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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你最好别哭 宝光相直 6647 2024-05-20 10:58:26

时眉来找喻卓借车。

来的时候她一身黑装。

卫衣外套的连帽扣在头上,内搭紧身吊带,高腰牛仔短裤配马丁靴,衬得气场尤为冷酷。

口罩遮蔽大半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冰透寒凉,没有半分情绪。

喻卓被她狠狠吓住:

“老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车给我。”她声音嘶哑。

“你要去哪?”喻卓边说边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说,“我送你啊。”

时眉没什么耐性,朝他摊手,

“少废话,给我。”

喻卓总觉得她不太对劲,整个人看上去跟平时判若两人,完全是一副马上要去犯罪的样子。

他不由地握紧几分车钥匙,不敢给又不敢不给,只能试探开口婉转小心地劝她说:“老大你是不是因为夏婕——”

“诶老大?!”

“老大!!!”

时眉没理他,直接上前一把从他手里抢走车钥匙,开门跳上越野,猛轰一脚油门飞出去。

喻卓被吓愣三秒,反应过来迅速掏出手机,飞快拨号出去,巧的是,手机拨通一声还没响完,便被接了起来。

“说。”

那端传来岑浪的森冷嗓音。

喻卓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上来就是:“浪哥,不好了要出事了!”

岑浪几乎没有迟疑,直接问:

“时眉怎么了?”

……

路上,时眉在脑子里重盘了一遍。

夏婕今年三十二岁。

十二年前,还是一名大二学生的她因各科成绩名列前茅,成功获得港岛大提供的交换生名额,学费一应减免。

与此同时,夏婕拿到全年奖学金。

即便夏家条件不算十分富足,但依靠奖学金及学校资助的学费减免,夏家父母以经营海边民宿的收入来为夏婕提供生活费绰绰有余。

她本应该出国留学。

去感受艺术生们心中的殿堂;

去体会佛罗伦萨旧电影般复古浪漫的午后闲暇;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写生,在米开朗琪罗广场欣赏街头乐队的演奏,跟朋友喝酒嬉闹,极乐快活。

然后去经历翡冷翠的日落,经过但丁与初恋情人贝特丽丝邂逅的大桥。

天光熙澈,河水似冷翠粼波金黄,交融成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在河边画日落,斜阳自成油画般泛散光辉包裹她,垂怜她,亲吻她。

她就是光的本身。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时至今日,夏婕光是活下来已实属不易。仅靠反抗徐嘉合这口气而活。

本该拥有明耀鲜亮的女画家,在出国前夕惨遭迷奸。被散播裸照、被流言消耗、被取消交换资格、被勒令退学……

她的一切自由与美好,都被留在大二这年,被结婚生子的流程悲惨套牢。

灵魂搁浅在四方囚笼,

她在深渊底,任由徐嘉合一双魔爪戏耍玩弄,从捂住到麻木。

再然后,被暴力掌控肉体,被言语操纵思想,可就算被鞭挞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至少还有梦想做精神支柱。

直到梦想也被践踏碾碎。

这就是夏婕的一生。

所有的一切都捋顺了,唯独一点。

夏婕说,徐嘉合大她八岁。

认识徐嘉合那年夏婕大一,当时事业上小有成就的男人第一次以企业家的身份,去港岛大进行毕业生实习招聘。

也是,如若不然,市侩庸俗的狗男人又怎么有机会认识艺术系天赋卓越的系花;如若不然,肮脏卑劣的男人又怎么能娶到未来可期的画家。

得不到,就毁掉,再以救世主的虚伪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将“摧毁”重新命名为“拯救”,

所以时眉确定当年迷奸迫害夏婕的人,甚至散播她隐私照片的人,就是徐嘉合。

但是没有证据。

事情过去十二年,连夏婕都无法确定当年做出那件事的人就是徐嘉合,寻找直接证据难如登天。

如果缺少这一证据,就只剩断指视频为证的故意伤害罪,少一道指认徐嘉合迷奸妇女的罪证。

真的会气到心梗。

“操,徐嘉合这只牲口!”

