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天后,叶光纪停止了疯魔的纳妾之举。
羲和佛身的出现,好似将他也度化了。他收起了野心、那股拼命想证实什么的劲儿,只专注于刺史司职之中。在家中,他成了好丈夫,好父亲,立了其中一位沉稳贤惠的夫人为正室,善待其余十四位妾室。
在外人看来,叶光纪堪称人生赢家,年轻有为,妻妾成群,是所有神族男子的奋斗典范。但只有叶光纪自己知道,所谓“风流快活”,对象是情人,绝非老婆。情人一旦成了老婆,一旦生了孩子,便会开始满脑子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当一群老婆聚在一起时,叽叽喳喳,唠唠叨叨,一说便是好几个时辰,根本没男人什么事。他偶尔想插个嘴,妾室们开口便是奶娘吃多了荤腥对孩子不好,某位夫人又拿了家中财物补贴娘家,厨子烧饭多加了几勺盐……他接不上话,她们也觉得和他聊着甚是无趣,还是拉帮结派,自顾自地相亲相爱,斗来斗去,有时为了饭桌朝哪个方向摆,她们都可以吵得面红耳赤。所以,别说什么风流快活,叶光纪已经快被这些破事念到不举了。每次被妾室们念崩溃的时候,他都想再找情人风流快活——十六个妾室都是这么来的。但是,自从答应了羲和要有担当,他便再不纳妾了,硬着头皮,过着这表面风光无限、私下烦闷孤独的生活。
至于雁晴氏,自叶光纪得知她害过尚烟后,看在雪年和芷姗的面子上,并未将她扫地出门,只彻底冷落了她。
那一日,尚烟其实并未给她喝烂脸的茶。当年的茶早不知去了何处,尚烟只拿了普通茶叶试她,不想还真试出了真相。自羲和佛身降临,雁晴氏还道自己死了,吓得魂飞魄散,清醒过后便说话颠三倒四,神神叨叨,持续了好长时间。
休养一段时间后,她身体痊愈,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但再不敢招惹尚烟,反倒把气都撒在自己女儿身上,又开始频繁教唆芷姗。
芷姗对她早已忍无可忍,一日,突然打断她的训话:“我不想听了。”
“……什么?”
“你一天到晚便跟我说什么,要嫁得好,要嫁得好,我不想听了。”
“不嫁人?”雁晴氏笑了起来,“女儿,你可是想告诉娘,你想在九重天上混出点名堂来——以你的本事?”
这种嘲讽的语调令芷姗很窒息,芷姗吐了一口气,道:“我觉得姐姐很好,请你以后休在我面前说她是非。”
“哦,我说呢,你为何突然不想嫁人了。原是学你那尚烟姐姐去了。人家尚烟是有那资本,最受你爹喜爱,亲娘马上飞升成佛,家族最有权有势,你呢?你呢?嗯?你呢?你娘已经失宠啦!”
芷姗感到更窒息了,她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强压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情绪。
只听得雁晴氏拖着长长的音,讥笑道:“在佛陀耶什么根基都没有,还想学人家上神家的女儿,真不知是谁给你的脸。”
“你知道吧,娘,我确实不如她。倒不是因为娘家无权无势,而是因为,我娘令我感到羞耻。”
“你说什么?叶芷珊,你再说一次。”
“你觉得绿了前夫,很光彩?”
从芷姗出生以来,一直柔顺乖巧,对她言听计从,这还是第一次说出这种话。雁晴氏直接傻眼了。
而后,没等到雁晴氏答话,芷姗又道:“你觉得当别人外室,很光彩?
“你觉得每天跑到人家宅子里闹,很光彩?
“你觉得欺负人家原配女儿,却被人家母女狠狠当众按着跪地磕头,很光彩?”
“叶芷珊,你……你……你真是翅膀硬了,什么都敢说了!你别忘了,娘会变成如今这番模样,都是为了你!”
“又是为了我。”芷姗嗤笑,“我早说了,我不需要你坑害姐姐来救我。”
“你都小产两次了,又不嫁韶宇,你老娘我能怎办?!”
