地:

“伟大的全知神啊,我们要何时真正敲响圣战的钟声?”

笔仙之笔:…………

战啥啊人家辰级我辉级,身上还带一打封印……我拿头给你战。

笔仙之笔默默想着,顿了几秒,却只是旋身,在空气中画出了一个舒展的弧线。

——这是它最近在和意识体沟通时研究出的新的表达方式。能够有效表达情绪。比如现在,它画出的就是一个微笑的图案。

什么叫做全知之神?就是你哪怕已经震撼到我全家,我也要不动声色点头微笑,装得好像“嗯没错我早有预料”一样。

【不急,我忠诚的门徒。】它一笔一画地在空气中写道,【你做得很好,我欣赏你的魄力。】

【只是现在,还不到敲响圣战钟声的时候。】

杰森猛地抬起头:“您的意思是?”

【血肉圣者。】笔仙之笔在空气中一笔一画地写道,【在进行圣战之前,必须要先找到血肉圣者。】

血肉圣者……杰森在心底重复着这个词,神情变得凝重。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早在全知神降临在他身边的第二天,他就听全知神提到过它——当时他已经得了全知神的恩惠,却怎么都拿不出符合祂心意的祭品。全知神便给自己下了新的指令,要自己替祂去寻找“血肉圣者”。

据说,这是全知神遗落在人间的使徒。只有他们身上,有全知神所需的血肉。然而他花了那么长时间在边缘区寻觅探索,却始终一无所获。

杰森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您的意思是说,真正的血肉圣者,实际就在次城区,对吗?”

【没错。】笔仙之笔很欣慰,这傻孩子的脑子终于转过弯来了,【我能感觉得到,他们就在此处。】

说完,它让杰森将从教堂中抢出的登记名单递到跟前,凝神“阅读”起来——这名单汇总了各个教堂近段时间吸纳的新人名录,如果其中有人类存在,它一定能读得出来。

果然,没花多大工夫。它就从中识别出了几个人类。更幸运的是,这份名单中还附有通讯地址。

【到这个地址去。】仙之笔研究了一下,将距离最近的一个地址指给了杰森,【派人去那里。我所寻找的血肉圣者,大概率就在此处。】

【切记,一定要快,而且要隐蔽。】

杰森将那地址细细看过,想想又问道:“伟大的全知神,在找到疑似血肉圣者的人后,需要先给他服用圣药以确认身份吗?”

【不必。】笔仙之笔答道,【圣药有限,不要随意动用。将人带到我面前就是。】

杰森垂下头应了一声,转身去吩咐其他人。

剩下笔仙之笔,缓缓又落回银色方盒中,心情之复杂,一时难以言说。

好在杰森总算没蠢到家。起码没蠢到在烧了人家教堂后,还傻乎乎地等人来抓。

他们这次带来的是精锐小队,队里不乏以前在边缘区底层摸爬滚打的。凭借着这些人敏锐的逃生技能,杰森他们在离开教堂后,很快便借着混乱撤退,并找到了一间闲置的空屋,撬开门躲了进来。

被他们一同带到空屋的,还有两具能量体的尸体。这原本是中心教堂的看守人员,被杰森他们直接嘣了。因为觉得他们身上或许还有有用的东西,比如零件证件什么的,就都扛了过来。

此刻,笔仙之笔正独自呆在这间空屋的二楼主卧室。它百无聊赖地阅读起这间屋子主人的过往,惊讶地发现,这里原本的住户,也是一个能量体。

不知为何,它“死亡”了。这屋子便闲置了……怎么回事,缺人了都不补的吗?

而且它之前就很奇怪了,那么大一个中心教堂,怎么会只有两个能量体看守?还有再之前的边缘区能量体大调动……

这个域里的能量体,损耗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笔仙之笔默默想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具体怎么不安,却又说不上来。

它正琢磨着要不要再“看”点东西解闷,杰森又在外面敲门了——他将寻找“血肉圣者”的任务交给了其他人,自己则托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再度出现在笔仙之笔面前。

盒子里是用以悬挂的帘幕,还有笔仙之笔常用的平板。平板自带投影功能,可以将它写的字投影到空中,这样,全知神即使不露真容,也可以传达祂神圣的旨意。

杰森无比谨慎地替笔仙之笔悬挂好帘幕,又调整好投影角度。低下脑袋,再次请示:“全知神,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接下去你们只要把找到的人类安安稳稳带到我面前我就满足了,真的。

笔仙之笔在心底深叹口气,打开平板,开始苦大仇深地玩电子戳戳乐。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又有新的脚步声响起。

有人得到请示后进门。笔仙之笔察觉到有新的气息出现,忙恋恋不舍地停止了游戏,笔直地竖在了帘幕后面。

隔着帷幕,它暂时接触不到能深度“阅读”对方的媒介,只能大概判断出对方的年龄性别。它当即察觉了不对。

这似乎,对不上啊……

但感觉又确实是个活人。它琢磨着要不要问对方要点什么东西,幕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已然响起:

“你就是他们说的全知神?”

这语气有点熟悉。笔仙之笔心中的不安更强了一些。它顿了一下,在平板上刷刷落笔:

【是我,迷路的孩子。吾乃照亮永夜的全知之光,特来寻你,来指引你归途。】

“……哦。”幕外那人默了一下,“你们确定我的年龄没有超标吗?毕竟我可是个七十二岁的大宝宝。”

她这话问的是旁边人。

但听到这话的笔仙之笔却沉默了。

女的,七十二,还有这欠揍的语气。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巧吧?这次城区那么大,人口那么多……

笔仙之笔拼命安慰着自己,迟疑了一下,朝着帷幕凑了过去,打算从缝隙里悄悄看一眼。

几乎是同一时间,它听到外面有对话声响起:

“不,你不明白,在主的面前,我们都是孩子。”

“我知道你现在很茫然,也无法接受。没关系,我们一开始都是这样……来,给我一件你身上的物品。主会向你证明祂的威能。”

帘外那人略一沉默,似是笑了一下。跟着一阵摸索声响起,没过多久,一只手从帘子外面恭敬地递了进来,手上托着一枚蓝色硬币。

“伟大的全知神!”那手的主人激动道,“这就是她身上的物品。”

而全知神……全知神其实不用他提醒。

它只是往那硬币上看了一眼,便整支笔“嗖”地从空中落下来,敲在平板屏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全知神?”帘外的人因为它过大的动静而懵了一下。笔仙之笔顾不得解释,忙自己撩开了帘幕——

只见房间的另一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婆正坐在椅子上,偏着脑袋看它,神情似笑非笑。

笔仙之笔:……

“全知神?”察觉到它的激动,负责将人带回的信徒还挺开心,“请问我们找对了吗?这位就是血肉圣者吗?”

笔仙之笔:……是你个头。

你们到底从哪儿把这家伙拉回来的?丢掉,快丢掉啊啊啊!

*

徐徒然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自打离开医院后就挥之不去的郁闷,总算减轻了些许。

郁闷的理由很简单。医院之行,拿到的作死值太少了。虽然之前凭空得到了几百,但在她通过梦境搞出了一堆可憎物之后,就基本没再拿到什么作死值了。

也就是在独自去地下砸祭坛的时候。破坏法阵得了两百,摔了雕像赚了五百,后面砸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总共收获三百,加起来一共收获一千。

而她为了放大“绝对王权”的效果,氪了三千五。一来一回,等于没回本。

这让徐徒然多少有些不开心。

为了弥补这种不开心,她在离开前,特意给那些可憎物补充了指令,要它们继续待在医院中,并持续围堵伴生物,不让它们离开。

——“绝对王权”的效果会在她离开国土后逐渐减弱,她最后留下的指令能持续多久,徐徒然自己也不知道。但不管怎样,先这么吩咐着就是了。

而在离开医院后,她和其他人,又不得不面临另一个问题——他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一旦伴生物脱离医院,肯定又会来找他们麻烦。而他们通过梦境捏出的怪物,也不会自己消失,脱离束缚之后,多半也要搞事。

“要不,先把那些人类聚集起来?”老王提议,“我担心伴生物会提前对他们下手。”

另外两人当即同意,很快分配好了新的任务——老王带着仍在昏迷的食月先行离开,徐徒然和娇娇爸爸,分别去找白天他们识别出的人类。

他们白天一共识别出八个疑似人类的居民,同时还通过流浪狗确认了他们的地址。但目前只能说是“疑似”,无法做出最终确认。

现在情况紧急,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尤其是在他们发现中心教堂的火势之后——徐徒然第一反应,还以为这是火灾手电筒搞出的事,又正好这附近就有一个人类住处,她就直接过来了。

过来之后,顺利找到那个人类。徐徒然快速说明情况后正打算带着对方离开,一群奇奇怪怪的人又找了过来。

衣服陈旧、肢体过时,脸上戴着电子假面,还都配着武器。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徐徒然本想着全都揍飞算了,却在交手前注意到了对方身上别着的红笔。又听对方口口声声“全知神”,便起了疑心。随意忽悠了两句,让它们放那个人类离开,自己则作为“猎物”,被一路带了过来。

结果……怎么说呢?

张大姨大马金刀地坐在房间里,上下打量着浮在面前的红色钢笔,又扫了扫周围仙气飘飘的帘幕,发自内心地感叹出声:“看来你混得不错啊。”

此时房间里其余人都已被遣散。笔仙之笔思索片刻,开始虚伪地谦虚:【没有没有。】

“怎么没有,我刚都看到了。楼下好多人呢。”徐徒然向后靠在椅背上,一手搭上椅子扶手,朝着笔仙之笔抬了抬下巴,“都你信徒啊。”

笔仙之笔:【……不算不算,志同道合罢了。】

“伟大的全知神。”徐徒然手指敲了敲扶手,“可以,很有气势。发展的势头很好嘛。”

笔仙之笔:【一般一般,全赖同行衬托。】

徐徒然:“那你同行知道你刚把它教堂烧了吗?”