时眉一脚踩住油门,猛力砸了把方向盘,舌尖顶着腮眯眼望向挡风玻璃前的浓稠夜色,呼吸不稳,起伏的频率因极度愤怒而愈发急促。

她深沉一口气,低眼看向手机,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五十米处,她拨开远光灯,撩眸瞟了眼,勾起冷笑。

时眉停车在路边,跳下车打开后备箱,拎下两个重量不轻的塑料桶,一手拎起一桶,眼神冷厉锋锐,径直朝向路前方的一家门店走去。

——「喜仕嘉」24小时无人便利店。

徐嘉合开的第一家大型便利店。

算是「喜仕嘉」品牌起家的总店,在附近社区街道亲民度极高,邻里街坊无人不识“慈善企业家”徐总。

时眉站入监控摄像区,抬头瞥了眼,视频影像中只能录到一名纤瘦高挑的黑衣女子,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

她双手揣兜站在门口,目光轻抬,视线缓慢扫视过门头牌下横挂的红幅:

「为热烈庆贺老板徐嘉合蝉联“年度慈善家”荣誉称号,本周内喜仕嘉旗下所有品牌门店一律享有八折优惠。」

红底白字,写尽讽刺。

时眉拉下眼神,朝店内逡巡两眼,讥诮挑唇,眼尾上挑蔑然轻傲的弧度。

下一刻,她微微退后几步,弯腰分别掀开两桶桶盖,双手搬起一桶二话不说照着门店落地玻璃直直泼上去,一桶泼完接着另一桶,动作利落,干脆果决。

红色猪血瞬时渲染整个落地窗,似人血喷溅般大片大片顺沿而下,殷红血液黏稠凝结,更像一把焚烧废墟的大火,很快遮掉横幅上的浮夸白字。

血迹自门店玻璃滑淌蔓延,直流不息,一路渗出地面泥缝。

壮观场面仿佛玻璃藏着尸,

由时眉举起锤子执着反复地一遍遍凿墙锹壁,即便扎穿了手掌也要誓死挖掘痕迹,最后的真相便如此凛冽泣血。

时眉没急着离开,她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等待眼前这片红色稍稍凝固后,从外套口袋掏出一罐涂鸦自喷漆。

黑色靴底全然不顾血迹肮脏,径直踩在上面,她朝前迈步,站在红色玻璃前,懒散摇晃几下手里的喷漆罐。

随后,食指按动喷漆口,一笔一划,清清楚楚地写下两行绿体大字:

——徐嘉合,杀人犯。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多站了会儿,拍了几张角度不同的照片,之后离开赶往下一家门店。

她今晚的目的是,

挑选「喜仕嘉」旗下规模最大的十家便利店,挨个泼猪血,挨个喷字,拍下照片发给她认识的一个网媒记者。

没别的,就是搞臭他。

……

当她赶到第三家便利店时,

岑浪找到了她。

一下车,距离很远就看到体态单薄的女人一口气接连搬起两桶红色液体,想也不想狠狠泼上店门口。

然后晃动几下自喷漆罐,在玻璃上喷写“徐嘉合,杀人犯”六个大字。

如此天真,幼稚,荒谬的

没有丝毫用处的,

笨办法。

岑浪旋即拧紧眉,甩上车门,迅速迈步走过去。

走近之前他以为时眉泼的是红油漆,直到慢慢靠近,迎面瞬时扑鼻刺来腥膻腐烂的恶臭味道。

眉骨皱得更深,在看到隐隐有苍蝇飞来聚集之际,岑浪才有所意识,

她居然在泼猪血。

腐坏变质的臭猪血。

大半夜的,她去哪儿弄来的猪血?

