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对于夜宵是存了预期的。
毕竟入冬已久,日子越发冷。前些天下过一场大雪,到如今还能瞧见路边、墙角边并未完全化开的雪堆,寒风吹得人瑟瑟发抖。
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吃上一盘热气腾腾、鲜辣十足的烤鱼,撸几串现烤的烤串,或是与三五好友围坐着吃火锅,当属一桩美事。
然而,监生们对夜宵所展现出来的热情,还是远远超出了孟桑的预期。
这些少年郎,连续两日来食堂吃夜宵吃到撑,竟然仍觉不够,开始打起外带烧烤的主意。
食堂内,一众监生上完放假前的最后一堂课,急吼吼来了食堂。他们不似往常那般,急着排队去买小食和饮子,反而将孟桑团团围住,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想买了烤串带走。
虽然孟桑对于送上门的生意向来不拒绝,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叹气,好心提醒:“烤物吃多了容易上火,易得口疮,届时反而不美。”
监生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大义凛然地拍着胸脯道:“无妨,若真有什么事,我们自个儿担着。”
其余人一听,立马出声附和,俱是一副“为了烤串,一切皆可抛”的坚定模样。
见状,孟桑无奈一笑,到底还是松了口:“成吧,你们若是真想带走,便自去寻百味食肆的仆役。”
“不过,有两件事得说在前头。一则,今日备下的烤物数目不多,怕是不够诸位郎君分。”
此言一出,监生们躁动起来,不约而同地用凶狠目光瞪向田肃,惹得后者无辜地睁大双眼。
孟桑没有停顿,继续道:“二则,外头冷得紧,这烤物一路被带回府中难免会变凉。倘若凉了,须得交予府中庖厨热过一番再用,免得吃了腹泻。此外,即便烤物被重新热过,也难免失了些许风味。其中得失,你们自己斟酌。”
“话说在前头,若是届时真出了什么事,我们百味食肆是不担责的。”
闻言,监生们面露喜色,纷纷摆手。
“是我们自个儿要带回府中,当然不关孟师傅和百味食肆的事!”
“我就多吃三串……哦不,五串羊肉串!若是真得了口疮,那也是我自作自受,与百味食肆无关!”
众人急匆匆说完承诺,随后一哄而散,如恶狼盯上新鲜猎物一般,径直扑向百味食肆的仆役们。
孟桑莞尔一笑,看着他们离去,一转头就瞧见了叶柏迈入食堂。
她有些讶异,迎上去问道:“依着往常,你这时应当已经登上回府的马车了。今日怎得这时候过来?”
叶柏抓着小书袋,一本正经地叹气:“给我家耶娘买吃食。”
他这么一说,孟桑顿时想起了小郎君近四日的忙碌。每回朝食时分,叶柏来食堂后,连自个儿的朝食都来不及吃,就得买了煎饼或是灌饼送到偏门给叶简。待到晚间,他偶尔还得帮张氏买奶茶。
现下,孟桑记起小表弟迈着小短腿、抓着吃食离开食堂的郁闷模样,忍不住想笑,又在叶柏满是委屈的视线里,生生忍住。
“叶侍郎真是太过分,怎么还使唤起我们阿柏来了?”孟桑故意摇头,十分同情地拍拍叶柏的肩膀,“那你今日得买些什么?”
叶柏从怀中掏出小小一只钱袋子,语气认真:“阿娘想喝红豆奶茶,阿耶要吃甜辣鸭脖。”
孟桑“嗯”了一声,笑着目送叶柏离开,心中感叹。
多可怜的小表弟!小小年岁,牙还没换完,就得用瘦弱的小肩膀承担一家的重担。
真是……惨呐!
孟桑双手揣在袖子里,斜倚着中央灶台,笑眯眯地看着叶柏一点一点随着队伍往前挪,并没有要开特例的意思。
七岁的孩童,合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盯着叶柏瞧了没多久,就在余光中扫见谢青章往这儿走来。
直至对方到了眼前,孟桑才收起那副懒散模样,挑眉一笑:“真是稀奇,往常在旬假前一日的晚间,你和阿柏都不会过来食堂,怎得今个儿都来了?”
“阿柏过来,是为了买吃食给叶侍郎夫妇。那谢司业……”孟桑顿了一下,好奇地望过去,“不会也是为了吃食吧?”
