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长公主府中,一婢子正快步走向庖屋所在小院,直奔屋门。
临到门口,她瞧见正倚在屋门边的管事,步伐放缓许多,轻声问:“点心如何了?”
管事抬起下巴向一处点了点,伸手半掩着口:“嘘——孟厨娘正在做呢。”
婢子顺而往里看。
只见孟桑正往小锅中添入蛋清与糖,不断搅拌后,端起小锅,将牛乳过了一遍罗子。筛过的牛乳装了满满一大碗,又被孟桑仔仔细细倒入不同的小碗中。①
见碗底的奶皮没有立即浮起,又戳掉各只碗中的小泡,孟桑这才轻呼出一口气,唇角微翘。她将四只瓷碗依次放入锅中的竹箅子上头,再给它们各自扣上盖子,最后合上锅盖。
孟桑直起身子,瞧见了门口婢子,歉声道:“这道吃食还需再耗些工夫。”
那婢子是昭宁长公主身边的,对着孟桑很是客气,连忙笑道:“不急不急,殿下就是遣我来瞧瞧,可没有要催吃食的意思。”
孟桑莞尔一笑,又去看一旁砂锅里煮的红豆,不断搅拌。
待到双皮奶蒸够时辰出锅,静止片刻,再往上头淋一勺红豆或是石榴果酱,就算做完。
孟桑取了三碗放到食盒中,又温声嘱咐管事:“剩下这一碗,等它放凉些,可以入冰窖冰着。待到再晚些,可呈给殿下用。”
管事忙不迭应声:“孟师傅放心,一定办妥帖了。”
闻言,孟桑微笑点头,洗了手,方才跟着那婢子一道离开,往长公主的院子而去。
临到了地方,长公主院中的婢子们见了孟桑,无一不是笑脸相迎,热络又客气。
“孟师傅来啦!”
“孟小娘子今日做的吃食,闻着让人馋得紧呢!”
孟桑一一得体应声,轻车熟路地跟着婢子上了内堂二楼。
昭宁长公主歪倚在坐床上,正轻轻揉肚子,脸上写满了“酒足饭饱”四字。她听见底下年轻婢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时,还在对着静琴假意嗔怪。
“哎呀,孟厨娘也太会做吃食了,我这五脏庙哪里还吃得下?”
静琴熟知她家殿下的脾性,也不搭话,但笑不语。
果不其然,一见着孟桑,昭宁长公主当即坐正,凤眸紧盯着婢子手里的食盒,兴致盎然:“孟小娘子这回又做了什么点心?”
于是孟桑琢磨了一下,挑了个相近的,笑道:“这吃食叫双皮奶,牛乳制成。”
这时,婢子也将三碗双皮奶都呈到了桌案上。一碗淋了红豆,甜香四溢;一碗中,透过紫红色的果酱,可以隐隐瞧见底下乳白色的双皮奶,亮丽夺目;最后一碗,竟是什么都没添,可以瞧见顶部奶皮皱起,反倒有一种朴素美感。
一路过来,三碗双皮奶已是变得温热。
依着昭宁长公主的喜好,自然是先尝淋有红豆的。戳开顶部厚奶皮,挖出一大勺颤颤巍巍的奶块。
送入口中后,可以感受到奶块划过舌尖,以及红豆的细微颗粒感。只不过是抿上一抿,奶块便会顺着喉咙滑下,奶香浓郁,红豆甘甜。
最精妙之处便是最上头的厚奶皮,比之奶块要硬些,但好似汇聚整道吃食的精华,尝来只觉着唇齿留香。
淋了石榴果酱的,吃着没有红豆的沙沙口感,甜蜜之中不失清爽;
至于什么都没淋的,舀一勺入口,满满都是醇厚奶香,可以更直接地感受双皮奶的妙处。
昭宁长公主本就已经半饱,眼下各自用了一些,就遗憾地放下玉勺:“唉,早知有这么一道点心,适才就不用那么多了。”
一旁,孟桑温声道:“殿下安心,儿多备下了一碗,已经让管事放到冰窖里,可待会儿再用。不过现下已入秋,万不可让它在冰窖里放太久,否则殿下晚间用了,难免会不适。”
“至于上头淋的酱,其实不是拘着的。似是花蜜、果蜜,乃至新鲜果子,都能作配料,各有不同的风味,端看殿下更喜好哪种。”
昭宁长公主得知还有一碗,顿时眉开眼笑,听到后一段话,回味了一番道:“本宫原本喜爱红豆,但这道点心,倒是觉着什么都不淋,单单品尝原本滋味,就很是不错。”
