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愁余的神情被掩在风帽下, 让人看不清究竟,他犹豫着抬起手,动作中却又带着几分显见的踟蹰。
太上葳蕤抓住了他的手。
这一刻,冰冷的鳞片划过掌心, 带来一股让人不由为之战栗的触感。
那不是属于人的手, 而是覆满鳞片的龙爪。
燕愁余小心地收起爪尖, 像是不愿伤了她。
太上葳蕤已然意识到什么,她抬手, 揭开燕愁余掩住头脸的风帽。
一对血红的龙角生在额上,脸侧无法褪去的黑鳞泛着冰冷寒芒, 燕愁余双眼中只见一片血色。
而在这片血色之中, 仿佛有无尽恶意在翻涌,只是对上一眼, 都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这也是燕愁余不敢出现在太上葳蕤面前的原因之一, 他如今连人形也化不全, 这副模样, 大抵是有些可怖的。
他垂着眼,没有勇气抬头。
太上葳蕤微凉的指尖从他脸侧鳞片上拂过, 眼中并未生出惧色, 只是问道:“你已经破了多少重封印?”
燕愁余低声回道:“四重……”
四重封印已破,他的修为已然突破至合道,距大乘也不过一线之隔。
但这样的力量,也令燕愁余的神智数次濒临破碎, 如今他虽然勉强保持了一点清明,但也无法完全恢复人形。
“为什么不敢见我。”太上葳蕤对上那双赤红竖瞳,神情难辨喜怒。
燕愁余的声音有些滞涩:“我如今出现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他分明清楚这一点, 却还是忍不住在觉察到熟悉气息之时跟了上来。他想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不过太上葳蕤的感知,比燕愁余所以为的还要敏锐许多,不过是瞬间的气息泄露,也令她发觉了端倪。
“就因为周天星辰阁所谓的谶言?”太上葳蕤知道他现在所顾及的是什么。
夜色中,燕愁余的神情显出几分晦暗,他开口道:“如果天命真是如此……”
太上葳蕤打断了他的话:“燕愁余,我从来不信所谓天命。”
她虽然错过了星冕与燕愁余最初的一番对话,但玄龙灭世的预言流传开,她就已经猜到了许多。
燕愁余身上种种异象,似乎都与谶言相合,或许,他的确是为灭世而生。
但,那又如何?
“我只相信你。”
太上葳蕤相信的,是燕愁余。
燕愁余怔怔看着面前少女,久久不语。
“葳蕤……”许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除了唤她的名字,好像再也不会说别的。
太上葳蕤的神色软了下来,她抚了抚燕愁余脸侧,本能让他忍不住在她指尖蹭着,像是被驯服的凶兽。
这是她的龙。
倘若燕愁余真的失了神智,也自有她会阻止他,阻止他做出违背本心之事。
“葳蕤……”燕愁余念着她的名字,喃喃道,“我……”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体内涌上的一股热意打断,像是一把火,在瞬息之间点燃他全身,让脑中那点清明摇摇欲坠。
这是……
燕愁余强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暴虐之意,眼中赤红明灭,他下意识想退开,却被太上葳蕤紧紧握住了手。
“走……”燕愁余挣扎着吐出这个字,若是葳蕤再留在这里,他一定会伤了她。
偏偏是在这时候……葳蕤在他面前,他便更难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欲.望。
太上葳蕤却并没有如燕愁余所言离开,他如今破除四重封印,煞气泄露,影响更深,她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
手中灵力运转,清心诀亮起,落在燕愁余眉心,却只叫他的动作慢了一瞬。
此时此刻,他竖瞳中已经彻底化为一片无机质的冰冷,这一刻,他体内好像只剩下最纯粹的兽性。
龙尾骤然缠住太上葳蕤纤细的腰肢,将她拉入怀中。
燕愁余紧扣住人,高挺的鼻梁靠在脖颈间嗅闻,他脸侧鳞片从细如凝脂的肌肤上划过,看上去带着几分难言的狎昵。
就算燕愁余如今已经有合道修为,太上葳蕤想从他手中挣脱也并非不可能,但她没有动。
唇齿相接,燕愁余的吻比起平日多了几分侵略性,从太上葳蕤口中汲取每一口甜蜜,似乎想将她吞吃入腹。
龙尾紧紧缠绕,原本冰冷的鳞片似乎也升高了温度,隔着轻薄的衣裙也让人觉出灼烫之意。
燕愁余将太上葳蕤抵在树上,唇齿交缠的水声许久才停歇下来,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呼吸沉重。
赤红双目中闪过几许烦躁之色,但却不知如何得解。
太上葳蕤素来清冷的面色上多了几分潮红,感知到燕愁余身上传来的热意,她已经隐隐猜出了几分。
龙族尚存兽性,是以成年之后,会定期爆发.情.潮,但这样的情.潮也并非不能压制。不过对于如今为煞气影响,神智濒临崩溃的燕愁余而言,显然很难如从前那般强行将之压制。
未能恢复为人形的趾爪探向太上葳蕤身上法衣,轻易便将其撕裂,与此同时,燕愁余探身,在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抹红痕。
