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嘉俊当然有脸了, 他不但有脸,金曼曼还必须答应他的邀约,因为港联服务正是工作室签订合同的对象,虽然解约已经在流程内, 但并不意味着解约后不能发起诉讼, 而且,金迷工作室和港联服务解除的, 只是并未履行完毕的合同。
荀嘉明掌权时期, 还和工作室签订了一份标的不小的服务合同, 也就是那栋别墅的装修服务合同,如果荀嘉俊得到了别墅, 他随时可以示意公司发起诉讼, 或者要求工作室提供售后服务, 于情于理, 金曼曼都不可能把他得罪得太死, 甚至合理推测, 如果没有荀大姑的庇护, 金曼曼或许随时都会遭遇到发生在楚君身上的事情。
赚有钱人的钱, 有时候就像是与虎谋皮,你能赚到钱, 完全只是因为他想让你赚到钱,一个没有靠山的穷Buyer, 他积累的财富, 随时都可能被人通过完全合法的方式取走,或许这也是Buyer频频步入歧途的原因之一, 反正都是来得快去得快, 都有可能被一波带走, 那为什么不一次性挣够一大笔,然后彻底退出江湖,回老家重新开始?这就不是个白手起家的穷小子穷姑娘能长期从事的职业,除非,你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很稳定的靠山。
从这个角度来说,金曼曼的运气不错,工作室不但有林俏的股份,现在林总更是用常阳做饵,钓到了荀大姑,真要闹到难堪的地步,荀大姑或许未必会搭理嘉明的前女友,但相信还是愿意庇护林阳的女友。
这给了她和荀嘉俊会面的勇气——不过她还是带上了林俏,金曼曼相信,给荀嘉俊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林俏,如果他真的做了,林阳就有能力把他送到监狱,出来时还一个菊花残满地伤,精神破碎的二世祖。
“好久不见,俊少。”
她浅浅地和荀嘉俊握了握手,抑制住洗手的冲动,又和楚君握了握手,“君姐。”
“是有几个月没见了。”
楚君看来气色不错,并无磕药女常见的消瘦,荀嘉俊对她也较客气,荀家的第三代,似乎都没有继承荀爵士对于女人那种漫不经心的轻视,或许是因为他们毕竟是从这样的态度中感受到过痛苦。楚君看来就是很常见的富三代正宫女友模样,昂贵合身的大牌套裙,精致的妆容。
金曼曼留意到,她身上换了成套的首饰——行头和从前比,有升级,这种成套有设计的胸针、耳环,用的是比较不错的宝石,大牌设计,是属于荀嘉明会送给她的礼物了,一套百万是要的,楚君以前从来没用过这等级的首饰,她家虽然有钱,但还没有钱到能消费得起这样的首饰。
对很多人来说,佩戴珠宝所带来的幸福感,足以消除一切精神损伤,越虚荣的女人,越容易接受物质的治愈。所以楚君看起来,比她们在心理咨询工作室相遇那天要容光焕发多了,她坐在嘉俊身边,以女主人的姿态点菜,并不事先过问荀嘉俊的意见。林俏假装之前没见过楚君似的,在她和荀嘉俊之间比了一下,“你们两个——怎么,俊少,你玩够了,总算收心要定下来了?看来,你还是吃硬不吃软,就喜欢能管着你的。”
荀嘉俊笑了笑,伸手环住楚君的肩膀,伸了个玩世不恭的懒腰,“这你就不懂了,这就叫欢喜冤家,那句谚语怎么说来着?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好吧。”
他伸手逗了逗楚君的脸颊,侧脸凑近了,亲昵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楚君垂头说,“唉哟——”
她的声音里带了笑意,这一幕是可以拍短视频发社交媒体的程度,因为,虽然楚君不算是超级无敌大美女,但奈何嘉俊的卖相好,而如今的世道,美女易得,长相、身材、气质都在平均线上的帅哥堪比国家级一级保护动物那样珍稀。
再加上荀嘉俊的家世背书,他们的相识过程又有话题度:在职场上互相作对,彼此拿捏,最后开展一段恋情……金曼曼发现,换个角度这几乎是一本言情小说,男帅女美,男有钱女也不穷,大少爷和大小姐相爱,把别人都衬成了妖魔鬼怪。这世上只有廖廖几个人,能够品出这故事中的血腥味,甚至连女主角本人,都正在努力催眠自己忘记。
如果是表演,那楚君的演技也的确是太好了,金曼曼和林俏对视一眼,林俏这时展现出演技,对荀嘉俊说,“你这是要让我们吃狗粮吃饱?收着神通吧,俊少,噫——好肉麻!”
“什么狗粮?我们不是点菜了吗?”
荀嘉俊对大陆的网络梗也不是很精通,楚君为他低声解释典故,他的笑容这才逐渐绽开,金曼曼发现他现在完全没有跟在荀嘉明身边的胡闹劲儿了,展现出的是虽纨绔但也靠谱有礼貌的形象,而且相当友善,嘴边的笑容都没有消失过,摆出了一副礼贤下士,极力结交的样子,甚至还主动向金曼曼敬酒。
“今天这顿饭,主要呢,就是为了向曼曼赔罪,从前的恩怨,一杯酒一笔勾销。最近也是很忙,一直没找你出来,有些事呢,你懂我也懂,不是针对你个人,只是当时你还是Bosco的女友,我们都没有办法。”
这话说得算是很诚恳坦白了,荀嘉俊坦言,“当时房子里唯一的小辈就是我,你也知道啦,Bosco一家都看我很不顺眼的,如果我不先下手为强,把水搅混,让他们没余力动坏心,那一顶‘不孝’的帽子,咻的一下盖我头上,我和我老爹还能分到什么?不要说港联大陆,他们就连一分钱都不会给我们!”
