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逐渐变得奇怪起来, 谢之遥最后邀请你到学校的咖啡厅里聊天:“今天打扰你午睡了,离上课也还早,作为赔罪, 我请你去喝果汁吧。”
在她心里,你们都还是小孩子, 不只喝酒不合适, 喝咖啡也不好, 所以潜意识里就想给你们买果汁喝。
你以从小拒绝亲戚红包锻炼出来的谦虚婉拒道:“不用了,没关系啦。”
谢之遥笑眯眯地弯腰,道:“去嘛, 我想请你喝。”
你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在这一瞬间,你甚至能闻到她耳后喷的一点点香水,不甜不腻,甚至有点发苦,最后留下来的是大雨过境后草木与泥土的味道。
你被这样的味道征服,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飞松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对你道:“没事,去吧, 她要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就当没听到。”
谢之遥直起身, 瞪向他,不满道:“你说我?你自己就是最奇怪的人了好不好?”
谢飞松听了倒没有生气, 只是看向你,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轻轻笑了一声,对你道:“也是, 你很擅长和怪人相处,其实不用我替你担心。去吧,记得让她多给你买点又贵又好吃的东西。”
谢之遥到底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他后脑勺,道:“我跟你讲话呢,你在无视谁啊。”
不过等她看向你时,还是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模样,语气也很轻快:“他说得没错,跟我走,我给你买好吃的!”
谢飞松对她的变脸习以为常,轻轻哧了一声,又被撞了一肘子。
你看了都觉得疼,轻轻“嘶”了一声。
谢之遥看向你,一下露出会意的笑容,大发慈悲地放过谢飞松,笑容满面地挽上你的手,另一只手对傅和玉挥挥:“学弟,下次再单独请你,今天我先请这位学妹去喝东西哦。”
算作临时把他抛下的道歉。
谢飞松催促道:“快走吧你,人家下午要上课了。”
打断了傅和玉跟谢之遥的交流。
谢之遥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拉着你往门外走。
你忍不住回头。
他是有意的吗?怕你还在意?
谢飞松正看着地面,眼皮半垂,透着一点萧瑟忧郁。他慢慢抬眼,在对上你目光的那一刻,眼睛一下睁大,很快又恢复如常,笑了一下,带着一点坏,朝你眨眨眼,等你像往常一样露出气鼓鼓的模样。
但你没有。
你忍不住对他笑了一下,微微摇着头。像是感激,又像惊讶,带着点自己都难言的羞涩。
你想告诉他,不必如此,你已经不在意了。
谢飞松站在原地,看着你们的背影,直到你们离开很久很久之后,还在想着你最后那个笑容,苦笑了一声。
不在意了吗?
他当然希望你不在意,可也害怕你这么快就走出来。如果傅和玉这样的人都留不住你的步伐,那他又能做什么。
你像一阵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风,和煦地抚过众人脸庞,又轻飘飘地自行离开。
他伸出手,风又从指缝漏走,只留下温柔到足以在漫长余生里细细回想的记忆。
谢飞松从自己的怅然中回过神来,发现傅和玉还站在那里。仔细回想,从他赶来这里开始,傅和玉的站位便没变过,也没听他开口说话,像座雕像一样,估计在谢飞松来之前就是这副鬼德行了。
谢飞松从里间走出来,到活动室外间坐下,问傅和玉:“要过来坐吗?”
傅和玉才回过神来,犹豫一会儿,到底还是在谢飞松不远处坐下。
谢飞松拿出放在活动室里的茶包,烧了一壶开水,慢悠悠地泡起茶来,问他:“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不高兴方圆带走谢之遥?”
傅和玉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飞松轻笑一声,反过来问:“还是不高兴谢之遥带走方圆?”
看,他就是这样恶劣。
哪怕自己深陷其中,尝到苦楚,面上也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去随意调笑在他与你之间关系微妙的人。
傅和玉皱着眉,道:“你喜欢她,就不应该这样拿我和她开玩笑。”
谢飞松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原本想要给傅和玉也倒上一杯的茶,最终落回自己杯子里,冷淡道:“我没有拿你和她开玩笑,我只是单纯在开你的玩笑,你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她就在那里,不会因此折损一分一毫。”
但他想,你喜欢的就是傅和玉这种样子吧。只可惜,他这辈子都不会变成傅和玉这样的人。
谢飞松看向傅和玉,道:“你看透了我,不知道有没有看透你自己呢?”