到了这个时候,要么让他做下去,要么将他敲晕放血,刻上几个禁欲的符阵,或许还可长久地解决龙族情.潮的问题。
不过后者听起来,的确有些残忍了。
太上葳蕤指尖灵光亮起,但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能忍心下手。
就是在片刻之间,她已经在燕愁余面前节节败退,
安抚着只剩下本能的燕愁余,太上葳蕤抽出余暇运转灵力,两道身形顿时消失在夜色中。
至少要换个地方。
兰絮阁内,太上葳蕤应付着燕愁余越来越无度的亲昵,引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入内室。
弹指布下几道隔绝窥探的阵法,她随即便被扑倒在床榻上。
荼芜香的香气弥散在室内,烛火燃起,映出几分暖色。
燕愁余将手撑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能将太上葳蕤完全笼住,他看着她,像是盯着被自己衔回巢穴中的猎物。
在赤红双目注视下,即便是太上葳蕤,也不由感到淡淡心悸。
下一刻,燕愁余俯身靠近了她,双唇相接,鼻息交融,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身上法衣彻底被撕裂前,太上葳蕤抬手解下床头纱幔。鸦青长发洒落在床榻上,她眼尾飞红,素来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纤长的指尖被另一只手握住,拖拽回纱幔之内,隔绝了所有风光。
龙族情.潮,会持续几日来着?太上葳蕤用有些混沌的神智思索道。不过,很快,她便没有余暇思虑这件事了。
而在太上葳蕤带着燕愁余回到兰絮阁不久,一道出游的濮阳鸾与楼玄明也回了来。
今夜得了太上葳蕤允准,伪作沧澜门门下的小孤山弟子也得以前去一游上京盛景,大多数人到了现在也还未归。
濮阳鸾手中提着一盏玉兔捣药的花灯,她垂眸看着,口中忍不住道:“也不知师姐会不会喜欢这盏灯。”
“原来你挑了这样久,是为师姐选的。”楼玄明挑了挑眉,随即道,“那你当选一盏龙灯才是。”
濮阳鸾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白了他一眼:“楼玄明,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倒也不必时时刻刻提醒她,师姐已经有龙了。
停在太上葳蕤的卧房外,濮阳鸾感知到几重隔绝声响与窥探的禁制,有些奇怪:“师姐已经回来了?为何要在此布下禁制?”
难道今晚她要办的事,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的确是生了些意外,不过与濮阳鸾所担心的相去甚远。
楼玄明倒不觉得担心,他随口道:“师姐做事,不是向来都有她的原因么。”
以师姐如今的修为,这天下能对她造成的麻烦的,实在已经不多了。
濮阳鸾便也没有多想,取下手中花灯,想挂在檐下,却突然发现以自己的身量来说,略差了些。
不等她动用灵力,楼玄明在她身后取过花灯,抬手挂了上去。
他的身形笼在她身后,濮阳鸾退了一步,正好撞在楼玄明的胸.膛上。
这样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听清他的心跳,在夜色中存在感异常鲜明。
濮阳鸾一时有些怔然,竟是忘了再动作。
楼玄明低笑一声,胸腔振动,他对濮阳鸾道:“好了,等师姐出门之时,大约就能看见了。”
濮阳鸾莫名觉得有些耳热,好在长发垂落,并不会叫人轻易发觉:“多谢。”
两人没有再开口,竟是沉默地相携向外走去。
“你只为师姐买了盏灯?”在濮阳鸾跨进自己的房门时,楼玄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濮阳鸾回身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块光泽莹润的玛瑙腰佩,近乎有些粗鲁地塞进他手中:“随手买的。”
楼玄明低头看着被强塞入手中的腰佩,失神一瞬,再抬头,看着已经紧闭上的房门,面上不由勾起了一抹浅笑。
屋内,濮阳鸾脸上现出几许难以掩饰的绯色,她抬头看向铜镜,只一眼,便发现了自己发间多出的东西。
那是一支紫檀木簪,簪头雕琢出振翅欲飞的凰鸟。
是什么时候……
濮阳鸾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比起他之前做废的那些,却是好看了许多。
她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天将破晓之时,乌云积聚,显出晦暗之色,不必多久,一场暴雨突袭而至。雨声短而急,重重砸落在地上,溅起碎裂水珠。
风雨中,挂在檐角的那盏花灯摇晃着,在昏暗天色下亮起一点微弱光芒。
内室之中,玄色的披风与衣袍混乱地扔在地上,纱幔摇曳,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