“干什么呢。”

岑浪忍着不适走近她。

大抵听声音也能辩清是谁,时眉头也不抬,继续手中喷写的动作,说:

“你要不是来帮忙的,就回吧。”

岑浪眼梢微冷,出手施力扣住她,尾音压沉,漠然重复上一个问题:

“我问你干什么呢。”

“看不见吗?”时眉心里烦躁,语气不算好,反手挣脱他质问,“没见过猪血还是没见过彩绘涂鸦?”

岑浪沉了口气,缓声说:“先跟我回去。”

时眉拒绝:“活儿没干完。”

“走不走?”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时眉本来就窝着一腔火,正赶上他来撞上枪口,立刻被惹恼了,手里喷漆罐“哐”一声大力摔出去,扭头瞪向他,

“不走,听清了吗,你少管——”

下一瞬,身体徒然失重落空,被岑浪直接扛起来的一刹,时眉更火了。

积郁在心底的愤怒顷刻迁怒到岑浪身上,小腿乱动挣扎,双手用力捶打他的肩脊,厉声控诉他:

“岑浪你混蛋!放开我听见没有,我命令你现在立刻放我下来!”

岑浪仍凭她在肩上闹腾,步态平稳,单臂桎梏她的力度坚定不移,凭她那点儿不足为道的挣扎根本无从撼动。

他将人扔去副驾,关门落锁,之后转身迈上驾驶座,着车时斜撇了她一眼,见她气得脸颊微微涨红,挑眉低笑一声,好心提醒道:“安全带。”

时眉偏跟他作对似的,双手抱臂目不斜视,没听见一样就是不动。

岑浪也不生气,下一秒毫无预兆地倾身凑上去,嗓音低淡地戏谑:“我帮你系?”

时眉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推开他的身子,自己闷不作声地扯过安全带。

虽然在生气,

但还算乖,

怪可爱的。

岑浪后退开身体,踩下油门,单手打转方向盘,另一手拨下蓝牙通话。

免提打开,很快传来肴的声音:

“晚上好,少爷。”

“汇江路、茵河路、平甫路三家「喜仕嘉便利店」,你带人去清理一下,现在去,天亮前务必清干净。”

“好的,少爷。”

肴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顶,那边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车辆发动的声音。

听到岑浪并未挂断电话,肴有所会意,温缓平和地开口询问: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岑浪驱车停在红灯前,素来冷傲寡言的小少爷一反平日说完就挂的常态,稍顿了下,煞有其事地告诉肴:

“几家店门口的玻璃上被人泼了烂猪血,让兄弟们带好口罩。”

说着,他略微侧眼,余光捎过明显在偷听的女人,薄唇淡淡勾动,别有深意地补充了两个字:“太臭。”

挂了肴的电话,岑浪手臂弯曲撑在车窗上,没急着说话,视线穿透挡风玻璃落在夜雾里,不动声色地等着红灯。

一旁的女人却有点小动作。

先是从包里拿出湿巾擦干净手上又红又绿的颜色,没过多久,她抬头瞧了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岑浪,

于是低下头,拎起胸前的衣领闻了闻,又反复嗅了几下手臂上的衣料。

她没出声,但很快指尖摸索到车窗按钮,默不吭声按下玻璃的举动还是暴露了她的一些小心思。

好像……

也没闻到什么怪味儿啊,

她嗅觉失灵了?

一早将她整套小动作尽收眼底的岑浪没什么表现,始终装没看见,手臂仍懒散搁在车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唇,以此遮掩住嘴角那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

岑浪载着时眉来到一座码头。

他从车上拎下一方木色箱子,手臂上搭着张羊绒毛毯,带时眉走上岸边的一艘中型私人轮艇,跟主人热络招呼:

“阿伯,这么晚还钓呢。”

“诶,小浪来了啊。”年过六旬的老伯显然跟岑浪是熟识了,面露喜色,转头一眼见到时眉倒有些意外,随即会意调笑,“哟,这回带女朋友来的。”

岑浪不太自然地清了下嗓,偏头看向站在舱外的时眉。时眉还是有点不想理他,但礼貌不能少,弯腰走近船舱,跟老伯乖巧问好:“阿伯好。”