笔仙之笔:……

别提了,本神快为这事愁掉毛了!

远有域主,近有徐徒然。笔仙之笔一时竟不知哪件事更值得它焦虑一些。

另一边,徐徒然也懒得和它废话了,脸上笑容倏地一敛:“这个域里究竟有多少能得救的人类?姓名地址,全列张单子写给我。”

笔仙之笔:……

【这,我其实也不完全清楚。】它还想挣扎,【我对人类什么的其实不是很感兴趣……】

“还装?”徐徒然偏头,“不感兴趣?那你的人跑到人类住处,又是喊着全知神,又是要找什么血肉的?真当我不明白你打什么算盘?”

她猛地一拍扶手:“名单,地址,现在就要,快点。”

“再磨磨蹭蹭,信不信我现在就抓着你下楼,要你当着你信徒的面写圆周率?”

笔仙之笔:……

【你也说了,我现在是有信徒的人!】笔仙之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飘了起来,【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是我们教会的公敌!】

徐徒然:……

徐徒然:“哦。”

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写吧,不想和你磨蹭。”

笔仙之笔:……

它原地僵了片刻,脑子了过了好几个现在叫人上来围殴徐徒然的方案,终究还是在内心嘤咛一声,转头开始老实默写名单。

倒不是没法叫人上来。

而是它评估了几遍,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叫围殴,叫集体送人头。

大槐花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它选择继续忍辱负重。

另一头,徐徒然已经拿出娇娇爸爸给的通讯器,开始给其他人发信息,给出更新后的人类名单了。

才刚发完,忽感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正要剧烈摇晃。徐徒然怔了一下,从里面掏出一个狐狸摆件。

那狐狸摆件这会儿又开始全自动颤抖了,两只眼珠在眼眶中乱飞。徐徒然微微蹙眉,伸手将身上银色色纸摸出来,包在狐狸摆件身上,结果包上后,狐狸摆件依旧抖得跟开了震动模式似的。

这情况远比之前严重。然而徐徒然却没像上次一样收到作死值提示。她皱起眉,四下望了一望,注意到笔仙之笔正悄无声息地又再往银色方盒里钻,便快步过去,将它拿了出来,转而将被包着的狐狸摆件往里塞。

笔仙之笔:……???

【那是我的盒子?】它难以置信地在空中写道,【我的原装盒!】

“我知道。”盒子有点矮,徐徒然正在调整狐狸摆件的摆放位置,好顺利将盖子盖上,“这不它都吓坏了吗?”

笔仙之笔:……我也有被吓到啊?不然我刚往里面躲什么躲?

它飘在空中,无声地瞪着徐徒然。而后者,在发现狐狸摆件确实塞不进这个盒子后,只能无奈放弃,将它又拿了出来。

而就在这个瞬间,狐狸摆件自己从松动的银色色纸中脱了出来,立在桌上,一双大大的眼睛看向徐徒然,眼珠转得飞快。

徐徒然:“?”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狐狸摆件,努力揣测着它的意思:“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狐狸的眼珠转得更快,徐徒然看向旁边笔仙之笔:“狐狸到底在说什么?”

笔仙之笔还在为抢盒子的事生气,没好气地往空中写:【大楚兴,陈胜王。】

徐徒然:……

她警告地敲了敲桌子,笔仙之笔顿了一下,这才认真地翻译起狐狸摆件的话:

【它说,快跑。】

【它要来了,快跑。】

……它?

徐徒然因为这个指代而微微蹙眉,下一秒,忽感脑海中中一道声音炸开——哔哔哔的危险预知响起,尖锐的声音刺得她脑壳都发麻。

几乎是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而后则是一阵尖叫。

徐徒然察觉不对,飞快收起面前的银纸和银盒,一手一个抄起面前两个道具,转身往房门外跑去,没跑几步,忽感脚下一滞——她一下扑倒在地,愕然回头,只见原本平整的厚实地毯,不知何时,已经鼓起了一道皱褶

她方才,就是因为这道皱褶,才被绊了一跤。

徐徒然瞪着这道皱褶,不知为何心中警铃大作。她猛然后缩,刚要起身离开,地毯忽然具有意识般地飞起,直直朝她扑了过去。

徐徒然早有准备,匆忙闪过。试着转动门锁,发现转不开,又一脚踹了上去,门板应声而开。

……得亏她之前已经用点数修改机改了自己的体力。不然这又摔又踹的,老骨头可受不了。

待来到走廊,情况更是令人瞠目。只见一楼的房间内,家具摆件都像是具有了生命一般,正拼命地往人身上撞去。全知神的信众正在努力与之搏斗,砰砰的枪声与火光时不时在房间里闪过。

甚至连房子的墙壁都活了——白色的墙壁自动流动起来,往外延展,抓取着所有能碰触到的东西。有两个信徒没能及时躲开,连人带武器都被拖了进去,半截身体没入墙里,后半截身体挣扎两下,很快就不动了。

“这房子活了!”惊慌的声音在信众之间响起,“快跑,快出去!”

徐徒然抿唇,极力躲开袭来的物品,跟着一起往门外冲,看到还有信徒向上来找“全知神”,直接一脚给踹了下去。

“你神没事!”她不耐烦道,“管你自己跑!”

冲到楼下,才发现大门又被锁上。一堆人正在门前冲撞。徐徒然啧了一声,快步上前,将挡路的推开,手指一抬,一层冰霜覆上电子锁,下一秒,锁盘应声而碎。

“走了。”她一脚踹开门,快步出去。到了门外,整个人蓦地一怔。

尖叫与呼救,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此起彼伏地回荡。所有的房屋都开始扭曲,所有的死物都成了杀手,开始肆意攻击房屋中的人们。

但最令徐徒然震惊的,并非这点。

而是来自天空。

沉沉的夜空中,那轮来自食月梦境的血月依旧高挂。血月的旁边,一团山般的阴影正破开云层,缓缓从天而降。

那团阴影停留在了城市的上空,借着城市中未熄的灯光,徐徒然大致看清了它的模样。

一团圆的、蜷缩在一起的白色肉质物,表面能看到明显的环节结构,似乎还缠着些绳子之类的东西。

……那是什么?

虫子吗?

徐徒然回忆起创神的雕像,神情变得更为凝重。

就在此时,身旁又有惊叫声响起。徐徒然循声转头,正见一人跌坐在地上,无比惊恐地伸手指着房间里面。

徐徒然跟着看过去,只见房间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正在一晃一晃地往外走。客厅里的铁器刀具,仿佛被吸引一般,接二连三地被吸附到它们身上,组成盔甲一般的存在。

“是……是我们之前带回来的尸体!”那人惊慌道,“它们活了!它们又活了!”

徐徒然:“……”

淦。这都叫什么事。

她有心想要带着笔仙之笔离开,那些人却都已经围在了她周围,开始祈求全知神的垂怜。徐徒然无奈,又不是很想再动用七号冰或是冰十八,索性劈手从旁边人手里抢了一把武器,对着屋里那俩摇摇晃晃的东西砰砰砰砰连开数枪,将对方打得连连后退,又大步上前,一下关上了房门,转头问人借了把小刀,割破手掌,迅速地在门上画了一道防御符文。

“行了。”她按住手上的伤口,“全知神垂怜你们了,快都让开。”

旁边的意识体却全都跟傻了一样,盯着门上的血迹发呆。笔仙之笔悄悄从她口袋里溜了出来,推了离得最近的杰森一下,在空中潦草写道【圣药】。

杰森如梦初醒,忙从口袋中拿出一个药瓶,恭敬端到了徐徒然跟前:“请用。”

徐徒然:……

这药瓶她熟,可不就是杨不弃送她的那个吗?

她莫名其妙接过,笔仙之笔快速在空中写字催促:【你快止血吧。别回头把伴生物引来!】

“浪不浪费,就一小伤。”徐徒然咕哝着,却还是打开了药瓶。

她之前各种挑衅能量体,虽没什么大伤害,但身上磕碰还是不少。刚才摔一跤,膝盖也破了皮。正好一块儿给治了。

她倒出药片,掐了半粒放进嘴里。手上伤口随即愈合。

她看看手上伤口,满意点头,周围的信徒们眼神却都更加古怪——

下一秒,就见所有人齐齐跪下,口中高呼出声:

“是血肉圣者!”

“是真正的血肉圣者!”

“血肉圣者,引导我们开启圣战!血肉圣者,指引我们走向光明!”

徐徒然:……?

???!

再下一秒,更令她傻眼的声音出现。

【恭喜您,获得五千点作死值!】

徐徒然:……

脑内的危机预感又开始哔哔。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缓缓转过头去。

只见身后,那只巨大的白色蠕虫,已经舒展开了身体。即使隔得那么远,徐徒然也能看到它瞪得老大的两只眼睛。

而且她非常确定,它看向的,正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第八十九章【小修】

——压迫感。

在对上目光的瞬间, 徐徒然无比清晰地感知到了这点。

来自上位的压迫感,如同海浪一般层层压来,压得人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另外,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神中, 还莫名透出了几分怨气……不过转念一想, 这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徐徒然闭眼, 深深吸了口气, 强迫自己从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中抽离出来,目光无意中掠过手中的药瓶,视线一顿, 没忍住嗤了一声:“圣药?”