孟桑弯了弯唇,没有再搭话。
今日用完孟桑做的一桌子暮食,又得了如此可口的点心,眼下的昭宁长公主愉悦极了,笑着看了一眼静琴。
静琴会意,去一旁取出木盒,递给孟桑。
昭宁长公主勾起笑,淡道:“本宫觉得这顿暮食用着很是舒坦,这些是给孟厨娘的赏钱。”
见状,孟桑面上笑意不变,心中颇为无奈。
自九月初一起,至今日九月初七,她拢共来长公主府做了四日吃食,每一回都会领到极为丰厚的赏钱。
少则五十两,多则一百两,前三回下来已经领了两百多两白银。
孟桑多次委婉提到“谢司业已经给了酬金”,却并不能动摇昭宁长公主的决定。若是再多推拒一句,那昭宁长公主立马假意生怒。
“是本宫要给你赏银,也是本宫用的吃食,与旁人何干?”
“况且这银钱也不多,你只管收下!”
眼下,孟桑暗叹一声,到底还是接过那只木盒,笑道:“过了授衣假,儿不能常来府中。不若儿将这双皮奶的方子写下,殿下若是哪一日想用了,尽管让府中庖厨去做。”
昭宁长公主一哽,无奈道:“也成吧,内堂里不曾备下纸笔。静琴,你领着孟厨娘去写方子。”
看着孟桑叉手行礼后离去,长公主心中郁郁不平,很是哀愁。
她给银钱,那是为了笼络孟厨娘的心,不是为了谋求人家的食方。
不曾想这孟厨娘看着年轻,实则很有原则,每回领了赏银,都会写下相应食方,不动声色将这示好推回。
唉,这般下去,本宫要如何才能让孟小娘子心甘情愿地留下,为她日日做吃食呀!
另一厢,孟桑写了双皮奶并上另两道吃食的食方,一并递给静琴。
静琴将之稳妥收好,笑道:“明日殿下要外出,一整日不在府上。近些日子,孟小娘子很是辛劳,不若在家歇一天,或者去见见好友,不必来府上。”
孟桑听了,眨了眨眼,轻快道:“明日初八我有事要去办,正想着与府上告一日假呢,倒是巧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说笑几句,静琴亲自将孟桑送至偏门,亲眼看着对方上了马车,又吩咐仆役将人稳妥送回去,这才回了长公主所在的院子。
一个时辰后,静琴正陪着昭宁长公主说明日去净光寺的事,就听见楼下婢子们纷纷在唤“阿郎回来了”。
昭宁长公主瞧着步上二楼的谢青章,指着他笑道:“孟厨娘做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你这一口也没尝到,可见是个没口福的。”
谢青章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坐到长公主对面,默默喝着婢子呈上来的清茶,半晌不说话。
见状,昭宁长公主只觉得自己一腔得意都没处炫耀,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说起别的:“叶相可好些了?”
谢青章搁下茶盏,温声道:“说是一时没留意,染了风寒。儿子去时,叶相公正在卧床小憩。我等了一会儿,便先告辞回来了。”
“偏在这时候染风寒?”昭宁长公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唇角撇下去,顿了好久才继续开口,“依着你的性子,岂不是明早还得去一趟?”
谢青章耐心道:“儿子明早送阿娘至春明门,随后再去叶相故居一趟,晚些时候去净光寺接您。”
昭宁长公主哼了一声,到底没说什么:“成吧,虽说他名义上并非你的老师,但好歹也教过你一些东西,你自己斟酌。”
母子俩说了会儿话,有婢子上来请示,是否让庖屋将双皮奶呈上。
听到这话,谢青章右眉轻轻一挑,抬眸望向昭宁长公主:“阿娘特意给儿子留的?”