“怎的,我小产两次,便无资格活下去了?还是说,娘觉得,女儿便是子宫,子宫便是女儿。如今我这子宫用了两次,女儿也没必要养下去了,是这意思吗?娘打算如何呢,要我引咎自裁?抱歉,我不会自裁的。从今往后,我也不再吃您一粒米,拿您一钱币。您也别想再控制我的人生。”
这一次,雁晴氏被芷姗堵住了嘴,但她本是好高骛远之人,没过多久,还是会犯这老毛病。因而如此大戏,成日上演,反反复复,如其贪欲,永无止境。直至多年后,芷姗在火域天寻得了供职,跟逃也似的搬出叶府,极少回来看她,她的倾诉欲便转加到了儿子身上。雪年本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彻底与继承家业没戏后,更是玩得飞起。他既无本事,又爱花钱,自然会听母亲絮絮叨叨,顺着母亲的意思,说出她想听的话,再从她这要钱。但雁晴氏在家中早无地位,哪还有那么多钱,可供儿子挥霍。她便只能从娘家不停地要钱,以供养儿子。久而久之,她愈发感到不满且愤怒,于是,故技重施,勾搭了个汉子,想要跑路。这一回的汉子比叶光纪当年还懂她,他们再度爱得痛彻心扉,天崩地裂,海誓山盟,层出不穷。结果不知怎的,这次却撞上了个鬼故事。汉子分明说要宠她、养她一生一世,还找她要钱,去为他们的未来打拼,但钱全给出去,却是肉包子打狗。二人在私底下撕得头破血流。叶光纪还未发现自己被绿了,她的爱情已彻底告终。她赔钱又伤情,倾诉欲愈发旺盛,对雪年动辄絮叨上一个时辰。可是,絮叨是要花钱的,怎办?只能继续掏空娘家。她爹下台后,娘家也没钱了,她再从吃穿用度之中,抠抠搜搜地省出钱来,养这嘴抹了蜜的不成器儿子。
因此,雁晴氏和雪年一生锁死,倒还比跟前夫、比叶光纪、比那偷来的汉子,更似夫妻。只是,她那年轻时拼了命也要生儿子、只求老年有保障的心愿,早与她的人生毫无瓜葛。年老色衰之后,她怨气横生,自认清醒,最爱说的话便是:“女人生在世上,苦得很!想靠男人、靠儿子?放屁!做梦!人活一辈子,谁也靠不住!靠来靠去,不如靠自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解决了最后一些家务事,尚烟又收到了一件世间最棒的礼物——无量太学的登科书。
就这样,她顺利从无量私学毕业,进入了全神界最顶级的学府,开始了新生活。
上古时代,第二位天帝上乾文帝统治神界时,亲自下令修建无量太学,他指出:“凡学之法,严师为难。师严而后法尊,法尊而后民知敬学。”
上乾文帝这一重要论断,极大地激发了广大神界庠学工作者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此后,神族入学之前,必举办释典,以表示对先师先圣之敬。无量太学一向校风肃穆,举办释典必然也是规中规矩,颇具君子之风的。换言之,无量太学是一所很淡定的学校。然而,尚烟的到来,还是让众学生不淡定了。
因为,她以顶尖成绩考入了无量太学,光系术法修行得炉火纯青,曾经击败千年大妖,勇闯魔界的事迹,并且被成功选为学生代表,为开学释典发表演讲。身为佛陀耶一把手的千金,如何不靠家境,成长得如此优秀,自然引发了众学生的讨论和争议。
然而,更令众人好奇的,莫过于另一句话:“叶刺史之女有国色。”
此闻一传出,更加引发了众学生的讨论和争议。要知道,佛陀耶乃寸土寸金之地,日神天又有甚多藏龙卧虎,最不缺的便是美女。
可是,当他们见到尚烟本人以后,都没了争议,只剩了讨论。
又得知她是昭华氏,他们连讨论都没了,只剩下了二字评价:“难怪。”
举办释典之前,尚烟表示略尴尬以及非常不适应。因为不论她走到何处,总是有人不经意绕到她前面,假装忘记什么东西似的回头乱瞄,然后再溜回同伴身边,个个演技都不怎么好。
是时秋风拂面,释典即将开始。百里枫林之中,有新生三千人,有鹤山凤尾之声;有红叶千树火,枫叶斗尖新,还有把千万红枫都比下去的尚烟。
释典开始后,尚烟飞上佛莲台。
放眼一望,只见下方黑压压的人头连成一片,她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凡学无量,百年入学,隔届考校。一百年视离经辨志,三百年视敬业乐群,五百年视博习亲师,七百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百年知类达通,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神学之道也①……”
念到一半,她在人群中看见了紫恒。
他坐在佛莲台上最前端,衣袂翩然,神色温柔,眼中写满了对她的骄傲,好似已看到了自己的娘子。
当然,这般深情望着尚烟的男学生,可不止紫恒一人。或说,还有成百上千人。
当她停下来唤气时,甚至能听见学楼之上,有男学生远远高呼:“昭华氏的师妹好美啊!!”