“……”笔仙之笔没敢应声, 悄悄往旁边飘离了些许。

它能说什么?总不能明着说哦这药是我的信徒在边缘区捡的,我因为想让他们长出多余器官所以骗着他们吃了好多颗,见实在长不出来,只能撒个圣药的谎糊弄过去……

这话要真出口,都不用域主动手。它觉得徐徒然能当场用高数书砸扁它。

所幸, 徐徒然现在也没多余的心思去管这事——漂浮在空中的蠕虫又起变化,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空中,蠕虫庞大的身躯舒展, 同时展开的, 还有缠绕在它臃肿身躯上的无数血管。那些血管一根接一根地从它身躯上脱离、扬起,在空中扭曲、摆动……

它们组成了翅膀的形状。

那些猩红的血管,在血月无声地照耀下, 在成片的霓虹灯光的照耀中, 组成了一双蝴蝶翅膀的形状。

那双翅膀是镂空的。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徐徒然也能看出那花纹的细致与繁复, 远远看去,仿佛精心编织出的平面图案。

当如此繁复华美的图案与软软的蠕虫身体组合在一起时,场面却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臃肿与纤细、混沌与条理、华美与丑陋,完全相反的特质,在这一刻,理所当然地拼在了一起。

而再下一秒,那对蝴蝶翅膀却又散开了——

所有的血管纷纷扬起,舞动。

然后在徐徒然警觉的眼神中,宛如流星雨般,争先恐后地朝她袭来!

徐徒然:……淦。

明明相隔得很远,那些血管却落下得很快。徐徒然连着往旁边闪了几步,顺手推开正愣在原地的全知信徒,身后血管接二连三地砸下,发出砰砰的声响,顶端深深地砸进地面,令人作呕的腥味在空气中蔓开。

散开的信徒似是傻眼般跌坐在地,不知是谁,率先爆发出一声尖叫。徐徒然在尖叫声中险险站定,回头一看,正见那些血管又一个接一个地从凹陷的地面中拔出,露出血肉模糊的顶端——只见那些血管的末端,分明都是人脸。

一张一张模糊的人脸,或哭或笑、或怒或嘲。它们摇头晃脑,距离稍近的意识体开始痛哭或大笑,它们却毫不在意,只摇晃着又要朝徐徒然袭来。

徐徒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挥手冻住一个,另一手则端起手持炮,砰的一声火光炸开,另一根血管被炸得赤色飞溅。

娇娇爸爸给的其余武器,早在医院里面就已经丢失。徐徒然看了眼手持炮的余弹量,克制地深吸口气。

“武器不够!”她提高音量,顺手对着剩余的血管又开一炮,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喊,“给我弹药!”

话音落下,便见有人跌跌撞撞地靠近。杰森手举一把激光枪,声音颤抖却大声:“献给伟大的血肉圣者——”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徐徒然:“……”

她无言地看了一眼杰森,认真思考起通过他们继续刷分的可行性。最终因为注意到空中更多虎视眈眈的血管而作罢。

她接过杰森手中的枪,快速交代了句“自己逃命”就往外跑,没跑多远,却又当当当地转了回来。

又一根血管从空中砸下。杰森险之又险地避开,激动开口:“伟大的血肉圣者,您是否还有吩咐——”

“没有,找人。”徐徒然淡漠地说着,视线迅速从他身上扫过,伸手在他口袋中一掏,果不其然,掏出了一支红色钢笔。

悄悄躲在杰森身上的笔仙之笔显然没料到自己会暴露得这么快,当即开始奋力挣扎。徐徒然努力将它握在手里,想了想,对着杰森提高音量:“圣战已经开启——我将带我们伟大的全知神前往圣战之地。”

“快,恭送我们伟大的全知神!”

正在努力躲避血管袭击的信徒们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下一秒,便听稀稀拉拉的声音响了起来,很快就汇集成了颇具声势的声浪:

“恭送全知神——”

“恭送伟大的全知神——”

“等待您带给我们新生——”

还在努力挣扎的笔仙之笔:“……”

察觉到来自域主的危险注视,笔仙之笔的动静逐渐小了下去,浑身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

徐徒然在心底冷笑一声,将笔仙之笔揣进口袋,拿上武器,转身灵巧避过又一根如流星般砸下的血管,飞快地往前跑去。

笔仙之笔“全知神”的身份到底没遮住。它心知这会儿自己肯定也已上了域主的黑名单,左思右想觉得憋屈,没忍住又从徐徒然口袋里飘了出来。

【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种,自己被盯上就算了,干嘛还要拖我下水?】笔仙之笔气鼓鼓。

徐徒然刚刚拐进一条小巷,身后血管砰砰砰地落下,每一下都震得两边墙面摇晃。她以手护着头脸,好一会儿才看清笔仙之笔的抱怨,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点担当吧,全知神。”

她随意说着,挥手打开面前漂浮的文字,纵身跃出小巷,心念一动,身后旋即响起卡拉拉的声响。剔透的寒冰拔地而起,填满了身后狭窄的空间,顺便也冻住了身后紧追不舍的数根血管。

——徐徒然知道现在的自己不该再多用天灾倾向的能力。但她没办法。那些血管速度太快,数量又多。最糟糕的是,它们都属于同一个个体,“扑朔迷离”能发挥的效用也有限。

使用火器还需要瞄准,而且弹药有限。最有效的攻击手段,还是属于自己的七号冰与冰十八。

徐徒然沉默地想着,脚下蓦地一转,险险避开从正面扑来的又一根血管。同一时间,冰十八发动,高温的黑色晶体雷霆般朝着血管冲去,转眼将之融成了一滩。

破碎的血肉间,有哇哇的哭声响起。应是受它感染,周边的市民似乎都瞬间忘记了恐惧,也跟着痛哭流涕。嚎啕的哭声此起彼伏,徐徒然却像个机械人一般快步往前冲去,脚步片刻不停。

余光瞥见再度出现在空气中的红字,她定睛一看,神情微妙。

只见笔仙之笔正不断从笔尖滴着红色墨水,一边滴,一边往空中写了个【QAQ】。

徐徒然:“……”

老实说,她开始后悔带上这支蠢笔了。

不过笔仙之笔毕竟还是有点抗性的,哭归哭,哭的同时还保有基本的思考能力:

【你现在想去哪儿?QAQ】

它在空中急急写道:【光逃没有用的。这里是它的地盘QAQ】

“我知道。”徐徒然呼出口气,“但这不是我找不到自己的地盘吗?”

现在整座城市都疯了。所有的房屋都变成了怪物,再去寻找房屋当国土,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

然而她又不能随便找片空地就登基。她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愤怒的辰级,在没有任何天然助力的情况下,想利用规则阻挡它,根本就不现实。

【这就是你闷头乱跑的理由?QAQ】笔仙之笔笔尖上的墨水滴得更厉害了,【那你还不如把我留在杰森那儿!】

反正都已经被域主盯上了。留在杰森那儿,起码它还能死得比较有身份。

“谁说我乱跑了?”徐徒然瞟它一眼,呼吸因为剧烈运动而变得沉重。张口时会有冷风灌进来,喉咙和肺丝丝地疼,她索性也不解释了,只管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继续往前跑。

交流间,她已经来到了中心广场。场地空旷,没有掩体。大量的血管悬停在了广场的上方,像是蓄势待发的导|弹。

笔仙之笔连飘都不敢飘了,直接钻进了徐徒然的口袋。才刚钻进去,便感到外面有恐怖的杀气如罗网般罩下——

同时罩下的还有强烈的血腥气。污浊腥臭。它吓得鞭毛都炸了出来,没忍住往口袋里躲得更深了些,与同样正瑟瑟发抖的狐狸摆件挤在一处,紧跟着便感到口袋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

是徐徒然。她正在艰难躲避着来自血管的空袭,左突右闪。七号冰与冰十八交替放出,冰坨子与被高温冰烧融的血肉遍布广场。然而不论她清掉多少血管,总会有更多的血管兜头砸下。

徐徒然惊险地避过又一波攻击,仓促间抬头,正对上来自上空的冰冷目光。

是那只巨大蠕虫。

它一只眼睛漆黑如夜色,另一只眼睛则闪着亮眼的灯光。它就那样高高地盘踞在空中,冷冷俯视着她,像是在俯视一只不自量力、垂死挣扎的蚂蚁。

——我该恐惧吗?

徐徒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

如果我是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感到恐惧吗?

徐徒然无法确定这个答案。毕竟在她看来,这个域主身上,恶心的成分要远多过恐怖。

她只觉得不爽。心中明显地有些不爽。

而想要缓解这种情绪,就只能让对方比自己更不爽——

徐徒然收回目光,顾不得已经疼到仿佛被撕裂的肺部,死命地往前冲去。

二十米、十米、五米……眼看着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徐徒然感到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摇晃。

又有血管从空中袭来,她强提起一口气,猛地往旁边一扑,旋即一个滑铲,猛地往前一窜——

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了。

……

缩在徐徒然口袋里的笔仙之笔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更多的动静。终于鼓足勇气,再次从她口袋里探出头来。

然后它就呆住了。

只见徐徒然这会儿,是仰躺在地上的。她是上方,是一片坚固的石面。

那石头上可以看到图案,还带着明显的弧度。笔仙之笔盯着那片石头看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吐出一个墨水泡泡。

……这是创神的雕像。

位于中心广场上的,最大的那座创神雕像。

这个疯女人,居然带着它们,躲到了这座雕像的下面。

……别说,还真有效。那些血管确实没有再砸下来。

笔仙之笔不由有些高兴。然而很快它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那些来自创神的血管,确实不会直接把这座雕像轰了。但这并不妨碍它们从侧面攻击——就这么会儿工夫,两边的地面上已经落下了无数血管,扬着一张丑陋的人脸,正如同蛇一般快速游来。

徐徒然却是不慌不忙,将手里的手持炮竖了起来,对准上方的雕像:

“你要是敢硬闯,信不信我反手就把这雕像轰了?”