昭宁长公主顿时柳眉竖起:“这是阿娘的,你不许抢!”
谢青章半垂下眼帘,闭口不言。说来也奇怪,他这副模样瞧着竟然有些落寞,好似心中有无尽委屈。
偏生昭宁长公主最吃这一套,每每瞧见儿子示弱,总会忍不住软下几分心肠。
她好生纠结了一番儿子与双皮奶孰轻孰重,然后长叹一声,瞪了一眼闷葫芦似的谢青章,最终还是让婢子取来。
昭宁长公主恨恨道:“真是生了个冤家,忒烦人!”
谢青章抬眸,无声地勾起唇角。
不一会儿,散着一丝凉意的双皮奶呈上,谢青章一边慢条斯理地用着,一边听昭宁长公主和静琴继续商量事情。
“莲藕、江米、茼蒿、豆腐都备下了?”昭宁长公主神色认真,“这些四样都不容出错,让仆役去购置最新鲜的,可晓得?”
静琴点头:“婢子省得。”
“桂花蜜也万万不能少。”
“喏。”
翌日,谢青章骑马,送昭阳长公主的车驾至春明门处,方才绕道去位于安业坊的叶相故居。而杜昉亦骑着马,随在谢青章身侧。
两人一路向西,至朱雀大街再往南,由此进安业坊坊门。
杜昉忍不住叹道:“叶相公年岁大了,又每日都得朝参,缘何近些年都住在故居?这安业坊离皇城,到底没有永兴坊的府邸便利啊。”
谢青章眉眼淡淡:“莫要在背后议论他人私事。”
闻言,杜昉连忙告饶:“阿郎莫怪,仆知错。”
“嗯。”谢青章应了一声,手里拽着缰绳。
不多时,两人来到叶相故居,一前一后翻身下马。
杜昉上前拍门。
阍人开了门,一眼认出谢青章二人,连忙上前迎两人,一边让仆役去内院通报,一边接过杜昉手中的补品。
马匹交予杜昉和府中仆役带下去,谢青章由阍人领着往里头走。
叶相故居实则不大,满打满算是大三进的民宅。由大门步入,一路可见这宅子的布置很是雅致,石灯笼、矮植、高高低低的各色树木,朴素淡雅。
这儿前院不同于长安城大多数人家中规中矩的布局。里头设一处小池子、几棵垂杨柳、多种四季常青的绿植,错落有致、生机勃勃。而三面无墙的正堂设于桂花树旁边,人坐在其中,可享清风拂面。
因着内院种了一棵百年桂树,眼下这个时节,哪怕坐在前院正堂中,依旧能闻见馥郁桂花香。
谢青章来过许多次这处故居,他由阍人迎着,入正堂中坐下。
坐定,谢青章问:“叶相公可好些了?”
阍人恭敬回道:“好了许多,今日能起身了,还交代庖屋做桂花莲藕与茼蒿豆腐汤。”
闻言,谢青章心下一顿。
似乎阿娘昨日交代的那些食材,刚好也能做这两道吃食?
人已带到,阍人叉手退下。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已有仆役呈上清茶。
谢青章抿了一口,润了润唇。他闻着院中桂花香,也不知怎得,就忆起那位孟厨娘头回来长公主府上时惦记桂花的“馋”样。
他唇边不自觉勾起,忽而又压平。
百年桂树……
孟厨娘寻亲……
这几日来,他派出去的人手陆陆续续回来。人人回禀,未曾查到那些裴姓官员府上有符合年岁的女子。
谢青章目光沉沉,搁下茶盏。
一般而言,他这样细致地查上一遍,绝不会出错。思来想去,便只有一个缘由——“裴卿卿”这个名字不对。
不知是姓氏,还是名,其中至少有一个出了错。
那这个裴姓,究竟是孟厨娘的阿娘随意择的,还是……随了她外家的姓?
