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
医院的夜晚还是挺安静的, 洪月新给儿子定的是双人病房,现在病房里就儿子一个人,她则是在另外一张床上休息。不过现在她倒是没有一点睡意。
她其实也两天两宿没睡了, 按理说是很疲惫的,但是却仍是没有睡意。
其实这一次的事情不算是复杂, 要说起来, 甚至算是牵扯了一点点家事, 不过那些人既然这么大胆敢犯法, 那么洪月新一点也不介意送他们进去。
这一次指挥陈三陈五两个人的,就是小高铮的亲二叔。
而陈三陈五的姐妹陈四, 她也是小高铮的二婶。
当年,洪月新读大学的时候爱上了自己的同学钟学文,那时的钟学文勤奋读书, 刻苦正义, 虽然有些过分要强, 但是明明身处逆境却努力坚韧。这些都跟洪月新接触的人截然不同, 她也很快的就被他吸引,两个人很快的谈起了恋爱。虽然两个人不管从家世背景还是性格上截然不同, 但是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坚定要跟钟学文结婚。因此甚至差点跟父母断绝关系。
当时洪爸就一点也没看中钟学文,他认为女儿看走了眼,在他眼里,钟学文这个人死读书,性格也有缺陷,高傲又自负, 贪图享受富贵,人品轻浮。甚至于他找洪月新, 也不过就是贪图他们洪家的条件。
可是就这,他们家多少个人也没拦住洪月新,那时她真是昏了头,宁愿相信男人也不相信父母的眼光,坚定要结婚。而且大家越是阻拦,她越是觉得这份爱情值得坚守。在她的努力下,两个人终于结了婚。
可是两人结婚之后很快的发现了彼此生活上的不适应。洪月新是高干子弟,钟学文是来自于临市下面的小山村,他们的生活习惯就不同,婆家的人上门打秋风还刻薄恶毒,她那个婆婆登门甚至还去偷邻居的东西,不仅如此,还有更多恶心人的小事儿,几乎给邻居得罪了个遍。当然也少不了折腾洪月新这个儿媳妇儿。
不过这些洪月新都尽量磨合忍耐,毕竟那是她丈夫的父母。
可是很快的,洪月新就失望了,因为她发现,她爸的话都在一一应验。
钟学文三番两次的去她娘家,企图说服她爸给他安排更好的岗位,要知道,钟学文是大学毕业生,这年头大学毕业生多少啊,金贵的不得了,已经分配的很不错了,可是他想要更好。
他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去更好的单位就是因为洪月新她爸不肯帮忙,不然他早就一飞冲天了。他埋怨同事毫无能力还走向了领导岗位;又埋怨洪月新不肯去娘家服软为他谋前途,甚至还埋怨洪月新她爸一点也不为女儿着想,是个死板的老古董。
他觉得自己“白娶了”洪月新,不如选择其他人。
当时洪月新还年轻,根本不像现在,那时她几乎是因为丈夫的人设崩塌而绝望,在她妈的干涉下,洪月新决定离婚,可是不曾想,就在这节骨眼儿,她有了孩子。
洪月新知道这是钟学文故意的,但是她不舍得打掉孩子,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可不曾想,人要是不要脸,真是天下无敌,也就在洪月新怀孕生孩子的时候,这人在外面有人了。
这人甚至不是钟学文后找的,是他的表妹,原来两人早早的就有那些恶心事儿了,从高中开始,不过为了让钟学文找个有钱人家的姑娘,藏着掖着罢了。
钟家人都知道,并且帮忙隐瞒。
他甚至还给人领回家气洪月新,言称洪月新她爸不给他调到好的岗位,他就折腾洪月新。这一次洪月新再要闹离婚,这人就寻死觅活,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念书时认识的那个清隽青年骨子里是这么恶心。
洪月新觉得,那个时候她真是年轻啊,把能踩的坑都踩了个遍。
就在两个人闹离婚的时候,钟学文跟人偷情被抓,逃跑的时候,踩空从楼上摔了下来。洪月新堪堪从离婚,变成了丧偶。虽然结婚才两年,但是洪月新恶心死钟家还有钟学文了。
正因此,她的儿子根本没有姓钟,甚至没有跟洪月新的姓。
当时她妈妈娘家都在抗战中死了,一个小辈儿都没有了,所以洪月新直接让儿子跟着她妈姓高。小高铮不是跟着爸妈的姓,而是跟着姥姥一个姓。因为在爱情上彻底失望,洪月新寄情于工作,也正是因此,她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副厂长。
她能走到今天,一点也没靠着家里的背景,完全是因为她全身心都在工作上。
男人?