两边的人面血管:“……”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徐徒然长出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个自己圈了片国土,却没有制定任何规则——

她现在真的喘口气都费劲。必须得缓缓了。

好在那些人面血管似乎真的很怕她破坏雕像的样子。一个个地在外面指指点点、摇头怒吼,却没再发起任何攻击。

徐徒然心口稍松,暂时将它们放到一旁,拿出通讯器,开始给联系老王他们。

这通讯器也能当电话用。没过几秒,老王那边就接通了通话:

“老天,总算联系上你了!你那边现在怎么样?”

徐徒然看了眼外面龇牙咧嘴的人脸,保持谦虚:“还行吧,你们呢?”

“出现了一点波折。域主来得太突然了,我们正在紧急调整行动方案。”相比起她的敷衍,老王讲得则要详细得多。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应当是以娇娇爸爸生存的那个废弃仓库为基地,将找到的人类都带到那里避难。但没想到房屋都变得具有攻击性,他们只能紧急从那里撤离。

好消息是,目前尚无人员伤亡。而且食月也已经清醒了。他可以直接调动次城区内的流浪狗,大大加快了他们寻找人类的效率。

“目前还有三个人类没有找到。娇娇爸爸和食月分头去找了。我留下守护剩下的。”老王道,“你在哪儿?我们来接你?”

“不用。你们人手本来就不够。”徐徒然不假思索,一边回答一边警觉地扫视着两边着的人面血管,“话说你们现在躲在哪儿?”

“仓库附近的教堂。”老王道,“这栋房子也已经异化。但怪物们不敢袭击祭坛。我们就全部躲进来了。”

当时他们开始到处砸祭坛的时候,考虑到要保护基地,特意先绕过了仓库附近的那座小教堂。没想到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徐徒然默然看了眼上方的创神雕像,暗自点了点头。

可以,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创神,同一个创神同一个用法。非常完美。

“对了,还有件重要的事。”老王继续道,“在域主现身后,我和娇娇爸爸的主动技能,就陆续恢复了。”

徐徒然闻言一怔:“为什么?”

“我也还在思考。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应当这个域本身有关。”老王道,“域对我们的限制松动了,所以能力才能恢复。”

“至于导致这种松动的原因,还需要进一步查证。我个人认为这很关键,应该能帮助我们彻底逃出这里。”

“你现在有余力吗?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谈谈这些。”

徐徒然嗯嗯地点着头,威胁地瞪了眼旁边蠢蠢欲动的人面血管:“嗯,我在听,你管你说就是。”

“行。那我继续。关于这个原因,我现在有多种猜测。第一就是信仰。我们之前的作为,动摇了市民对创神的信仰,从而导致域的力量减弱。也就是说,信仰是这个域的根基。”

徐徒然:“嗯嗯。”

“第二,就是这座城市本身。”老王顿了几秒,听上去像是正在翻笔记本,“因为我们恢复能力的同时,恰好是所有房屋异化,整座城市的‘常态’被破坏,秩序开始崩塌的时候。所以我怀疑,这个域的根基也有可能是‘新生之城’这个概念。当这个概念开始崩坏,域也就开始松动……”

徐徒然:“……啊?”

“第三,则是意识体。”老王又啪啪地将笔记本翻过好几页,“房屋的异化会导致损失大量意识体。假设这个域是以意识体的存在为根基,那么意识体的减少就会引发域的不安定,从而放松对我们的限制。这个逻辑也是有可能的……”

徐徒然:“……哦……”

“第四,则是域主的状态。作为长夜,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现在域主的情绪波动非常剧烈……”

“第五,所有的街道本身,可能就构成了一个仪式的符文……”

“第六……第七……”

老王一口气给出了七种猜测,然后轻轻吐出口气。

“你觉得呢?”他问徐徒然。

徐徒然:“……”

她原地呆了两秒,果断开口:“嗯,好的,我完全明白了。”

老王:“……?”

???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我没问你这个啊。

他愣了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徐徒然已经抢先道:“你们接下去躲在祭坛就好,优先保存自身。不必来找我,也不用等我。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说完果断结束了通话,将通讯器塞回口袋。

从头到尾,一直在旁边旁听的笔仙之笔:……

【你真的听懂他刚才说的话了吗?】笔仙之笔诚恳发问。

它看得清楚。徐徒然在那个叫老王的人,提出第二种猜测开始,眼神就已经涣散了。

徐徒然回答得也非常诚恳:“完全听不明白。”

笔仙之笔:……

“但其中的一处精髓,我确实明白了。”徐徒然继续道,“这个域的根基,无论如何都和这个城市相关。”

她侧头看向旁边,视线穿过蛇行的血管,落到了它们后方的建筑上。

理性崩塌,表象撕裂。所有的房屋都张开了獠牙,展示出最真实最本质的疯狂。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海仍在闪烁,灯光都扭曲成了怪物的形状。

徐徒然轻轻笑了一下,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简单来说,继续砸,就完事了。”

她冷冷说着,伸手又往口袋里摸了一下,拿出了点数修改机。机器还存着从其他身份卡里提取出的大量点数,徐徒然勉强打起精神,制定相应规则,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的点数都加到了自己的卡里。

所有的数值都被尽可能地提高。加完点后,她随手将修改机往旁边一丢,又掏出杨不弃给的药瓶,倒出一把药片,全都丢进嘴里。

一次性服用过量药片,可以瞬间回复精力,副作用则是会长出一些多余的器官。

徐徒然屏着呼吸,原地等待了片刻。果然感到头上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生长——不痛不痒,没有知觉也无法控制,感觉十分微妙。

除此之外,再没任何其他的感觉。徐徒然下意识地伸手,想摸摸头上长出的东西,才刚凑近,想想又收了回去。

算了,处境已经如此艰难。就别给自己添堵了。

她如此想着,深吸口气,就地猛地一滚,滚出了雕像下方。

几乎就在脱离雕像庇护的瞬间,手中手持炮倏然发动,强大的火力轰在迎面扑来的人面血管上,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徐徒然趁机拉开距离,转头轻轻眨眼,整座创神雕像,都被冰层咔咔覆盖。

下一秒,徐徒然淡漠抬手,左手手持炮与右手激光枪同时扣动,两道光束齐齐击在雕像上,发出轰然的声响。

石块随着冰块一起乱飞,劈头盖脸地砸在人面血管上。雕像的残骸飞溅,铺满整片广场。

【恭喜您,获得两千作死值。】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过三万两千点,解锁奖励功能——代行步数x8000】

一双黑色的兔耳在空中微微晃动,徐徒然无所谓地抬眼,瞟向空中的蠕虫,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只见无数血管再度暴起,流星雨般朝她落砸下。徐徒然想也不想,灵活跃起,转身就跑。

第九十章【补结尾描述】

安狄是被人从小破屋里扛出去的。

小破屋只有不到五平米, 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后的栖身之所。然而就在不久前,他的栖身之所忽然疯了。

就在他被暴走的家具揍得抱头鼠窜不知所措时,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破门而入,扛起他就往外面走。

然后他就被带到了这里, 一条狭窄的小巷。带他出来的少女正紧张地观察着外面情况, 巷子外面是陌生的嚎叫, 乒乒乓乓的声响, 还有人们惊慌失措的脚步。头顶是一只巨大的蠕虫, 猩红的管子在空中乱飞。

他甚至还看到有女鬼从街上爬过去……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整个世界都疯了。安狄整个人也要疯了。大脑嗡嗡作响,眼神都开始涣散。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巷口的少女急急回转过来。

“喂喂, 小伙子, 撑着点!”顶着一张少女面孔的娇娇爸爸认真地拍着安狄的脸,重重啧了一声,“你听叔说。叔知道现在的场景对你来说很难接受。这样,你就当这是一场梦,醒来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好吧……”

“梦……”安狄喃喃着,混沌的目光越过娇娇爸爸的肩头,看到巷子外面的房屋, “那那个……正在跑酷的老太婆……也是梦吗?”

“啊?”娇娇爸爸没听清楚, “啥?”

“老太婆……”安狄语气飘忽,“我看到一个长着兔耳朵的老太婆,跑得像风一样快……她从屋顶上跳下来, 然后从旁边的阳台翻进屋子……”

娇娇爸爸:“???”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转身, 没看到什么兔耳老太婆, 只看到几根粗壮血管声势惊人地从天而降, 正好砸在巷子外面的那间屋子上。

屋顶瞬间塌了半边,发出轰然的声响,土石乱飞,连地面都似在震动。

不仅是安狄,连娇娇爸爸都被这动静给吓了一跳。他嘶了一声,顾不得去琢磨什么兔耳老太婆,强行将神情恍惚的安狄扛在肩上,转身匆匆往小巷的另一头去了。

而同一时间,巷外犹剩半拉的楼房内,徐徒然正顶着一双黑色兔耳,沿着走道急急而奔。

她是从三楼的阳台翻进屋子里的。身后是穷追不舍的人面血管,面前是到处乱飞的家具工具。白色的墙壁上鼓出一张张人脸,挂画中伸出没有皮肤的人手,徐徒然只当看不见,三两下轻巧闪开,一面往楼下冲,一面迅速道:“这屋里有没有我要的东西?”

