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抵达复赛赛点时, 是三四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这期间，她在导航面板上定位了目标地点。

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后，她悠闲地四处乱逛, 将这艘有些陈旧的穿梭舰里里外外看了一遍。

她检查了飞行日志, 查阅了所有的飞船运行数据，还有信息面板。

——有几个船员在这里留言。

这艘船似乎曾经属于一个小探险团队, 后来他们遭遇了事故，船被打捞起来, 人也死在了辐射里。

苏琳不断查看着他们的记录，像是在看故事一样，渐渐拼凑出飞船遇难前的许多经历。

直播间里也渐渐平静了。

最初他们吵得天翻地覆，有人觉得小姐姐很帅，有人觉得这女人太狠，将整个空间站都打烂了——里面的人还有没有活路？

接着就有人表示大家各凭本事, 这是单人比赛, 参赛者之间本来就是互坑互害。

“再说难道不是有人先用火箭筒炸她的飞船吗？？你们都瞎吗？”

“那她犯得着炸了整个空间站吗？”

“？你怎么不问问那个参赛者犯得着用火箭筒炸她吗？不知道她用了什么能力挡住了，不然船都飞不起来啊？”

“有的圣母别在这里以己度人了, 那里除了流寇逃犯就是参赛者，那些都是觉醒者, 你活不下来, 不代表人家也会死, 醒醒。”

他们最初吵得很凶。

随着苏琳在飞船里四处整理阅览, 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弹幕也从骂街和对呛逐渐变成——

“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个厨房好小啊。”“我第一次见到私人飞船的离子清除室。”

毕竟大多数人是买不起私人飞船的，买票的客运船与穿梭舰的内部构造截然不同。

苏琳蹲在地上尝试着修理扫地机器人时，弹幕里欢快地讨论着这艘船。

修了半天, 发现有元件损坏, 她干脆掏了自带的多功能焊接器折腾了一会儿。

几秒种后, 原先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圆盘状机器人，忽然伸出了几条细细的金属机械腿，开始来回移动。

“笑死，人家打比赛都拿枪，你这带了些啥啊。”

“她用异能打个手|枪能炸整个空间站，还带啥枪，什么快乐带什么就对了。”

她把机器人拎到满地灰尘的机库，自己回驾驶舱去看电影了。

从头到尾，苏琳都没有看过弹幕。

所以她的心情也一直没被影响，直至飞船顺顺利利飞到了赛点。

赛点是一颗略有些荒芜的沙漠星球。

这里环境不太好，宜居等级不高，按照程序里给出的资料来看，仅有的几座城市里人口极为稠密。

苏琳反复查看了消息，确定了自己的停泊坐标。

那是一座坐落在城市之外的空港，地点极为荒凉，周围的道路空空荡荡、路面崎岖破损，到处遍布着裂痕。

空港里横七竖八散落着一些破旧的飞行器。

苏琳转了一圈儿，愣是没有发现哪个能用的。

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暗晦涩的深灰色，空气燥热沉闷，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有一团火被塞进喉咙。

苏琳下意识咳嗽了两声，有些嫌弃地打开光脑，再次查看了星球的资料。

温度、辐射、气压——

这些数据一个比一个糟糕。

她找了个高地，看到远方城市模模糊糊的轮廓，整个都笼罩在闪烁着白色流光的屏障里。

也是，否则大部分人肯定活不下去。

她在空港里闲逛了一会儿，四周都静悄悄的。

一阵阵狂躁的热风吹过空港，那些破烂飞行器上的陈旧部件开始颤抖、吱嘎作响、或是直接被吹得四处滚落，伴随着漫天飞扬的沙尘。

苏琳坐在墙头安安静静等待着通知和比赛进度更新。

——整个PU联赛的内容复杂，差异性很大。

不可能有两个参赛者，从初赛到决赛的流程完全一样。

譬如说，所有人都开着小破船出发，前往不同的星球和空间站。

大家都要弄到一艘新的足以支撑星际远航的座驾——然而具体的手段肯定不同，有的要修，有的要抢，还有的很难找到，或许是需要在异能空间解谜，或许是要进入某个需要破译密码的安全门。

