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羽装模作样地答了一句:
“看我心情吧。”
格罗弗:“……”
唉, 有“君心难测”的那个味道了。
格罗弗搓了搓手背,对云羽提出了一个要求:
“大人,我想换一身衣服, 拾掇一下我自己……”
云羽答应了:
“衣服现做有点难,你体型和维克差不多吧?你可以去借……”
“不用,我随身带了衣服。”
格罗弗从不知道哪个缝隙里掏出一打衣物, 往门外走去,
“我常住的那个房间,还给我空着呢, 是不是?”
邋里邋遢的吟游诗人走了, 换衣服去了。
艾伯特拉开椅子,坐在云羽身边。
云羽怀里的小奶猫见他离得这么近,气急败坏地一跺山竹爪:
“哈——!”
艾伯特没理猫, 对云羽说:
“我完全没想到,您会契约他。”
把一个神明契约为眷属,这样的做法有点疯狂。
“因为我没有那么信任他。”
云羽握住鱼尾巴的猫爪, 低着头说道,
“先不说他自身就是旧神……就说阅历, 我知晓的事情这样少, 他见过的世面那样多,他要骗我, 要把我带进沟里, 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的阅历不算是短浅。
但和一个年龄九位数、还能窥视时间的神明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总之,因为种种原因, 她忌惮预言之神, 无法交付全部的信任。
“而且, 他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无害。”
云羽眨了眨眼睛,说道,
“他以前很厉害,是不是?”
艾伯特点了点头。
“预言之神埃斯蒙德,是最古老的神明之一。”
西里尔回忆了一下,说道,
“第一神纪是他最活跃的时期,他总是行使自己的特殊权能,进行预言,而不是到处打架,彰显力量。所以,世界上的大多数智慧种,都以为埃斯蒙德是个只会预言的神明。”
艾伯特接过话,继续补充道:
“实际上,他很强大——”
“在第一神纪,预言之神埃斯蒙德曾几次三番地从海洋上掠走即将被吞噬的生灵,海神赫默里克从来没去找他算账。”
云羽:“……?”
倒也合理。
玩空间和时间的,总得比玩水的强。
“但后来他的力量衰退了。”
艾伯特对云羽说,
“第二神纪的时候,父神走入深渊,他与众神不再处于同一阵营,但世界毕竟是他创造的世界,会无条件地倒向他。于是,众神的力量开始流失和衰退。”
云羽有些不解,说道:
“可是,我以前听说过,第二神纪是生灵们最繁荣的神纪。”
“生灵们的确很繁荣。”
西里尔点了点头,说道,
“但众神的状态是越来越差的。”
艾伯特解释道:
“神明们衰退的速度有快有慢。”
“比如海神赫默里克,他生活在最适合他的海洋里,衰退就慢。火神有火山,冰霜之神有北地,木神有森林……而预言之神埃斯蒙德就比较惨,世界上没有适合他的环境,所以他力量衰退得格外迅速。”
西里尔说道:
“所以在第二神纪末期,他就真的变成了只有‘预言’和‘传送自己’这两种权能的神明,据说因为消耗大,‘传送自己’的权能还不能随便用。”
云羽感慨道:
“衰退得好严重啊……”
“第二神纪看似百花齐放——”
艾伯特对年轻的主人说,
“可是花这种东西,盛放之后,就是凋零。”
“就算埃斯蒙德不做预言,众神的衰退也是迟早的事情,等神明们衰退到一定程度,他们的眷族、世上那些生灵的花期也会过去,属于众神的第二神纪最多再延寿一百万年,照样是个短寿的神纪。”
多、多少?
延寿一百万年?
云羽歪了歪头,问道:
“这还短啊?”