【楼下客厅右边。】笔仙之笔在空中飞快写道,【不过你确定还要继续这么做吗?找死也得有个限度。】

徐徒然没有答话,直接从二楼的楼梯上翻身跳下了一楼,跳下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墙壁轰隆隆的倒塌声响。赤色的人面血管从屋子的破洞内探了进来,像是一群探头探脑的巨蟒。

而楼下,徐徒然已经来到了客厅,没费多大工夫,就已经找到了笔仙之笔所说的东西。

一尊小小的创神雕像。

她将那雕像拿在手里,抬头看向斜上方的人面血管,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然后毫不犹豫,用力往地上一摔。

创神像应声而碎,徐徒然在它落地前就已经窜了出去,手持炮绽开火光,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徐徒然从房子里跳出去,跃出的瞬间,房屋整栋垮塌,大块的残骸往地上砸。

同一时间,脑海中再次有提示音响起。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徐徒然扯了下嘴角,转身看了眼从废墟中扬起脑袋的巨大血管,微微后退几步,很快便再次跑动起来。

因为“疯兔子”本身的速度加成,徐徒然跑路的速度向来不慢。她又已经将体力和速度的数值都加到了最大,再加上药物加持,虽说顶着个七旬老太的身份,但要领先那些人面血管,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要彻底甩开,还是有些困难——这些血管可以在空中定位,而且敏锐得很。不过徐徒然暂时也没有想彻底甩开它们的必要。

这年头,想找这么好的刷分机器外加拆迁工具,可不容易。

听着身后传来的人面血管的咆哮,徐徒然完全不为所动。眼看着前方又有数根血管包抄过来,她当即脚步一转,拐进了旁边的小路。

小路旁边有暗沉的血迹,墙上还贴着“寻找砍人杀手”的告示。笔仙之笔在空中挥舞,飞快地落下字迹:

【我看到了破砍刀熊的痕迹!】

“带我去找。”徐徒然不假思索,语气冷静。

笔仙之笔对此非常积极。反正它现在和徐徒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徐徒然出事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它。既然如此,那它也不介意多拖几个家伙下水。

【前方左转!】它一面通过虚空努力阅读,一面在空中飞快写道,【一百米后右转——小心能量体!】

徐徒然转过拐角眼也不抬,抬手一枪,直接嘣了迎面扑来的能量体。正好路过一个打开的窗口,顺手往里开了几炮,整栋房子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咆哮

又跑一阵,她依着提示,纵身跳进了旁边的又一个窗口。屋子里,一只拿着刀的泰迪熊正在和异化的家具干架,一面打一面从肚子里漏棉花。徐徒然冲上去捞起熊仔就走,任凭身后人面血管呼啸而来,搅得屋子里乒乒乓乓。

不过转瞬,她就已经冲到了门边,注意到摆在门口的迷你创神雕像,顺手拿起,就地砸了。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作死值提示再度响起,徐徒然一点反应没有,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破门而出,反手炸屋。徐徒然从不回头看爆炸,只担心暴走的泰迪熊砍到自己,拎着它的后颈继续赶路,同时对浮在空中的笔仙之笔道:“下一个。”

【沿当前道路前行五百米,在道路尽头右转。】笔仙之笔在空中写道,【那边的小巷垃圾桶里可以找到一个银色封印盒。巷子尽头的屋子里也有雕像。】

【附近的屋子里还有破相机。】

破相机,指的即是见鬼拍立得。徐徒然这会儿正一边逃命一边炸房,一边借由笔仙之笔确定某些道具的位置。包括但不限于可以使用的热武器、散落的灵异道具,以及能起到束缚作用的银色色纸与银色盒子……

说来也怪。借由笔仙之笔的指路,她已经找到两个陌生的银色盒子了,马上就要找到第三个——这个域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封印盒?是其他能力者带来的吗?

徐徒然无法确定。她只是尽可能地往前跑着,身后的血管追得越急,她跑得越快。在靠近笔仙之笔所说的那条小巷时,闪电点般地钻入,信手一挥,寒冰封路,她趁机来到笔仙之笔指定的地点,快速翻找了几下,果然找到一个银色盒子。

这盒子还挺大,正好可以将泰迪熊装进去。徐徒然将熊往里一塞,揣进包里,背着继续跑,迎面又出门看到摇摇晃晃的丧尸,正拖着步子从小巷的另一头走来。

【这域里怎么还有丧尸?】笔仙之笔傻了,快速“阅读”之后更加懵逼,【你们为什么要从梦里搞出这种东西?。】

显然,仓促之间,它没法“读”到太多。徐徒然也懒得解释,抬手砰砰两枪,将丧尸爆头后径自踩了过去,紧随在后的人面血管却像对这东西挺感兴趣,凑到跟前嗅嗅闻闻。徐徒然趁机与它们拉开距离,旋即想起另一件事。

这些丧尸,应该是他们当初被困在医院里时,借由老王或娇娇爸爸的梦境,而产生的意识体。

它们能离开医院,外出游走,意味着其他的怪物或者伴生物,很可能同样得到了自由。

徐徒然微微蹙眉。现在光是域主一个就已经将她追死追活的,如果再有伴生物掺和,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更别提那些从她梦境中脱出的可憎物……

“笔仙之笔。”徐徒然定下心神,再度开口,“重新规划路线,注意避开所有伴生物和非道具的可憎物!”

【啊?又改?】笔仙之笔显然不太高兴,【行行行改改改……要避开有非道具的可憎物……】

它顿了一下,笔身上忽然炸开一圈鞭毛。

【为什么没有我!】它愤怒地在空中写字,【你怎么可以不带我?】

徐徒然:“……”

啊?

【那个梦,噩梦!】笔仙之笔气得表述不清,【你的梦里居然没有我??】

它好歹也是个辉级可憎物,堂堂全知之神。徐徒然的噩梦之中,有鬼屋71号,有大槐花,连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的爟级小菜鸡都有,居然没有它??

是看不起它还是怎样?!

徐徒然:“……”

她抽空瞟了眼愤怒的钢笔,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它,自己做的根本就不是噩梦,而且梦不到它也不是看不起,纯粹是因为它没法提供作死值……

嗯,等等。这样一说,她似乎也挺有看不起它的理由的。

种种念头从心头飞快闪过,徐徒然面无表情,只淡淡道:“指路。”

【我正在生气!】笔仙之笔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解释,【我也是辉级!你凭什么……】

他那句话没能写完。

因为不过错眼的工夫,它的钢笔尾端就被一层冰霜冻上。整支笔都拖拽得往下沉了些许。

它摇摇晃晃地艰难浮在空中,笔尖缓缓飘出一个墨水泡泡,显然震惊非常。徐徒然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指路。”

不然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笔仙之笔自然而然读懂了徐徒然未竟的半句话。心头蓦地涌上一阵从未有过的惧意。

她是认真的——它莫名地相信这一点。如果自己派不上用场,现在的徐徒然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冻上,然后丢在路边,用来吸引那些人面血管的注意,强行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光热。

变化……笔仙之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从开始跑路到现在,徐徒然的身上正悄无声息地发生着某种变化。

它不懂这种变化是缘何而来,这是它无法阅读的东西。但它本能地对这种变化感到畏惧。

于是它怂了。拖着挂着冰坨的尾端,继续在空中任劳任怨地写导航。

徐徒然随意地瞟了它一眼。裹在钢笔上的冰块自然融化,化为透着寒气的水迹,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顺着笔仙之笔的指引,徐徒然很快便接连找回了见鬼拍立得、维生素瓶和混乱之镜,又连着砸掉了数个创神小雕像,中途毁掉的房屋,更是不计其数——而随着她的行动,作死值上涨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子里响起,听到最后,人都麻木。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恭喜您,获得……】

【恭喜……】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过三万八千点。解锁奖励功能——混沌灯芯[高危道具,仅限混乱倾向使用]。】

【恭喜您,获得一千点作死值。】

【恭喜……】

【恭喜您,目前持有作死值超过四万四千点。解锁奖励功能——信仰盒子。】

【恭喜您……】

……

恭喜个头恭喜。

徐徒然在心底啧了一声,莫名感到有些烦躁。这都给的是些什么东西?给个梦中空间百分百登录不实在吗?

时间有限,徐徒然也没空去读详细的道具说明。想到自己砸了这么多房子,这个域的出口却迟迟没有展现,域主还在对着自己紧追不舍,徐徒然内心更是窝火,隐隐有种憋着股气发泄不出来的烦闷感。

“接下去去哪儿?”眼瞅着面前两个伴生物摇着无数花手冲了出来,徐徒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直接一击冰十八砸了过去,语气平平地问旁边的笔仙之笔。

听出她是在因为遇上伴生物而不开心,笔仙之笔怔了两秒,飞快地心中规划起路线:

【嗯……接下去直走,过一条街,有一个小教堂。教堂旁边是绑定医院。】

“行。”徐徒然点了点头,话锋一转,“火灾手电筒呢?”

【这个我不知道。】笔仙之笔纠结了一下,不情愿地说了实话,【我到现在还没读到关于它的信息。】

话音刚落,徐徒然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向了旁边。

笔仙之笔跟着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垃圾场上,正亮着大片的火光。

笔仙之笔:……

不是吧,居然这么近?