她算是看透了,没有靠得住的,也太会伪装了。
不过钟家倒是找她闹过很多次,洪月新也没给他们家什么面子,根本不理会这家人。因为洪家也不是普通家庭,最终钟家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以前是洪月新看着钟学文面子,但是等看清这个人,她就不会给这家人一分面子。
即便是钟家两个老人去世,洪月新都没让小高铮去祭拜。
她已经不是还在读书时候的烂漫少女了,也不管什么死者为大,她在厂子里做了多年领导,还是汽修厂这种男人多的厂子,她心硬的跟石头似的,一点也不会给钟家面子。
本来双方已经没有什么来往了,但是谁曾想今年她过来筹建分厂担任副厂长,这家子倒是又冒出来了。其实钟家不在本县,是在临县,但是就是那么巧,钟家老二娶的媳妇儿是本公社的。
钟老二两口子领着街溜子陈三陈五直接登门要工作,一开口就是八十个,真是恨不能给他们村的狗都安排进来。洪月新自然不会理会他,直接让人撵了出去。
钟家两口子这些年不被洪月新待见,那是恨透了洪月新,这一次自觉洪月新进入了他们的地盘儿,决定报复洪月新。
钟老二两口子倒是狠毒,他们过来的时候碰见了小高铮,立刻就知道孩子就是当妈的软肋。
毕竟,当妈的就没有不疼孩子的,他们觉得这才能让洪月新痛彻心扉。
而且吧,他们卖了孩子不仅能让洪月新痛苦,还能赚一笔钱。同时,他们掌握着小高铮的行踪,到时候保不齐还能拿捏洪月新,如果真是有了小高铮的“行踪”,洪月新还能不拿钱出来买消息?
不过他们也怕自己出手被抓,所以指使了陈家两兄弟。这两个之前没在洪月新这边讨到好又被小小少年看了笑话,心里充满了恶意。
他们自认为是陈四的兄弟,而陈四又是小高铮的二婶,那他们也算是长辈,可是这孩子竟然没把他们当回事儿,这哪里忍得下。他们也没敢立刻这么做,是等了几个月的,以交送小高铮爸爸钟学文遗物的名头骗开了他们家的门,打昏了小孩子。
幸好洪月新发现的及时,立刻报警,公安又动作迅速开始严查,陈三和陈五带不走人,只能藏在山上。他们都是本地人,却不敢给人带回村里,他们是二流子,盯着他们的人多,他们只能给人藏起来。
思来想去,就想到山上空置的山神庙了。
好在,老天爷都看不惯他们的行为。
小高铮也不是笨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两个人,并且从只字片语里猜到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二叔二婶也参与了。
他们是没有绑架成功,但是却让洪月新回想起自己当初的愚蠢,她这一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就是爱上钟学文。如果不是遇到钟学文,也许她会有不同的人生,可是正是因为遇见他,摧毁了她所有的柔软。
她这辈子是不会再相信什么爱情了。当然,这不重要,但是她怨恨自己当初伤害父母的那段日子。
洪月新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点燃了一根烟,这年头,女人吸烟就要被人说一句不是好女人,但是洪月新压力太大了,工作压力,生活上的压力。
她站在窗口抽烟,抽完了,回头看看睡得不踏实的儿子。
呵,钟家人还以为她洪月新是以前那么好欺负?
这一次,他们把牢底坐穿吧。
她想到当初那个公婆来闹事儿念叨高铮是他们家的大孙子,凭什么不能姓钟。既然不姓钟就要给钱。她就觉得这两个老东西真是死早了,就该现在看看,他家老二两口子也没孩子。
而且啊,他们要进去了,以后也不用指望生了。
正好断子绝孙。
洪月新把窗户开了个缝隙,伸手扬了扬,嗯,没有烟味儿了。
钟家人,一定要完蛋!
