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金曼曼搬家了——很不情愿,但是她还是在过去几个月抓紧时间,看了一套150平左右的高级公寓,用月租四万的高昂价格租了一整年——S市的房子不好找, 好房源几乎都留不下来, 周转率极高,这是真的, 不过, 这里的好房子月租不会超过一万五。
愿意付出两万以上的月租, 挑选房子时就从容了很多,豪宅出租一向是供大于求, 尤其是三四万元级别的酒店式公寓, 会常年租住的人并不多, 除了做直播的网红、小明星以外, 大多是企业为自己的高管租住的, 或者干脆是他们的接待用房, 提供给短期出差的高级员工使用。
住在酒店式公寓, 折下来会比在酒店开房间更合算一些, 各方面的服务也不差:自带洗烘套装,厨具从烤箱到洗碗机, 再到餐具都一应俱全,清洁工每天都来打扫, 有问题找管家即可, 这些都包含在一个月五千元以上的物业服务费里,只要舍得花钱, S市自然会给住客提供一种宽绰、悠闲、散漫的体验。
当你搬进这样的房子里之后, 你会很容易有一种感觉, 只有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享用法租界的咖啡时,才有资格称赞其中的情调,那些喝完咖啡,还要回到80年代的老公房,去面对黑乎乎的厕所,和隔壁房间的租客协调用洗手间的人,她们不是在享受情调,而是在被收割稀少的剩余价值。
金曼曼还不至于拥有这样理所当然的傲慢感,不过她一向是不能欣赏网红店贩卖的所谓情调、韵味的,对她来讲,搬进这住所只是为了继续维持自己那摇摇欲坠的骑墙地位,不至于被荀嘉明完全拉下去。荀嘉明始终没有去过她的上一个住处,说起来,房子是2000年的,房间也有六十多平,一个人住,月租要八千多,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讲,这已经足够体面了,但是很显然,嘉明只能偶尔去品尝一下平民的生活,用鼻尖稍微沾一沾汤水,再多浸一点儿,都超出了他的忍耐限度。
金曼曼的这间新房子呢,在一般人看来是不折不扣的豪宅了——月租四万,装修就会有风格了,家具也是好牌子,这使得它在荀嘉明眼中成为了一套房子,虽然朴素,但还算是勉强过得去,在这个层次之下的住所,不过是不同档次的劏房,那都是给服务人员住的地方,金曼曼住进这样的房子里,她才从服务人员里跳脱出来了,使得荀嘉明和她的交往更加自然。
这些论点,不是在夸夸其谈中被倾泻出来,而是自然地流露在荀嘉明的一言一行之中,他登门造访时开了双R,这车出现在如今这房子的停车场内,才不显得突兀,若是停在老房子那里过夜,恐怕保安都夜不能眠,就怕谁早起挪车时剐蹭了一下,后期扯不清的麻烦。
“给,小小心意,恭贺你的乔迁之喜。”
送的礼物是一个日本的漆器摆件屏风,款式简洁流畅,放在书桌上是很好的装点,这样的艺术品,出现在这样的房子里是合适的——就像是这间房子才多少能容纳下名牌家具中的小巧设计一样,艺术品必然是奢侈的,它对周围的环境有严苛的要求,金曼曼无法想象这块屏风出现在老房子里,荀嘉明告诉她,“你也一样,你天生就属于这种环境——甚至于现在的房子对你来说,都过于朴素,曼曼,你是注定生活在挑高大厅里的女孩子。”
她似乎还没真正和荀嘉明一起出现在什么挑高大厅的环境里,虽然她帮荀嘉明装修了一栋别墅。金曼曼对嘉明总笑了笑,“再说下去,连挑高的大厅都容不下我了,我要膨胀得飞到天上去。”
她的这份淡然总是一再给金曼曼加分,金曼曼感觉他并不太介意自己另租了房子,荀嘉明的要求是,她要出现在和他身份起码相衬的场合,至于是她花钱还是他花,并无关紧要,金曼曼要独立,他省一笔,金曼曼住他家,荀嘉明自然软玉温香,他也永远都不会亏。
“我来帮你做饭怎么样?”