它难以置信地摇晃了下,徐徒然已经掉转方向,往那片火光冲了过去。

冲过去前,没忘再往身后放一道冰墙,拦住追来的人面血管。

【等等,等等!】笔仙之笔越想越觉得不对,猛地拦在了她面前,【这不对劲!】

这么近的距离,它按理说是可以读到相关信息的。

能读到却没读到,肯定有问题。

“我知道。”徐徒然信手将它拨到了旁边,“所以我才要去看看。”

说话间,她已经冲到了那个垃圾场的旁边。

垃圾场上亮着一盏大灯。透过惨白的光芒,可以看到本该乌糟糟的垃圾堆放地,这会儿却是被特意清出来一大片空地,地面上画着大片的符文。

空地两边,是堆积着的废品小山。垃圾山中不乏面积较大的金属片,上面同样画着各式各样的符文。

不过徐徒然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种符文不一样。地上的像是一个祭祀法阵,法阵旁边,又有代表压制的符号。而金属片上的这些……

徐徒然没见过。

这和她以前看到过的符文都不一样。古朴、繁复,在夜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徐徒然歪了歪脑袋,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兴趣。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危机预感和作死值都没有响起,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那片空地,好去看看更深处的符文。

恰在此时,有遥远的破碎声响起。好不容易撞破冰墙的几根人面血管裹着一声寒气俯冲下来,在即将冲进空地的瞬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了一般,咚的一声,重重往后退去。

徐徒然好奇转头,只见那些画在金属片上的符文,变得更亮了一些。

“光之囚笼。这组符文的名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堆积的废品后面传了出来。徐徒然循声望去,正见一个戴着高帽的老者,缓缓从小山后转出,手中正拿着那个火灾手电筒。

饿饿饭饭。

很显然,这一堆符文,都是他的手笔。

徐徒然轻轻点了点头,似是对他的出现毫不诧异,只催促道:“再说详细点。”

这话一出,反倒是饿饿饭饭有点惊讶了。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徐徒然,在注意到她头顶上的东西后,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嫌恶:“你头上那是什么?太吓人了。”

徐徒然:“……”

别问我。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别管。”她观察着饿饿饭饭的神情,更加笃定自己头上长出的绝对不是什么好看东西,内心的不爽更重了些,“光之囚笼是什么?告诉我,我想知道。”

饿饿饭饭内心的诧异更重了些。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老太婆做事虽然有时很气人,但从没听她用过这么傲慢的语气说话。

不过似乎也不是很奇怪……毕竟她现在看着就不正常……

饿饿饭饭往她头上的兔耳朵上看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跟着轻轻咳了一声。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防御的符文。喏,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他抬了抬下巴,指向徐徒然斜上方,那些正被无形屏障阻拦的人面血管。

“这种符文很古老,而且只有特定倾向的高阶才能看到和画出。不仅是物理上的防御,就连全知的窥伺、精神的影响,都能隔绝在外。”

原来如此。

徐徒然恍然大悟,难怪之前笔仙之笔找不到火灾手电筒的踪迹。

她下意识按了下口袋。笔仙之笔早在她跨入空地的第一时间就躲了进来。她眼眸微垂,沉声开口: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用符文打造了这个囚笼,又用那个道具引我过来。地上还有一套祭祀符文……”

“你想拿我祭给域主?你和它成一伙了?”

“对了大半。”饿饿饭饭点了点头,“不过你说错了四点。”

徐徒然:“?”

“第一,我不知道这个道具是你的。我只是想引来它的主人,没想到正好是你。”饿饿饭饭语气认真,“第二,这不是纯粹的祭祀符文。而是需要祭祀来发动的封印符文阵。”

“第三,我和域主不是一伙的。第四,我不是要拿你献祭给域主。”

他诚恳地看向徐徒然:“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来祭天。”

徐徒然:“……”

倒也不用这么实诚。

而且有一说一,我这也算“说对了大半”吗?我这难道不是全说错了吗?

徐徒然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着槽,跟着舒展了一下筋骨。

“你应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束手就擒吧?”她问对面的老头。

饿饿饭饭却道:“你这就又说错了。”

徐徒然:……?

“我只是说,需要一个人来祭天,没说一定要是你。”饿饿饭饭平静地说着,再次打量了一番徐徒然。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已经有辉级了?”

“……嗯。”徐徒然应了一声,微微挑眉,“所以?”

“这组符文,需要至少辉级的存在来发动。”饿饿饭饭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符文阵,“同时需要进行一次足够有分量的生祭。”

徐徒然:“足够有分量?”

“起码一条人命。真正的人命。”饿饿饭饭面不改色,“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而这个符文阵一旦成功发动,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封印辰级的可憎物的。”

饿饿饭饭默了一下,再度看向徐徒然:“我本来想的是,如果来的是个辉级以下的,就直接拿来祭天。但你正好是辉级,又给过我吃的。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选择。”

徐徒然实际已经有些没耐心了。她撇了撇嘴,抬头朝上看去,那些人面血管已经转移到了她的头顶,正在一下一下地往无形屏障上撞,龇牙咧嘴。

“意思是我现在就可以选择走了吗?”她克制地问道。

“不。”饿饿饭饭认真摇头,“但你可以选择,是自愿成为祭品,还是和我进行一次游戏。”

“如果你赢了,那我就来当祭品。你拿我的命去封印域主。如果你输了,那么祭品就还是你。”

徐徒然:“……”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开始后悔因为好奇就跑进来了。她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不耐烦地呼出口气。

“我很欣赏这些符文。它们非常漂亮。但我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了。”

她说着,转身准备离开,饿饿饭饭却再次叫住了她。

“除了这个法子之外,你还有能封印域主的办法吗?”

他一边说,一边从后面靠了过来:“而且别忘了,这里是光之囚笼——除非我放松控制,否则你是无法离开的。”

徐徒然:……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选择自己命运的。”他语带劝哄地说着,将手放到了徐徒然的肩膀上,“你已经比别人多一次选择机会了。你该为此感到庆幸。”

——君权神授·御下。

永昼辉级技能。能够瞬间安抚目标,抚平其激烈情绪,进而引导对方,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行动。

不过徐徒然是辉级,想要直接控制她自残或是自愿献祭相当困难。但想要控制她来和自己进行“游戏”,却绰绰有余。

而一旦她同意与自己进行“游戏”,就默认同意了方才的赌局。以这层逻辑为支持,等到游戏结束后,哪怕徐徒然想反悔,他也可以对其施加进一步的控制。

当然,如果输的是他,那事情就会比较尴尬。他没法强控徐徒然替死,只能按照诺言,自己去担任祭品的位置。

……不过也还好。失去一条命,对他来确实是比较惨重的损失,但只要能将域主顺利封印,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组符文是他画的。只要能顺利将它封印,不管它之后被藏到什么地方,他都有把握能找到它——老者默默想着,抬头看了眼停留在上空的巨大白虫,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等了那么久才锁定这么一个合适的猎物,又花了那么大工夫才混进来……要是这样都不能让他如愿以偿,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而就在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徐徒然忽然有了动静。

老者神情一敛,在继续施加技能影响的同时,再次读取了一遍徐徒然此刻的心情。

没有悲伤、没有恐惧、没有愤怒、连先前的些许不耐烦都淡了许多。

很好,这说明控制是有效的。

眸色微沉,老者继续安抚地开口,瞳孔扩成猫瞳般的圆:“好了,别想太多了。二分之一的概率,并没有不公平,不是吗?”

徐徒然低低应了一声,缓缓转过身来。

老者眼中透出些许笑意,刚要继续说话,忽见徐徒然挥起一手,举着个狐狸摆件就朝自己抡了过来。

……!!

老者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连连后退几步,伸手捂了下额角,捂到一片腥热。

“有病。”他听到徐徒然淡漠开口。抬眼望去,对方眼神里除了稀薄的不耐烦外,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都这种时候了,谁有空和你玩这种多余的游戏。”

“……”饿饿饭饭微微瞪大眼,想要再说些什么,脑袋却是一阵晕眩,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

徐徒然现在是体力点满的状态。而且刚才那一下,就是冲着把他砸晕去的,根本没留手。

而饿饿饭饭,虽然也嫖到过一些数值点,但总归还没脱离体力赤贫线,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脸色苍白。

徐徒然掂了掂手里的狐狸摆件,琢磨着要不要再给他补一下,想想还是算了,转而沾了些他的血,在旁边的空白处画了催眠的符文,又将整片空地圈成了国土,补充了“伤者需要尽快入眠以恢复体力”的规则。

如此等了片刻,饿饿饭饭终于控制不住,闭上了双眼。徐徒然过去试了试他的气息,掏出杨不弃给的药,给了一片塞他嘴里,拿回了他手中的手电筒。想了想,又将狐狸摆件放到了他的旁边。

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和饿饿饭饭其实挺像,都非常追求物尽其用。不同的是,徐徒然没法坦然做出拿活人祭天这种事——

但可以利用的东西,还是要利用下。

“让他做噩梦。”徐徒然对狐狸摆件吩咐道,“最可怕,最能引发他心底恐惧的那种。”

现在血月还挂在天上,说明这个域内与意识体相关的规则还在运作。既然如此,那她不介意利用饿饿饭饭,再给域主找一点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这会儿域主已经醒了……那它还能从梦境中提取意识体吗?

徐徒然一边揣测着,一边试着往空地外面走了走。毫不意外地撞到了空气墙,只能暂时退回。

而很快,她就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现在域主,显然还是在从梦境中提取意识体的。这对它来说或许并不是什么主观的选择,而是一种完全不需动脑的自动运作。

——地面上,饿饿饭饭紧闭着双眼,眼睑下的眼珠不住转动,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咽,似是陷入了极深极恐怖的噩梦之中。

——而空中,一团漆黑的影子,正在悄然成型。

徐徒然原本是没有察觉的。她蹲在空地上,正在研究饿饿饭饭所绘的符文阵,想看看能否改掉其中需要献祭的部分。头顶忽然就覆上了一大片阴影。

她下意识转头,旋即瞪大了眼。

她看见天空中、血月之下,出现了一只……兔子。

一只山峦般巨大的、仿佛是由最深最冷的黑暗凝结而成的,黑色的兔子。

……不,不是兔子。

注意到对方身上不断蠕动膨起的弧度,徐徒然微微歪了歪头。

这只是一只有着近似轮廓的“东西”而已。

那到底是什么呢?