“诶好好好。”老伯乐呵得很,跟他俩招招手,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下午我刚钓上来条肥的,先坐,我这就去给你们蒸上。”

岑浪应道:“行,麻烦您。”

两人坐在船舱一侧。

没过一会儿,时眉感觉轮艇渐渐开动起来,她好奇走上甲板,这才惊觉从这个视角瞭望,可以清晰望尽港江下游至港尾的夜滩江景。

“冷静了?”岑浪插兜迈上甲板。

时眉撑靠着木纹栏杆,放远视线。

江上夜风清泠,月朗星疏。

皎色雪月勾弯上弦弧,高悬薄纱游云间,悄然挪移。

剔亮若镂空镜般稀释银霜,落投于鳞波江面仍保持自我,不为水流散形。

只为雾雨幻梦赋予修辞。

“你不会想教育我吧?”

江风巡游擦抚过发梢,时眉双臂弯曲抵在栏杆上,歪头回望他。

“教育你?”岑浪懒洋洋轻哧了下,斜挑眉尾,“我又不是黄世海。”

“所以你想说什么?”

时眉语气恢复平静,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绝不只是吃顿宵夜这么简单。

“是有话要问你。”岑浪双手插兜,身形落拓地站在她面前,虚眯着眼,字词尾句中裹藏稀微冷却的肃意。

“刚才,干什么呢?”

他在今晚第三次,重复这句问话。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停给时眉回答的机会,而是瞟眼去江面,将话补完,

“我问的是,作为夏婕唯一指定的全权委托辩护律师,你刚才是在干什么。”

所以同为领导,

这就是岑浪与黄世海的不同。

岑浪聪明太多了。

倘若今晚换做黄世海,不必想也该是遭受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骂她胡来,骂她业余,骂她只会没事找事做一些毫无任何意义的无用功。

而时眉从不怕他,

伶牙俐齿的功力能让她分分钟吊儿郎当地搪塞回去,再不济就争理三分,

反正她心里窝火时绝不退让。

但岑浪不同。

从最开始接触他,时眉就清楚这人太会剖析与洞察了,看着是傲慢冷淡的金贵少爷,人傻钱多,散漫不经,可那些不过是他不想而已。

只要他想,有时候不过随意一个挑眼就能将人由皮穿骨,剥得赤裸。

心理战,没人玩得过他。

就像此时此刻,

他没有任何指责、训斥、跳脚谩骂,他什么没做,甚至连问话的口吻都并非质问,眼神冷静睿智,声淡平稳。

可就是,

就是一句问话抵十句骂。

他就是可以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刻,让时眉深切分明地进行反省。

即便,她一早就知道,

自己今晚不该这样,

这简直不能再愚蠢了。

其实时眉很快冷静下来。

在被岑浪扛上车以后,听到他给肴打电话让对方去清理现场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醒过来了。

如岑浪所言,她在干什么,身为夏婕的辩护律师她在干什么,作为眼下夏婕唯一寄托指望的人,

她又能做什么呢。

泼猪血这种行为有多愚昧至极,

她会不知道吗?

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别说她在店门口泼点臭猪血,就算她实施犯罪把徐嘉合浸猪笼,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夏婕的人生已至此,受过的伤害难道可以因为徐嘉合死去就一笔勾销吗?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

说到底,时眉只是太愤怒了。

不单只愤怒徐嘉合的无下限,更令她愤怒的是她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做律师这么久她从未觉得这样无力过。

“律师。”时眉低头冷笑了声,“律师又如何?全权委托的律师又能怎样?”

江风什么时候变得刺眼了,时眉撇开视线不想被他分析,稍稍侧头,眨颤几下眼睫极力缓解眸底敷弥的涩意,

“有些正义,连警察都无能为力不是么。”

“所以,你在为夏婕伸张正义么?”