第二神纪好像本身就有一百万年。
再延长一百万年的话,就是两百万年了。
这是个云羽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第一神纪有三亿年。”
西里尔看着惊呆的主人,
“……还没计算时间法则稳固下来之前的时间。”
那时候也没有时间的概念,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没法进行计算。
“都已经是过去了。”
艾伯特笑了起来,对抱着猫坐在椅子上的主人说,
“大人,现在和未来是属于您的——等世界复苏了,麻烦解决完了,您就可以向世界宣布,第三神纪结束了,第四神纪开始了。”
云羽有点恍惚——
第四神纪,一个崭新的时代吗?
格罗弗推开门:
“我整理好了,我们去栽树吧!”
云羽朝门口望了一眼,当即就呆住了。
格罗弗修剪了头发,胡须也刮干净了。
他的面庞苍白而年轻,五官轮廓深邃,他不刻意去笑的时候,这张脸是冷峻的。
他不再穿打满补丁的衣服,他穿着比祭司服更为繁琐的神庭长袍,那仿佛整日都顶着重物的背脊也挺直了,变得颇有气势。
他看起来年轻、英俊又清冷。
给人一种疏离感,仿佛天生就外物隔着屏障。
只有他怀里抱着的那把很少离手的黄金竖琴,能让人心里生出一点“你是格罗弗吗”的猜测。
云羽的第一反应:
您哪位?
云羽的第二反应:
虽然栽树这是个大活,但你也不必特地为此整个容吧?
云羽其实认得出来。
她在冰霜之神奥古斯特的记忆里看见过第二神纪的格罗弗,那时候的预言之神冕下,就是这样整洁且威严的。也不知道他在第三神纪,怎么能把自己搞成那么邋遢的样子。
怪不得每个遇到格罗弗的旧神,都会来上一句“埃斯蒙德,你变了”。
格罗弗看着傻掉的深渊之主,脸上又扬起熟悉的欠揍笑容,问道:
“是不是很帅?”
“小鸟们,我就说吧,我其实长得不比你们差——”
艾伯特打量一遍格罗弗,脸上挂起职业假笑:
“我觉得还是我长得比较好看。”
西里尔沉默不语。
云羽看了一圈,觉得还是不说话的这个更漂亮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补偿那两公分的身高,西里尔的精致程度要比艾伯特高那么一点点。他看起来更漂亮,也更危险,看起来就像勾着人去品味的毒物。
不过要论有毒——
西里尔是看着有毒,实际上有毒,表里如一。
但艾伯特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看起来没毒,实际上比西里尔还毒。
他们一行人吵嚷着往外走。
艾伯特和格罗弗在前面吵谁更好看。
还有理有据地争辩现在的人更喜欢什么风格的。
云羽和西里尔走在后面。
云羽有些纠结:
“金叶之树栽下去还能挪吗?”
“金叶之树的时间开始流淌后,它会长大,树根会扎进地脉里。”
西里尔回答了主人的话,
“不好挪。”
云羽点了点头,问:
“栽在南边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就是不能离建筑太近。”
西里尔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金叶之树会长得很大。”
走着走着,他们就走进了位于领地南边、迦南天使所在的第三住宅区。
艾伯特稍稍整理了自己,不再和格罗弗吵架。
似乎是为了在仰慕自己的天使们眼中维持自己德高望重的形象?
云羽:“……”
云羽总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只挺着胸脯、拖着长尾巴、迈着两只黑色的小脚丫、目不斜视地路过第三住宅区的胖毛团。
迦南天使已经知道艾伯特的拟态是什么了。
但他们并未表现出和过往不同的态度——
他们都知道大祭司介意,所以在那顿不小心揭破大祭司的拟态后的晚餐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这茬。
天使们热络地打招呼。
如果不是看出来领主大人和守护者们这副架势是有事要做,他们大概还要拉着大祭司分享一下生活。
酒馆老板朱利恩刚好在这边——
他是万分不愿意靠近迦南天使们所在的地方的,但是生意还是得做——
天使们买了一些酒,他在关店后过来送酒。
“云羽大人,守护者大人……”
朱利恩看到格罗弗,愣住了,问道,
“你是谁?”