一拳锤烂安全门也不是不行，然而倘若暴力破解引发了自毁程序，那就比较倒霉了。

苏琳看过的前几届比赛直播里，类似的情况基本上都发生过。

话说回来，初赛的大致内容，都是弄到一艘飞船进入某个地点。

——尽管参赛者之间目标地点不同，弄到飞船的手段也不同。

之后的复赛内容，区别会更大。

苏琳抽到的项目，看似过程简单，但如果换个生手，说不定仅仅是停船就要花费许久。

更别提后面的战斗，还有给飞船补充燃油能源这些操作了。

她又坐着等了一会儿，终于收到了另一条通知消息。

这意味着，最后一个入围者，已经抵达了复赛赛点，而剩下尚且在路上的人，全部被淘汰了。

新的通知是复赛内容，进入双月之城，目标，存活24小时。

里面附带了一些备注信息，譬如这座城治安极差，而且被几大势力牢牢把控着——

苏琳：“。”

她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忽然间，她听到远方传来翼车引擎声。

苏琳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一分钟后，一辆翼车疾驰而来。

这座空港似乎已经差不多被废弃了，里面充满了东倒西歪的垃圾飞行器。

此时，无数灰头土脸的飞行器当中，忽然多了一艘完整巨大、而且停得端端正正的穿梭舰，哪怕算不上光鲜亮丽，看上去也极为显眼。

那辆翼车里的人，早就看到了这异常的一幕。

等他们再凑近时，又瞧见了空港入口的墙头上，坐着一个正在思考人生的年轻女孩。

左右两侧的车门如同鸟翼般扬起。

车上的两个人跳下来。

他们的皮肤都呈现出诡异的青绿色，头上光秃秃的没有发丝，额上生着三根尖细的犄角，五官和人类近似，只是有着鲨鱼似的牙齿。

从体型来看，他们似乎是一男一女。

当然这些亚人种族的真正性别，很多时候和看上去不太一样——

苏琳没过多思考，两人毫不犹豫地向她开了枪。

她坐在原地没动。

子弹从枪口倾泻而出，闪耀的蓝光如同密集的雨点，顷刻间笼罩了褐发少女，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身体射成蜂巢。

因为要拍摄战斗场景，无人机悬停在她身后。

进入复赛之后，参赛者数量大幅减少。

所有的无人机都变成了专人操控。

此时，正在控制无人机的工作人员，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关于苏琳能力的记录——

放出系异能。

以及在初赛时，疑似用这能力防御了火箭筒对飞船的攻击。

现在，苏琳在那两人气势汹汹掏枪时，也没有闪避或者提前攻击。

无人机的操控者略略一想，暗忖这小姑娘或许是不想杀人、只想用那奇特的放出系异能凝成护盾，挡住子弹，届时也能起个威慑作用？

他一边暗笑小女孩心软，一边让无人机停在苏琳的背后，甚至开启了慢镜头——

试图尽可能拍清楚接下来的异能释放过程。

子弹呼啸而来的那一刻，苏琳忽然动了。

她的速度比无人机快了太多。

直播间里的人，只见少女的身形鬼魅般一闪，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紧接着是迎面射来的弹雨。

无人机的镜头在正前方，尚且来不及转过去拍摄她——

苏琳已经闪身至两个无人机的后方。

哪怕它们是隐形模式，她也能听到他们内部零件的运行和震动声，然后轻而易举判断出位置。

腥红的光柱从指尖激射而出。

苏琳连死渊能量特有的颜色都没改，头也不抬地炸了两个无人机。

两个举枪的亚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褐发少女原地消失。

紧接着，空中忽然就爆出两团绚丽的火花，他们甚至没搞清发生了什么。

两人迅速扔掉了手里的武器，直接跪在了地上。

苏琳没再做什么，只是走到他们旁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光脑。

两人毫不犹豫地解下光脑，恭恭敬敬地给她递过来。

苏琳拿上光脑，开走了他们的翼车，一路飞向前方的双月之城。

“啊！！我终于解放啦！”

远离空港之后，她在驾驶座上欢呼雀跃。

副驾驶上人影一闪，金发少年懒洋洋地窝进沙发椅上，歪着脑袋看了过来，“我以为你不在意被那些人类关注。”