谢青章走近几步,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监生和仆役们,然后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浅笑道:“为了明日旬假而来。”
提起这个,孟桑立马精神起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哦,是为了旬假啊。”
大雪那一日,谢青章送暖炉等物来孟宅时,曾经邀请过她于旬假一起去听俗讲。奈何孟桑已经答应了要带阿兰去买新衣,所以婉言拒绝了谢青章。
而彼时孟桑的话刚说完,就瞧见了清俊郎君眼中一瞬间闪过的惘然、挫败。她也不晓得自个儿是怎么想的,下意识就补了一句:“待买完新衣,虽然已过了去寺庙听俗讲的时辰,但咱们可以去茶肆喝一会儿茶。”
此言一出,当时谢青章的双眸之中陡然浮现亮色,唇角扬起,笑着应了一句“届时我去东市接你”。
回想那时的场景,孟桑还有些脸热,眼下看见谢青章带着温和笑意的眉眼后,更是难得生出些许女儿家的扭捏。
即便他们周围没有旁人,谢青章还是压低声音,又问:“明日何时去东市接你?”
他看似从容,实则背在身后的右手忍不住攒成拳头,心里头也在打着鼓,颇有些忐忑。
孟桑半垂下眼帘,飞快算了下买衣服会耗费的时辰,然后佯装出自然语气,回道:“未时四刻,应当就买完衣裳了。”
她琢磨着谢青章的性子,又补了一句:“日子冷,明日你不必提早来,免得白白受冻。”
谢青章心中大石落定,没有表明自己会不会早早过去候着,只笑着应了一声:“好。”
听着他如清泉一般的嗓音,孟桑抬眸与之视线相对。
两人不约而同地眨了下眼睛,微微弯起唇角。
这副场景落在其他监生眼中,只觉得是谢司业作为百味食肆的背后老板,再与掌勺庖厨友好地商量食肆的事儿。
而落在刚买完小食和奶茶、径直往孟桑这处走来的叶柏眼中,那意味就不对了。
小郎君脑海中的那根弦猛地绷紧,毫不犹豫地迈开短腿,快步朝着二人走去。快靠近之时,恰好听见了孟桑说的“明日你不必早来”和谢青章那一声“好”。
闻言,叶柏的圆眼倏地睁大,心中闪过不好的猜测。
什,什么意思!
不会是阿姐明日要和谢司业一起出去游玩吧!
平生头一回,叶柏忘记了什么是君子仪态,像是刚被放出马厩的小马驹一般,猛地冲到二人跟前。
孟桑不解,挑眉作询问状。而谢青章隐隐感到有哪里不太对劲,没来由地感受到一丝紧张和压迫感。
临到了两人面前,叶柏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冲动,容易打草惊蛇。于是,小郎君清了清嗓子,神色如常地问:“桑桑,你明日可有空暇?我想邀你一起去西市。”
闻言,孟桑一愣,歉然一笑:“阿柏,我明日得先和阿兰去东市买衣裳,随后要与谢司业去茶肆,恐怕没法再与你去西市……”
话音未落,叶柏顶着谢青章的灼灼视线,坦然道:“无妨,只要能和桑桑呆在一处,一起去茶肆也是可以的。”
哼,绝对不能让桑桑和谢司业单独呆在一处!
此言一出,孟桑眯了眯眼,心思一转便猜出小表弟的心思。顿时,她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扬起声调唤了一声“阿柏”。
无须再多言,叶柏就听出孟桑的言下之意。他一边后悔自己将意思表露得太清楚,一边飞快想着如何补救。
叶柏的大眼睛眨啊眨,索性以退为进,拉长语调,失落道:“哦……”
孟桑面上挂起假笑:“不是说今日是叶侍郎来接你回府,外头冷,莫要让他在偏门久等才是。”
叶柏皱起鼻子,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与二人告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此处。
而站在一旁的谢青章,原本见到叶柏冲过来,胸膛里的一抔热血几乎都凉了个彻底,只觉得茫然又委屈。而如今望见局面扭转之后,他心中又生出期待和欢喜。
孟桑看着叶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谨慎地扫视四周一圈,然后才朝着谢青章露出矜持的笑:“我待会儿还有事,就不多说了。我们……”
“明日见。”
俏丽小娘子最后这三个字,直直坠在了谢青章的心尖上,让本就泛着涟漪的心海卷起泼天大浪。那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直将谢青章砸得有些晕乎。
他凭着以往的稳重,竭力压下了种种情绪,强装淡定地应了一声“好”,然后往旁边饮子柜面走去,从容地排在了监生队伍的最末端。
孟桑看着他去排队,当即有些发懵。
长公主府中难道还会缺了奶茶或果茶?谢青章何必在国子监排长队买了再带回去……
心思一转,孟桑眼尖地瞧见年轻郎君发红的耳廓,顿时了然,掩着嘴巴,很是促狭地笑了。
原来,谢郎君外表的淡然都是装的啊!