紧跟着的,便是一波又一波的“哟哦哦”起哄声。
对面的学楼中,似有人对此异常不服,也有人带头高呼道:“叶小师妹,嫁给我吧!!”
“师妹是我的,你们谁也别抢!”这一回更夸张,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尚烟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好仪态,不动声色,优雅镇定,接着从神学之道,谈到德乐之为,继而议情礼之行,论天安之数……若说声音也有姿色,那她的声音便是国色;若是说气质也有味道,那她的气质便是天香。哪怕不听她演讲的内容,只看她站在佛莲台上,已令无数人心驰神往,意乱情迷。
最后,她进入了总结:“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师者授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学者习记问之学,不足以为神子②。无错岂言对错,无过岂言功过。无黑岂言黑白,无败岂言成败。”
听众席变得比方才安静了一些。尚烟继续有条有理道:“穷礼极乐而知韶华虚度,圭臬之徒也;穷高极低而知乾坤深厚,霸业之士也。思汝所思,行汝所欲,大成之势矣。神子大成则动之四时日月,而百化兴焉③。”说罢,她微微一笑,轻挥袖袍,飞下佛莲台。
这一番释典演讲的冲击性,全然体现在所有神君、祭酒、天官和老师的脸上。
“礼乐德义”一直是无量太学的校训,校方推荐来的高足弟子,竟还是个离经叛道的,令群众哗然不止。殊不知,此一策论文是紫修年少时写的,尚烟在孟子山读过,深感钦佩,便把大致内容记下,融会贯通,才有了今日之言。
这样一个圣洁的神女,思想如此出类拔萃,自然更讨学生们喜欢。
尚烟刚下佛莲台没多久,有人便按捺不住了。
只见一个男学生向她飞来,他衣着庄重华贵,神态威风凛凛,身后还跟了一群小弟小妹,一看便知绝非池中物。他道:“师妹,我快毕业了。待到学成后,便派人到刺史府提亲,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尚烟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指了指自己:“我?”
“叶师妹,不是你是谁呢。”
“我们……认识吗?”
男学生冷笑一声,不言。但他的小弟狗腿得特别机灵,一个箭步上前,补充道:“师妹,这位是东方青帝家的公子。不需要认识了吧。”
另一位小跟班姑娘也道:“青帝公子想娶你,你是有多大的福分呀。寻常姑娘,连给他做小,都没这机会呢!”
哦,他爹是青帝,释迦天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难怪语气如此嚣张。
尚烟笑了一下:“青帝公子,你为何想娶我?”
她这一笑,青帝公子瞬间感到头晕目眩,脸颊发烫:“因为,我觉得你好看。”
尚烟想到当初自己家中遇难,还是多亏了他爹,说话也客气了几分:“多谢青帝公子谬赞,你也甚是好看。”
青帝公子喜道:“那不正好。你和我,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呃,这……”尚烟的脚趾都快抓紧了,“对不起,我心有所属了。”
“我知道,你说的是七重天某村另一所高学来的那小子。但是,他都从那地方来了,肚子里能装些什么墨水。”
“嗯?你在说什么?”
“况且,那小子只是烛龙养子,不论才貌门第,我哪样不如他?”
原来,他真是在说紫恒。尚烟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你能不纳妾吗?”
“不能。”青帝公子断然道,“叶尚烟,你是笑起来甚是好看,像个孩子般天真烂漫。但是,别真像个孩子啊。这九重天之上,别说似我这般门第的,便是随便一个释迦天宫神官,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你想独占我,我很开心,但你生得了那么多孩子吗?你,还是成熟点。”
“你觉得我笑起来甚是好看?”
见尚烟又笑了,青帝红着脸道:“不错。”
“可是我觉得,”尚烟继续甜甜笑着,“你看起来甚是好笑。”
她转过身去,狂翻白眼,一溜烟便飞远了。
经过一片枫树林,尚烟看见了树下的紫恒。正有两名女学生与他谈话,他却笑着摆手,似乎在婉拒什么。
他只站在那里,已是颜如舜华,玉树临风。
待女学生走后,尚烟远远对他挥了挥手:“紫恒!”
