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静下来后呼吸声愈发清晰。
霍子逸沉默片刻, 看着一手撑地一手搭膝的秦野，眸底复杂, 犹豫着往回捡起了不远处的刀。
齐悦其实已经猜出五六分，她声音几分颤：
“哥……你要刀干什么？刚才那两个已经走了。”
秦野皱着眉，喉口滚沙：“还有一个。”
话简短不长，听得出来这会儿秦野很吃力，这几个字什么意思也摊开得明明白白。
霍子逸掂着尖刃站定原地，小物件不重，现在却沉比千金。
他的怀疑被证实, 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齐悦挡在秦野面前护着，满眼执拗：
“别动我哥。”
这一句不是商量的语气，调子笃定，有点冷。
齐悦说完转过去撩起衣袖一伸, 白皙皮肤横在眼前, 像是场邀请。
“哥, 你咬我就好了！没事的。”
秦野半掀眼皮, 对方心脏突跳和血液流过的细微声音无限放大，好比凌迟。
【宿主忍忍, 你现在这个情况，一口容易收不住……一会儿妹妹直接没了。】
【我他妈知道。】
回答简短，冷静又暴躁。
秦野的理智摇摇欲坠。
“去外面等着。”
他带点怒意一把搡开齐悦，随后又抬头朝向霍子逸, 眸色发红。
秦野脾气不算好, 在这种不舒服的时候更甚, 他哑声：
“杵多久了？看够没，看够了东西丢我这……咳。人带出去，把门锁上。”
霍子逸听了这话如释重负。
他不是没杀过吸血鬼, 换做平常，早一刀下去，但现在眼前这个，一来朋友关系，二来十几分钟前救了他命。
他下不了手，好在现在不用他动手。
霍子逸按着秦野的意思，在他面前放下那把银质刀，带走了唐糖和齐悦。
齐悦在被秦野推开后意外地很配合，即便在意到抓狂，还是很听话地没再添乱，眼眶发红隔窗死盯着里面。
清场没花太久，秦野的意识已经模模糊糊，他伸手捡刀，灼痛感在这会儿没给他带来多少清醒。
秦野一身烈骨，一掌按地，另一只握刀的手毫不犹豫朝着手背一落。
“……”
尖刃破开皮肤穿过骨肉，他把自己钉在原地，把那些强加给他的本能扼在了地上。
秦野很清楚自己的行动力，要真发起疯，这门屁用没有。
不狠一点，搞不好血洗教学楼。
刀子是特制的，对他杀伤力不小，疼痛感自然高。
教室里静，秦野喘息声沉沉，眉间紧锁冷汗满身，就着那一个姿势硬生生撑了十来分钟，终于重启开机彻底清醒。
他皱眉拔刀，闷哼缓过几分，面色苍苍撑着膝盖缓缓起身，脚步踉跄到了窗边。
霍子逸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一般低级点的摸到柄那会儿已经吱哇不行了。
可见这姓秦的是个什么样可怕的存在。刚刚自己没动手是多么明智。
秦野敲了敲窗框，握着刀身刀柄朝外对霍子逸，声音听起来满是惫意：
“拿回去洗洗。”
霍子逸垂眼看向沾血的刀：“……好的。”
齐悦：“哥你没事吧？？”
“问题不大，你走再晚点就有事了。”
“……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担心你。”
秦野把手臂搭在窗沿，大概因为累了，埋着头开口有气无力：
“担心什么，你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顶端，一口一个小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咬我，应该跟抽血差不多……吧？少食多餐可持续发展，我看电视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
“因为我比较凶，不爱留活口。”
霍子逸：“……真的？你吃几个了？”
秦野：“百十来个吧，你要是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多编几个。”
“……”
齐悦：“我哥要是真吃人，你应该已经没了。”
霍子逸想了想刚刚教室里的场面，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齐悦说着扫到秦野手背的伤，有力修长的指尖滴答落下一点红。
“疼吗？”
秦野掀了掀眼皮，懒散又坦诚：“挺疼的，元气大伤。”
霍子逸视线落在鲜血淋漓的刀子上：
“秦野，你到底怎么想的。”
吸血鬼头头哑声笑回：“我信佛，比较热爱和平。”
“我信了。野哥我去给你开门，还锁着。”
“不用了。”
秦野扶着窗框抬脚一踩一跨，稳当落地，接着突然问了一句霍子逸没料到的：
“你呢，杀几个了？”
“什么？”
“像我这种吃人的东西，你杀几个了？”
“……”
“我”字拖了点长音，霍子逸愣了愣，猛然想起了那个死在自己手里跟秦野几分像的吸血鬼。