徐徒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在这“兔子”微微抬起头颅,两瓣上唇向左右掀开的瞬间,头顶徘徊不去的人面血管,尖叫着炸开了头颅。

第九十一章【新生之城完】

兔子。

看着像兔子, 但又不是兔子。那么巨大,像是被赋予了具体形状的深渊。

徐徒然就那样静静站在垃圾场里,仰头看着那只小山般的“黑兔”。任凭头顶的人面血管,随着那兔子的出现而尖叫着砰砰炸开, 任凭四散的血块落在四周, 发出婴儿般的刺耳啼哭。

事实上, 响起的噪音绝不止这一些。躺在地上的饿饿饭饭正在梦境中挣扎着发出惨叫, 放在旁边狐狸摆件眼珠乱飞, 浑浑噩噩地将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往地上撞,结实的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徐徒然的背包也正在颤动。被装在银盒与银纸的道具们发出惨烈且无声的嚎叫。口袋里有突兀的炸裂声响起,红色墨水很快便浸透了布料, 顺着徐徒然的外套淅淅沥沥往下滴。

而在徐徒然看不见的地方, 疯狂同样在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在阴影覆盖的地方,伴生物正痛苦地抱住脑袋,身上的手臂迅速腐烂、掉落;同样来自梦境的可憎物们不安地四下冲撞奔走,像是被猎手惊动的失措羊群。

街道上,所有的惊慌与奔逃都戛然而止。无数人正怔怔仰头, 望着那现于血月之下巨大黑影,口中无意识地发出嗬嗬声响,眼中显出异样的痴迷, 像是望着月亮的蟾蜍, 肢体逐渐崩解,自己却浑然不觉。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它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像是一角悄然掀开的幽秘梦境。

有人因它崩溃, 有人为它着迷, 有人在恐惧, 有人在狂笑。盘踞在城市上空的白色蠕虫再次蜷起了身体, 发出痛苦的呜鸣,自我保护般用血管将自己层层裹起。血管却不受控制地接连炸开,落下稀里哗啦的血雨。

嘈杂的声响在城市中回荡,色彩斑斓的霓虹灯海滋滋两声,终于彻底暗了下去。

从未有过的黑暗笼罩下来。徐徒然对此却毫无所觉。她只静静地望着那个怪物,饶有兴趣地歪了歪头。

她知道,这东西绝对算不上好看。简单的轮廓上时不时有一处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它的体表大量蠕动;两瓣上嘴唇分开时,会露出奇怪且复杂的肉质组织。两只柳叶般的“耳朵”高高竖着,耳廓却像是一圈肌肉,自顾自地收缩舒张,隐隐可见内部锯齿般的构造。

而且与其说是像“黑兔”,不如说,是像一只仅有上半身的“黑兔”。胸口及以下的部分隐没在云层般的黑影中,偶尔会有一条触手似的东西从“云层”中伸出,很快便又会倏地收回。

不可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非常不可爱。

徐徒然却莫名觉得这东西顺眼极了。

和其他注视着这“黑兔”的人不一样。她的身体没有任何融化崩解的症状。她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头顶的兔耳正不自觉地欢快摇动。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血月下的“黑兔”缓缓睁开了双眼。属于眼睛的位置上,是两团蓝色且幽深的光。

徐徒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不知不觉间,眼底蔓开一片相同的蓝色。

——然而,再下一秒,那兔子忽然闪烁了一下。

像是因为信号不好而开始卡顿的电视画面,闪烁的同时,颜色还在逐渐变浅,边缘甚至褪得有些透明。

这种突兀的变化,让徐徒然瞬间从那种古怪的专注中抽离了出来。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产生变化的不仅仅是那“兔子”而已。

周围的垃圾小山也同样开始了闪烁与透明化,脚下的土地则有了松动的感觉。就连头顶的血月都开始变得暗淡残缺,徐徒然往后退了几步,似有所觉地转头,发现远处城市的轮廓正在迅速下陷。

这个地方要完了——她猛地意识到了这点。

这座城市正在消失。这个域要完了。

几乎就在她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口袋里的通讯器忽然震动起来。徐徒然伸手进去拿通讯器,却摸到了一手红墨水。她皱起眉,从口袋里缓缓拎出一支炸开半管的钢笔。

笔仙之笔的笔头已经碎得完全不能看了。徐徒然将它倒提在手里,谨慎地拎远了些。

“你还活着吗?”她忍不住问道。

“……”笔仙之笔从腔体内吹出一个小小的墨水泡泡作为回答。

很好。那看来应该是还有气。徐徒然抿了抿唇,维持着倒提钢笔的姿势,腾出另一只手,将通讯器拿了出来。

通话接通。里面传出娇娇爸爸有气无力的声音:“大姨?你还好吗?”

“我没事。”徐徒然垂眸,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空中蜷成一团的白色蠕虫,“这个域是不是要崩了?”

“嗯。刚不知道什么情况,域主似乎受了刺激,抽风了。”娇娇爸爸吸了吸鼻子,“这座城市正在自我消解。不出意外的话,等这城市完全消失,我们应该能出去了。”

……不对。

徐徒然沉默地想到。并不是因为“抽风”。

她能够感觉到,现在城市的变化和那个巨大的兔头绝对脱不开关系。要么是它太过强大,直接导致了整座城市的崩毁,连带着所有意识体都开始消散,要么是域主急着将它从眼前消去,却无法单独将其抹除,只能被迫以整座城市陪葬。

无论如何,这个“东西”招致了城市的末路,这点是肯定的。而按照他们之前的猜测,这个域的根基正与这座城市有关。若是整座城市覆灭,那域自然而然就会消失。

是个好消息。但……怎么说呢。

还是觉得不爽。依旧相当不爽。

通讯器内,娇娇爸爸还在询问徐徒然此刻的所在。徐徒然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紧锁着空中的域主,神情无悲无喜:“你刚哭了?”

她没有错过娇娇爸爸细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嗯。”娇娇爸爸顿了一下,说了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心情忽然起伏很大。”

准确来说,是害怕。莫名其妙地感到害怕,怕到浑身僵硬,动都没法动弹。等到反应过来时,泪已经糊了满脸。

说起来似乎挺丢脸,但说实话,他还算是好的。至少他脑子还能正常运作。长夜倾向的老王和野兽倾向的食月反应那才叫剧烈,眼神迷幻又狂热,似是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极乐状态,一个劲儿要从藏身的地方冲出去。

……还好大门封得够死,又有娇娇爸爸和其他人类拼死拦人。不然他们这会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刚才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看到了吗?”娇娇爸爸忍不住问道,“我们躲在教堂里,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我听到外面不停有人在闹腾,又哭又笑的。”

甚至还有人在叫唤,什么“兔子神”、“逆创神”的,口口声声“逆创神降临”……给娇娇爸爸都听傻了。

逆创神?

徐徒然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名字是怎么回事。

他们当时在暗中砸教堂时,曾虚构过一个名叫“逆创神”的人物。看来还真有人当了真,而且直接和方才那只“黑兔子”对应上了。

不过也难怪。那黑色兔头一出来,域主就被吓得蜷起来嘤嘤嘤。别人直接代入似乎也不奇……

徐徒然视线停留在空中那只白色蠕虫上,忽然拧起了眉。

那只蠕虫似是失去了力气,开始向下坠落——借着快要完全消散的月光,她迅速察觉到了这点。

来不及和娇娇爸爸多说什么,她只嘱咐了一句“小心躲好,不要抬头,别看夜空”,便飞快结束了通话,将钢笔往包里一塞,朝着蠕虫降落的方向跑了过去。

中途路过狐狸摆件,没忘捡起来往口袋里揣。狐狸布满裂缝的半拉尾巴一触即碎,徐徒然默了一下,莫名从秃了尾巴的狐狸身上感到了一丝绝望。

躺在地上的饿饿饭饭依然沉浸在噩梦中,用符文制作的光之囚笼则已失去了效用。徐徒然轻轻松松跑出了垃圾场,重回街道的刹那,表情不由一顿。

一片寂静,遍地机械的残骸。房屋像是融化的冰淇淋,层层叠叠地往街上流淌,流动的墙壁变得越发透明。

没有了建筑的阻挡,徐徒然一眼就看到掉落到中心广场的白色蠕虫。庞大的身躯,即使蜷着都像是山包。

我可以不管它的。

徐徒然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点。这个域已经快完了,她只要等城市崩解就能出去了。她刷了很多作死值。她救了人。一切都已经达到了既定的目标,她没必要再多做什么了。

她只要暗中观察,别让这个域主再搞什么幺蛾子。然后放着不管它就好。

……问题是,那么大一个可憎物,就在不远处,而且被削弱。

最重要的是,徐徒然不喜欢它。它让她感到不爽。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就这样算了呢?

它让自己不开心了,那自己就该讨回来,不是吗?