对此,孟桑啧啧称奇,心里头的扭捏和不自在于一瞬间烟消云散。她多瞥了几眼,不欲挑明郎君的心思,只笑嘻嘻地背过双手,快步走入后厨。
孟桑先在后厨内转了一圈,看了下柱子、纪厨子等人手上的活计。确认出不了什么差错,细致提点徒弟们几句,又与魏询、徐叔打了个招呼之后,她才取了自个儿的小布包,直奔阿兰所在的灶台。
“阿兰,暖锅底料和各色涮品可备好了?”
阿兰正在将最后一份涮品放入食盒里,闻言,立马应道:“师父,都已经装好了。两个大食盒有些沉,可需要我陪着你一道去?”
孟桑走过去,先将自己的小布包挎在肩上,随后拎起两只大食盒,轻松道:“不妨事,会有人帮忙的。”
她抬脚欲走,又多嘱咐一句:“天晚得越发早,你别在食堂留太迟,早些回去。这手艺在哪儿不能练?家中锅具、刀具、食材也都是齐全的,你自个儿看着用就是。”
阿兰向来听话,认真道:“徒弟记下了。”
孟桑莞尔,拎着食盒,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食堂。
在她走出食堂大门时,风光霁月的谢司业还安静地排在长队里,正随着队伍往前走。
孟桑眼底闪过揶揄,没多说什么,径直离去,沿着道路往后门走。
待她走出后门,就瞧见了守在一旁的阿奇,笑着打了声招呼。
阿奇连忙回礼,机灵地接过孟桑手中的两只大食盒,引着她往坊门处走,同时热情道:“孟小娘子你不晓得!自打三日前,都知接到你要带暖锅来宅子里的口信,欢喜的不得了。”
“她特意将今日晚间都空出来,不接待任何客人,一心等着孟小娘子来吃锅子呢。”
寒风凛冽,孟桑拢了拢领口,轻快道:“半月没跟七娘一起用吃食,我也想念得紧。恰好这一回有事想要向她请教,便带着吃食上门啦!”
阿奇笑道:“无论孟小娘子何时过来,都知都是很欢喜的。”
二人说说笑笑,朝着坊门而去。
与此同时,叶柏刚走出偏门,于众多马车之中,寻到了牵着马的叶简主仆。
叶柏心中装的都是“明日阿姐要和谢司业出去游玩”一事,几乎顾不上旁的事。他走到叶简跟前后,不咸不淡地唤了一声“阿耶”,然后就一声不吭地往马车上爬。
见此,叶简略一挑眉,将缰绳丢给身边仆从,也跟着上了马车。
瞥见叶简弯腰钻进马车,叶柏也没露出别的神情,只默默将护在怀里的鸭脖和奶茶递过去,随口道:“早间忘记问,阿耶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
叶简嘚瑟地勾起唇角:“过段日子就是冬至大朝会,下月举子会入宫朝见,此外还有许多旁的杂事。你阿翁为了这些公务,正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一些琐碎事。”
“如此良机,为父自然不能错失,可不就来亲自接你回家嘛!”
叶柏一想起叶简瞒着自己孟桑的事,就很“愤怒”,无动于衷道:“阿耶还是先收好鸭脖和奶茶吧,万一今日阿翁提早回来,正巧撞上就不妙了。”
“呸呸呸!莫要乌鸦嘴!”叶简拧眉,只觉有哪里不大对。
更准确地说,他家儿子自三日前早上出来送煎饼,那脸上神色就有些不太对劲。瞧上去,阿柏的眼底似乎总徘徊着一股子怨念和伤心,态度很是冷淡。
叶简犹疑地将自家儿子上上下下扫了一遍,试探地问:“阿柏啊,你是不是在国子监中遇到什么事了?可是有人见你年岁小,故意欺负你?”
