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愁余来清溪郡, 是为了探望离开中域多年的余老。途经太云山下时,坐在老榆树下的老妇人分了他一碗糖水。
她的女儿刚刚生下孩子,她备了糖水去探望女儿。
对于这些以耕织为生的农户来说, 糖水已经是极难得的补品。
因为太上葳蕤的出现,又帮陆云柯重新铸炼灵剑,燕愁余比计划的更晚几日离开松溪剑派。
在他再经太云山时, 原本该升起缕缕炊烟的村落为血煞之气笼罩, 风吹过旷野,似乎有冤魂在上空哭嚎,久久不愿离去。
太云山下刘家村一百六十四口,尽数横死, 无一幸免。
玄机楼号称知天下事, 燕愁余亲上玄机楼, 问清了当日屠村的凶手。
玄阴刺客榜第三十七, 血屠,独孤月。
刘家村一百六十四口俱为凡人, 当然不会惹下什么仇怨, 让人请动玄阴刺客动手。他们的死,只是因为独孤月为人追杀,于是便随手杀了这些凡人补充血气。
为当日那一碗糖水, 燕愁余要取独孤月的性命,祭奠那些枉死的村人。
而独孤月为人追杀的原因, 是因他于秘境中取得云湖禁地地宫的秘钥。
独孤月既然得了秘钥,哪怕身上有伤, 也会立即前来云湖禁地。夜长梦多,一旦秘钥在他手中的消息传开后,他就未必还能保住秘钥。
于是燕愁余请余老写了一封信, 光明正大地进了镜明宗。
地宫之中,繁复阵纹亮起,灵力交织成一片密网向独孤月落下,他冷哼一声,轻松破开交织的灵力。
即便他受了伤,也不是区区金丹能杀的。
独孤月脸上扬起轻蔑笑意:“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总是喜欢多管闲事,也不曾想一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替人出头。”
他纵身向燕愁余袭来,背后阵纹变化,化出数条锁链,将独孤月锁禁在空中。
燕愁余抬手,握住了一柄通体纯黑的木剑,剑光凛冽,直直向独孤月而来。
独孤月见此,不由大笑起来,“拿着一柄木剑,你也想杀人?”
身周黑雾涌动,他体内灵力流转,强行震碎了锁链。
与此同时,燕愁余提剑而起,两道身形相撞,独孤月体内气血翻涌,被连连逼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形。
那柄平平无奇的黑色木剑,竟然有千斤之重,但它在燕愁余手中,便像寻常长剑一样轻灵。
地面阵法变幻,在木剑连绵不绝的攻势下,独孤月竟然被金丹期的燕愁余逼得连连后退。
前不久,他为了抢夺云湖禁地的地宫秘钥身受重伤,即便吸食数百凡人的血气,也未能将伤势完全恢复。所以今日面对燕愁余,元婴期的独孤月一时之间竟然显出颓势。
燕愁余也是算到此事,才会在地宫中等着独孤月。在独孤月全盛之时,他根本不可能以金丹修为击杀一个元婴修士。
独孤月不欲与燕愁余多加纠缠,他躲过剑气,手中向高台上的白雾抓去。
这团雾气乃是一位洞虚大能的精魂,对于魔修而言,乃是绝佳的大补之物。若是独孤月将其吸收,不仅一身伤势能恢复,便是修为境界也能再上一重。
刚入地宫之时,燕愁余便感受到了这道精魂的存在,他不曾犹豫,比独孤月更快到了这里。
地宫中禁制重重,独孤月虽有秘钥,一路前来却还是要靠自己破解禁制。而燕愁余对于各种禁制的了解当然比他深得多,到得也比独孤月更早几分。
眼见独孤月要取那团精魂,燕愁余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脚踏在他肩上,强行将他从上方逼落。
黑色煞气如蛇一样咬向白色精魂,燕愁余出剑,精魂浮空,独孤月正要伸手抢夺,却被一只纤弱白皙的手抢先接住。
太上葳蕤不知何时出现了这间宫室中,她身形诡谲,侧身躲过独孤月的煞气,落在了高台上。
燕愁余眼神微深,他翻身落地,与独孤月相对而立,三人便成对峙之态。
在踏入地宫的那一刻,太上葳蕤脑海中便听到了那道自地宫深处传来的神念,催促着她向前走。
她循着上一世的记忆,先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菩提根,而后才动身向地宫深处来。
出现在她识海中的神念,正是精魂主人残存的最后一缕神识。
若是再没有人发现,这缕神识便要消散了。
想来之前泠竹擅闯云湖禁地,便是受了神识蛊惑。
“把它交出来,本尊还可以饶你一命!”独孤月看向太上葳蕤,厉声道。
太上葳蕤向来不喜被人威胁,何况将这团精魂给了独孤月,她和燕愁余才是当真死路一条。
她运转灵力,想将精魂毁去,却不想那团精魂竟在她手中缓缓消散,而后化作缕缕雾气,尽数涌入太上葳蕤左眼。
太上葳蕤垂下眸,神色微冷。看来她的左眼里,的确多了什么东西。
“你是魔修?!”独孤月惊疑不定,这精魂分明只有魔修才能吸收!