她以前啊,果然是对他们太心软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琢磨着这些人绑架加上拐卖未遂能进去多久,现在还是比较严的,估摸着正好进去就不用出来了。她扬了扬嘴角,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明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洪月新睡着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一大早却又准时醒了,高宁刚到,就看她起身了,她看着洪月新没有退下去的黑眼圈,说:“厂长,要不你再多休息一下吧。”
洪月新摇头:“不用,我休息好了,对了,你去公安局了吗?”
高宁:“去了,我正想跟您说呢,钟家老二两口子也在当地被抓了。”
她说:“昨天半夜陈五醒了,交代了是陈四和钟老二指使他们的,据说,他们因为您不给他们格外安排工作,所以他们十分怨恨您,为了报复才想绑架高铮,让您痛苦。”
洪月新冷笑:“我就知道。”
这家人一贯都是这么恶心人,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过陈五醒了交代了,洪月新倒是没有想到,不过就算是陈五不交代,她也有办法让他交代,算计了他们家就想当做没事儿,那可没有这种好事儿。
她对钟家,那是彻头彻尾的厌恶。
钟学文死了好几年,她早就不理会这家子了,没想到他们还能爬起来跳脚,倒是真把她当软柿子。
“妈妈!”
高铮开了口:“我饿了。”
高宁立刻:“我给你熬了粥,现在就给你盛。”
“谢谢姐姐。”
虽然高宁和高铮都姓高,但是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不过虽然不是什么亲戚,但是又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没有,高宁的爷爷和洪月新她妈是一个地儿出来的,是同乡。
高宁在省城汽修厂的时候就是洪月新的秘书,现在洪月新主动来二厂,她也跟了过来。
她给高铮倒了粥,说:“脸还疼不疼?”
小高铮摇头:“不疼了。”
他坐在床上,说:“不知道今天宝丫会不会来看我。”
洪月新:“今天应该不会吧,她爸爸要上班,她也不能自己来。”
小高铮耷拉脑袋,说:“哦。”
他在这边没有什么朋友的,突然跟着妈妈过来,转学到新的地方,虽然也上了半学期了,但是到底是外来的。加上高铮本来也不是什么热情似火的小太阳性格,所以没有特别要好的小伙伴。
他躺在床上,有些闷闷的。
洪月新:“怎么了?很闷啊?”
小高铮:“没。”
他深吸一口气,说:“那你们能帮我拿两本书来吗?我想看书了。”
这样一个人,真的很闷的。
不过这小孩子还是很别扭的,不肯承认。
洪月新:“行。”
几个人正说话,就听到敲门声,过来的是傅公安,傅公安:“洪厂长,能出来一下吗?”
洪月新:“可以。”
她很快的出门,小高铮探头。
高宁:“你放心吧,坏人都被抓到了,他们别想闹妖儿。”
小高铮点头:“我知道的。”
他就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这么坏。
高宁揉揉小孩子的头,心说果然还是个孩子。
洪月新跟傅公安沟通好了,去而复返:“高宁,你跟傅公安去把这件事儿全权处理清楚,他们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高宁:“好的,厂长,这两天您不在厂里,有一些工作是要立刻处理的,还有省城那边总厂那边分摊了一些的活儿要您亲自沟通还有小高铮这边……”
洪月新:“你去处理那些吧,小铮这边我找人照顾他。”
她低头看一眼小高铮,犹豫了一下,随即果断的说:“小铮你在医院休息一下,妈妈会安排人过来,另外我厂子那边还有工作……”
小高铮垂着脸,声音轻轻地:“我知道的,妈妈你忙吧。”
他妈妈的工作很多,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高铮抿着嘴,嘴角绷的紧紧的。
他心情不是很好。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高宁立刻去开门,这一开门,倒是诧异的很:“王一城同志?”
王一城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老太太以及一个小不点。
这小不点他们昨天才见过,就是小宝丫了。
他提着一袋子水果,很适合探望病人。
高宁作为秘书自然也是会来事儿的,赶紧说:“快进来,你们是来看小高铮的吧?快来。”
高铮惊讶的抬头,随即立刻翘起嘴角:“宝丫。”
宝丫穿着昨天才拿到手的新衣服,洪月新买的,她梳了两只小包包头,快快乐乐:“小哥哥,我来看你了!”