“烟烟。”紫恒微微一笑。
看见紫恒,尚烟心情也明亮起来。因此,不管有多少人看他们俩,她似乎什么也都看不到了,只有眼前的少年。她道:“你竟然真的来了,我好开心啊。”
紫恒却什么都没听进去,一直凝视着尚烟,直至尚烟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他才匆促别开视线,轻声道:“烟烟,你容貌恢复了。”
“是呀。”提及容貌,尚烟可开心了,随即原形毕露,捧了捧鬓发,得瑟道,“如何,美吗?”
“好美。”
她本来臭美不知羞,听他答得如此恳切,她反倒害臊了,清了清嗓子:“你来了,为何不通知我一声?”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不过见有人和你说话,便没过来。”
“哦,其实你应该过来的。”
“为何?”
“我好溜之大吉啊。”
“可是……”紫恒看了看她飞来的方向,见青帝公子气得直跺脚,疑惑道,“那不是青帝的儿子?我听到他说,要向你提亲。”
“天啊,别说了,他真是有病,有毒。”尚烟气得直捶头,“我也够倒霉的,开学第一天,便遇到这种脑子不正常的家伙。”
紫恒怔忪了片刻:“你……可是不想被人求婚?”
“是不想被他求婚。”
“可是……”紫恒顿了顿,叹道,“他父亲毕竟是青帝。烟烟,这可不是寻常神族。”
“那又如何?关我何事?”
“你确认不跟你父亲聊聊么。”
“我的事,为何要跟父亲聊聊?他若敢到我们家提亲,我一个‘日扬圣斩’把他劈出去,我看他还敢不敢提成亲二字。”
紫恒笑出声来:“烟烟,你好凶。”
“哦,你又不喜欢我凶了?”
“不,你怎样都是美的。凶起来也很美。”
“好了,别夸了,我真的会害羞哦。”尚烟虽这么说,但脸上全是甜蜜的笑,“对了,‘七重天某村另一所高学’是什么意思呀?”
“是伽蓝学府。你从何处听来的?”
于是,尚烟便将青帝公子说的话,转达了紫恒。紫恒笑道:“原来如此。这事跟你外祖母有关系,你没听过?”
尚烟摇头。紫恒道:“你外祖母不是从无量太学毕业的吗?”
“对呀。”
“她成为了月神以后,九重天大部分课本都做出调整,记载:‘常羲,月神,毕业于无量太学。’只有伽蓝学府课本写的是:‘常羲,月神,毕业于佛陀耶一所高学。’从那以后,无量太学的学生都管自己母校叫‘佛陀耶一所高学’。”
尚烟道:“然后因为伽蓝城小,所以伽蓝学府变成了‘七重天某村另一所高学’?”
“烟烟还是如此聪明。”
“那青帝公子是嫉妒你吧,你可是两所学府都读了。”
“他想读伽蓝,还不容易?犯不着嫉妒我。”
“我不管,你是最好的,谁都会嫉妒你。”
紫恒笑:“好好好。”
“不过,神界最强的两所学府之间,竟会撕得幼稚如斯,真是不可思议……”说到最后,尚烟打了个呵欠。
“是呢。”紫恒观察了她一会儿,轻声道,“烟烟,今天演讲你说了好久,可感到累了?”
“嗯,有一点点。”其实因为这演讲,她前一夜几乎没睡着。现在何止是累?是非常累。
“那,我送你回宿舍休息?”
“不要。”她使劲儿摇头。
“你需要休息了。”
“不要。”尚烟踢了踢地面的花瓣,看上去有些不悦,但更多的是对紫恒的依恋之情,“我不睡。”
她一点也不想睡。那么多年没见了,好不容易重逢,她只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紫恒叹了一口气:“不要让我那么担心,好不好?”
“可是……可是……”尚烟有些动摇了。
“而且,”紫恒声音放低了一些,却因此显得更柔情动人,“你看周围,好多人在看我们。你现在可是风云人物,若不想被人误会,还是别跟我说太多话。”
“你怕被人误会吗?”
“我当然不怕。”紫恒小声道,态度却很坚决,“我与那青帝公子没任何区别,为何要怕?”
“那你还想放我跑?”尚烟仰起头,笑容中全是使坏之意,“不怕我被人抢了?”