在男生间渐渐剑拔弩张之际,你和谢之遥的气氛倒还算轻松。
原本见她单独带你来学校这间只有老师才常来的咖啡厅,不带谢飞松也不带傅和玉时,你还有些紧张,不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等她一开口,谈起聂时秋,你才有些恍然,瞬间抛下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认真回想起当日。
那天,聂时秋最后时刻还是逃开了。
阴差阳错之下和谢秋盈对视的一眼,让他意识到,他还没有真正做好见到谢秋盈的准备。
如果她说她曾想念他,他该不该相信?如果她说她早已不记得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聂时秋没有答案,也不愿现在就交出这份答卷。
也许你那日的某个举动触到他的神经,让他好不容易付出的信任又猛地收回,那天之后,他没有与你再说什么同谢秋盈相关的事,你对这件事只能连蒙带猜,给不了谢之遥确切的答复。
仔细想想,你其实也是有一点伤心的。
你与聂时秋之间并无风月,你也从一开始就不想做什么拯救者,只是看见了便抽不开手,扶了一把便觉得还可以再扶一段路,兜兜转转就到了今天。
在这期间,你所付出的好和能给出的支持,都尽你最大努力,如今回望也能说一声问心无愧。
可你和聂时秋之间的一些东西还是那样脆弱。
不过你并不怪他。因为你想,你能给出的东西是一回事,他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
也许你觉得给了很多很多,可他能感受到的东西却是摇摆而又充满不确定的,就像这次在疗养院一样。
他在那一瞬间需要的是能完全站在他立场思考的人,而你不是,也没有办法虚与委蛇,违背自己的本心,哪怕只是为了安抚他,哪怕只是在那一秒钟。
也许对他来说,这一秒就能抵过去数月。
同样的,你觉得他在那之后的行为是在重新对你升起警惕,也许只是你的错觉与敏感,毕竟他见到谢秋盈后心情不好,重新自我封闭也是理所应当,或许并不是针对你。
你所感受到的东西并不一定就是他所给出的。
可不管如何,有一点却是确定的,你们两个少了一点能够成为亲厚朋友的缘分,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弥补这种无缘。
而你一向不是喜欢强求的人。
看见了便帮一把,离开了便不远送。
你对谢之遥道:“他需要一点时间,毕竟,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你姑姑了。”
谢之遥明白你的言下之意,微微叹气,道:“我知道,我们也不会多做什么的。”
你想了想,到底还是说:“如果你们真的需要他帮忙,或许可以再诚恳一些。当年你们家虽说是为了你姑姑好才将她带走,可也确实让他们母子分离多年。聂时秋对谢家有些抵触也是正常。”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谢家不逼不求,尽力避免道德绑架,在聂时秋眼中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想着谢家在这时仍然高高在上,不愿低一低尊贵的头颅,连让他帮忙也像请君入瓮一样无礼。
后面这段猜测你并未诉诸于口,只是委婉一提,毕竟人心隔肚皮,你也难保你所揣测就是真实,不好妄断。
谢之遥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不算长的沉默之间,她在心中将这件事盘算好,再抬头又是笑意盈盈,道:“公事解决完了,现在我们来聊聊私事。我弟脾气那么差,你是怎么忍受他的?”
你微微一愣。
——
聂时秋久违地逃课了。
许久没走,他险些忘记学校里哪一块围墙最好翻跃,路上差点撞到巡逻的老师,最后险之又险地躲开。
翻过高高的墙,外边是能听见清晰汽鸣的马路边道。
他漫步在三月的春光下,满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把书包背了出来。他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将书包从身后移到身前,拉开拉链,翻起里边带的东西。
三两课本,一堆卷子,还有一张写着你娟秀小字的学习计划。你教他做完一条划去一条,这样会比较有成就感,他一一照做,就连聂呈办完后事的那几天,也强行打起精神做了一些,可在见过谢秋盈以后,他就再也没动过了。
没意思。他想。
聂时秋将这张计划撕碎,看了看四周,随意寻了一个最近的垃圾桶,走过去将碎片扔掉。然后把书包拉链拉上,随意单肩背在身后,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初中常去的网吧,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