洪月新倒是也挺意外,不过还是高兴:“谢谢你们来看孩子,正好我们家小铮还念叨宝丫了呢。”
宝丫露出小米牙。
王一城:“宝丫不放心小哥哥,所以想来看一看,我正好给人送过来。哦对,这位是我妈田巧花,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
“你好你好。”
王一城还要上班,自然不会全程带着闺女,他也不放心别人,只好叫了老娘出来。
田巧花感叹这个儿子屁事儿真是多,不过虽然觉得他屁事儿多,倒是没有拒绝。这要是让别人带着宝丫,田巧花还不放心呢,谁知道有没有坏人。
妈的。这些倒霉催的怎么不被雷劈死。
遭瘟的!
她不放心,只能跟来。
王一城上前笑着跟小高铮打招呼,说:“小家伙儿你感觉怎么样了?”
这小脸儿肿的,还没消肿呢。
小高铮:“我不疼的。”
他招呼人:“叔叔坐。”
王一城:“不坐了,我还要上班,我给人送来就先走了。妈,等会儿你领宝丫回家。”
田巧花:“你去上班,这些不用你操心。”
“成。”
洪月新:“我跟你一起走吧,我也要去厂子里。”
她回头跟儿子说:“我等一下安排护工过来。”
高铮点头。
小高铮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倒是王家母子都挺诧异的,这孩子都出事儿了,当妈的还不陪一会儿。不过这到底不是他们的事儿,王一城跟着洪月新一起离开。
田巧花坐了下来,问:“我给你们洗个苹果好不好?”
宝丫立刻:“小哥哥你要不要?”
小高铮摇头:“吃不下。”
“那就不要好了。”
高宁瞅着他们,也出了门,没一会儿领着一个大姐过来,给高铮介绍了一下,随即说:“我那边还有工作,就先走了,高铮你有什么事情就叫许大姐帮忙。
说完,笑了笑说:“大妈,你们坐,我那边还有工作……”
田巧花:“你去忙你去忙。”
她真心感叹,这城里的女同事工作也太忙了,这要是双职工家庭,还真是忙活不过来。不过吧,她再看小高铮就有几分同情了,虽说这孩子条件好,可是你瞅瞅,这都受伤了,还被绑架,家里人竟然都不陪在身边。
宝丫盘腿儿坐在板凳上,说:“小哥哥,你几天能出院?”
高铮:“大夫说让我住一个礼拜,但是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大事儿了、”
“怎么会没有大事儿?你的脸都肿了。”
宝丫可不赞同。
“真的没事儿,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了。我其实挺想回家的。”小高铮虽然才是第四次见宝丫,但是因为宝丫救过他,他对宝丫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我在这里也没有事儿,而且很闷,反正我在这里也是一个人,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回家,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什么也不能做。”
宝丫哦了一声。
她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家最好,医院就是很可怕,冷冰冰的。
宝丫最不喜欢来医院了,如果生病要去医院,就要打针了,很疼。
她撑着下巴,问:“你爸爸呢?”
小高铮愣了一下,说:“他早就死了。”
语气很淡漠。
他从小就没见过亲爹,虽然家里人都瞒着他,但是他打小儿就是在姥姥家长大,大人瞒着,他也偷听到过一些,他爸不是什么好人,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他爸爸娶他妈妈是为了贪图权势,还在外面乱搞,这些他都知道。
甚至于,他爸爸怎么死的,他都是知道的。
这不是家里人说的,是他学校的同学说的,他爸乱搞被抓包从楼上摔下来摔死了,当时是闹得很大的,他的同学用这件事儿嘲笑他。为此小高铮在学校跟人打架过好多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建设汽修二厂的时候,在几个副厂长都不乐意离开的时候,他妈主动请缨离开了齐修总厂。
别看这边是厂长,但是厂子规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地位也是一样。
他一直都怀疑,他妈妈是知道他跟人打架的原因,想给他换个环境才自动请缨离开。小高铮垂着头,陷入了回忆。
宝丫:“小哥哥?”
她伸手摇晃了一下,说:“你怎么啦?”