正在谢青章默默思索时,宅子主人之一从内院出来。
竟是叶柏。
眼下的叶柏比之在国子监时,瞧上去要没什么生气。
半大一小郎君,一举一动仿佛都要合乎礼节,穿着装扮也是规规矩矩。就如同这位七岁孩童早早被套入了什么模子里,半分天真稚气都无,丁点不似在孟桑面前的机灵样儿。
叶柏缓步走进,一丝不苟地叉手行礼:“学生见过谢司业。我家阿翁得知谢司业来了,请您入内相见。”
谢青章蹙了下眉,旋即面色如常:“烦请叶小郎君引路。”
叶柏再行礼,缓声道:“请。”
两人往内院走时,周边没有杂役跟着。
谢青章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目视前方,嘴唇微动:“叶小郎君归家,吃着可还习惯?”
此言一出,方才还能维持端方的叶柏面露菜色,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倘若他不曾尝过桑桑的手艺,倒还能忍受家中庖屋呈上的吃食。可如今他的舌头早就被桑桑养刁,每每在家用吃食,那真是……
寡淡如水,味同嚼蜡!
谢青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轻声道:“还有九日,就回监中了。”
叶柏黯淡的圆眼立马亮了,也学着谢青章目不斜视的模样,偷偷摸摸“嗯”了一声。
一大一小往内院而去,叶柏引着谢青章绕过内堂、于桂花树下走过,一路行至正房。
叶柏叉手行礼:“阿翁与谢司业会面,学生便先退下了。”
谢青章颔首,拾阶而上,同时暗自疑惑。
叶相宿在故居之时,向来是住在东厢,而正屋与西厢从未打开过,屋门一直紧紧合着。
缘何今日,叶相忽然打开了正屋,甚至不顾身体抱恙,也要来这儿?
谢青章行至门前,敛去眼中疑惑,叉手行礼,正声道:“修远见过叶相。”
“进来吧。”一道沉稳的老叟声音传来,听着有些微哑。
得了应允,谢青章挺直腰板,缓步踏入正屋。
屋内一切摆设并未落灰,仿佛一直有人在其中起居一般。只是各色家当摆设,显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样式。
谢青章没有多看,寻到了一位披着衣衫的白发老叟。
老叟循声侧头看来,哪怕是染了风寒,一双丹凤眼依旧锐利,好似能一眼看穿旁人的想法。他五官绷得很紧,额头、眼角等处布着或深或浅的皱纹,散着浓浓的高位者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正是当朝尚书左仆射,叶怀信。
叶怀信只往谢青章这儿看了一眼,旋即又收回视线,继续望着他的正前方,淡道:“就知道你今日会来,过来吧。”
闻言,谢青章平静道:“未见您身子好转,修远难以心安。”
叶怀信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对此事不再多说什么,只定神瞧着正前方。
对方不开口,谢青章便也就规矩立于他后方,顺着叶怀信的视线望去。
只见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幅幅书画,满满当当,几乎占据了整面白墙。
挂着的数张画里,或是绘着灵动女娃,或是展现秀丽山水,各有各的不同。而那些字,明显是分别出自两人之手,一者笔势温和,一者笔锋凌厉,但两者暗藏的古朴之气,却是一脉相承。
看着那一幅幅的字,谢青章倏地拧眉。
怎么觉着,他近日曾见过与之类似的笔迹?
“这是拙荆与小女的字画,”叶怀信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口吻中涵盖无数复杂情绪。
谢青章仍盯着那几幅字在看,只觉得自己好似抓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却还找不到一个可以撬动的口子。
而在他听见叶怀信提及字画的主人时,忽而一起曾听过有关叶相夫人与叶家女郎的传闻。
叶相夫人原为工部侍郎的独女,嫁与当时高中进士的叶怀信后,两人也算琴瑟和谐。没多久,就生了一位娇俏可爱的女郎。
后来,叶相夫人因难产而亡,而叶女郎自十多年前就没了音信,不晓得是远嫁外地,还是香消玉殒。总而言之,朝廷上下因顾及叶相,不大敢对其家事多置喙。
而谢青章当年也不过一二岁的孩童,所知晓的这些,还是长大后,无意间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听来的。
且慢。
谢青章目光一凝,眉头越拧越紧,视线陡然定在其中一幅字画的落款上。
那处写了一个极为张扬的“卿”字。
刹那间,谢青章脑海中的迷雾消散得无影无踪,灵台一片清明,双眼微微睁大,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桩事。
如若他没记错,叶相夫人应是姓……
“裴”。
裴卿卿?叶卿卿。
而面前这些字迹……他曾在姜记食肆墙上的一排木牌子见过,亦于上一回用暖锅时附带的纸单上看到类似字迹。
孟女郎的字迹,是与叶相夫人、叶女郎如出一辙的古拙大气。只是比之后两者,她的笔锋中灵动秀丽更为引人注目。
换言之,她要寻的阿翁,恐怕就是面前的叶相!