岑浪依旧平和。

平和得刺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时眉有些不快。

“作为你的同事,我完全理解同为女性的你在面对这起案件所代入的愤怒感,毋庸置疑,你的同理心对夏婕来说是绝对宝贵的。”

他微微自嘲轻笑,坦诚又坦然,

“毕竟,这是作为男性的我所无法办到的事情,很遗憾我只能理解,而做不到完全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岑浪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大抵只有在时眉面前,才肯抛却全部高傲与冷视,耐心又细致地引导她,不带半点私心地,为她构架正确的思维导图。

“但作为你的搭档,我不得不提醒你牢记自己的主线任务,分清楚想做的与应该做的,分清楚你和夏婕的身份。”

他淡凝着她的侧颜,告诉她,

“否则,你分不清楚,你就会痛苦,像现在这样。”

时眉些微怔忪了下,回头看向他,无意识地嘴唇轻动,轻声发问:

“我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或许代入感太过强烈,

让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她的主线任务又是什么。

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妄。

岑浪低斜着眼,反问:“对你而言,夏婕的身份是什么?”

“我的委托人。”她说。

“没错,所以永远走在为委托人奔波的路上,尽全力为每一位委托人争取利益最大化,无关对方的遭遇与品行。”

他嗓音温柔,循循善诱,

“这就是你的主线任务,这才是你的主控场。”

“可我根本不能为她做什么!不,不对,应该是就算我做了什么,那对夏婕来说也根本没有意义。”

时眉不自觉抬高声音,风过时,隐约带走一些她的沮丧和颓唐,让她听起来更加激动,

“我能做什么,为她多拿到些财产?夏婕还会在意这些吗?让徐嘉合入狱?这种人入狱就够了吗?就算他入土也不能对冲夏婕所受的伤害吧?”

“你认为,夏婕为什么能撑到现在?”岑浪倏然没由来地问她。

“想报复徐嘉合。”

时眉是这样认为的,“对她来说,不能画画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想报复徐嘉合,她也许都撑不到现在。”

岑浪看着她的眼睛,视线与她缓慢接触,淡淡摇头,不认同的语调也仍然舒缓从容,做出假设:

“如果我是夏婕,万念俱灰的情况下最痛快的报复方式,是同归于尽。”

时眉猛然僵住。

听到岑浪平铺直叙:

“而非求助一个律师。你有想过么,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痛苦到麻木的经历血淋淋地撕开,再回忆一次,再从头分享一次给你?”

时眉没想过。

她压根没往这上面思考过。

“心理学角度来讲,她非但不是万念俱灰,反而是在求生。”而岑浪也没有让她等太久,慷慨地给出答案,

“再痛苦也要这样做,这是她非常强烈的求生本能。”

求生本能。

简短有力的四个字,却好似一颗巨大的钢针,狠狠钉入她的身体里。

让她骤然惊醒,让她过电般战栗。

她有些难以置信,瞳孔轻微颤抖,灰沉沉的眸波渐然放亮一瞬,重复:

“夏婕,她在求生……?”

岑浪靠近她一点,稍稍抬手,手掌力度温暖揉弄两下她的发顶,轻唤她的名字,回答她的声线低柔有力:

“时眉,你可以代入她的情绪,但你不是她,我也不是,我们不能替她做任何决定。”

“财产,我们要帮她夺得应有的,就算她不在意,她还有父母,还有孩子。徐嘉合,我们当然也要亲手帮她送进去,离婚不是目的,彻底摆脱这个梦魇才是。”

岑浪替她拨开嘴角发丝,告诉她,

“过去的伤害已经发生了,如果夏婕自己都不曾放弃存活,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再推她迈前一次。”

时眉是在这一刻,

必须承认自己真的佩服岑浪的精神容量。

他好像从来都是自信从容的。

目标准确清晰,时刻清楚自己的轨道,恣意张扬让他从不按部就班,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为自己掌控“平衡”。

精神富足,

坚守本质,

坚定不移。

也许,只有用尽绝对强大爱意的家庭,才能栽培出来这样一个岑浪,让他在这个年纪便拥有极其优质的向下兼容力,明耀光鲜,又纯澈热烈。

时眉还记得,

他的父亲也是一位谦逊有礼、低调内敛、斥足名士风流的绅士呢。

见她忽然沉默,岑浪停在她脑后的手轻轻拍了下,低声问她:

“想什么呢?”