小高铮:“我没事。”
他缓和一下,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反而问:“你吃过早饭了吗?”
他说:“高宁姐姐熬了粥,还有一些,你要不要吃?”
小宝丫有点小犹豫,小高铮说:“里面放了鸡蛋清,还放了肉丝,吃起来很鲜美的。”
宝丫抿抿嘴。
小高铮:“你看,真的好吃,来,尝一尝。”
宝丫:“可以吗?”
小高铮笑:“当然可以。”
田巧花:“……”
这嘴馋的小丫头。
小宝丫自己接过勺子,低头吃了一口,唔哝一声:“好吃的。”
小高铮笑了:“是吧?我不会骗你的。”
“好吃,但是没有我爸爸熬得更好吃。”
这个时候,小宝丫还不忘显摆,她说:“我爸爸可会熬粥了,比你这个好吃。”
小高铮:“男人也会做饭吗?”
宝丫震惊的睁大眼,问:“男人为什么不会做饭?男人又不是没长手,我爸爸就会做饭,不过我家是我奶奶掌握厨房,所以我爸爸才不用做。”
田巧花幽幽:“你爸一次用的东西,我能用十次,我能让他浪费?”
宝丫:“可是放得多好吃呀。”
田巧花:“什么不好吃?狗粑粑你都能咬两口。”
宝丫:“我才没。”
她瘪瘪嘴。
小高铮看着两个人,突然就笑了出来。
宝丫:“你笑啥?”
小高铮:“没事。”
他家可不会这么热闹。
宝丫:“这是我奶奶,我奶奶可厉害了。”
田巧花:“你倒是也不用跟人夸奖我。”
宝丫咯咯咯,说:“小哥哥,我跟你说哦,其实我哥哥姐姐也想来看看你的,但是我奶奶一个人没有办法带那么多小孩儿一起出门。现在又不安全,所以就带我自己了。因为我最不放心小哥哥。”
要是平常那带几个孩子出门无所谓的,但是最近真是不行,这拐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同伙,她可不敢带几个孩子出门,遇到坏人都不知道怎么防备了。
高铮一听,赶紧说:“坏人都被抓了。”
他其实听见了,他那个所谓的二叔和二婶也落网了。
宝丫轻轻的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说:“其实我不怕!”
高铮:“……”
你撒谎!
撒谎的小孩儿!
“谢谢你们,多亏有你们。”
宝丫嘿嘿,说:“不用谢,我也很乐意帮助别人呀,不过我挨揍了。”
她偷偷瞄了奶奶一眼,小声说:“我爸揍了我。”
高铮眼睛瞪大了,说:“你爸爸看着不像是大小孩儿的人。”
宝丫:“我爸平时当然不会啊,可是我爸爸很担心我啊,我爸爸自己还哭了呢,哭的比我还惨。”
小姑娘叭叭叭。
田巧花:“……”
他家小五子那点事儿,让小闺女都宣扬的人尽皆知。
不过吧,他家小五子昨天那个肿眼咣当的样儿,倒是也瞒不住人,但凡是看了都晓得他哭了。
许大姐看着田巧花,主动搭茬儿:“大姐,你是本地的啊?”
田巧花:“是啊。”
俩人这就唠了起来,许大姐原本在省城的医院里就是做护工,不过是临时工,这一次她男人调过来安排了儿子的工作,她自然也跟来了。只能解决一个家属,所以她自己找了个工作,在这边做护工,因为有经验,所以临时工还是要她的。
因为之前就跟洪月新认识,所以洪月新找了她来帮忙。
她感叹:“这女强人想做出点事业也难,她其实很心疼儿子的,但是厂子那边刚起步,根本扔不下。总厂那边都多少人等着看笑话,她根本忙不过来。自己儿子出事儿都不能一直陪着。都不容易。”
田巧花点头:“这个我懂,我是做妇女主任的,也看过不少这样的,真是不容易的。”
“是啊。”
这头儿两个妇女唠上了,那头儿宝丫吃过了粥,显摆:“你看,这条裙子是你妈妈买的,她送给我们的,我们每个人都有。好看把?”
