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花了一点时间在这个游戏里静下心来学习, 整整两个星期,你没再去想那些其实与你无关的事,只是重新沉入题海, 做起那些你原本以为高考结束之后就不会再接触的题目。
刚开始有些困难,毕竟一段时间没碰, 高三以后整合的题型和深入高二某个时期的题型又必然有所不同。
但做着做着, 你慢慢找回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感觉。
八分努力,两分运气,在期中考拿了第一后, 你的世界又重新变得简单、充盈、富有力量,好像这世上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哪怕只是一种错觉,也足够将你从低落中拯救。
你从题海中抽身,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其他人,而他们也好像各有各的默契,都没来打扰你。
你起身拍了一张窗外阳光明媚的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秦璐第一个给你点了赞,谢之遥紧跟其后。你看着爱心后面的两个头像,微微一笑, 好像见到她们本人一样。
没多久,聂时秋跟傅和玉也默默给你点了赞。
王绪在底下哇哇大叫:“你总算恢复正常了。”
你忍不住给他发了一个白眼的表情, 面上却带着笑。
谢飞松没有留言,点赞之后直接点开你的对话框, 想要说些什么, 却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点开表情库,试图找个能代替语言做开场白的表情来。
“嗨。”
结果你的信息比他更快, 突然跳出来,将他吓了一跳。
“嗨。”
他像失语了一样,准备好的无数开头都没有用上,只能傻傻地重复你的话。
只是隔着一个屏幕,你看不到他的笨拙,只能看见他懒洋洋的回复,好像这两周的空白完全没有出现,他始终就在那里等你。
你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一个笑,连眼睛都弯起来。你问他:“谢阿姨怎么样了?”
“你要来看她吗?”
谢飞松一下明白你的想法,补充道:“还是那样,不好不坏,不过她有提到你,还记得之前几次你去看她,只是这两周没来,所以问谢之遥是不是她吓到你了。”
你一下觉得有些心酸,轻轻道:“我这周还想去看看她。”
不为谁,为你自己。
谢飞松看了眼时间,道:“好,我确认以后帮你安排。”
时间最后定在周日下午。
谢飞松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已经能和门口的保安以及一些来来往往的邻里打招呼了。
你惊叹于他的社交能力,更加相信他当年真的“潜入”许多小区,和众多大爷大妈打过交道,以至于现在能够如此自如地讨人喜欢。
你被他“交际花”似的模样逗笑,差点忘记自己是来阳台拿外套的,只知道站在那里笑。
你妈妈来到阳台。
她将你过去两周闷声不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埋头猛学的样子记在心里,如今时隔两周,谢飞松终于重新出现在你们小区门口,而你脸上又有灿烂笑容。
她看着看着,终于下了决定,在你背上轻轻拍了一把,道:“还不快去?人家都等多久了。”
你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专门来看他笑话的,换完外套本来就该下去,匆匆应了妈妈一声,等穿上外套跑下楼,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回头看向阳台上的妈妈。
她发现你在看她,还朝你甩甩手,示意你赶快去找谢飞松。
你一边奇怪一边走向谢飞松,最后心里满满有了明悟……
她不会是以为你和谢飞松正在交往,然后吵架,然后又和好了吧?
你哭笑不得,以至于走到谢飞松跟前时还有些神情诡异。
谢飞松看下着你的表情,好奇道:“怎么了?”
你无奈道:“我妈可能以为我们在交往,而且还是那种吵过架又和好的很认真的交往。”
谢飞松听了,竟道:“哎呀,都怪你拖累我,不然我一定是每周都来这里接你,绝对不吵架不冷战的好男友。”
你重拳出击,打了口无遮拦的他一下。
谢飞松故作吐血,瘫倒在车上,压着什么东西,一下反应过来,鲤鱼打挺一样猛地坐直。
你心生好奇,正要低头去看,他干脆掀起盖在上面的衣服,将东西明晃晃地递到你眼前。
一束花,不多,捧在手心只有小巧一点,哪怕拿在手里,走在街上,也不会显得浮夸,惹来旁人打量目光。
你人生收到的第一束花。
“这是什么花?”