“我怕。”紫恒淡淡一笑,有些苦涩,“但是,比起我的感受,烟烟的感受更重要。”
紫恒实在太温柔谦逊了,令尚烟都有些心疼。她想了想,道:“那这样,我肚子有点饿了。你先陪我吃点东西,再送我回去,好不好?”
“好。”
二人走了几步,尚烟又道:“对了,明天晚上你有空吗?陪我在学府里逛逛,好吗?”
“好。”
“后天晚上呢?”
“有空。”
“大后天晚上呢?”
“烟烟,只要你想见我,我随时都有空。”
“这你说的哦。”尚烟灿烂地笑起来,“以后每天都陪我。”
“好。”
当晚,尚烟和火火回到宿舍休息。不得不说,无量太学连宿舍质量都忒好,还可以选单人间。不过尚烟想,神族一生漫长得很,念书的时光去了便不复返,以后有的是单人住的机会,现在还是融入集体。于是,她和火火还有另外俩姑娘睡一间。
火火和她是上下铺,所有床铺都由悬空的云雾凝结而成,人往上一躺,翻个身子,云雾还会跟着抖一抖。云床上方,有悬空的书架,均由黄色的君子兰藤编织,把书放入内,藤条便会将其缠绕,防止落下砸人。
“烟烟,晚上你有何打算?”火火倒挂金钩,垂下脑袋,看向尚烟,粗粗的火红辫子在空中摆来荡去。
“还没想好呢。”尚烟施法后,发现书架的君子兰上,出现了俩字“尚烟”,然后书架上一层金光一闪,几封信笺掉在里面。她眨眨眼道:“这也太方便了些。”
“什么什么?”
“这是个小信筒,我们居然也可以有自己的信筒了。”尚烟指了指书架,“你看看说明,只要对它施法,刻上个人烙印……”
“咦咦咦咦咦咦?”火火一个打挺儿,翻身上去研究自己的信筒了。
尚烟翻了翻那些信,分别是新生解说、学府附近的餐厅书铺介绍、学府活动说明和申请书、宿舍注意事项,只有一封信是来自无量私学的。
打开那一封私人信件,她看见了秀丽却不失英气的字迹:
尚烟姐姐如晤:
悉闻姐姐金榜题名,入学佛陀耶顶级学府,此乃一大喜事,特此贺也。愿姐姐出门在外,勤学之时,切记天寒加衣,保重身体。
胤泽敬上
不想胤泽还是挺有礼的一弟弟。尚烟笑着回了信。
胤泽回信也是极快,不过眨眼功夫,又一封信掉进了信箱:
尚烟姐姐如晤:
师父尝言,亲者毋失其为亲,故者毋失其为故也。儿时姐姐对胤泽的教诲,胤泽莫不敢忘。只盼有一日,也能与姐姐一样,入学无量,出人头地。
胤泽敬上
胤泽真是好玩极了,本人拽得不得了,话也完整说不出几字,写信却如此规矩。尚烟一边读信,一边笑出声来。上头的火火听见了,叹道:“看样子是情哥哥来信了,真幸福。不像我,只有娘唧唧歪歪一大堆的家书啊啊啊,我娘真是够了,我都无量了我,她还让我像个女人,好好努力,什么鬼啦……”
“谁跟你说是情哥哥了。”
“哦,原来是情弟弟。”
“是胤泽啦。”
“原来是情包子。”
“……”
尚烟和火火研究了一天的信筒。火火觉得,如果有朝一日这书柜能缩小些、发展成可挪动的,连通六界,那可更加便利了。尚烟说,如此都不能叫书柜。火火说,也是,叫神界移动比较妥帖。尚烟觉得神界连通也颇好。
和胤泽通完信,尚烟写信给紫恒,约他晚上见面。紫恒回了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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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②③改编自《礼记·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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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所高学”的梗,可能有读者看出来了,原型是上海交大和复旦一场暗搓搓的互怼。这是我爱人跟我讲的,他本科母校就是交大,说当年还有交大学生ps校徽,把“上海交通大学”几个字P成了“上海一所大学”,还击复旦故意不提交大名字,说他们只是“上海一所高校”的梗。我觉得交大学生的自黑精神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忍不住写到文里来。绝无嘲讽之意,请交大复旦的读者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哈。
至于尚烟在文中用的是“幼稚”,而非“可爱”,是因为尚烟是无量太学的学生。众所周知,母校就像孩子,谁都不能嘲讽,但自己可以尽情嘲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