小高铮瞅了眼,说:“肯定是高宁姐选的,我妈不会选。”
两个小孩儿,真是你拆爸爸的台,我拆妈妈的台。
宝丫倒是无所谓啦,她说:“不管是谁选的,是你妈妈送的,我觉得很好看,小裙子很贵的。”
高铮笑了起来,说:“你喜欢就好。”
宝丫:“我当然喜欢啊,我喜欢穿新衣服,你看,这条裙子还有点点大,我明年穿后年穿都是可以的。”
小姑娘很聒噪,不过小高铮倒是觉得很高兴,他最怕的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真是太寂寞了。
他说:“我姥姥还有舅舅过两年能来。等他们来了,我们要一起去动物园,我也邀请你一起,好不好?”
宝丫一下子睁大眼,说:“邀请我吗?”
“对,邀请你,你要不要一起去?”
宝丫立刻点头:“要去的要去的。”
不过说完了,小姑娘倒是很快的又说:“呃,我还是要问一问我爸爸的,我爸爸如果不让我去,那就不能去了。”
小高铮:“行,那等你问你爸爸。”
他看着宝丫,说:“那以后我能去你们村子玩儿吗?”
宝丫:“当然可以的啊。”
她说:“我们村子里有很多小朋友,我们时常一起上山,等你来,我们一起哦。”
“好!”
小高铮:“真是太好了。”
宝丫看着高铮的样子,说:“你上过山吗?”
小高铮摇头。
“那你下过河吗?”
小高铮又摇头。
宝丫眼睛滴溜圆儿:“那你平时都干什么啊?玩什么呢?”
小高铮:“我会自己看书,有时候自己拍皮球或者出去打篮球。”
那也是自己玩儿。
宝丫:“这个就很没意思啊,那你来找我们玩儿好了。我哥哥跟你差不多大,他们都会上山,会采很多好吃的小果子。”
小高铮:“那他们会给你吗?”
宝丫:“我会拿糖跟他们换。”
小高铮笑了起来,宝丫呱呱呱,一点也不想走,两个小孩儿呱呱了一上午,田巧花看着时间也不早了,说:“宝丫,我们回去吧。”
宝丫:“啊!”
小高铮也依依不舍。
田巧花:“咱们得走了,如果你喜欢小哥哥,等他好了在一起玩儿。”
宝丫:“那好的吧。”
小高铮:“那我们约定好了,等我去找你们玩儿,找你还有绍勇还有狗蛋儿。”
宝丫:“好!”
小孩子格外的依依不舍,不过到底还是跟着奶奶一起出门,小手儿挥舞:“再见呀。”
田巧花领着宝丫离开医院,宝丫抬头,说:“奶奶,小高铮哥哥不喜欢在医院。”
田巧花:“小孩儿哪有喜欢在医院的。”
她领着小孙女儿,说:“人没事了,你也该放心了。”
宝丫重重点头。
田巧花:“咱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宝丫立刻瞪大眼,说:“奶,我爸说了,让你领我去国营饭店吃饭。”
她都看到爸爸给奶奶粮票啦。
田巧花:“……你这小孩儿也太机灵了吧?”
这糊弄不过去啊。
宝丫嘿嘿笑,田巧花:“行了,走吧。”
宝丫更惊讶:“奶奶你竟然没挣扎。”
田巧花死鱼眼:“你什么意思?”
宝丫立刻撒娇:“没有别的意思啊。”
田巧花:“哼!”