“我是不在意他们看到我做一些事，杀人放火炸空间站，但是，我好歹也是人，我是想要隐私的，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就算我从能力上可以不吃不喝不排泄，但我凭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只为满足那些直播间里的人吗？”

苏琳理直气壮。

当然，无人机不会一些特别隐私的画面，至少会在卫生间外面等待，然而即使那样，她也觉得很糟糕。

“我之前又看了一遍规则，参赛者主动毁掉跟拍无人机，会当场被退赛。”

苏琳晃了晃自己的光脑，“我还没收到消息，说明他们无法判断是我打坏的，只能归结为那两把枪，说真的，这规则就是拿来打破的。”

赛前，颜真真也提醒过她，多看几遍比赛规则。

规则条例里具体的细节每年都有变更，但总有一条是恒定的——总是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不过你来做啥，这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魔眼：“你不知道吗？我听说这里算是有名的‘罪犯乐园’之一，拜你所赐，我对人类的很多东西都感兴趣，无论是好的坏的——以你们的道德标准来看。”

翼车在空无一人的大道上掠过，将一切荒凉景象抛却身后。

很快，他们抵达了城市的3号入口，检查站由几座冰冷的金属建筑构成，四周延伸出防辐射和净化空气的屏障。

空中徘徊着两辆巨大的武装浮空车，下方黑黝黝的炮管密密麻麻。

检查站里面排着几个人，都是等着出城的，他们要么穿着维生服、要么就是典型的亚人。

相反，想要进城的人却是没有。

负责检查的是两个人类，然而他们的大半躯体都被改造了，身上全都是金属义肢，手臂上挂着炮管，闪光的机械眼转来转去。

苏琳跳下车。

同一时间，她身后又出现两道身影。

妖蝎抬手扎起长长的金棕色鬈发，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我以为所谓人类的‘罪恶乐园’，会是铺满身体遍地流血的。”

先知面无表情地眺望着检查站，目光似乎想要穿透这些建筑，看见城内的景象。

牠纯白的发丝在微风中拂动，脸上粉霞似的面纹也流淌着微光。

“你知道，死渊就是那样，但是没人认为它是乐园吧。”

“嗯——从某种角度上说，它能给我们提供力量，也勉强符合这个定义吧。”

苏琳知道他们是用自己定位坐标，否则即使是高等虫族，也很难直接瞬移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这样想想，她就毫无负担地任由他们走在前面，完成进门任务了。

不过一个照面，检查点的守卫们瞬间被催眠。

他们机械化地打开扫描仪器，扫着金发少年光裸的手腕，好像那里面真的藏着一个生物芯片。

魔眼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连带着后面一串人，都相继被“扫描”了一遍。

排队出城的人们，只远远看到守卫的动作，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猫腻。

城市上方的天空里，阴沉的雾霾被净化，两轮皎洁圆亮的明月高悬云端。

他们慢慢穿过城市外围的工业区。

银霜雪水似的月光洒落而下，照耀着无数巍峨冰冷的高楼，还有无数藏污纳垢的地下街道。

工业区的道路上有许多来往的陆行车，街边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人躲在墙角的阴影里。

高等虫族们想在这里玩耍，很快就四散开来，相继消失在远处。

没了无人机的辖制，苏琳直接给克莱尔发了条消息，询问她在哪里。

过了十多分钟，前方的路口处出现了金发少女的身影。

她在路口徘徊了一会儿，起身跳到路灯上，蹲在上面转着脑袋四处打量，然后小小欢呼一声。

“苏琳！”

克莱尔蹦了下来，“你也把那俩无人机打烂了？”

苏琳：“是——”

话音未落，魔眼忽然回来了。

克莱尔歪头看着那个漂亮的美少年。

下一秒，她的脊背窜上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浑身汗毛倒竖，浅绿的猫眼惊恐地圆睁。

克莱尔躲到了苏琳后面。

魔眼也在歪头看着她，“你的异能有点意思——来，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可以用用你的能力。”

高等虫族自顾自地说着，伸手拉住了满脸呆滞的金发少女。

牠完全没有用力，克莱尔很容易就能挣开，偏偏她就是不敢有所动作，只好任由对方牵着，慢慢走远。

——活像一只被提溜后颈带走的猫猫。

被晾在原地的苏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