时眉缓过神,心情豁然畅快时才发觉胃里隐隐反酸,她弯起嘴角,眨眼道:“饿了。”

岑浪笑了声,牵起她走向船舱,带点痞气地调侃:“可惜了,阿伯这里只有鱼,没有猪血。”

“……”

时眉抬腿踹他,被他挑眉闪身躲开。

老伯做的清蒸鱼的确拿手,加上时眉确实饿了,抄起筷子开始认真干饭。

“慢点儿吃。”岑浪替她细心剔除鱼骨,将鱼身中间最肥最嫩的鱼肉全部夹给她,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说,

“还想帮夏婕出气么?”

时眉微愣,嘴里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下来,一脸不明所以地看他,含着鱼肉呜哩哇啦地开口说:

“你刚不是……”

岑浪倒了杯水给她,“咽下去再说话。”

时眉快速嚼咽,灌了一大口水,继续道:“你刚不是说打官司帮夏婕吗?”

岑浪身体向前倚靠,手肘弯曲支在桌子上,撑着脸,视线慢慢徘徊在时眉脸上,懒腔懒调地来了句:

“官司该打打,气该出出啊。”

时眉后仰了下脖子,问他:“你想干嘛?”

“跟你一样,搞臭徐嘉合。”

岑浪眼梢勾着笑,倏尔话锋一转,逗她,“不过,我的计划,应该比你那些臭猪血更有效。”

时眉:“……”

就是说,猪血这个梗就过不去了。

无奈她满腔好奇,也不能跟他计较,探身过去凑近他急切问道:

“是什么是什么?”

“想知道啊?”岑浪半眯眼睑。

时眉疯狂点头。

“想知道也行,”他慵懒抬手,修长指尖勾绕住她的一缕细软发丝,饶有兴致地圈缠把玩着,声色低迷,

“但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表示?”时眉被他蓦然陡转的话题绕得有点晕,似懂非懂地接话,“你想我做出哪方面表示——”

话没说完,时眉放在桌上的手机徒然响起来,她一心扑在岑浪身上,抓过手机看也没看直接开了免提:

“喂?”

电话那端是个年轻的男孩子:

“姐姐,我是黎睿,你今晚要发给我的照片拍好了吗?”

时眉一拍脑门,这才记起来。

黎睿是一家网媒的记者,跟她关系不错,时眉今晚找了他原本打算把徐嘉合的那些猪血视频还有杀人犯的喷漆照发给他,让他搞篇报道来着。

结果被岑浪中间一打岔,直接把记者弟弟忘没影儿了。

然后,下一秒,

岑浪就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莫名其妙堆起笑脸,莫名其妙放软声音,莫名其妙对着手机哄道:

“啊不好意思啊睿睿,我后来想了想觉得这么做又好像不太合适,而且这怎么说也算是弄虚作假了,都是我一时糊涂居然还扯上你跟我一起搞假新闻,实在抱歉呀睿睿~”

弟弟却很敞亮,笑说:

“没事的姐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跟我千万别客气,有需要你说一声我立马到位。”

时眉显然是被弟弟反向哄开心了,笑得更甜了:“啧,还得是我们睿睿!”

弟弟说:“那时间不早了,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姐姐,过两天我回到港厦约你出来吃饭。”

时眉:“好呀好呀~那晚安啦。”

黎睿:“晚安姐姐。”

岑浪简直被眼前这出气笑了。

“啪”一声放下筷子,向后靠着椅背,双手环胸,抬膝叠腿,眯眼舔了舔唇,没说话。

姐姐弟弟,互道晚安,

行,他人还没追到手,情敌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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