要不是看小五子就你一个崽,我肯定揍你这个小馋猫。
田巧花虽然抠门,心疼的不得了,但是想着她不花,小五子这个混蛋也会花钱,他可攒不下来钱。本来还想省着钱还给他,但是又一想,没必要。她索性还是领着孩子来了。当老娘的,吃儿子一点也没有问题。
俩人一起来到国营饭店,这时也到了饭点了,还没开门,大家都在门口排队。
他们刚排上,门就开了。
田巧花动作麻溜儿,立刻牵着宝丫找了位置坐下。
宝丫:“吃肉吃肉。”
田巧花嘴角抽了抽,真是谁家的孩子就像谁啊。小五子这个小兔崽子生的孩子真是像他。
嘴馋的不行。
她赶紧看向了小黑板,今天的菜色,可是都写在小黑板上,要说田巧花也有点能耐的,她本来可是个文盲,大字儿不识一个的,但是靠着扫盲班愣是简单扫了盲。
后来上班了,妇女主任的活儿不多,她也紧赶着跟着徐会计认字儿,基本上除非很生僻的字,不然都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还会写了。
她不晓得旁人,但是自己却晓得,这认字儿会写字儿,可太重要了。工作中都方便很多。田巧花是享受过学习的好的,所以很坚持让孩子们都不要做睁眼瞎。
她一眼扫过去,说:“今天有红烧肉,还有炒鸡蛋。”
她低头看看宝丫,宝丫眼巴巴的。
田巧花:“两碗米饭,一份红烧肉。”
她掏出钱票,犹豫了一下,说:“加一个虾米炒鸡蛋。”
她碎碎念:“咱也尝一尝。”
这直接炒的鸡蛋就已经很好吃了,不知道这虾米炒鸡蛋得好吃成啥样,她看看人家怎么炒的,过年还能增加一道新菜。一老一小坐在位置上,这时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国营饭店的人都要满了,你说国营饭店不便宜吧?但是总归还是有舍得的。
田巧花感叹这工人挣钱多,就是舍得花钱。
人多了叽里呱啦的,最近最主要的话题就是洪月新的儿子被绑架。因为大张旗鼓的找过,所以现在已经传开了。
“你们听说汽修二厂洪厂长的事儿了吗?她儿子被绑架了。”
“你这消息都不灵通了,听说孩子已经救回来了。我家有亲戚在清水大队,我跟你们讲……”这人压低声音,小声说:“这事儿挺悬的,他们把人藏在山神庙,谁曾想那边还有陷阱,结果自己掉进陷阱了,你说这是不是……”
“不是说几个小孩儿救的?”
“是小孩儿发现的不假,但是小孩儿也打不过来两个大老爷们啊。他们掉进陷阱,你说巧不巧?更巧的是,当天还下了大雨。他们本来就受伤,还淋了大雨,人差点死球了。”
“艾玛,别说了,这事儿确实……”
“是谁干的啊?”
“嗐,听说是两个二流子,伤的不轻。”
“那捕野兽的陷阱能是轻轻松松吗?”
“那为啥!这二流子也太缺德了吧?”
“这个我知道,我听说他们是洪厂长一个远亲的远亲,上门跟洪厂长要工作,人家不给,他们就怀恨在心了。你说怎么让一个当妈的痛苦,不是就折腾她的孩子?真是丧良心。”
“真他妈很是恶心,他们还想要工作?别人都是辛苦考的,他们就想白要?”
“哎妈呀。不仅白要,你是不知道,人家说要八十个工作,要给亲戚朋友都安排一下。你说发不发疯。洪厂长会理他们才怪。”
“唉我去~真是不要脸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好像不少人都知道内情,田巧花竖着耳朵挺听八卦,很多他们都不知道的,这一听真是咋舌。不过她也想,这消息不知道有几分是真的了。
她听到热闹,小宝丫也竖着耳朵,两人吃了一嘴“瓜”。
“八号桌……”
田巧花立刻窜起来,过去端了饭,虽然看热闹,但是一点也没耽误她的“正事儿”。
宝丫:“开动!”
田巧花:“吃饭!”
俩人齐刷刷的伸筷子,田巧花下馆子的次数可不多,感叹:“要不说这是国营饭店呢,这做的就是好。”
宝丫点头,唔哝说:“不如我爸爸。”
田巧花:“……”
你可真能吃牛逼!
她才不跟小孩子争论这个,赶紧大口吃饭大口吃肉。
“奶,你尝尝这个。”
“好。”
两个人正吃着,宝丫一抬头就看到陈文丽了,陈文丽今天竟然没有上工,她趿拉着一双布鞋,也是直奔着国营饭店,正好跟宝丫她们两个的视线对上。
陈文丽:“哼!”