叶柏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博士们和同窗们都对我很好,斋舍的床铺睡得也很香。至于吃食,有桑桑照看着,更不会出什么差错。”
叶简听见儿子说一切都好,心下稍安,之后听到“桑桑”二字,立马来了精神。
他清了清嗓子,往叶柏所在的地方凑近些,装作无意地问:“阿柏,这几日可有什么年轻郎君纠缠孟小娘子的?”
若是叶柏仍然不晓得孟桑的身世,恐怕还会被糊弄过去,既然如今已知晓大致内情,他哪里还猜不出自家阿耶的心思?
叶柏抱着自己的小书袋,幽幽道:“有啊。”
闻言,叶简心头一凛,紧紧拧眉:“什么,还真有?哪家的兔崽子这般大胆,竟然惦记上了我家……呃,我家阿柏的好友!”
叶柏不欲拆穿他,一字一顿地道出贼人姓名:“昭宁长公主府,谢司业。”
“是昭宁长……”情绪激动的叶简没说几个字,倏地顿住。
他不敢置信地反问:“谢修远?”
叶柏俊俏的小脸上尽是抑郁之色,愤愤然点头:“他们明日还要出去游玩,但是桑桑不愿带我一起……”
叶简一听这话,急火攻心:“你可晓得他们会去哪儿?”
听出自家阿耶话里隐藏的意思,叶柏忙不迭将孟桑所说的明日安排都告诉了叶简。
末了,他眨巴眨巴眼睛:“阿耶,明日你可以带我一起去帮桑桑把关,以防谢司业图谋不轨吗?”
叶简立马点头:“此事且交给阿耶来办!”
目的达成,叶柏露出一个微笑,继续抱着小书袋不说话了。
马车徐徐前行,叶简沉浸在“谢修远竟然有此贼心”的愤怒之后,沉着脸在对方身上记了一笔又一笔。
良久,平日里观察细微、心眼贼多的叶侍郎总算找回一些理智,当即察觉到了叶柏身上的异样。
不对,上一回饭后闲谈,阿柏一直抗拒将桑娘的事告诉自己,理直气壮地表示这是桑娘私事。
缘何今日突然就知无不言了?
还有他这几日的反常,都是在回国子监后,才突然出现的。
莫非……
叶简微微眯起双眼:“阿柏。”
叶柏心思已经飘远到了明天,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叶简脸上挂起危险的笑意,凑到叶柏耳边,冷不丁地低声问:“你喜欢桑桑阿姐吗?”
小郎君没注意是个圈套,下意识回道:“喜欢啊!”
话说出口,叶柏顿觉不对,紧紧闭上了嘴巴,同时用两只小手捂住。
叶简微笑,顾忌着车外的马夫和仆从,仍旧小声道:“我就说你这几日不对劲……让为父猜猜,是桑娘将她的身世告诉你了?”
看自家阿耶一副料事如神的得意模样,叶柏气从心头来,忿忿不平道:“是你和桑桑先瞒着我的!”
叶简顿时有些理亏,嘴上嘟囔“这不是桑娘自己不愿嘛”,同时心虚地抿了下唇。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各有各的道理。
最终,叶柏气呼呼地坐正,板着小脸:“过往就不追究了,但是谢司业这事,咱们得齐心协力。”
叶简连忙点头,笑着搂过叶柏的肩膀:“为父亦觉如是!”
马车徐徐朝着永兴坊的叶府而去,车内,父子俩低声商量起了明日的破局之策。
平康坊中,孟桑与阿奇来到宋七娘所在的独栋小楼。
仆役和婢子们在将两只大食盒中的吃食一一摆到桌面上,而孟桑来不及与宋七娘多寒暄,从小布包里取出数个备好的油纸包,熟门熟路地来到宅中庖屋。
庖屋里的仆役和庖厨见着孟桑进来,连忙行了一礼,呈上提早备下豚肉和各色辅料,熟练地让出位置。
孟桑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把带来的各色辅料放到灶台上,又去将手洗干净,然后开始做起吃火锅必备的小吃之一——小酥肉。①
肥瘦相间的豚肉切条,加盐、胡椒粉、姜片等辅料腌制一刻工夫,同时用鸡蛋、红薯淀粉调配面糊。随后,将腌制入味的一条条豚肉裹上面糊,放入油锅中炸制两遍,即可装盘。
孟桑另取一小碟,装上自己带来的特制辣味蘸粉,方才亲手端着木托盘,回到宋七娘住的小楼。
屋门边,阿奇守着一小炉,方便孟桑二人等会儿吃火锅时更换炭火。
屋内,铜锅里的红汤已经沸腾起来,“咕嘟咕嘟”冒着泡,周边放着数只装有涮品的瓷盘。
瞧见孟桑进来,宋七娘双眸一亮,笑吟吟道:“竟然连这麻辣味儿都挡不住你手上吃食的香味,快让我瞧瞧,做了什么好吃的?”