知道此事极为要紧,谢青章不敢贸然作为。
他微微眯眼,悄悄呼出一口郁气,再强行压下心中震惊、惊讶等各种复杂情绪,定了定神。
谢青章半垂下眼帘,稳住声线,温声道:“修远心中有一疑惑,着实难解,但又恐冒犯了您……”
叶怀信瞥了一眼过来,淡声道:“是想问我那女儿身在何方?”
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伴有沉甸甸的压迫感:“修远,你往日并不爱探听旁人私事,缘何今日变了性子?”
闻言,谢青章立即叉手:“修远知错。”
叶怀信目光沉沉,谁也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他盯着谢青章看了片刻,随后才转过头去。
“她与我断了关系,托人改成拙荆的姓氏,离开长安后再无音讯传来。”
“路是她选的,生死便与我无关。”
叶怀信说这两句话时,口吻极为生硬,其中暗藏的冷意堪比冬日寒冰,坚定又决绝。
因着偶然寻到了要找的人,即便沉稳如谢青章,胸膛亦忍不住升腾出的一腔热意。然而这种激动与兴奋,瞬间被叶怀信用一桶掺着冰渣子的凉水浇醒。
谢青章陡然冷静下来,抿了抿唇,没有多言。
从这话听来,叶相公对于叶女郎的态度不明。如若他眼下就把孟女郎寻阿翁一事全盘托出,只怕之后所发生的事会超出所有人的掌控。
他没有这个权利,来替孟女郎做任何决定。
想通其中关窍,谢青章再没有做出任何贸然举动,陪着叶怀信又无声站了一会儿。他掐着时辰,等到一炷香工夫到了,就规规矩矩地劝叶怀信回东厢房休息。
他的耐心和克制力好到超出常人,甚至劝动叶怀信回东厢房后,还神色如常地陪着对方清谈了一会儿朝事,最后见叶怀信露出疲惫之色,方才顺理成章地告辞。
离开东厢房时,谢青章回首看了一眼暮气沉沉的屋内,眼底闪过复杂情绪,随后迈着不快不慢的步伐离开。
直等到杜昉牵来两人的马,且叶宅的大门紧紧合上,谢青章这才长舒一口气,利落地翻身上马。
“去务本坊。”
杜昉讶异,赶忙跟上,同时不忘问一句:“阿郎,咱们回国子监作甚?不应是出城去接殿下?”
谢青章紧抓着缰绳,对这些疑问置若罔闻,只反问:“你可知孟厨娘家住何处?”
“孟厨娘?”杜昉愣神,下意识点头,“知道啊,九月初一就是我送她回去的。她家来着国子监后门不远,几步路的工夫……哎!”
“阿郎!等等我!”
“闭嘴!跟上来指路!”谢青章冷淡的嗓音中难得添了些急促。
看着已经骑马冲出去的谢青章,杜昉连忙一夹马腹跟上,仍旧是一头雾水。
两人一路赶至孟桑屋舍前,却见大门紧闭,拍门许久也不见里头应声。
隔壁邻居听见声,开门走出来:“孟小娘子今个儿一大早就出去啦,说是晚间才回来。”
闻言,谢青章与杜昉对视一眼。
杜昉虽不晓得自家阿郎找孟厨娘有何事,但见阿郎这副模样,想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他讷讷问:“阿郎,那咱们怎么办?”
谢青章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无声叹了口气,翻身上马。
“走吧,先去净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