很看不上这两个人。
她坐了下来,叫:“服务员,给我来一个红烧肉,来一碗米饭。”
服务员丧着一张脸:“三两粮票,还有……”
陈文丽掏出钱,直接拍在桌上,她手里还有钱呢。
要说陈文丽运气也不错,从江舟哪里赚到了一百块钱,她卖了一匹狼,也足足赚了五十块钱,这一百五,到现在还没花了。主要也是,开始上工之后,他们也不能轻易的请假了,来公社少,自然钱花的就少。
陈文丽骄傲的坐在位置上,但是眼神儿却往后厨儿的位置瞟着。
宝丫低头吃饭,小声说:“奶奶,我们要吃的快一点了。”
田巧花:“嗯?”
老太太倒是有点不了解,小宝丫软糯糯的说:“陈知青姐姐经常跟人打架……”
这要是打起来,掀翻了桌子咋办?
田巧花无语的呆滞一下,随即认真点头,觉得孙女儿说的很有道理。陈文丽不惹事儿,还是陈文丽吗?她默默的看向了墙上的标语“不准殴打顾客”。
嗯,一看这饭店态度也不是很好啊,到时候要是真的打起来……不敢想不敢想。
宝丫顺着奶奶的视线看过去,她就认识一个字儿,就是那个“不”。
不过吧,宝丫知道这写的是什么,爸爸说过的。
她小小声说:“上一次在供销社,也是写着这样的话,但是她还是打架了。”
田巧花:“……”
一老一小,快速扒饭。
“嗝!”
好在哦,他们来得早。
两个人很快的吃的差不多,这人肚子都没啥油水儿,自然是吃的多。明明都不是饭量很大的样子,但是愣是给所有都吃光了。宝丫摸着小肚皮,坐在椅子上,大眼睛贼兮兮的看着陈文丽。
陈文丽此时一等二等还没上菜,心里不乐意,嚷嚷:“人呢?你们怎么做菜的?怎么还没上菜?都像你们这样干活儿,早晚得黄摊子。”
宝丫:“!”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宝丫抿着小嘴儿,往奶奶身边挪了挪。
陈文丽嗷嗷的,服务员也不高兴,说:“你叫什么叫,有没有个先来后到?你来的晚就在后面等着,你嚷嚷什么?怎么的以为我们这里是你能撒欢儿的地方?”
她也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不过陈文丽更不是省油的灯,说:“你们做了这么长时间都不上菜还有理了?怎么的为人民服务几个字儿你们是在后厨给吃了?谁给你们的勇气在这对着人民群众耀武扬威?我问一问都不可以,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这女人是什么态度,我看你就是来找茬儿的,爱吃吃,不爱吃就滚!”
“妈的。你让谁滚?”
她嗷了一声就冲上前,直接按住了服务员,第一手就是薅头发。
她可是一点都不客气,一个大逼斗就甩了上去。
“啊啊啊。你个死女人敢打我!”
“你这个态度,打的就是你!”
两个女同志很快的薅住头发打在了一起,田巧花抱起宝丫,说:“我们去外面。”
这陈文丽可真能。
陈文丽打架多啊,就这么一个服务员可不是她的对手。不过后厨儿很快的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也是他们村的,竟然是于招娣。于招娣厌恶的说:“陈文丽,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上来就拽人,明明白白拉偏架。
陈文丽直接一脚蹬过去,骂道:“你还跟老娘来这一手儿?当我是傻子?想拉偏架,没门!”
她这一脚直接给于招娣蹬的摔倒在地。
于招娣:“啊!你疯了吗!”
陈文丽:“你才疯了,你全家都疯了,我就没见过好端端的就要跟父母断绝关系住进知青点的女同志,你这种人还好意思说别人疯?谁疯有你疯?”
别看骂人,打架的动作可没停,一点也没含糊。
于招娣和服务员两个人倒是都不是陈文丽的对手。
陈文丽彪悍的很:“看我一拳!”
田巧花这时已经抱着宝丫窜到门口了,其他人也不遑多让,跑的飞快。
这女同志打架太勇猛,扛不住啊。
还有的更夸张,蹲着饭碗和菜盘子躲出来,不得不说,有点东西啊!
“你这个混蛋!”
“你才是混蛋!”
俩人扒拉扒拉的打架,田巧花作为洞庭湖的老麻雀,这时也看出点门路了。
陈文丽……她是故意找茬儿的啊。
她这一次,是奔着于招娣来的。
可是为啥啊!
再说,于招娣怎么在国营饭店的后厨儿啊。
田巧花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看不懂!
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