当然,作为一个上位者,荀嘉明也有足够的风度,他不会因为已到手就露出另一副面孔来——穷男人才会这样,百般伪装骗女人上钩,之后原形毕露。荀嘉明展示的就是他的原形,不用任何伪装已有大把女人往上扑,他秉持的是另一种逻辑,关系越亲近,对你就越好,因为他已投入了一定的情感,他不在乎花钱,但是,他不喜欢感情和时间成本落空的感觉,那将是失败的投资,有钱人的感情比他的财富要值钱得多了。
所以,哪怕他忙得不可开交,今天刚下飞机,还立刻去了公司,但现在荀嘉明还是愿意帮金曼曼做饭,金曼曼想这大概是因为他还不够累,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充个样子,她是实实在在地干过活的,累到一定程度,哪还有闲心谈恋爱啊,巴不得就早早回家躺平了。
“菜已经在烤箱里啦,先吃沙拉吧,我手艺不太好,不要见怪——不过沙拉倒是很新鲜的。”
因为是下午才从高端食材超市买来的,一份200克的素菜沙拉就要四十多元,金曼曼买的战斧牛排也是千元级别,这价格有效地阻止她把饭做得难吃,金曼曼确实舍不得糟践东西。“酒就没办法了,超市里挑不到什么好酒,我也不太喝,来瓶所谓的勃艮第尝尝吧。”
她的厨艺有限,全靠原材料堆着,反正就超市里的最贵的油醋汁、奶酪球,再来点坚果碎,就是沙拉了,随便摆个奶酪火腿盘,再配个红酒,前菜也有了,甜点是外卖来的,汤则欠奉,没办法,时间太紧,确实熬不出来。金曼曼可以说是敷衍中的不敷衍了,她的心态是敷衍的,但行动上要体现出诚意,让荀嘉明感到自己的感情有所回音。
所以,她特别表现出对餐费的不舍,“拜托,就算不好吃也装一下,这顿饭基本吃掉我一个月餐费,我给牛排抹盐的时候都感觉我在亵渎它。”
她的策略是有效的,荀嘉明并不觉得金曼曼寒酸,反而很欣赏她的坦白,他喜欢的下沉体验是很个性化的:一个很豪华的美女,陪他坐在简朴的基本款豪宅中,享受着人均上千的普通晚餐,谈论着真正的贫穷,这样就好像他真正地进入了一次脚踏实地的普通生活。
“味道不错——但牛排是不是可以出烤箱了。”
“啊!”金曼曼赶紧去查看她的牛排,说实话,牛排太大锅又小,她还砍不断骨头,金曼曼对牛排的前景并不是很看好,只能希望荀嘉明比较喜欢吃沙拉吧。“看着还可以……下次要不还是出去吃吧,或者请个厨师来做饭什么的——上门餐饮服务,哎,我这里好像又有新业务范围了。”
“事业心比我还重。”
荀嘉明过来穿戴手套,自告奋勇去取烤盘,金曼曼指挥他把烤盘放在厨房台面上,检查了下牛排,很自然地接话说,“那还是嘉明总忙呀——这次回来还要出长差吗?”
“该见的人都见完了,该开的会也开得差不多了。”荀嘉明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不错,脱掉手套又取来刀叉,帮金曼曼分牛排,自己吃,无所谓摆盘,金曼曼拿了两个干净的碟子来装牛排就行了。她还买了喜马拉雅粉盐,正好在荀嘉明身边拆包装。“最近爷爷也会来S市一趟,最终行使投票权——应该不会有更多变动了。”
他一边说一边查看金曼曼的表情,笑意温文尔雅,手上刀叉精准地切割着牛排,金曼曼这里只有个人用的牛排刀,切割几人份的战斧牛排应该比较费力,但是,荀嘉明的动作如手术刀般锐利迅捷,好似训练有素的屠夫一样灵巧。
金曼曼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有点儿发毛,她回个疑问的表情,“怎么?你看着我,好像爷爷来S市也和我有关似的。”
这是她能想到最多的关联了,大概也侧面印证了她确实一无所知,荀嘉明的笑容变得更加实在了,他说,“那倒不是,不过爷爷也盼着见你——他很喜欢你,人年纪大了,就喜欢机灵的晚辈。”
金曼曼一顿哼哼哈哈敷衍过去,她垂着眸子 ,看着刀刃切入肉块,微红的血水渗了出来,荀嘉明一边切一边说,“是常阳改制的事情,阳仔和俏俏都没有和你提过吗?林家在常阳最大的盟友温家,要有麻烦了,他们自顾不暇,随时有可能进监狱——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一上媒体,很可能就要限制离境了,温家一倒,他们在常阳的股份可能会被迫质押还债。”
肉条在不舍的吱吱声中,挣扎地从骨头上被分隔下来,干净利落,剔骨不留一丝软膜,荀嘉明切掉了难咬的筋膜,给牛排整形。“林家要在短期内调动出这么多现金接盘股份,难度很高,他们筹不到钱的话,我们准备接手温家的股份,如此一来,港联将变成林家之后的次大股东。”
金曼曼愣愣地看着荀嘉明,荀嘉明举起拿餐刀的手,刀锋向她逼近——在靠近金曼曼的脸之前,他把餐刀向下夹在虎口,曲起手指刮了一下金曼曼的鼻尖,笑着说,“傻乎乎的,这些公司的事情以后你也要多学学。”
金曼曼承认,“我不懂,次大股东,然后呢?”
“然后,只要能拉拢到一些投资机构,还有在老功臣中分化几个,我们的股份占比就会超过林家,有资格要求更换CEO啊。”
荀嘉明很耐心地解答,他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了,因为金曼曼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这也证明她和林家的关系,就一如自己所说的一样表面。
“是因为这几年的财报没有达到预期吗?不满意集团接下来的战略投资?”
荀嘉明开始切最后几块肉,闻言他又温和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如果对投资没信心,何必这么麻烦,逐步套现退出就得啦。”
“林家父子都是能人,他们目前选择深耕的重资产方向,我们是很认可的,如今世界经济都在衰退,实体盈利点确实不多了——就是因为不多,才要争抢啊,能吃肉,何必喝汤呢?”
最后一块肉也脱出了骨头,现在,整根战斧干干净净,一点儿肉丝都没有了,只有一些筋头巴脑的下脚料堆在烤盘里。荀嘉明端起两个盘子,引着金曼曼往餐厅走,姿态挺拔优雅,还是一副有点儿过于不食人间烟火的忠良模样。金曼曼只能虚浮着脚步跟在他身后,竭力不在表情上流露一丝异样。
“阳仔确实优秀,可好事都被他占尽,好生意都被他做了,还怎么显得出我来呢?”
他在餐桌上和金曼曼碰了碰杯子,含笑吞咽血色液体,金曼曼想,荀嘉明就算是喝人血也一样会恪守餐桌礼仪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荀嘉明对她怜惜地一笑,他叉起一块牛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陷入肉中。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曼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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