格罗弗:“……”
他们一边解释,一边出了第三住宅区。
恰好,一只翼龙从高处飞下来——
这是一只鳞片犹如阳光般灿金的翼龙,它来自光明之地。
光精灵公主尤菲米娅拎着个小包袱从翼龙背上跳下来。
她抬头,看向迎面走过来的深渊之主和守护者,表情有些难过。
“云羽大人,关于族群迁徙,我们考虑过了。”
尤菲米娅深吸一口气,说道,
“比起长生,光精灵更爱自由,我们无法在秩序严苛的深渊长久生活,所以,我们决定放弃迁徙。感谢您之前愿意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还有……”
尤菲米娅走到艾伯特面前,
“我父亲托我给您带了伴手礼。”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褐色的糖块。
“他说您喜欢这种树糖。”
尤菲米娅说道,
“但树要死了,这种糖明年就吃不到了。”
艾伯特愣了一下。
看来友谊没丢——
大祭司和光精灵王之间的友谊,比前者想象的要坚固许多。
云羽笑了起来,拽了拽艾伯特的羽毛,提醒他赶紧反应。
“谢谢你送过来,还要麻烦你替我向你父亲转达我的感谢。”
艾伯特对面前的精灵公主说,
“还有……树不会死的,光精灵也不会。”
尤菲米娅:“?”
格罗弗笑嘻嘻地说道:
“对呀,不会死的。”
说完,他也不解释,直接追上了已经走到最前面去的云羽。
与光精灵公主一样一脸不知所以然的,还有一个朱利恩。
这么点时间里,朱利恩只了解到这个仿佛换了头的帅气青年是刮了胡子换了衣服的吟游诗人,没了解领主一行人来南边这片空地是要做什么大事。
云羽从仓库里拖出金叶之树,栽在了湿软的土壤中。
金叶之树还是个幼苗,有点像个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树枝,它的茎只有云羽的小指那么粗,一共有两片叶子,还摇摇欲坠的,叫人看一眼,心都跟着摇晃。
但是它的确不是个普通树枝——
它通体呈现出黄金的色泽,而且,是不断流淌、不曾止歇的金色。
“小公主,让你的翼龙飞远一点!”
格罗弗对着尤菲米娅喊完话,又对云羽说,
“这位置挺合适的,开始吧?”
尤菲米娅十分茫然,但她还是骑着翼龙飞上了高空。
云羽收到了提醒。
【收到[预言之神]赠予的魔力。】
【获得奥术魔力x1000000。】
一瞬之间,格罗弗的身体变得有些透明,但转眼间又凝实起来。
这变化快得叫人以为是错觉。
【重新启动[金叶之树]的时间,需消耗炼金魔力x1000000,自然魔力x1000000,奥术魔力x1000000。】
【是否重启时间?】
云羽深吸一口气,点下了【是】。
云羽当即感觉到天旋地转——
大量的魔力从身体中抽出,她有种灵魂都要被挖出来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晕眩时产生的错觉。
她听见了像是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哒、哒……”
面前那摇摇晃晃的、仿佛快死了的金叶之树的幼苗活了过来。
它舒开叶片,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拔高、抽出新枝,新枝变为粗壮的树干,又生出无数的树枝,长出繁茂的新叶。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都呈现出漂亮的、不断流动的金色。
它不断地、不断地生长着——
像是要将停滞已久的岁月,全数讨要回来——
云羽模糊的视野间,金色巨树肆意生长,枝叶伸展,树冠遮天蔽日。
“大人——”
艾伯特试图去扶摇摇欲坠的主人。
可他才飞到一半就坠下去了,他的羽毛在不停地重复着掉落和重新生长的过程,羽翼上传来钻心的痛苦。羽翼之外的地方也不好受,他的血液在不停地翻滚涌动,像是煮沸的水一样,是灼烫的、活跃的,不断地捶打着他的身躯和灵魂。
黑翼守护者也在经历同样的过程——
他直接扑倒在了树下,羽毛掉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