齐悦来回一扫。一时半会儿没懂里面意思。
秦野侧头示意：
“走吧，回去了。”
齐悦站在秦野身后，走廊很长很长，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以前那个胆小怕事还没用的哥哥不见了很久。
取而代之的男人足够强大，不需要她照顾，不需要她保护，也不需要她操心。
差太多了。太不一样了。
她慢慢地走着，接着几步跑到了秦野身旁。
“秦野。”
齐悦这次没有叫哥。
秦野侧头：
“嗯？”
齐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你其实不是我哥对吧？”
秦野一如既往散漫：“嗯。”
999：【好家伙，一朝回到解放前。】
齐悦：“我哥也是吸血鬼对吗。”
“对。”
“那我知道了。”
一个人出现取代另一个，很显然她原本的哥哥已经走了。
做这件事的是谁也已经很清楚了。
秦野垂眼看着额头带伤的齐悦，难得主动找了系统。
【小九，跟你要点东西。】
【什么，大哥你说，我跟了你真是……天天都是惊喜，太草了。】
【治她额头伤口的药有没？】
【有啊，直接把陈年疤都弄没，你终于开窍了？人哥哥都是开局就给妹妹祛疤变美的，这都读条见底了才想起来，不愧是你。】
【我只是怕那伤口再影响我。】
小九：【……。】
秦野拿了东西直接丢齐悦手里。
“回去涂涂，听说还能去疤。”
齐悦：“？你哪来的。”
秦野面不改色：“你哥给的。”
“……”
齐悦沉默了会儿：
“你也是我哥，我很喜欢。”
短发妹妹停几秒又强调了一遍：
“非常喜欢。”
秦野不知道怎么答，索性不吭声。
齐悦：“我哥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所以让你来陪我。”
秦野淡淡：“算是吧。”
“那你会陪我多久。”
“……”
两人一块儿从楼梯往下走，窗户外面是星月，齐悦大概能明白这段沉默的意思。
“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让我哥放心吧，你也放心。”
原先的故事早已经拼不齐，折磨她的反派被秦野替了，和男主的卑微感情线被兄妹情占了。疤痕会好，吸血鬼和人类的敌对感会少。
那个原本解不开的结也真相大白——哥哥是死在好友霍子逸手上的。
原不原谅是后话，至少得让齐悦知道。
天很暗，但所有事情都敞亮。
台阶走一格少一格，到底的时候秦野身边已经剩了片空荡。
999：【……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完成得奇奇怪怪。谢谢野哥带我开眼界，一百零八式救妹妹闯世界。】
秦野刚从一个世界抽离，那一刀的刺痛感和压抑的疲惫感还没消散，场景已经翻新。
身后没有台阶，他坐在车上，两旁风景不住后退。
怎么说呢，有点累。
秦野低头看向掌心，随后愣了愣。
原先被贯穿的有力手掌换了个小码。
这是个孩子的手，皮肤很白，不像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指甲剪得很干净。
999：【是的没错，宿主，这个世界你是个八岁小孩。没想到吧。】
“……”
秦野扫了眼自己穿的衣服，简单，很素，但打理得挺整洁。
车上坐的几个大人衣着得体，看得出来价格不菲，眼里装的是不耐烦以及一丝不屑。
旁边有个小女孩，六七岁模样，长得讨喜，圆眼睛翘鼻子。
999：【可爱吧，你妹妹。】
秦野还在沉默，适应了一会儿自己这个身高和看世界的视线。
【哥你怎么不讲话，这么排斥吗，回忆一下小时候，演一演就行。】
秦野眼神冷淡：【不记得了。】
【……】
车开了很久，这一路大人的闲言碎语没停过，中心思想是嫌弃他们。
秦野不想听但没得选。
总结四点：乡下娃进城，野鸡成凤凰，妹妹真千金，他是假千金的移动血库。
上个世界抽血泵，这个世界被抽血，天道好轮回。
目的地是个别墅，周围绕花园，果不其然有钱人家。
妹妹眼珠子漂亮，看着怯生生。即便主人家不在，依旧很乖巧大胆地叫了一圈叔叔阿姨。
他们被安排在楼上一个小房间，显然没被重视。
假千金混得风生水起，真千金住阁楼里。
领着的管家一路交代规矩。
秦千千拉过秦野，小手又软乎又暖，声音又脆又甜：
“知道了叔叔，我和哥哥以后会听话的。”
秦野黑发乖顺贴脑袋，顶着张走街上会被多看两眼的漂亮面相，闷声不响。
他不太喜欢这种接触，但念在对方是个小孩，也没怎么计较。
随后房间门一关，纯良无害小姑娘甩手一松，轻车熟路坐床上，七岁小村妹在线变脸大都市女孩。
她二郎腿一跷，手指点下巴，忧愁地打量了眼秦野。
“长得真好。可惜八岁猪队友不太好带。”
秦野：“？”
“看什么看，小屁孩。姐姐我活第二轮了。”