孟桑端起小酥肉和蘸碟,把它们放到桌上,又将木托盘交给一旁的婢子,安然入座。
她扫了一眼周围,无奈道:“怎得真就在屋子里头吃暖锅?待会儿沾上了味道,轻易是去不掉的,仔细损了你都知的名头。”
宋七娘浑不在意地一摆手,眼睛盯着小酥肉,嘴上不停:“这有什么?大不了多通通风,将这些物件都换一套就是了。左右屋子里的摆设我也看腻了,早换晚换又有何妨?”
“人活一世,图的就是一个快活。那银钱赚回来了,没花干净就走,多可惜?”
“于我而言,唯有小桑儿做的吃食最得心意!”
宋七娘璀然一笑,夹起小酥肉送至菱唇边,毫不在意仪态地咬下一大口。
“咔嚓”一声后,这块小酥肉应声断成两半。
宋七娘将咬下的一半小酥肉含在口中,毫不迟疑地开始咀嚼。
这小酥肉炸得十分酥脆,色泽金黄,每咀嚼一下,都会发出轻微的“咔嚓”声。面糊制成的外壳其实并不厚,散着淡淡香味,不会觉得太硬。
因着挑选的豚肉肥瘦正好,肥肉的油脂大部分都被炸了出来,吃着并不觉油腻,而瘦肉经过恰到好处的炸制,尚且存有一丝丝水分,尝来一点也不干柴。
宋七娘将剩下半块小酥肉扔进口中,马不停蹄地再夹起一块,将它放在蘸碟里滚了几圈。
这一块小酥肉入口后,宋七娘的眼中闪过惊喜之色。
倘若单吃小酥肉,只怕没几口就会腻,可一旦配上蘸料,形势就完全不同了。
辣椒粉的麻辣、芝麻粉的醇香……各种被细细磨碎的香料混在一处,沾在了肉条四周。甫一入口,香料就会先与口中津液相融。此时再咀嚼小酥肉,就能感受到豚肉香和油香在特制蘸料的衬托下,香味变得更浓更诱人,直让人越吃越觉得对此欲罢不能。
宋七娘吃完好几块,这才笑吟吟地将筷子伸向铜锅中的肉片,喟叹:“果然还是小桑儿亲手做的吃食更可口。”
孟桑眉毛一挑,哼笑道:“现下晓得我的好了吧?我每月就是再忙,少说也会来给你做两回吃食呢!”
“晓得小桑儿最贴心!”宋七娘先夸了一句,随后等吃完夹起的肉片,“听你让人传的口信,是寻我有事?”
孟桑动作顿住一瞬,点了下头。
“如今,你已知晓身世,几乎没旁的事要头疼。现下能让你来寻我的事……”宋七娘美目一眨,意味深长地笑了,“莫不是为了风月吧?”
孟桑轻咳一声,倒也很坦然地颔首:“确实为了风月之事。”
她将自己与谢青章的事儿言简意赅地说了,又提起明日要去茶肆的事。
孟桑十分狗腿地给宋七娘夹了一块手打牛肉丸,笑着问:“七娘教教我,明日该如何装扮?届时又要如何应对?”
宋七娘对她这种“谄媚”举动很是受用,慢条斯理地将肉丸吃了,方才微微偏头,笑吟吟道:“这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屋内,有白雾从煮开的铜锅中向上扑腾,不断散出麻辣香味。宋七娘手执木筷,一边捞涮品,一边指点迷津。而孟桑不停点头,认真记下对方说的每一句话。
与此同时,昭宁长公主府中,谢家三口刚用完吃食。谢青章寻了一个由头,将谢琼单独请到苍竹院,乖巧地奉上奶茶,诚恳道出心中问题。
同一片天空下,清俊郎君和俏丽女郎寻了各自的军师,问着各式各样的琐碎事,俱是怀着隐秘的憧憬,在为明日做着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