你摆弄着那些黄黄白白的花朵,看着它们小而茁壮的模样,问谢飞松。
你对花并不了解,这一小束里,唯一认得的就是充作衬托的满天星,剩下的花只觉得看起来像是雏菊,却也不敢确认。
谢飞松肯定了你的猜测:“是小雏菊。”
在你问他送花缘由之前,他已经抢先主动解释:“出‘狱’礼物。”
心“狱”也是狱嘛。
你的感动一下消失,举起手想怒拍他的狗头,结果发现右手拿着花,于是默默换了一只。
谢飞松一边挨打一边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不过等你上了后座,因为怕压坏花,一手轻轻搂着他的腰,一手拿着花束看时,他才流露出一点认真:“谢之遥说,偶尔收到花的话会让人开心。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我想,这种小小的花朵,至少不会让你太讨厌。”
“嗯,不讨厌。”
你的脸贴在他背上,让他看不见,偷偷地笑了一下。
也许从今天开始,你就有最喜欢的花了。
谢飞松的车开得比平常更慢更稳,他说怕风吹坏小雏菊的造型,这一次,你没有因为他的调侃打他,只是笑眯眯的。
你没有带小雏菊进疗养院,只是把它放在谢飞松的车上,又把你的头盔罩上,让它安安稳稳地待在里面。
谢飞松看你依依不舍的模样,既高兴,又有些嫉妒,但最后只是耐心站在一旁,等你舍下它。
你脚步轻快地走进疗养院,在看到谢秋盈之前,先看见了长椅上皱着眉的谢之遥。
谢之遥早该回到国外继续学习,但因为谢秋盈是她亲手送回,又在一旁陪伴许久,生出亲厚清晰,割舍不下,于是她最终决定一边进行网络课程,一边留在国内陪伴谢秋盈。
她或许确实有些“想一出是一出”,但她起码能够为她的“任性”承担后果,选好后路,这样一想,或许也就不算任性了。
你知道她最近在写一篇论文,导师是一个很严格的英国人,对国内学生有着一点不算特别明显的歧视,谢之遥好几次气得抓狂。
你看见她的脸色,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次也是如此:“论文还是不顺利吗?”
谢之遥好像才回过神一样,看向你,没接你方才那句话,而是笑:“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她脸上带着笑,却不像以前那样自由热烈,还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怅然。你担忧地看着她,问:“之遥姐,你怎么了?”
谢之遥愣了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我怎么了吗?”
你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谢之遥扯扯嘴角,似乎不想说,可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我刚刚和林叔叔聊了两句。”
林汝成是谢秋盈的丈夫。
几乎每一次你来都能看见他,也许是渐渐熟悉,也知道你们会替他遮掩的缘故,他越来越多地在你们跟前显露疲惫。
可他仍然不离不弃。
谢之遥想,这或许就是她本不相信存在的爱情。
“可在刚刚,他告诉我,他也想过放弃。”
也许是这些话在心底压了太久的缘故,他突然想找一个人倾诉,不是谢之遥也会有别人,甚至是一个陌生的,完全不认识他的人。
他说:“太辛苦了。离开熟悉的环境,换上一份不如从前优厚的工作,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希望能够陪她渡过难关。可这个病或许再也治不好,这条路或许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我有时候会觉得看不见一点希望。”
“我也想过放弃。毕竟我已经尽我所能,这种时候放手,或许也受不到太多指责。”
“可我忍不住去想,如果连我都会放弃她,我又怎么能相信她的家人会不离不弃。我每天都来看她,你们只是每周一两次,能做到的都只有你一个。”
“如果我放弃了她,我就不能再指望能有其他人来帮助她,那虚伪又自欺欺人。”
“……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可能是我确实有点累了。请你对她保密,她不能听这些话。”
最后的最后,他这样说。
谢之遥理解他的疲惫和动摇,她只是难过,原来她以为的爱情并不存在,有的只是比旁人更强大的责任心。
你明白谢之遥的心情。
其实大多数人都务实,在聂呈那样的爱情和林汝成这样的责任跟前,大部分人宁愿没有爱情。
可每一份务实的深处,又都有着零星浪漫期望,隐隐叹息这只是责任。
你只是忍不住想……
“也许,责任就是他爱情的表现。”
不是因为有责任心而无法离开,而是因为深爱而有无法放下的责任心。
就像那一年谢秋盈向他坦白自己的过往,他也没有不顾一切地抱住她,立刻接受她的一切创伤。而是理智地退拒,正常地想要放弃,最后又被不可理喻的情感拉了回来。
正如现在。
“每个人的爱情都是不一样的,遇见了才会知道。”
你看向自己的右手,那种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你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