从这个角度来说,嘉俊的决策居然极为合理,而且也并非针对金曼曼个人,只是针对荀嘉明女友这个职位,现在金曼曼既然卸任了,那嘉俊和她修好似乎也很正常,金曼曼说自己酒精过敏,要了一罐无糖可乐,荀嘉俊也并不介意,他似乎确实是来修好的,并没有‘你不喝酒是不是不给我面子’的傻x强盗逻辑——不得不说,门第有时候的确很重要,荀嘉俊酒色财气、五毒俱全,但在餐桌上表现出的风度确实要胜过不少草根出身的暴发户。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时大家也都很慌乱。”金曼曼也表示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于是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了,餐桌上的气氛更加和乐融融,他们还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毕竟不论楚君还是嘉俊,和两个女孩子都有很多共同的熟人。
“Bosco在北美也做得很不错,一过去就如鱼得水,大展拳脚,所以说,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得要来啃大陆这块硬骨头?大家都姓荀,有些人唾沫都有金,有些人穷得恨不得要饭,我们要的也不多,港联大陆是我们一刀一枪拼下来的,从前老头子创业的时候,我舅祖父也是跟着出生入死,命都为他丢掉了,不可能到现在连一间公司都不分给我们,只让我们吃基金那点死生活费吧?”
很多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从荀嘉俊这里听起来,又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和荀嘉明对祖辈事情绝口不提不一样,他是很清楚荀家发家的过程的,也并不忌讳说给两个女孩子听,大概这是因为二房值得炫耀的点并不多。
“别看老头子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完全就是个废人,除了护工根本没人耐烦去看护,从前他起家的时候,很凶的,大家都知道我们荀家是靠走水发家的,只不过,我们和另外几家不一样,不是往大陆走他们急需的医药,而是从缅甸往外走——那条线非常暴利,老头子最初几年,做什么赔什么,两次在破产边缘,你猜他哪里变出来的大笔现钱让他东山再起?绝不是明面上的生意啦!现在外岛的几个大富豪,哪个是清清白白起家的?都是黑白通吃,喝人血吃人肉,从死尸堆里站起来的。”
“这口饭也不好吃,必须要道上的兄弟罩着,我舅祖公当时就是新O安的堂主,那时候去接货,都是要带刀带枪的,防条子,也防黑吃黑,”荀嘉俊酒量很好,虽然林俏也是滴酒不沾,他自己还是开了一瓶啤酒当饮料喝,一点酒兴让他眼睛发亮,谈吐有神。“都是刀头舔血赚来的钱啦,一直做到我舅祖公中枪挂掉才逐渐收手。不过没有我舅祖公那条线,老头子根本就熬不过最开始那段最艰难的时间,听我爸说,那时候最难的时候,公司连物业租金都缴不出来,随时有可能被债主派打手来要账的。”
也难怪荀家迟迟不进入大陆投资,底子不那么干净,顾虑肯定比别的商家更多。虽然外岛别的家族也走私,但往大陆运药品、化工品,这能和别人一样吗?金曼曼之前从未听说过荀家发家的秘密,今天可以说是大开眼界,但她也逐渐泛起忧虑:这些事情,荀嘉明不说,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归根结底,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到处乱讲,除非……
“那,有这样的功劳,说是荀家的现在有我们一份,很公平吧?”
荀嘉俊的演说也已经逐渐进入高.潮,“老头子在我舅祖公去世之后,一开始也很照顾他唯一的妹妹——就是我奶奶咯,当时成班兄弟都认我奶奶的话,他和我奶奶结婚,不讲门当户对,各取所需对吧,当时说好的两头大——呵呵呵,最后怎么样?人走茶凉啊,逐渐收手不做了,又开始讲规矩了,什么产业要集中继承,不能分散,什么和大房早就有君子之约……”
总的说来,这就是个很典型的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故事,荀嘉俊讲这个故事的用意也很简单,就是告诫金曼曼,“Bosco这个人,学足了老头子,佛口蛇心,表面上多情公子,实际上唯利是图,翻脸不认人,你跟他,不管是谈恋爱还是做生意,都没好下场的。倒是我们二房,虽然暂时低调,但有情有义,有财大家发,只要你有诚意,最后都不会亏待你。”
“就说Crystal好了,本来只是让她打理下有些社交场所而已,也是照顾她的生意,没想到她从德国带回自己的货源,还想借鸡生蛋,现在搞出事情来了,连累我们一身骚不说,还要帮她请律师——她不仁我们不能不义啊。”
三下五除二,就把Crystal翻车的原因推给她自己贪得无厌,荀嘉俊开心地笑了起来,看他笑容里隐隐约约的天真,你很难相信他很可能其实是Crystal的后台,这一切全是他寡廉鲜耻的借口。“怎么样,曼曼,现在城中值得坐下来吃饭的Buyer,少之又少,有些低级货色,连正宗鱼子酱都不知道怎么弄,找来的全是千岛湖货色,这让人怎么放心找他们进货?”
“有没有兴趣接过Crystal的棒子,和我们合作?你放心好了,绝对合法。”荀嘉俊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手里拿着打火机要点不点,有些口齿不清地亮出微笑,“报酬优厚,非常安全——我去抽根烟,Juno,你和她们再细聊聊。”
他按下打火机,深吸一口,摇摇摆摆地走出包间,只留下三个女人面面相觑,金曼曼真不敢相信,荀嘉俊刚才居然这么随意地就邀请她来做下一个毒药分销商——他刚才那段话,除了报酬优厚之外,恐怕全都要反着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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