太上葳蕤一身灵气清正,全然不见与魔修有什么关联。独孤月脸色阴晴不定,随后他再不理会燕愁余,径直向太上葳蕤扑来。
如今精魂进入她体内,还不曾炼化,只要自己吞了她的气血,想来也是一样。
青丝绕缠住高台一侧石雕的神兽像,太上葳蕤手中用力,错身躲开来势汹汹的独孤月。
她如今不过筑基,疯了才会与元婴期的独孤月硬碰硬。
燕愁余及时赶到,在独孤月再次出手前挡在了她面前,剑光穿透煞气,尽数斩向独孤月。
太上葳蕤在一旁为他掠阵,哪怕她如今修为有限,很难伤到身为元婴修士的独孤月,但以她的身法,足够令独孤月分心。
燕愁余手中木剑虽然厚重,却不够锋锐,那不是后来他扬名天下所用的飞霜剑。太上葳蕤皱了皱眉,若是燕愁余换一把剑,与独孤月动手会容易许多。
一个金丹期,一个筑基期的小辈,居然妄想杀了他!独孤月神色阴沉,不再顾忌自己身上伤势,任体内灵力疯狂运转,黑红交杂的煞气便在此时蔓延开来。
燕愁余神情有些凝重,他握紧了手中的剑。
少年脸侧在这一刻生出几片玄黑鳞片,燕愁余挥剑而去的瞬间,双目化作竖瞳。
独孤月毫不犹豫抬手出掌,对上凛冽剑光,两股庞大的灵力相撞,掀起一重又一重余波。
燕愁余倒飞而去,直到撞上地宫石墙,才止住去势。他呕出一口血,再次执剑而起。
独孤月的情形看上去并不比他好,一道七寸长的剑痕落横跨他身前,红得有些发黑的鲜血滴落在地,在安静的地宫中,让人听得很是分明。
“原来你有龙族血脉,怪不得身体如此强横。”
重逾千斤的木剑在燕愁余手中,也如小孩玩物一般。
“不过这样就想杀本尊,还太早了些!”独孤月一步步向燕愁余走来,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黑色刺青似乎也因为这样的恶意流动起来,看上去分外诡异。
“是吗?”燕愁余笑了一声,面上黑鳞再多生出几片,他眼中并无惧意。
太上葳蕤借青丝绕悬停在石墙上,她吸收着周遭天地灵气恢复体内消耗的灵力,眼神沉凝。
左眼在这一刻再次传来灼烫之感,太上葳蕤意识到什么,将目光投向独孤月,却一时看不穿他的破绽。
毕竟,独孤月有元婴期的修为。
太上葳蕤将体内恢复的灵力尽数注入左眼,不可知的存在疯狂吞噬着这些灵力,瞳孔化为一片翠色。
独孤月动了,也就在是这时,她高声开口,对燕愁余道:“攻他左肩下三寸!”
而随着这句话出口,太上葳蕤左眼中传来一阵剧痛,她缓缓流下一行血泪,看上去颇为可怖。
燕愁余也动了,玄黑色的剑身灵光流转,那双竖瞳化作血红一片,他用尽体内所有灵力,再次出剑。
灵力扬起风烟,周遭灵气被撕扯着,只见一片混乱。燕愁余体内气血翻腾,再次喷出一口鲜血,神色中显出几分委顿。
玄黑长剑将独孤月钉在石墙之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贯穿了身体的木剑,嘶声道:“不可能……”
他怎么会输……
暴烈的灵力在独孤月体内肆虐,新伤旧伤累积,他的气息逐渐微弱,连动一动手指也费力。
而燕愁余也在这一刻闭上眼,耗尽了气力的身体向后倒下。
只是还不等他摔在地上,少年的身体忽然化作一条细长小蛇,不过比起寻常黑蛇,他头上更多了两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