徐徒然理所当然地想着,快步朝着中心广场跑了过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黑兔看上去已淡了不少,不过轮廓依然勉强算得上清晰。徐徒然抽空抬头看它一眼,眼底的蓝色越发浓烈。

随着域本身限制的进一步松动,她的外表亦开始脱离域的影响。松弛的皮肤逐渐变得紧致,花白的头发恢复成黑色,身下的影子却越缩越短,几乎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小小的一团上,又有两根柳叶状的耳朵摇晃。仿佛另一只小小的黑兔子。

徐徒然对此一无所知。她只专注地看着前方。几乎就在靠近中心广场的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再明显不过的撕裂声响。

声音是从面前的白色蠕虫身上发出来的。它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一侧裂开了长长一条口子。有彩色的翅膀从里面探出来,而后是细长的身躯。

是蝴蝶。从白色蠕虫的体内,钻出了大片大片的蝴蝶。它们扑动着闪着鳞光的翅膀,成群结队地飞了出来,翅膀连成一片,宛如一张铺开的巨毯。

那张巨毯扑啦啦地从徐徒然的头顶飞过,遮天蔽日,蝶群中还时不时有死蝴蝶从空中坠落。徐徒然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下脸,以免被鳞粉或死蝶扑到,目光透过指缝,却眼尖地看到躲在蝶翼巨毯下方的一抹闪光。

——那也是一只蝴蝶,白色的,闪闪发亮。看着比其它的蝶都大,翅膀张开来几乎有两米长,却很怂地躲在了其他蝴蝶下面,被别的蝴蝶掩护着移动。

……那是域主。

徐徒然眨了眨眼,突然反应了过来。

这个域主,它害怕那只“黑兔”,为此不惜赔掉整座城市也要让它消失。可它熬不住了——黑兔意识体消失得太慢。它不能再继续暴露在这个怪物的视线下。它必须逃。

所以它搞出了这种方式。以一部分自己为掩护,帮助另一部分的自己逃跑。

既然这样的话,那也就是说,被庇护的那一部分,肯定是最重要的……

徐徒然眨了眨眼,在她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一击七号冰就已经砸了出去,正好冻住那只白色蝴蝶的翅膀。

白色蝴蝶挣扎着扑棱了两下,不可避免地掉了下来。徐徒然立刻追了过去,在靠近它的同时,顺手圈定国土,第一条规则脱口而出:

“我宣布,未经我的允许,任何存在禁止离开此处!”

——话音落下,蝴蝶没事,她人倒了。

“绝对王权”经过加点也才辉级,想要强行约束辰级未免太过勉强。体力几乎是瞬间就被抽空,连站立的力气都被给她留下半分。

恰在同一时间,天空中的“黑兔”形象越发淡薄,像是被风吹过的沙子,只留下浅浅一层痕迹。

白色蝴蝶扑动着翅膀再次飞了起来,本打算借着其他蝴蝶的助力强行离开,注意到上方稀薄的阴影,顿了几秒,又转身看向了徐徒然。

似乎是意识到那个可怕的意识体已弱到无法再对自己造成伤害,又似乎是认出眼前这家伙就是不久前砸了自己十数雕像的那个坏种。在这一刻,创神小小的脑仁里一阵天人交战,做出了一个影响自己一生的决定。

它果断改了主意,放弃了逃跑,转而带着一众蝴蝶,铺天盖地地冲向了倒在地上的徐徒然。

长长的虹吸式口器舒展,本该是蝴蝶细足的部位,却被一条条细长的触手取代,在空气中蠕动着,争先恐后地朝着徐徒然探去——

就在此时,空气中却响起了咔咔的声响。

莫名的寒气炸开,白霜蔓延。巨大的冰墙拔地而起,蝴蝶们猝不及防,被逼得向四周散开。

不过也只挣得了一瞬而已——辉级的冰墙再怎么坚固,在等级压制面前也不堪一击。

蝴蝶再次扑啦啦地涌了上去,铺满了一整面墙。深深的裂缝在冰面上迅速延伸,跟着只听哗啦一阵响,整面冰墙轰然倒塌,露出了掩在后面的徐徒然。

她已经站了起来,正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掌往下滴着血,脚边是一个刚刚完成的防御符文。

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蝶群被刺激得越发骚动。徐徒然却只是轻轻偏了偏脑袋,目光扫过周围的建筑。

两边的房屋都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大多只剩下那么一层半层。徐徒然缓慢地眨了眨眼,在心里做出判断:

大概再有一两分钟,这个域就会完全消失。而我要收拾掉面前这个东西,大约也需要一分钟……

——“不,半分钟。”

浩瀚的理智冰面之上,徐徒然单手支颐,面无表情地望着冰面里映出的景象,漫不经心地勾了下唇角。

“二十秒吧,不能更多了。”

她说着,顺手在空中拉了一下。随着她的心意,“技能加点”的界面自动出现在空中。徐徒然随意在界面上拨了一下,直接拨出了一大笔点数。

洗点,重加。

冰十八,加五千。

七号冰,加五千。

绝对王权,加五千。

扑朔迷离……嗯,现在似乎不是很有加的必要。但不差钱,所以加五千。

扑朔迷离都加了,不幸兔腿就顺便也安排上好了,加五千。

徐徒然坐在高脚凳上,轻轻摇晃着双脚,加点的动作轻描淡写,仿佛这些点数不是她之前拼死拼活挣来的一样。

如此豪横地加点一番,冰十八、七号冰、绝对王权三个技能直升辰级,混乱倾向的两个技能稍弱一些,只有辉级,但也已足够发挥效用。

还剩十九秒。

冰面内,只见大片的蝴蝶再次扑向了傻站在原地的“自己”。坐在高脚椅的徐徒然冷静地观察了一下角度,控制着自己往旁边避开,同时施放出一次冰十八。

黑色的冰晶朝着空中的蝴蝶群袭去,引起一片扭曲的惨叫。被烧毁翅膀的蝴蝶扑簌簌掉落在地,转眼便被冻起。

十八秒。

似是意识到了徐徒然的强化,蝴蝶们改变了策略。蝶群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继续袭向徐徒然,以白色本体为首的另一部分,则扑向了周边的空气墙,试图强行冲破她先前设下的规则,先逃出去。

如果这个时候徐徒然处在正常状态,那么她就会意识到,创神的反抗并不仅仅只是扑咬那么简单。她的情绪会被调动,感知会被影响。她会在短短几秒钟内经历大喜大悲,直至因为无法承受而倒下,又或是陷入正被寒冰包裹的错觉,凭借着想象力,自己把自己冻死。

可惜的是,此刻的她已经完全陷入了“非正常理智”。所以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只觉得这些扑棱蛾子好烦。

然后再次筑起冰墙,将四面围起,强行阻断了它们的通路。

十七秒。

冰十八再度发动,蝴蝶的数量进一步减少。白色的本体蝴蝶缺少庇护,被迫暴露在徐徒然的视野内,被她一击冰锥,生生撕裂了翅膀。

十五秒。

徐徒然控制着自己又发出了一道冰墙,将创神的白色本体蝴蝶隔绝在了一角。如果她仔细观察,会发现她此时的双手状况已经相当糟糕,通红的手掌上满是烫伤的水泡,手背上却是大片的冻伤。

十四秒。

——我需要符文。

坐在高脚椅上的徐徒然淡漠想到,面前的空气里立刻弹出了一个方形的列表。列表里全是她看到过的各种符文,按照功能分得清清楚楚。

徐徒然的手指在列表上滑动着,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符文。

那个需要用献祭来发动的封印阵。

行,就它了。

徐徒然在对应的图案上点了一点。冰面里的自己立刻俯身,在冰面和地面上画起符文。

她没有别的画符工具,唯一能用的还是自己的血。然而在画完之后,徐徒然略微迟疑了一下。

“还需要祭品吧?要献祭什么呢?”

她放大画面,视线在场景内认真搜寻起来。

八秒。

徐徒然轻点空气。冰面中的自己果断从地上捡起了几个冰坨子,同时宣布了新的规则:

“我宣布,在我的国土内,任何献祭仪式,都可以用可憎物来作为祭品!”

七秒。

一堆被冻着的蝴蝶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献祭符文中央。

六秒。

符文阵没有发动。

徐徒然不认为是自己的计划失败。她能感觉到,刚才的规则是有效的。

那只可能是祭品还不够。

剩下的蝴蝶都被用冰墙隔绝在了角落里,要再动手抓相当困难。携带着的可憎物道具里唯一够格的只有笔仙之笔,但这东西以后还能用。

徐徒然再次迟疑了一下。献祭是必要的。但最好是能选个造成损失相对较小的……

她再次将画面放大。视线在“自己”身上不断搜寻着,最终落在了“自己”的头顶。

五秒。

一双滴着血的黑色兔耳也被扔到了符文中心。

冰面中的自己血糊了满脸,面无表情地开始发动符文阵。同时解除了用来隔绝蝴蝶的冰墙。

三秒。

白色的巨大蝴蝶发出婴儿般地惨叫,不管不顾地想往外冲,却被一股大力拖拽着,不容置疑地拉向符文阵的中心。

两秒。

所有的蝴蝶都粘在了符文阵里,像是被大头针钉住的标本。白色的本体犹自不甘心地挣扎,从细长的躯体内又钻出一只白色蠕虫。

徐徒然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封印盒,把装在里面的泰迪熊倒出来,将开口对准了符文阵。

一秒。

封印盒绽出温和的光芒。蝴蝶叫得人头皮发麻。

啪地一下,盒子盖上。符文阵上空空荡荡,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二十秒倒计时结束。徐徒然控制着自己将所有的东西装进包里,周围的冰墙化开,露出两边支离破碎的街道。

地面都已经崩得缺一块少一块。摇晃得像是没有根基的碎冰。徐徒然坐在椅子上,在给自己喂了两片急救药后,百无聊赖地拖动画面,忽似想起了什么,缓缓将视线对准上空。

只见城市的上空,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血月也好,巨大的黑色兔子也好,都已经不在了。

徐徒然眨了眨眼,继续无聊地观察起小地图。一阵失重感突兀袭来,冰面碎裂,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重重摔回了地面。

……淦,好疼。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手好疼、骨头好疼。脑袋也好疼。痛得像是快散架了。

紧跟着,两声提示音接连在她脑海中响起。

【恭喜您,获得五千点作死值。】

【友情提示,该区域中有属于您的信仰存在。请问是否需要用信仰盒子进行截取?】

……啊?

已经被疼傻了的徐徒然完全没听明白。

信仰盒子她知道,是之前刷分时刷出的奖励。但截取信仰是什么意思?

徐徒然尚未来得及阅读道具说明,两眼一抹黑,只本能地选择了“是”。再下一秒,剩下的地面也开始龟裂塌陷——

她疲惫地闭起双眼,任凭自己往深深的黑暗中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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